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的較量，多數情況不會弄得那麽露骨，通常講究點到為止，其中真意各自明白就行了，沒必要撕破臉皮。

大如朝堂，小名縣衙，除非徹底淡泊名利，不然的話，權力傾輒再所難免。

方主薄是所謂的地頭蛇，在清水縣經營多年，盤根錯結，宛如龐然大物。在送走了上任知縣後，本以為有機會一躍而成父母官，結時卻被平調來的馬知縣給占了窠臼，心生怨懟也在所難免。

可惜，初來乍到的馬知縣也不是易與之輩，不但為人處事雷厲風行，而且還有極高的掌控欲。於是清水縣自然而然地成了兩人競逐之地，縣衙內外都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直僵持不下。

賑災糧的到來，等同於進庭給他們兩人出了一張考卷，誰能把這道卷子答得更好，自然而然能獲得勝利。

只不過由於李幕遮的偶然介入，這張考慮有了洩露的風險，甚至有人想直接將這張考慮給毀了，這就有些過線了。

至於毀壞試卷的人究竟是馬知縣還是方主薄，李幕遮看不出來，也無從判斷，因為他沒有做閱卷老師的資格，也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馬知縣手上已經掌握了不少方主薄的把柄，今天跟著來到清水九倉，就是來將方主薄一軍的。

方主薄不慌不忙地說道：“李幕遮你不能帶走。”

馬知縣道：“方主薄這是要阻攔本縣？”

方主薄：“只是不想大老爺沾到不必要的麻煩。”

馬知縣笑道：“本官從來不怕任何麻煩，最怕的是沒有麻煩。”

方主薄瞥了李幕遮：“你要跟他走嗎？”

李幕遮道：“我不想跟誰走，我更想自己走。”

馬知縣沖李幕遮道：“李小兄弟，你不必害怕，有本官替你做主，他奈何不了你怎麽樣的。”

方主薄：“這段時間以來你我也算相安無事，何必這麽急著打破平衡？”

馬知縣：“一縣之內，只能有一個主事之人。若你是良善之人，一心為百姓謀福祉，那本官把治縣大權交予你也無妨。但本官卻發現了你勾結巨賈、巧立名目、盜斂田地之惡跡，現在又驚覺你竟然打起了賑災糧的主意，若不將你正法，本官如何面對清水縣千千萬萬的百姓？又有何顏面報效朝廷和皇上？”

李幕遮心下了然，看來他的那位李老太爺還真就是方主薄安排的，目的就是借機兼並土地。

方主薄長嘆了一聲：“你我同事一主，相煎何太急？”

馬知縣：“不要把本官與你混為一談，我事的是天下蒼生，你事的卻是一己之私。”

方主薄看著馬知縣：“你天天這麽演戲，不累嗎？”

馬知縣：“對你們貪佞之輩來說，所謂的正氣實在虛偽不堪。但是對於本官來說，這卻是為人處事的最高準則。”

這番話說出來，還真的擲地有聲，讓旁觀的人都聽得相當激動。

湯夠直接出聲表示讚賞：“說得好。”

湯不夠也道：“這話夠勁。”

顧青瓷：“看來馬知縣還真是個一身正氣的好官。”

寧小魚：“為什麽我覺得方主薄的話有點對，這位馬知縣正氣得確實有些像是在演戲。”

湯夠：“小魚兒，你在山上那麽多年，懂什麽好官壞官啊。”

湯不夠：“就是，你太年輕了，閱歷太淺。官場上就是老油子太多，像馬知縣這種敢直說其事的太少，以前還有個海瑞海筆架，也是這盤大義凜然，被當時很多人罵為偽善，但是百姓誰不稱他一句海青天。”

顧青瓷：“不過小魚兒說得倒也不算錯，畢竟古詩有雲：‘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湯夠：“我說書生，你的立場未免也太不堅定了吧。”

湯不夠：“就算小魚兒是你未來媳婦，你也不能這麽偏幫她吧。”

顧青瓷面紅耳赤：“你們兩個胡說八道什麽。”

寧小魚笑罵：“就是，再胡說我打你們了。”

湯夠：“當家的，你來評評理。”

湯不夠：“這個馬知縣到底是不是好官？”

顧青瓷：“應該是好官吧，畢竟他收納了大量災民，免除了他們流離失所的困厄。”

寧小魚：“當家的，你來說說，這兩個到底誰是好官，誰是壞官？”

李幕遮：“這個我怎麽知道，我連好人壞人都沒辦法分清，要不然也不會把你們都給招回來了。”

客棧幾人都露出不滿的神情，發出了強烈的抗議。

沐堂堂：“你們能不能稍微註意一下重點，我們的生死可都操縱在這兩人手裏，你們就一點也不在意嗎？”

馬知縣聽了這話，笑道：“說笑了，本官是來解救你們的，順便帶方主薄回去詢問一些事情。”

方主薄：“你覺得我會隨你回去？”

馬知縣：“早預料有這一天，我已經從南京要來了調查許可，方主薄要看看嗎？”

方主薄：“那種許可要多少張我都能給你，就別拿出來唬弄人了，”

李幕遮心中一驚，戲肉漸漸地要來了。

馬知縣：“方主薄，你確定要執謎不悟？”

方主薄：“多說無益，此事就做罷，人隨你帶走，方某就不奉陪了。”

馬知縣：“你涉嫌盜兼土地、私賣災糧等數樁重罪，也必須隨我回縣衙好好解釋清楚。”

方主薄：“抱歉，我沒時間奉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身為清水縣主薄，知法犯法，可謂罪加一等，你覺得本官會放你離開？”

馬知縣厲聲喝斥道：“我已經從易知仁處要來了口供，又從朱門酒樓拿到了帳薄原本，加上運糧災民的證據，已經是鐵證如山了，你最好束手就擒，跟我回去把事情解釋清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我將罪證呈交欽差，你便是滿門抄斬的罪過。”

方主薄：“滿門抄斬？呵呵，方某的滿門早被斬完了，你們想再斬一次也無妨。”

馬知縣神情一變：“方主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主薄忽然看向李幕遮：“你覺得我要不要跟他回去呢？”

李幕遮：“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只是從手上的證據來看，你盜賣賑災糧的嫌疑最大，確實需要回去接受調查。”

方主薄嘆了口氣：“也罷，就聽你的。正好也想看看那些人還有什麽花樣。”

李幕遮一楞，我有這麽大的魅力嗎？

其他幾人也是有些愕然，寧小魚甚至用手肘捅了捅沐堂堂：“餵，你男人好像要彎了。”

沐堂堂伸手擰了李幕遮一下：“怎麽回事，難道你們以前就認識？”

李幕遮連忙搖頭：“不認識。”

方主薄又看著馬知縣：“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馬知縣：“當然。”

方主薄：“就算會因此打破上層的計劃也在所不惜嗎？”

馬知縣：“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方主薄：“好，我跟你回去，希望你不要後悔。”

“本官從不後悔。”

馬知縣見方主薄服了軟，雖然有些奇怪，不過心裏還是很高興，畢竟了卻了一樁心事，這個案子如果久拖不決，那他也難辭其咎。

很快，一行人就隨著馬知縣回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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