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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道途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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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黃首山,不出一月功夫,十餘人的隊伍陸續折損,如今只剩六人,孟令月之死對眾人打擊都是頗大,但身處險地,亦不能一味悲痛,眾人將孟令月屍身收殮,又把妖鳥屍首分割收起,匆匆返回鳳凰腸駐紮休整。那處雖然綠玉瘴也十分濃郁,但妖鳥不會前來侵擾,距離河灘也較遠,要比鳳阜河畔更安全一些,原本的河灘碎石處處,又遍布分解屍體留下的殘骸,眾人上到鳳凰腸之後,阮慈才一收起劍氣,便有無數蟲豸從碎石中爬出,舔舐血汙,原本飛走的鳥群也逐漸返回,聚在河灘上方,捕食蟲豸,烏壓壓地很是怕人。

“李師兄,我們要走了。”

眾人調息片刻,蓮師妹便來尋李平彥道別,她面色猶帶蒼白,語氣卻很平靜,“我要啟用護道玉玨,知玄和我一道走,這一路多承你照顧,將來你來平海宗我們再見吧。”

李平彥皺眉道,“都走到這一步了,師妹你——”

剛才在河灘邊上,情況如此危險,蓮師妹都未啟用護道玉玨,此時風浪平息,魔頭已經伏誅,阮慈又亮明劍使羽翼身份,有東華劍氣護持,接下來一路要好走得多,蓮師妹此時退出,多少給人遺憾之感。李平彥和遲芃芃都出言挽留,蓮師妹卻是心意已定,搖頭道,“以我和知玄的實力,若無師姐遮護,早已死了,如今師姐已故,再遇到什麽危險,李師兄也不會先照顧我,我等想要活下來很難。實力不夠,便不該繼續貪求,若我早些用了護道玉玨,把知玄帶走,大師姐只用全力遮護你一個,她便不會死。”

遲芃芃聽她這麽說,不由看了阮慈一眼,阮慈亦是想到兩人在鳳凰腸內的對話,微嘆了口氣,若她當時小氣到底,那麽這些人被留在鳳凰胃等待援護,反倒不會出事。沒想到這些小弟子,沒有連累遲芃芃,反而是連累了孟令月。

李平彥沈聲道,“蓮師妹,你若留下,我定對你們一視同仁,和同門一般看待。令月為救我而死,這是我欠她的。”

孟知玄也走了過來,搖頭道,“李師兄不必說了,月姐一半是為了救你,一半也是為了我們,但歸根到底,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對你一往情深,我想她也不願見到你多出我們兩個拖累。”

遲芃芃黯然道,“她太傲氣了,她只需說一句支撐不住,我這裏還帶了靈丹,舞樂小鼓也能起到遮蔽之能,讓她有喘息調息之機。”

蓮師妹道,“沒用的,李師兄所處太前,除了師姐之外,沒人能遮蔽到他。便是讓我拿出護道玉玨,除非李師兄願意放棄道途,也是搭救不了。師姐什麽都想過了,她是想好了才這麽做的。李師兄,這一點你可千萬不要忘了。”

她凝視李平彥許久,從懷中掏出一枚珠釵,遞給李平彥,“我還是覺得費解,師姐本有大好前途,卻被綺思耽誤,她本來也有望往恒澤天一行,是師父說她若去恒澤天,沒準會為了救你妨害了性命——沒想到一語成讖,恒澤天雖然未去,但終究還是為你而死。我心裏很恨你,但也希望你能善自保重,在道途上走得再遠一些,想來這亦是師姐的心願。”

“這珠釵,是師姐在宗內撲買而來的異寶,明珠落下,可以避瘴氣、絕毒塵,釵身另有妙用,我將它贈你,你要怎麽處置,也都隨你。”

李平彥接過珠釵,反手插進心口,珠釵入肉,並無血珠滴落,淡然道,“承蒙令月厚愛,無以為報,多謝蓮師妹贈釵,此釵從此常伴我身側,我走到哪裏,它便跟我走到哪裏。”

蓮師妹面上終於現出一絲笑意,對李平彥微微點頭,又和遲芃芃、阮慈略做致意,轉身走向洞口,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回首嘆道,“我以前常想,若我有運氣被盛宗收入門下,該有如何一番作為,今日我才知道,我連自知之明都沒有,道心更是脆弱,處處依賴他人,我實在不配問道更高。”

孟知玄在她身側,舉手道,“各位道友,就此別過!”

阮慈、遲芃芃、李平彥都是舉手鄭重回答,“道友,此後餘生珍重!”

潘檀若猶豫片刻,卻是發足跟上,叫道,“蓮師妹、孟師弟,我和你們一道走。”

李平彥叫道,“潘師弟!”

