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幫忙端著碗，大丫坐在小板凳上。

她一手摟著妹妹，一手拿著勺子餵奶，家裏的勺子木頭的，大丫之前餵五丫六丫的時候自己磨的。

餵娃娃這個動作大丫很熟練，五丫和六丫就是她一勺一勺餵大的。

郭青青一直沒進食，小身板早扛不住了。

偏她自以為是，覺得自己看見曙光了。

堅持就是勝利！

不喝！不張嘴！

大丫急的很，舉著勺子一邊哭一邊哄：“七丫，七丫，你快吃，吃飽才有力氣長大，長大了，大姐給你買奶粉，給你買好吃的，買好多好多好吃的，把你餵得白白胖胖，你一定要長大，你要是活不了，大姐就抱著你跳河！”

狗蛋一家嚇了一跳，趕緊勸她別瞎說。

郭青青也給她嚇了一跳！

造孽哦！

攤上這麽不靠譜的爹媽！

讓大孩子帶小孩子，還是一個快死的小孩子。

腦子鐵定不正常！

唉！

等她嗝屁了，這小姑娘一直摟著她，還不得嚇得做噩夢！

小孩不知道輕重，萬一真跳河咋辦？

說來好笑。

她兩次投胎，就數這小姑娘對她最真心。

真的，她這人不怕別人對她不好，因為她習慣了，就怕別人對她好！

真不知道怎麽報答！

怎麽報答先不說，至少不能害人家小孩是不？

不能讓她跳河！

郭青青猶豫了，要不她等等再死？

這一松動，大丫給餵進去了。

吃都吃了，吃一口和吃兩口也差不多。

郭青青不跟小孩鬧別扭，一口一口吃了大約二十毫升。

她吃飽了！

吃飽喝足，郭青青忘了憋死自己的事，也忘了渾身疼，小身板扛不住睡著了！

“能吃就行，能吃就能養活。”狗蛋爸覺得這孩子有福，為啥？丁大點的娃，別人家不會咽，她會，小嘴巴一口接一口的吸，能吃就是福。

狗蛋媽替大丫一家感謝老天爺，交代大丫：“這孩子老天爺不收，你好好餵，奶水我給你留著，你們來個人，端回家餵，別帶七丫吃風，吃風不能成。”

說罷，狗蛋媽又把兩邊擠了擠，擠了半碗奶，“奶娃子餓的快，這碗帶回家，等她睡醒了，你再餵一次。”

大丫謝過她，抱著妹妹回家，蒙蒙幫忙端著奶，笑嘻嘻的送她們。

狗蛋媽想起之前放涼了的鯽魚湯，跟狗蛋爸說：“去幫我熱一下，鍋裏還有沒有？我都喝了。”

“你剛剛不還說漲的難受？說喝湯喝膩了不想喝了？”

“我這不是為了大丫她們，你瞧多可憐！”

“好心歸好心，你可不能餓著我兒子！”狗蛋爸不放心。

“知道知道，我還能餓著狗蛋？快去熱，等會我趕緊喝，狗蛋睡醒了，保管他吃不完。”

唉！

狗蛋媽繼續嘆氣。

七丫可憐，大丫也可憐，最可憐的還數大丫媽。

反正狗蛋媽才不會一直拼兒子，就不是人受的罪！

她當年生蒙蒙的時候，沒錢去醫院。

請了接生婆到家裏，結果難產！

我的老天爺！

疼死了都，生了好久才生出來。

婆婆一聽是個丫頭片子，臉能耷拉到地上。

農村戶口，一胎要是閨女，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全家等著她再生一個兒子，可惜這些年一直沒懷上。

婆婆不知道給了多少白眼兒。

她因為難產的事怕了，一邊想要兒子，一邊又怕再來一次命搭裏面。

這事又不是沒有，她娘家嫂子的姨表姐就是這麽沒的！

沒有就沒有吧，她真的怕了！

狗蛋爸一提她不生兒子的事，她就怨狗蛋爸沒本事！

掙不到錢，委屈她在家生孩子，難產了傷身體了，導致懷不上兒子，那咋能怨她？

她本來已經認命，誰想到蒙蒙十二歲了，她居然懷了！

擔驚受怕九個多月，不僅沒難產，一生還生了一個帶把的。

真是謝天謝地！

懷的時候，她都想好了，無論是男是女，這都是最後一個，生完就去上環！

她才不想跟大丫媽一樣。

生生生，生生生，一個接一個的生。

生這麽多，身體垮了不算，萬一哪次攤上難產，人沒了，撇下幾個孩子咋辦？

還不如認命呢，就生兩個好。

她在這胡思亂想的，歪打正著，還真說著了。

張秋果可不就是難產，這會兒死裏逃生，正躺在病床上輸液。

屋子裏站了五六個人，醫生，護士，連當官的都來了，全在教育她們兩口子。

“你說你多危險吶，醫生都說了，晚送來一會兒你命就沒了！”

“子宮破成那樣，可不能再生了！”

