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表情也漸漸微妙起來，強行壓抑胸腔不停起伏的呼吸，面色冷如寒鐵，他實在想不到滿朝文武竟然已經有這麽多人支撐他的這位弟弟，這豈非是在當眾打他的臉。

寧王的臉色更難看，他本來以為皇帝只是想耍些心機，沒想到卻是要釜底抽薪，好在他早有準備，不然的話還真的會措手不及。

雙方爭執不下，漸漸地有了劍拔弩的氣氛。

皇太後不想自己的壽宴變了味，開口罷了眾人的議論，然後先帶著皇帝離開了，轉回了慈寧宮，顯然皇帝今天做的事情並沒有向她稟報，她現在想聽聽皇帝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等到皇太後跟皇帝先行離開之後，殿內的氣氛確實松泛了一些。

寧王直接看向李幕遮：“你怎麽說？”

李幕遮苦笑：“你覺得這裏有我說話的餘地？”

寧王：“怎麽沒有，你以前面對孤的時候，可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與現在大為不同，難道說你也是一個貪戀權勢的偽君子？”

李幕遮：“寧王對我可能有什麽誤會，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了一些普通事，當然也會像普通人一樣的慫。”

寧王：“也就是說孤沒有讓你慫的資格？”

李幕遮忽然說道：“寧王怕真武大帝嗎？”

寧王：“什麽意思？”

李幕遮答非所問：“道士們都怕真武大帝。”

寧王沈吟不語，冷哼一聲，轉身便走了。

其他人也漸漸離開，席上只剩下李幕遮和沐晚亭這對準翁婿了。

李幕遮：“閣老，身體沒問題吧？”

沐晚亭：“只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

李幕遮：“今天這局面，閣老可有預想過，有沒有什麽對策？”

沐晚亭看了李幕遮一眼，說道：“道士們可能幹涉真武大帝否？”

李幕遮愕然無語，道士們敬奉真武，自然也敬畏真武，但是還真的沒辦法幹涉真武，哪怕那些自以為能與真武對話的道士，事實證明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沐晚亭又道：“疊卵如山，崩在旦夕，你何以脫身？”

天家的事情，不管是誰，幹涉其中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沐晚亭雖然貴為閣老，但他沒有做權臣的想法，昔年岳首輔的下場可謂前車之鑒，他不得不慎這又慎。

李幕遮：“閣老有沒有什麽好建議？”

沐晚亭：“老夫為何在告訴你？”

李幕遮厚著臉皮：“怎麽說我們也是同鄉，而且我和堂堂也算是青梅竹馬，還請閣老幫幫我。”

沐晚亭覺得眼前這廝還真夠厚臉皮，不過也只是一笑而過，淡淡地說道：“颶風來時，何處最安全？”

李幕遮：“閣老的意思是……”

沐晚亭：“老夫沒什麽意思，只是身染沈屙，胡亂囈語而已。”

李幕遮揣摸著沐晚亭話裏的意思，沐晚亭也沒有再說話。

……

回到慈寧宮，皇太後滿臉怒容，瞠視著皇帝：“說吧，今日之事，你是何意？”

皇帝雖然是一國之君，但在面對皇太後時，還是有些氣勢不足：“找回父皇的一條血脈，光大朱氏皇嗣，這不是母後一直想做的事情嗎？”

皇太後：“先不說那人是不是你父皇的種，即便他是，你為何不與哀家事先商議。在壽宴之上，猝然發聲，是想逼哀家替你表態嗎？”

不等皇帝回答，皇太後又道：“我知道，自半年前你乘船落水之後，一直對你五弟不滿。但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你唯一的親弟弟，而且更是禦旨頒明的皇太弟，將來要繼位大統的。你今天豈非是在當眾打他的臉，這讓他在群臣威望何存？”

皇帝：“朕知道母後一直囑意五弟繼位，朕也從來沒有反對過，而且也已經冊封他為皇太弟了，只要朕百年之後，他就能繼承大統。”

接著話鋒一轉：“只是母後，你不覺得這些年五弟做得有些太過份了嗎？這皇位已經遲早是他的了，可是他卻還處心積慮地想從我這裏奪權。”

