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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魔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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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掌櫃,這是我劉師兄——師兄,這便是正氣商行的文掌櫃的,這一陣子在壇城,長元和雙成兩個孩子頗受文掌櫃的照料。”

“魯兄這是哪裏話來,劉長老幸會、幸會,有禮、有禮了。”

“文掌櫃有禮了。”劉長老拱了拱手,倒不因為文掌櫃修為弱些便擺出驕慢之態,而是問道,“文掌櫃此番也是要暫時離城他去?”

“正是,”老掌櫃回頭看看自己領的小商隊,也是嘆了口氣,“也到了該出去進貨的時候了——魯兄、劉長老打算往何處去?只怕我們遁速不同,卻是不能同路了。”

魯長老道,“我們要去尋找商隊,找到了再定行止。”

他也不禁嘆了口氣,“只盼著他們能平安無事,否則這幾個月在壇城談的買賣,也全都是白談了。”

老掌櫃苦笑道,“魯兄你看看左右,便是貴宗的貨隊平平安安,這買賣還如何能夠繼續呢?又該去哪裏尋人?”

他這話所言有理,壇城碼頭如今塞滿了人,眾人都在排隊等候溜索吊人上下——原本修士來往壇城,都是乘坐法器,但前幾日魯國的空間風暴才剛剛過去,誰也說不清空中何處還殘留有裂縫,再加上如今要從壇城離去的,多數都是攜帶了庫底所有存貨,預備暫時搬遷的商家,他們身上的儲物法器甚多,本來就容易引起空間扭曲,更不敢乘坐法器四處亂飛,免得遇到空間裂縫,落得個屍骨不全的下場。

正氣商行便是如此,將店裏所有夥計帶上,老掌櫃的腰間鼓鼓囊囊,顯然攜帶了不少儲物法器,手裏還抱了一只黑白貓兒,走起路來幾乎有些蹣跚,卻不若太白劍宗這一行四人,都至少是築基修為,身無長物,還有劉長老這金丹修士護持,可以不必等這溜索的長隊,由碼頭飛下去便是了。

若是別人,不過寒暄一番,也就在此分手,但正氣商行是阮慈出身的地方,又和別的不同,劉長老忖度一番,朝魯長老使了個眼色,魯長老心領神會,對老掌櫃道,“文掌櫃,這樣等要等到什麽時候去?你看均平府孤懸城外,其餘盛宗的浮島全都不與它並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打起來了,今日既在此遇見,不能丟下你這個老朋友,正好我師兄帶了件法舟,大家擠一擠,下到地面也就安全了。”

那日上清門周晏清真人將阮氏骨血帶回,壇城很是熱鬧了一番,賭局最後是這個結果,也不知有多少人傾家蕩產。可眾人卻是來不及嗟嘆,各自都是不謀而合,暗自回去收拾行囊,風暴剛一平息,城中溜索便是晝夜不停地往下運人運貨——大家都不傻,阮氏骨血在魯國現身,魯國便打成了那個樣子,壇城這一帶距離幾千裏也受到如此嚴重的波及,如今的魯國是什麽樣子根本不敢想。壇城一個半空中的浮城,而且還是南株洲大陣最薄弱的所在,若是中央洲修士在壇城打起來,怕不是整座城都要打個粉碎?

“這幫中央洲的瘟神,若是要打,何不回去中央洲再打?”

“唉,現在天舟暫時藏身,他們連走都不能走,如何回中央洲去?”

自從謝燕還墜入南株洲,這七百年來,南株洲就沒有真正太平過,封鎖三國的時候,本地諸修還能裝聾作啞,如今輪到自己頭上,自然是怨聲載道,還有人異想天開地道,“若是道宮出面,請來洞天修士緩頰,不知能否讓他們安生一些,好賴只別打壞了壇城,不然,我們去何處做生意?”

他還沒說什麽‘乘著天舟不在,請洞天修士擊殺一二中央洲修士’的夢話,但眾人也都是冷眼相待,譏諷道,“我們有洞天,難道中央洲就沒有嗎?”

“這位仁兄,勸你竟別多嘴了,也免得惹禍上身,中央洲洞天老祖未至,已算客氣了,便是打壞了壇城,又算得什麽?你們難道不知道南鄞州的事麽?”