“別哭別哭，養好身體，趕緊回家吧。”

“國家說了，男女都一樣，記住了，男孩女孩都一樣。”

本來吧，郭建設這種孩子太多的，要征收社會撫養費，沒多一個孩子，要加倍征收的。

但是當官的也是人，現在給破例了，沒有征收太多，還讓他以後滿滿給，誰讓他家窮呢！

太窮了，多了他們交不起，可憐的還是家裏的娃娃，所以適當的給予照顧。

想想也是夠可憐的！

雖然覺得這兩口子腦子不開化，把孩子丟家裏不管，不配當父母，但是聽說當時主刀醫生問保大保小的時候，男的跟聽不懂一樣，光會說一句話，“我求求你們了，大人小孩都要！”

他拿不出個主意。

女的呢，要昏迷不昏迷的時候，意識都不清晰了，躺在那用氣聲一個勁兒的說，保小的保小的，男娃女娃都保小的。

那可憐勁兒，別提了，助產的一個小護士，當場就哭了。

反正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可恨的重男輕女思想，有時候也怪可憐的，大人小孩都挺可憐。

其實這次也好，為了保命節育，以後不能生，好好養幾個閨女，閨女好歹能過上一點好日子。

節育了，不能生了，沒有用了！

奶氣的吃不下飯，恨不得自己和張秋果一塊死了！

一個勁的哭，死活不願意去醫院照顧張秋果。

她不願意去，爺更不願意讓她去，要錢更是一分沒有，還把回來通知他們的老二打出去了。

郭建川回家的時候，他老婆李娥正在屋裏哭。

她能不哭嗎？

兩口子雙職工，吃商品糧。

她只能生一個，自從生了閨女，就沒得公婆一個好臉！

兩口子頂著壓力，省吃儉用，攢錢！一定要好好培養孩子！

結果呢？

辛辛苦苦上了這麽多年的班，自己孩子還沒花幾個呢，錢全花在孩子三叔三嬸身上了。

郭建川給她哭的心煩，“花都花了，你還哭啥？難道你見死不救？讓大丫媽在醫院等死嗎？那老三咋辦？大丫她們幾個咋辦？”

李娥就氣死了：“我什麽時候說見死不救？錢不是我去取的嗎？不是我去交的嗎？那麽多錢吶！一分都沒了！我不能哭嗎？我不能心疼嗎？我們閨女以後咋辦？老三他們兩口子還的起嗎？”

郭建川不吭聲了，他厚著臉皮也說不出老三還的起這種話，確實，挺對不起自己老婆。

他下定決心，說道：“那我把煙戒了，一個月多少能省點，別人讓我喝酒，我也不去了，我想想辦法，再找個掙錢的門路。”

李娥勸了多少年了，讓他戒煙，讓他戒酒，不聽啊！

後邊她說都懶得說了。

現在可好，郭建川主動要戒！

要是這回說話真管用，那這錢扔出去，盡管心疼死了，好歹也算能聽個響。

哎呦，不能想，一想就難受死了！

兩口子上班十多年，攢的錢就這麽沒了，不知道該恨哪個，反正小孩她奶跑不掉！

以前一說就吵架，這會李娥實在忍不住了，又開始抱怨。

“大嫂不能生了，咱們倆也不能生，不就剩老三兩口子能生？娘帶著褲腰帶去老三家門口上了三回吊，老三跑的那一年，爹過年的時候跑到老三家裏，把老三打的躺床上三天沒吃一口飯，你說這是不是真的？老三就是被爹逼走的！”

“你老說我不願意回老家，那是我不願意回去嗎？我咋回去？小孩爺奶給過我好臉色沒有？他倒是不敢打我，也沒打你，可你看把老三給逼成啥樣了？”

“要是沒人逼，他們兩口子能跑嗎？要是不跑不超生，那能難產嗎？咱家的錢也不至於一點都沒了，大丫她們也不至於差點沒了媽。”

一說到小孩爺奶，郭建川不說話了，他站起來轉了兩圈，又坐下來，吩咐李娥，“再買條黑魚，燉湯給大丫媽送去，黑魚長傷口。”

李娥哪還有錢？

他們雙職工不假，工資低，這次全搭進去，哪還有錢。

偏偏剛才抱怨過了，這會兒也好再提。

再提的話，除了讓郭建川心煩，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二話不說出門了，跟同事借了十塊錢，去菜市場買了一條黑魚，給自己閨女留了一碗，剩下的全端到醫院。

上趟來的時候，她心疼錢，給老三兩口子擺了臉色，這會兒冷靜下來，又後悔沒給好臉，感覺好像在欺負老實人。

她坐在床頭，好言好語的勸張秋果：“你也別多想，好好養，幾個丫等你回家呢。”

“閨女有啥不好，婦女能頂半邊天，我跟你二哥就一個閨女，你看我倆啥時候嫌棄過？時代不一樣了，閨女一樣能養老。”

“大丫她們都是好孩子，以後你就等著享福吧，一個閨女送一筐，過年的肉放壞你都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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