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傘停在了她的頭頂, 將雪花擋在這一片方圓外。

耳邊是微弱的風聲，一切對她而言，突然變得有些恍惚。

沈秋擡眸看著他, 說：“你不是開車過來的嗎。”

趙景杭：“是開車, 但是你們這小區硬氣得很，不讓進，所以我停附近停車場了。”

他們可能停在同一個停車場了，幸運的是, 沒有撞上。

沈秋松了口氣：“好吧, 你現在想幹什麽。”

趙景杭沒答，問道：“你爸媽都在家？”

沈秋停頓了下：“這個時間點, 不在家還能在哪。”

“在家有什麽意思。”趙景杭道，“走吧, 帶我逛逛。”

沈秋遲疑了：“……這麽冷的天，有什麽好逛的。”

趙景杭哦了聲，微微俯身：“那你這意思, 是要讓我去你家裏做客了？”

“……去逛逛吧。”

趙景杭得到滿意的答案, 站直了, 說：“行, 你帶路, 這偏僻的地方我沒來過。”

臨市不如一線城市繁華, 但怎麽的也是個小城市, 跟偏僻兩個字完全不掛鉤。

但趙大少爺估計覺得除一線外, 其他都可以用偏僻形容。

“去步行街吧，不遠, 走十五分鐘。”沈秋問道, “可以嗎？”

“隨你便。”

“好。”

沈秋走上了步行道, 趙景杭撐著傘跟了上去。

兩人並肩而立，一高一矮，風雪中，竟難得都緘默了。

趙景杭不想過多解釋今晚過來的原因，他為所欲為慣了，想要的、想做的，隨心而去。

而沈秋不想多問他過來的原因，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無言的只是自己多餘的心跳。

“很冷？”步行道盡頭是紅綠燈，趙景杭停住後聽清了她的呼吸，有些顫意。

沈秋穿得不少，但今天溫度實在太低，走在路上，冷風刺骨。

“還好。”

趙景杭：“看看。”

沈秋疑惑擡眸：“看什麽。”

“手。”

沈秋不明所以，擡了下手。而下一秒，她的掌心就被一雙手覆蓋住了。

趙景杭手很大，手指很長，骨節有力漂亮，將她的完全包裹住了。

沈秋怔住，下意識就要往外抽，但他卻已經將她完全扣死，塞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裏。

“手這麽冰，你告訴我還好。”趙景杭垂眸嫌棄，“沈秋，你這嘴硬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

好暖。

好像手面上的一層冰漸漸被化開，暖意順著脈搏往上湧，湧到胸口，引起一陣心悸。

沈秋緊抿著唇，生理上下意識排斥著這種悸動感……可是真的好暖，這一瞬，她心理貪戀起了那個溫度。

沈秋面色微變，說：“我確實還好，我不冷。”

趙景杭笑了聲：“哦，好，是我，我冷行了吧。”

“……”

他抓著她沒放，綠燈亮了，他就這麽牽著她往馬路對面走去。

沈秋看著他的側臉，輕嘆了一口氣，最終也沒有再抵抗了。只這麽由著他包裹著她，手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

沈秋記得，那小區的位置離步行街不遠。但到底不是真的在那住，她還是預估有誤了。

最後，兩人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見到張燈結彩的步行街。

但難得的是，挑剔的趙景杭並沒有埋怨。

“這裏什麽東西好吃。”趙景杭問。

沈秋雖然曾經一直在臨市生活，但她很少有機會能出來玩，“我不知道。”

“你天天吃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知道這裏什麽好吃？”

沈秋想，趙景杭指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只是關東煮。

“都是垃圾食品，你不是覺得這些不健康嗎，還吃什麽。”

趙景杭擰眉：“我讓你給我買的時候你說這些，之前沒讓你給我買，你非把垃圾食品往我面前送，你有點意思啊。”

沈秋聽出他暗藏的諷刺了，只好道：“行行行，你不嫌棄就好，我給你買好吧。”

“去。”

步行街有條專門賣小吃的分支街，但因為是除夕夜，來往人流並不大。

沈秋看了看，停在了一家臭豆腐面前。

“老板，來一份。”

“誒好嘞。”

沈秋拿出手機要掃碼，但單手不好操作，她看了眼自己還在趙景杭口袋裏的手，說：“我付錢，你先放手。”

趙景杭頓了下，好像也才記起自己真的就拉著她的手走了一路，“哦。”

手從他口袋拿出來後，外面的冷意跟他裏面的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竟有些不適應。

沈秋輕呼了一口氣，掃碼付了錢。

“很臭，你就給我吃這個。”趙景杭後知後覺，又開始挑剔了。

沈秋：“不是你說的嗎，讓我推薦好吃的，我覺得這個不錯。”

“沈秋，你現在就故意玩我吧。”

