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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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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魚湯

覆讀班有混日子的學生嗎?

其它學校不知道, 但至少在郭青雲所在的這個覆讀班裏,沒有虛度光陰隨意踐踏這次覆讀機會的人。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窮人家的孩子能吃苦。

大部分的同學怎麽過日期?背一袋大饃到學校, 算好了個數再吃, 多了每頓多吃點,少了就每頓少吃點, 不論背多少大饃, 怎麽都可以吃一星期。

吃幹饃,大饃蘸醬豆,大饃就鹹蒜瓣, 再喝一碗白開水。為什麽說碗,因為很多人沒有杯子, 用碗吃飯, 用碗喝水。

還有人從家裏背了大米, 開水瓶裏泡大米,頭一天晚上睡覺前, 把洗好的大米倒在剛灌好開水的熱水瓶裏,第二天早上泡成粥樣,倒在碗裏直接喝,從早上喝到晚上,喝到一瓶“米粥”喝完,這有可能是兩頓飯,也有可能是三頓飯。

班裏一共一百零六個人, 每天早上六點半之前, 會全部出現在教室, 讀語文或者讀英語,每天晚上十一點之前, 沒有人會離開自習室,每個星期的最後一天放學,有人選擇回家背下星期要吃的饃,有人選擇通宵,還有人選擇通宵之後再回家背饃。

他們窮,他們不聰明,他們什麽都競爭不過別人,但是他們比別人努力!

身體就是本錢,拼命擠出來的時間就是本錢,只有拼盡全力,他們才能多讀一年或者兩年之後,跟城裏的孩子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大丫二丫三丫還有四丫,跟著大家一起早起,一起熬夜,四丫五丫和六丫還有郭青雲會一起早起,但是不會跟大家一起熬夜。

郭青雲一般八點半睡,四丫五丫和六丫九點半睡。

最早的時候,郭青雲也跟大丫她們一起熬夜,她熬夜不是為了自己,主要是給幾個姐姐補課。

憑借聰明的大腦以及得天獨厚的記憶力,郭青雲在學習上一直很輕松,上課認真聽講,下課再簡單的鞏固一下,她能完全消化這些知識,這導致一個很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事實,那就是,郭青雲作為班級裏最小的孩子,一直是班裏最優秀的。

就沒有她不會的題,不管是老師出的卷子,還是課後的練習題,她所有的都能作對。

別人哪怕會,也有可能因為粗心寫錯,但是郭青雲不會,她從小就文靜,幾乎沒有急躁的時候,她也很少有粗心的時候,不管多簡單的題目,她永遠不會大意粗心。

別人考一百分,那是因為剛好能考一百分,而郭青雲呢,她考一百分,那是因為只有一百分。

對她來說,學習很簡單,對別人就不是這樣,就連成績很好的大丫她們也是。

跳級直接上覆讀班,跟老師一起,用一學期的時間,以多倍的速度學一遍初一到初三所有中考科目的書籍,這個難度比想象中大的多。

就連小學十分優秀的郭家六姐妹,也會覺得很吃力,尤其是年紀靠後的六丫,以及天分稍微差一點的四丫。

郭青雲利用每天晚自習的時間,幫幾個姐姐覆習當天的內容,預習第二天的內容,可是她忽略了自己的年紀,忽略了自己身體曾經很不好這個事實。

在連續熬夜兩個星期之後,郭青雲發燒了,高燒來勢洶洶,反反覆覆,將近一個星期才好。

張秋果甚至丟下自己的攤子,專門跑到學校來照顧她,生意重要,掙錢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沒有她家孩子重要。

郭青雲覺得沒必要,催張秋果回去幹活,不然她爸忙不過來。

她不用人照顧,躺屋裏睡覺,多喝水多吃清淡的就行。

發燒是身體免疫系統起作用的一個過程,不停的跟病毒作鬥爭,越小的孩子越容易反覆,她覺得這很正常,一點也沒有因為生病嬌氣,還勸張秋果,說:“媽,你去攤子上吧,別守著我,我睡到大姐放學,等她們下課就好了。”

張秋果看她通紅的臉蛋,燒的發幹起皮的嘴唇,心疼還來不及,哪裏會聽她的,系上圍裙給她熬糯米粥。

她熬好之後,端著碗,坐在床頭,給郭青雲用勺子揚粥。

冷粥的過程中,郭青雲迷迷糊糊的醒來,半晌睜開眼睛,喊了一句:“媽!”

“哎!咋了?哪難受?”

“不難受,媽,等我長大了,我會少生病,發燒一下就能好。”

“嗯!”張秋果眼裏噙著淚花,差點淚崩,天底下上哪找這麽好的孩子?

這一瞬間,張秋果突然覺得自己不配!