潘檀若回身對李平彥做了個長揖,掩面追了出去,卻不再多加解釋,李平彥嘆息一聲,終究也未勉強,修道人道途全在自己一念之間,潘檀若不願再往前行,李平彥也不能保證繼續往前走,他一定能保得性命,他要退走,此時反而是最好機會。

三人轉過彎角,氣息逐漸遠去,在洞口停駐了一會,玄奧氣機沖出雲霄,不過是盞茶功夫,遠方氣機滾滾,正是方才玉玨所錄氣息,前一刻還在天邊,轉瞬便登臨這懸崖之前。

阮慈等三人並不出外廝見,那真人也未通信息,不過轉瞬之間,便攜著蓮師妹三人氣機遠去,三人這才外出查看,只見峭壁之上,石汁如血,往下淌去,刻有八個大字,‘吾徒令月殞身此處’,血痕往上周折,直上峭壁,氣勢場中,猶能見到真人氣機,斬破叢林,綿延及遠。

阮慈靠近石壁,摸了一把,道,“這石壁雖被刻畫,但卻未引發血瘴,傷處都被細密劍氣鎖住,好劍術。”

遲芃芃仰首道,“這是真人給我們留下的一條路徑,順著此路離去,應當可以到達主路,事不宜遲,我們也快些動身吧。”

雖說護道玉玨請來的大能,只會援護那些斷絕道途的弟子,但若有其餘人留下,多少都會隨手拉扯一把,便如同此刻,雙方雖然未曾照面,但真人留下路徑,已是極大幫助。李平彥也不矯情,將身上避瘴符換好,望向阮慈,“慈師妹,你可調息好了?”

阮慈卻是站著不動,道,“李師兄,遲師姐,你們先走吧,這次歷險,我在修行有些領悟,想要在此閉關幾日。真人既然留下路徑,以你們兩人身手,又少了拖累,此去翼雲渡口應當十拿九穩。李師兄,我們寶雲海再見,遲師姐一路也要平安,回宗門後,有緣自能煮茶夜話。”

李平彥和遲芃芃都不由愕然,不過阮慈說自己要閉關參悟,他們也不會強邀,更不會提及留下護法的話語,李平彥道,“師妹保重,閉關要註意布陣護法,我們寶雲海再見!”

他身化遁光,在那八個字前周旋數圈,向上飛遠。遲芃芃走了幾步,回頭對阮慈一笑,說道,“但願師妹之約,有一日能成真吧。出門待得久了,快意恩仇,幾乎都忘了在門內的日子。”

她祭出金鐲,以身相合,往上飛去,很快追上李平彥。兩道遁光一前一後,很快翻越懸崖,消失在密林上空。阮慈在風中目送他們遠去,飛回鳳凰腸,一拍靈獸袋,沈聲道,“盼盼,為我護法。”

王盼盼跳將出來,應了一聲,吐出數個陣盤,在甬道內布置停當,阮慈手捧靈華玉璧,纖指連點,玉璧上三條銜尾游龍轉動起來,越轉越快,龍身青色也就越濃,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從玉璧之中,滴落出一滴青色靈露,正正落在阮慈掌心。

那龍紋吐出精華之後,亦並不萎靡,反而比之前少了幾分沈重,向阮慈傳來一陣歡悅之意,阮慈腕間,東華劍所化玉鐲卻是驟然跳動了起來,不斷向阮慈傳來催促著急之勢,阮慈反手將靈露滴在玉鐲之上,只聽得一聲輕吟,玉鐲猛地一跳,化作一柄青釭長劍,懸在空中毫光四射,那一滴靈露所化青光上下流轉,劍身奧妙符文隨之湧現,阮慈待要定睛細看,神念之中卻又傳來一股巨浪,東華劍透過和她那堅牢的聯系,傳來如海般精純靈力,玉池上空,靈力已不是如珠滾落,而是瀑布一般洶湧澎湃,擊打而下。

阮慈當即屏息凝神,全力煉化這如湧靈機,說也奇怪,東華劍原本輸送給她的靈力,雖然精純,但也要運法煉化,才能收為己有,但此次湧入靈機,卻仿佛和阮慈息息相關,只是微一運轉功法,立刻和體內靈力融合。

不知不覺,阮慈已是物我兩忘,臻入某種玄妙難以言說的境界之中。體內《青華秘錄》功法周天搬運不休,靈臺卻是一念不起,空靈如寂,己身猶如枯木,在靈氣中隨波逐流,意識恍恍惚惚,不知多少幻象自眼前流過,俱是轉眼雲煙,並未在阮慈心中留下絲毫印記。