沈秋看著他的臉色，有些好笑：“沒啊，這個真的好吃。”

“是的小夥子，這可是正宗臭豆腐，跟長沙最有名的那家是一模一樣的，你可別不信，很好吃的。”店主樂呵呵地說道。

趙景杭哦了聲，看著依然嫌棄，不過他沒有掉頭走掉。

“好了小姑娘，拿著吧，叉子給你。”

“好，謝謝。”

沈秋端了那一碗過來，遞到趙景杭前面，“吃吧。”

趙景杭：“就在這？”

沈秋：“這裏沒有桌子給你坐，就這樣吃。”

趙景杭什麽時候還站在路邊端著碗吃過東西，臉色變了又變，黑如鍋底。

沈秋就喜歡看他這副樣子，忍著笑給他遞了一塊，“都這樣吃的，入鄉隨俗吧少爺。”

趙景杭嫌棄之意又重了幾分，可看著沈秋伸手遞給他，看著，是餵的意思了。

他勉為其難地低頭湊了過去，但張嘴的時候已經離得很近了，吸了一鼻子，差點要被臭暈。

“沈秋！”

沈秋一顫，差點把手裏的東西都嚇掉了：“又怎麽了啊。”

趙景杭蹙著眉：“這麽臭的東西，你確定能吃。”

沈秋這下是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道：“我真的確定！你煩不煩啊，到底吃不吃。”

趙景杭面無表情看著她笑，看著看著，嘴角卻又忍不住揚了下。

他很快收斂住了，強行冷著臉道：“你先吃。”

沈秋：“好，我先吃，我試了毒您再吃，好吧。”

“算你懂事。”

……

小吃街的這些特產小吃，都不是從前趙景杭會碰的食物，他對衛生挑剔得很，覺得這些吃了就能中毒。

可偏偏，現在樂此不疲吃著的人，也是他。

趙景杭知道自己現在有些過了頭，但看著邊上的人，卻舍不得回頭。

而沈秋本以為，今晚會跟過去的那些年一樣，平平無奇，空洞到整間屋子只有自己心跳的聲音。

但，今年多了一個趙景杭。

她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她的一個任務，而她可能也只是他的一個消遣。

可內心深處某個地方卻在覺得，即便有一些東西是虛的，今天至少不會失落。

她經常自我強調一個人是常態，不必孤獨。卻又總是偷偷貪戀著，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

在步行街走了一圈，也吃了一圈，趙景杭從一開始的探究嫌棄到後來的張嘴就咽。

最後兩人從步行街出來的時候，都已經吃撐了。

回程的路上，依舊是趙景杭撐傘，只是這次，沈秋率先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裏。

趙景杭：“送你回去，我再去開車。”

沈秋：“你今晚住哪。”

“去你家。”

沈秋驚異地看了他一眼。

趙景杭笑了聲，懶懶道：“至於嗎這麽怕，我不去你家住，我等會開車回去。”

“回去？你今晚不住臨市。”

她以為，他大晚上的過來，肯定是要在這邊的酒店住一晚的。

趙景杭：“明天有事，現在不回去，來不及。”

“那你還……”

沈秋想說，那你還來。

可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

千裏迢迢過來，又千裏迢迢回去，他原來真的只是要在這個特別的晚上見她一面，僅此而已。

回去的路程好像又長了些，也不知道是誰延緩了步伐。

可最後，還是要到終點的，他要回去，她也要撒完這個慌，回到那個沒有人的家裏。

走到小區門口了，趙景杭把傘遞到了她手裏：“進去吧。”

沈秋擡眸看他，沒接：“你自己用吧，我很快就到。”

“讓你拿著就別廢話。”趙景杭把傘塞到她手裏，“假期結束了早點訂車票，別給我拖拖拉拉。”

沈秋：“……我從來沒有拖拖拉拉，拖拉的是你。”

比如，起床。

趙景杭瞇了瞇眸子：“你不跟我擡杠會死是不是。”

“會。”

趙景杭真是給她氣得一辦法都沒有，伸手拍了下她的腦袋：“吵死了，回家去。”

說罷，自己轉身就往人行走道的另一邊去了。

今晚這一場雪，真的毫無消停的意思。

趙景杭的肩膀很快就落了一層白，沈秋看著他的背影，太陽穴一抽一抽的，有些疼。

回家去嗎，可她的家裏，什麽都沒有啊。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

很不想。

是感性趨勢，還是沖動，亦或是害怕……沈秋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腦子在想什麽，甚至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身體已經做了行動。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飄在了外面，在上帝視角，看著自己突然快步朝趙景杭走了過去。

趙景杭聽到腳步聲回了頭……於是她就站在了他身後，亂了呼吸節奏。

“怎麽了。”趙景杭擰眉問她。

傘下那個人眸子，燦若星辰。

沈秋深吸了一口氣，說：“不想回家了，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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