說到南鄞州,碼頭不由為止一靜,那人冷笑道,“還不到萬年,這就忘了?諸洞天相爭,活生生把南鄞州打得陸沈,當時上清門帶來的可不是風波平磬,而是風波起鐘,那鐘聲,到現在還回響在南鄞州殘陸上方。你又焉知這次天舟只運來了元嬰真人,不是我南株洲洞天斡旋的結果?”

人群中有人細聲道,“洞天真人若要來,也不用乘天舟,各盛宗多有空間法寶,就譬如上清門的一氣雲帆,若是洞天真人乘坐一氣雲帆,從中央洲到此也就是幾個月的光景。”

對修真界來說,幾個月的時間,也只是須臾而過,洞天老祖若要來南株洲找麻煩,南株洲又能如何?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咱們還是快些走,少說話,元嬰、洞天老祖的大事,豈是我等後輩能隨意議論的?”

“是是,快些罷,快些罷,誰家有靈材,能再造個溜索的,我願出一半本錢,只求第二趟走。”

眾低階修士熙熙攘攘中,不少金丹修士駕著法器往下飛去,從空中向下看,壇城下方的壇底城,四通八達的道路上也擠滿了行人,宛若螞蟻一般向外行去。文掌櫃在法舟甲板上看了一會,不禁嘆道,“這麽多人,該走去哪兒?”

“那自然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了,若沒些根基,那才是為難,想走也走不了。”魯長老在他身旁說,見文掌櫃心事重重,便道,“咱們也是相交一場,老文你若無處可去,不如隨我們到流夢澤暫避一避,若是那處生意好做,劍宗在流夢澤也有些根基,助你一助不費什麽事,若是生意不太好,等上幾年再回來開張,豈不是也是便宜?”

南株洲大澤不少,各自均有神異之處,比如太史宜跌落的幽冥瘴澤,便是南株洲有名的險地,傳說大澤深處直通幽冥,從前曾是幽冥離火道祖化身講道之地,這流夢澤在壇城左右不遠,天然生成有一座大陣相護,正合適如今的境況。文掌櫃猶豫少頃,拱手道,“慚愧,要厚顏托庇在貴宗麾下了。”

魯長老自然一番寬慰籠絡,桓長元聽得不耐,走到文掌櫃身邊問道,“掌櫃,小慈可有帶信回來麽?”

他有些愁眉,望著壇城道,“也不知她有沒有在這風波中受傷,若是死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魯長老和文掌櫃都沒有說話,劉長老咳嗽了一聲,說道,“文掌櫃也勿擔憂太過,中央洲諸宗也不是只識打生打死的強盜,既然上清門帶了兩件洞天靈寶來,又在眾元嬰修士中搶到了阮氏骨血,那麽這筆帳大概諸宗都是要認的,再說,也不知這阮氏骨血是否真是劍種,若是真為此死了太多人,對他們來說也不上算。”

“這倒也是。”

眾人話鋒一轉,說起中央洲諸盛宗的動向,文掌櫃道,“就是前幾日,我在碼頭上聽人說,還有個阮氏骨血在梁國——也有人說東華劍鎮定氣運,下落和皇家脫不了關系,東華劍使實在是宋國太子。”

“此次前來的盛宗,上清門已得了一個阮氏骨血,那便算是落下了自己的那一註,餘下的弟子是不會再去爭搶了。”劉長老道,“若是他們不再去搶,那大概是不會大打出手,這也算是盛宗的默契罷。總不能為了一柄東華劍,又把一個大洲打得半殘,這不是過日子的辦法。”

舟中眾人都在南株洲土生土長,哪有不關心本洲的?聞言都松了口氣,董雙成雙手合十,拜了幾拜,道,“道祖保佑,可別再打了。劍沒見著呢,死了多少人。”

魯長老看她一眼,心想在座這些人可不算是‘劍都沒見著’,不過這話當然不好說穿,只道,“大家各得一個弟子,到底哪個是真劍使,只有得了寶的宗門自己心中有數。要我說,不是回到自己山門,究竟誰是劍使,是說不分明的,不過,傳說中的劍使也不過就這麽幾人,盛宗卻來了七八家,總要有人落空,這弟子拜師之前的爭奪,怕是還要繼續,甚至天舟回中央洲的路程,也該是暗潮洶湧,無一日無事了。雙成、長元你們運氣卻不太好,第一次下山行走,就遇到這樣的大事,如今洲陸情境,已不宜游歷,到了流夢澤,看看空間若是穩定下來,還是先把你們送回山門去。”