“……”

“不說五年前他南京六部吞並，當作他的私人衙門；”

“也不說四年前因私怨擅自將江西知府處死，並安排他的人接替；”

“單就眼前，今年之內，他讓人決了江南數十座大堤，使得水淹數省，害得近百萬百姓流離失所，只為了讓江南時局靡爛，便朕無法插手去管；”

“還有前後數任欽差，那都是朝廷和朕親自派過去的，結果死的死，逐的逐，他難道不是在打朕的臉？”

“如今六部已有四部只聽他的招呼，滿朝文武也被他收買大半。母後，你告訴我，他到底想幹什麽？”

“幾個月前，戴笑樓查出來朕的飲食之中，有一種名叫【落鴻火】的慢性毒物，就是此物日日摧殘朕的身體，朕的身體確實不行了，也沒多少年可活了，難道他連等朕咽氣的耐心都沒有了嗎？”

皇帝確實對寧王確實有不小的怨氣，這股怨氣並非來由無端，也不是他不夠大氣，恰恰是因為寧王的步步緊逼，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皇太後聽著這些話，也是默然不語，雖然她支持寧王登基，但對他近幾年的行為確實也有些不滿。

“母後，朕是怕了，怕了他。”

皇帝忽然說道：“朕不是為了自己，朕的身體朕知道，撐不了幾年了。但是朕要為自己的兒子考慮，所以不得不兵行險招。”

“等等！皇兒你方才說什麽？”

皇太後楞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的兒子？你何時有了兒子，哀家怎麽不知道？”

“母後也知道，朕喜好木工，但是滿朝文武都對此深惡痛絕。朕只能偶爾然出宮去長寧山莊歇幾天，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皇帝解釋道：“大概一年多以前，我是帶著榮妃出去的，誰知道那一夜竟然真的成了。為了防止消息洩露，朕便尋了個理由，將她貶出了宮，實則是安排在了長寧山莊，由顧劍棠以及幾位民間名醫親自看顧著。現如今兒子已經滿周歲了，朕給他取名叫朱天賜，這是蒼天賜與朕的。”

如果李幕遮在這裏，肯定會覺得皇帝取名字太沒文化了，跟書生差不多一個水平。

皇太後卻是喜出望外：“這才是天大的喜事，你如何不將他昭告天下，也好安天下人之心。”

“朕並不是沒有兒子，這十年前也有四五個兒子降生，而惜都活不過周歲。”

皇帝看著皇太後：“母後，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皇太後楞住了。

“朕只能先給五弟樹一個對手，不讓他察覺到天賜。”

皇帝徐徐道：“朕也要多活幾年，盡量僻佑他長大成人。”

皇太後許久會長長在嘆息一聲：“罷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皇帝離了慈寧宮，卻沒有急著去皇極殿，而是回了乾清宮。

……

寧王來到了慈慶宮，見著了奉聖夫人，以及早就偷偷潛入宮內的柳從鼎等人。

“孤不想再等了。”

寧王眸子裏精光閃光：“現在就行動，皇極殿那邊控制住就好，莫讓一個人走出去，尤其是那幾位閣老要盯緊了。”

又道：“再加派人手去搜，一定要將皇兄的那個兒子找出來。”

又又道：“還有現在皇後是支持孤的，母後的態度暧昧不明，慈寧宮也要派人看緊了。剩下的人，隨我去乾清宮，找我那拉皇兄攤牌，事成事敗就在今日。”

“另外……”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之後，寧王手底下眾人領著令牌，各自散去。

寧王站在宮門口，看著昏昏沈沈的天色，喃喃自語道：“快要天黑了，不知道煙花好不好看。”

忽然他看到灰蒙蒙的天空裏，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接著這個黑點越來越大。

那分明是把劍，而劍的身後有個人影，以及快地速度向他襲來。

寧王瞳孔一縮，驚得渾身寒毛倒豎。

一劍無血，穿心而過。

寧王痛得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刺殺他那人，不甘地徐徐倒地。

“有刺客！”

護衛中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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