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幕遮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在城外帳篷那裏和田通分開後，沒多久他們就被瘦高個中介給騙到了寺院，這期間根本沒跟田通打過招呼，他怎麽會知道他們住在這裏。

田通笑著指了指系他們系在門外的馬車，以及那頭拉車的老牛：“這頭牛是知縣老爺養的，縣裏沒人不認識，你們去哪兒都有人知道。再者說，清廬寺的這座側院在縣裏也是出了名的，一猜你們就是住進了這裏。”

李幕遮一拍腦袋，確實忘了把牛還給人家了。

“昨天的事情，還沒跟你說聲謝謝呢。”

李幕遮沖田通拱手。

田通笑容燦爛：“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那個小女孩沒事了吧？”

花二月從沐堂堂的身後冒出頭來，沖田通笑了笑。

沐堂堂道：“一定要謝的，不然的話我們還有小二月說不定就被人給吃了。”

田通有些尷尬的解釋道：“那些原本也是災民，從其他縣裏逃難到這邊來的，餓得實在沒辦法了，所以就……也是人間慘劇。知縣老爺常常為此痛心不已，才決定不設任何限制地接納逃難的災民。”

李幕遮不無擔憂的說道：“清水縣雖然是魚米之鄉，不過也今年也遭了災，接納這麽多災民能承受得住嗎？”

田通：“早撐不住了。知縣老爺已經想盡了一切法子，賑災糧要再不來，估計我們這些人沒被餓死也要被逼死了。”

李幕遮沒有追問田通話裏的一切法子是什麽意思，只是覺得這四個字中肯定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和迫不得已，能保全這麽多的災民，馬知縣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幕遮：“這牛呆會兒我就讓人送回去。”

田通：“牛倒也不用急著還，你們用著唄，等不用了就直接放了，它會自己回去的。”

李幕遮道：“還是到時候我們親自送回去比較好，還沒有當面謝過馬知縣的救命之恩呢。”

田通笑道：“也好，這個隨你們。”

李幕遮看著田通：“申大哥應該不是特意來找我們的吧？”

田通伸手指著這座寺院：“來找裏面的和尚要糧的。”

顧青瓷不解：“這裏的和尚欠了你糧食？”

田通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說笑了，確切點來說是借糧。”

“借糧？”

李幕遮點點頭。

出家人既不事生產，也不需要納稅，而知名的寺院道觀又擁有很多田地，所以即便到了災年，這些出家人仍舊中吃得油光滿面。比如京城的龍泉觀，因為受到皇家信賴經常被賜予田地，至最後竟然坐擁萬傾良田、數千莊戶，簡直堪比王候。

李幕遮：“寺院肯借嗎？”

田通道：“剛開始還願意借個一兩百石，現在卻是一石難了。”

湯夠摸了摸嘴巴：“是因為沒糧了嗎？”

田通嗤笑一聲：“即使那些屯糧的奸商沒糧了，他們都還有餘糧，只是一直捂在手裏死都不肯撒開，這些賊禿半點普渡眾生的胸懷都沒有。”

李幕遮聽出這位田捕頭對清廬寺的不滿，感覺這裏肯定有什麽緣故：“申大哥，你對這座寺院似乎很不滿啊？”

田通奇怪地看著李幕遮：“你既然是江南人，難道沒聽說過清廬寺？”

李幕遮搖頭：“沒聽說過。”

沐堂堂也搖頭：“我也沒聽說過。”

田通一拍腦袋：“哦對，這清廬寺之前是座山莊來著，改成寺院還不到半年呢，你們沒聽說過也正常。”

李幕遮：“之前是什麽山莊？”

田通：“富貴山莊。”

李幕遮：“這個聽說過。”

沐堂堂也道：“確實聽說過。”

包括湯夠、湯不夠、寧小魚、顧青瓷以及花二月都舉了手，表示聽說過這名字。

田通竟然有些小小的自豪感：“原來我們清水縣的一個小小的山莊這麽有名氣啊。”

顧青瓷：“是從武俠小說或者影視劇裏聽說過，出現的頻率跟悅來客棧有的一拼。”

田通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說笑了，原來的富貴山莊是金陵寧王名下的產業。半年前有個叫大智的和尚忽然討得寧王王妃的歡心。那位夫人就把這座莊子賜給那和尚做了山門，讓他在這裏開宗立派。”

寧小魚臉上寫滿了疑惑：“一個和尚怎麽就能討了寧王王妃的歡心？”

顧青瓷面色一紅：“女孩子家家就別想這種問題了。”

湯夠笑得猥瑣：“那得看寧王的帽子是什麽顏色了。”

湯不夠瞬間接梗：“當然是原諒色了。”

寧小魚明白過來了：“下流。”

李幕遮作為這幫人的掌櫃，表示壓力很大，有點想開除他們再換一批天真無邪的員工。

沐堂堂道：“那你這次打算要多少糧？”

田通嘆氣道：“知縣大老爺要求至少借到兩千石。”

聽到這數字，李幕遮就知道懸了，以那個如願和尚做參照的話，估計連個兩百石都未必能借得到。

田通當然也知道不可能：“能借到多少是多少吧。”

李幕遮想到剛才他的安排，立即說道：“申大哥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隨你一起去試試吧。”

田通一臉驚愕，有些想不通李幕遮為什麽忽然提出這個要求。

“我在京城也做了一門小營生，應付這類事情還算有些心得。如果能幫著申大哥多要到一點糧食，也算是為災民出一份力吧。”

李幕遮倒也確實有一部份這樣的想法，同時也想看看這寺院的方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太好了。我就是一個粗人，完全不懂得跟人打交道，尤其是跟那種、那種……”

田通實在是想不到什麽合適的形容詞來表達。

李幕遮道：“我知道申大哥說的什麽意思。”

田通：“那我們快走吧，早點完事，我還要回去查災民失蹤的案子呢。”

李幕遮立即聽取到了關鍵字：“災民失蹤？”

田通慌張地一捂嘴，隨即又釋然了：“李老弟也不是什麽壞人，我就告訴你吧。最近總是有人災民無敵失蹤，前前後後都有近百人了，大老爺發火了，讓我三天之內把案子破了，我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快愁死了。”

對於找人這種事情，如果捕快都沒轍，那李幕遮顯然也找不到別的辦法。

田通倒並沒有糾結於這件事，說道：“如果抓不到人，只能跪求大老爺罰鞭能打輕點。”

聽到這話，李幕遮想起一個人來了，那就是應天府捕頭徐陵城。那人能力超群，只是功利心太重，為達目的幾乎不擇手段。如果是徐陵城接到這種任務，要麽一天之內就找到了犯人，要麽絕對會隨便抓幾人殺了頂替過關。

人與人之間為什麽會在這麽大的反差？

所有人都知道善惡、也知道利弊……只要一念不同，就會千差萬別。

做個好人，這是李幕遮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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