大家都說她跟郭建設對孩子好,說她們不怕吃苦,累死累活的掙錢養孩子,可這抵不了她曾經對孩子犯的錯。

比如那四年,整整四年的時間,兩口子不光丟下幾個大的不管,還把五丫和六丫丟回家裏給半大的孩子養。

比如為了拼兒子,後邊三個孩子幾乎連著生,尤其是七丫和六丫,為啥七丫的身體不好老是生病?

因為她生了六丫之後,很快又懷上七丫,身體本來就沒營養給這個孩子,後頭又摔了一跤摔早產,這都是她犯下的錯誤。

老天爺應該懲罰她,可是沒有,反而給了她這麽好的孩子,每個孩子都這麽好,尤其是七丫,從南到北,再也找不到這麽好的孩子。

張秋果很害怕,她覺得自己不該享福,如果有報應,就應該報應在她頭上,不應該折磨她的孩子,咋樣才能讓孩子過得好,張秋果絞盡腦汁的想,竟然真的想到一個。

她想做些好事,積攢功德,希望老天爺看在眼裏,能保佑她的孩子。

跟郭建設商量之後,她每天早上往學校送三條鯽魚,請葛老師的愛人幫忙熬一大鍋魚湯給這些孩子們,請葛老師的愛人幫忙熱一下孩子們的饅頭,她願意出煤球。

她們能力有限,能幫到孩子的地方不多,希望能讓他們吃個熱乎飯,多多少少喝點葷湯。

葛老師的愛人沒有工作,每天除了做家務照顧孩子,她會想辦法照顧這些孩子們,自從葛老師帶覆讀班之後,她每天晚上燒一瓶熱水拎到教室,偶爾喊幾個家裏情況特別不好的學生來家吃飯,盡管她家條件也不好,吃的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至少比學生們在宿舍啃饅頭喝水強吧。

葛老師一個人掙工資養活一家三口,捉襟見肘,比如前幾天,家裏連煤球都買不起,要跟老板佘,可是日子這麽困難,她也沒心疼煤球,每天晚上往自習室送熱水,還跟學生們說,“喝完來喊我,我再給你們燒一瓶。”

當張秋果來跟她提送魚湯送煤球的事,這位師母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給自己定了一個很早的鬧鐘,交代要去看晚自習的葛老師:“別忘了跟學生說,這是郭青雲的爸媽送給大家的,讓大家好好學習,愛惜身體,旁人看了心疼,家裏的父母看到了不是更心疼嗎?讓他們都來,我明天早上五點半熬好,學生們都來喝,別不好意思,熬好不喝浪費!”

這天晚自習結束的時候,葛老師把師母的話傳達給學生們,很多人都哭了。

他們沒有資格心疼自己,可是很多人心疼著他們,所以,更不能半途而廢,不能無功而返,一定要考上高中!

這天晚上,很多人十二點過後才回寢室睡覺,他們的寢室是大通鋪,原本是教室,後來中間砌了一面墻,隔成兩件寢室,學校沒有床,學生們自己從家裏拉床,一個個的排好,一間寢室能住十幾個人。

寢室有熄燈時間,教室沒有,師母明明是好意,讓老師勸他們愛護身體,可是這些學生卻熬夜上自習熬的更加晚,第二天早上拿著碗,拿著家裏的饃放在老師家的篦子上排隊餾饅頭的時候,沒人能看得出他們熬夜後應該有的疲憊。

每個人都神采奕奕,一邊等待餾好的饃,一邊借著老師院子裏的燈光看書。

師母看著這些刻苦又努力的孩子們,心疼的紅了眼圈,心想:“這些孩子們,不管最不能上高中,以後一定都會有出息!”

我以後一定有出息,不然對不起送魚的郭叔郭嬸,對不起熬湯的師母。

這是很多人的心聲。

這天的早自習,覆讀班念書的聲音格外的洪亮,這天的晚自習,仍有很多人過了十二點回宿舍。

郭青雲退燒回到教室上課的時候,有兩個人病倒了,與郭青雲發燒頭暈眼花需要躺著休息不同,這些人不知道是因為癥狀比郭青雲輕,還是因為特別能忍,她們沒有一個請假的,發燒也要堅持上課。

她們堅持開窗透氣,增加教室空氣的流通,不能傳染給郭青雲。

郭青雲不知道張秋果送魚這個想法的初衷是封建迷信,是希望她們姐妹幾個有福報,她以為是張秋果觸景生情,可憐這些覆讀班生活艱苦的孩子。

她也可憐這些同學們,看到她們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這些學生比自己幸運,她們的家裏支持她們覆讀,這至少說明家裏是在意她們的,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可是這些學生又沒有自己這麽幸運。

她們在學習上確實不怎麽有天分,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郭青雲輕輕松松掌握的知識,這些人要很努力的才能學得好,很認真才能融會貫通。

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而眼下,郭青雲決定盡自己所能的幫助這些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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