桓長元和董雙成自然不願,不過劉長老也是一個意思,他們都無法違逆。法舟離開壇城遠了,便越行越快,過了數日,繞過一個山坳,便見到山後一片無邊無際的濃霧,霧中偶有鳥影躍動,法舟一個轉折,落入濃霧之中,流夢澤到了。

眾人在流夢澤安頓下來,總算比在壇城安心多了,此地因靠壇城太近,再者,此時空間不穩,金丹以下修士不宜飛遁,許多低階修士都投來這裏,城中很快人滿為患,但也因此不斷有新鮮消息,太白劍宗諸人在此地倒如同就在壇城一般,諸宗門的行止都如在眼前:上清門拔得頭籌,先搶了一個阮氏孤女回來,諸盛宗倒也不甘落後,忘憂寺收了梁國那個阮氏子,宋國太子拜入流明殿,還有許多蔔算而出的弟子,都惹來諸宗爭奪。

這些弟子,沒一個收得太平,梁國、宋國方向的靈氣,也紊亂得叫人害怕,好在流夢澤天然生成的雲霧大陣玄妙之極,虛實轉換,能撫平靈氣亂流,又和高踞空中的壇城不同,眾人在流夢澤內,倒是要比在壇城中安定了許多,只有一點不太好——靈氣如此不穩,飛遁不便,雙成和長元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

又過了一年有餘,中央洲天舟還未歸來,但諸盛宗的爭鬥倒似乎已告一段落,壇城的局勢由魯國大戰後的劍拔弩張,逐漸緩和下來,有些膽大的商家已回去做起了生意,但老掌櫃的為人把穩,仍是不肯回去,要等到中央洲的惡客走了再說。“聽說均平府如今仍是孤懸在壇城外,所有門人只進不出,那此事便遠遠還沒有結束。”

自天舟靠岸開始,如今已是快兩年過去,天舟定了三年之期便要回轉,此期輕易無法更改,許多游歷弟子都已返回,也有不少攜了新收的門人弟子。南株洲諸修雖然厭惡中央洲修士,但又極是羨慕這些幸運兒,直道他們是魚躍龍門。各盛宗駐蹕洞府都是張開禁制,將弟子收入其中,各自遙遙占了空中一角,隱成對峙之勢,其中又以均平府的提防最是明顯,似是對那阮氏孤女極為著緊。

待到還有三月便是回轉之期時,空中巨龜之影已是若隱若現,壇城依舊沒有打起來,南株洲眾修的心這才漸漸地落到肚子裏去,卻還未落得十分,總提著一點兒,老掌櫃每日都要去道宮查看南株洲靈影圖——這是映照南株洲靈氣的法器,由靈影清濁,可看出當地靈氣安穩程度。魯國那一帶的靈影一年前開始便是濃黑色的,直到今日才開始慢慢變淡,可見當時戰況的慘烈。

“宋國靈氣倒是漸漸變得清澈了,哼……七百年混亂不堪的靈氣,如今倒是恢覆得快,梁國也還好,這幾年打了幾架,反倒加速靈氣梳理,也算是有些好處。”

他一處處看過來,只見諸地都還算太平,唯有幽冥瘴澤一帶,大概是幽冥瘴又到了盛年,色做淡黃,這般的顏色,便是金丹期以下修士最好不要前去的意思,此地靈氣不太平整,若是功行不到,連修行都很危險,將暴動靈氣吸入體內,對修士而言妨害很大。不過幽冥瘴澤本就極為危險,老掌櫃的在南株洲走南闖北也從未去過,他撫了撫懷中小貓,笑道,“看完了便回去罷。”

要轉身時,小貓突然‘喵’了一聲,從他懷中掙紮下來,跳到幽冥瘴澤邊上,老掌櫃的定睛看去,不由色變,忙叫過道宮執事,急聲道,“不好!幽冥瘴澤靈氣驟變,怕是出了大事,要提防靈氣風暴!”