東華劍開天辟地,一劍萬物生,神劍巍巍峨峨,釘穿宇宙,日月為佩,星光為穗,轉眼又化為手中長劍,被一名素衣人握在手中,隨意一揮,劍意不知向宇宙何處而去,餘波蕩漾,僅僅是一絲漣漪,已將一頭遮天蔽日的先天鳳凰斬落,那鳳凰亦是悍勇無比,身分兩段,凰首卻依舊奮力啄食劍意,將劍氣啄得破碎,仰首咽下,方才一聲悲鳴,墜入身下大天……

阮慈睜眼時,猶有幾分怔然,她方才所見那方宇宙,和本方宇宙雖然相似,但卻又有不容錯認的不同,若她猜得不錯,只怕是……只怕是陰陽五行道祖,在舊日宇宙中,持劍斬落先天鳳凰的一幕!

雖已忘卻容貌,但能見到陰陽五行道祖在舊日宇宙的景象,仍是難得因緣,阮慈不由回味良久,這才運功內視,卻也是眉頭微揚——她早就感到那三縷劍氣躍躍而動,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反饋給她,更猜到了這頭先天鳳凰可能和東華劍有所勾連,所以劍氣才會將石筍吞吃得那樣幹凈,但也未曾想到,汲取東華劍殘餘劍意本源,所得回饋竟如此豐厚,這不知幾十億、幾百億年前,所留下的本源劍意殘餘,竟讓她一舉邁過兩層高臺,此時已是三層凝實,第四層亦是凝結了一小半!

接連凝結兩層高臺,眼中所見,耳中所聽,又仿佛和之前有所不同,內景天地之中,阮慈舉步再登兩臺,俯首下視,只覺得玉池之中映照出身外景象,更加具體入微,視角也更高遠,在氣勢場中,所見當可更多。上望那若隱若現的神念識海,又更接近了幾分,思緒轉動也要比之前更快。

更多改變,正要細加領悟,卻覺得陣盤被人觸碰,王盼盼傳音道,“你若醒來了,那便出關吧。”

阮慈便收了陣盤,起身走到洞口,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人來了?”

王盼盼蹲在洞口,往下望著河灘,貓尾巴甩來甩去,道,“來看看熱鬧,增長一番見識——我叫你留在這裏,倒不是真讓你在此處修煉的,你倒是好,說閉關就閉關,要不是恰好醒來,真就錯過這番見識了。”

阮慈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晃著小腳,奇道,“有什麽可看的?”

要不是王盼盼傳聲給她,阮慈也就和李平彥一道走了,兩人路上也有個照應,阮慈還當是和周知墨有關,兩人要伏擊燕山來使,卻不料王盼盼是讓她增長見識來的,也是有幾分好奇,又對王盼盼誇耀道,“再說了,我這閉關有什麽不好?你可要看看我的修為?”

王盼盼自然是要看的,搭在阮慈肩上,令她放出遮掩過的內景天地,細看了幾眼,也不由是點頭道,“你是真的有些運道,在這鳳凰腸內得了不少好處吧?這頭先天鳳凰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被青君斬落在此,風吹雨打了這麽多年,竟還留下這麽一絲劍意,叫你再煉神劍,得其反饋,將修為沖上了兩層。”

阮慈也道,“這一番省卻數十年苦修,我怕再來幾次,我便無心修煉了,每日都去出生入死,尋找東華殘餘,以此來提升功行。”

王盼盼喵喵笑道,“你已築基十二,成為青君依憑顯世的一子,這不是眾人都盼著你做的麽?王真人盼你這般做,掌門盼你這般做,便是……”

“便是謝姐姐和你,也盼著我這般做,是嗎?”阮慈說,王盼盼也並未否認,只是舉爪舔了起來。“你們目的不同,卻都盼著我尋覓殘片,彌補東華殘缺……我出門前,恩師也問過我,知不知道這條路意味著什麽。”

王盼盼道,“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阮慈告訴她,“我說我知道,但我也不怎麽在乎。”

王盼盼定睛看了她一會,爪子舉在半空,頓了許久,這才抖抖毛,又低頭舔舐起來,阮慈靠在洞邊,望著天邊泠泠月色,倒也覺得閑適自在、悠然自得,她其實還有許多話要和王盼盼說,許多事情要安排,但又覺得這些也不急於一時,這一刻望月而笑的閑心,反倒是珍貴難得。

也不知過了多久,視野餘光之中,有什麽東西微微一動,阮慈咦了一聲,低頭望去,“盼盼,你看,河灘上——”

王盼盼也垂下頭望著河灘,道,“我猜得還真沒錯,七七四十九日,這情種該要飛回主人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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