修士可以望氣,但幽冥瘴澤距離太遠,已超出感應範圍,還是靈器更加可靠,頃刻之間,幽冥瘴澤的靈氣就從淡黃轉為深紅,此時艷紅欲滴,仿佛隨時都要變黑,若是變為濃黑色,可以想見必定有席卷全洲的靈氣風暴,甚至空間也將破碎,道宮執事也是面色大變,忙請來護法分派差事,又疑惑地道,“並未聽說那裏有劍種的消息啊,幽冥瘴澤離壇城也太遠了些,中央洲的人怎麽會跑到那裏去。”

堪堪將流夢澤天然大陣缺漏之處都防護住了,眾人只覺得一陣勁風刮過,耳中響起嘈雜刮擦之聲,就如同有什麽兇獸厲嘯著在頭頂來回飛行一般,令人心中煩惡恐懼無比,這聲響一閃而過,卻已有不少煉氣期雜役嘔吐起來。執事驚道,“甚麽,這麽快就從幽冥瘴澤到了這裏?”

老掌櫃心中也是煩躁不堪,運起靈氣在心頭轉過,這才平覆些許,說道,“不然,這是魔宗手段,魔門心法最是詭秘,想是有人在幽冥瘴澤運法,我等又正透過靈影圖關註當地的靈氣變化,冥冥中建立了一絲感應,才被神通餘波殃及。此時心神一亂,感應斷去,也就沒了後續——不過此人竟能捕捉住如此細微的因果,可見修為之深,不是尋常元嬰所能及,怕是已經無限接近洞天了。”

執事不禁疑惑道,“文老,你見多識廣,所說當不會有假,但這般神通我也聞所未聞,怕不就是洞天老祖罷?元嬰修士真能有這般的威能嗎?你可知道是誰在那瘴澤之中?”

文掌櫃便知道自己不合一句說漏了嘴,引來這許多後話,敷衍著道,“若是洞天老祖,能放能收,不至於波及到我們罷!”

那執事見識短淺,不過也就是這麽一問,靈氣風暴轉眼即至,哪有功夫細究,果然,過了不到一柱香光景,一如魯國那遭的靈氣風暴從流夢澤上空刮過,將那天然生成,永遠也不會散去的雲霧都吹開了一大半。眾人都是嘆道,“壇城那面不知如何了,這回可沒有那麽多修士在城頭加持大陣。”

這一遭比魯國那次還是要好些,靈力暴動之後,空間沒有什麽異動,想來魯國修士眾多,應當是有兩件空間靈寶沖撞,才致使空間不穩。此次無人動用空間靈寶,空間便還算穩定,這也讓人松了口氣——其實七百年前,便是靈氣不穩,對南株洲來說也算一件大事,只是時至今日,若只是靈氣風暴便可了結,那都可叫聲僥幸了。

靈氣只卷動了一次,便沒有繼續,看來交手已經結束,按幽冥瘴澤的方位,眾人滿擬著這兩位修士從瘴澤出來,怎麽也要半個多月才到壇城這面,不料第三天一早起來,眾人便覺得天色比以前要暗得多了,到得中午,天中已經全黑,城中紛紛掛出燈火,劉長老和文掌櫃結伴到了道宮,用法器查看流夢澤大陣外的動靜,只見魔影憧憧、鬼哭啾啾,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魔頭前呼後擁、遮天蔽日,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有個長眉男子俊顏含煞,立在魔雲之中,往壇城方向飛去,遁速之快,大出眾修士意料,道宮執事又驚又疑,喊道,“這般大的動靜,真是洞天真人出行罷!那魔雲便是法相,是麽!”

劉長老脫口而出,“不是洞天,這是燕山太史宜——盛宗元嬰,竟至於此!”

他叫了太史宜的名字,對方似乎生出感應,煞目望來一眼,那面法鏡竟承受不住,‘哢嚓’一聲斷成兩截,眾人都覺得雙目刺痛,紛紛倒退了幾步,文掌櫃道,“法藏令主大概是真動怒了,他從天舟出來的時候,可沒有這般聲勢,只不知如此氣勢洶洶,是要找誰的麻煩。”

那太史宜遁速何等之快,劉長老走了三日的路程,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柱香功夫,壇城便已在望,他將寬肩一搖,身後魔雲凝成大手,挾帶風雷,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壇城前方那小小浮島拍去。

他昔日在壇城前,也曾幻化大手向徐少微出手,但那一掌不過是以氣凝成,徐少微光靠護身法寶就擋下多半,今日這一掌猶如實質,占了大半邊天空,掌邊隱現五彩光輝,掌風過處,竟似乎破碎了空間,太史宜雙手掐訣,現出三頭六臂之身,一面喜、一面怒、一面悲,那怒面轉到身前,對浮島喝道。“陳均!把徐少微和那阮氏女給我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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