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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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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天微亮,顧宜寧便起了身。

雖然知道陸旌不會丟下她,但昨夜還是緊緊抱著他手臂入睡的。

她對自己的睡姿一向很自信, 只要沒有外部幹擾,便不會亂動, 能保持同一個姿勢直至醒來。

陸旌靠在床邊,枕著手臂看她胡亂穿衣服。

服飾繁瑣,顧宜寧套了一層又一層, 低著頭慢吞吞地系腰帶,想著冬天風大, 又選了兩塊沈一些的配飾壓衣裙。

好不容易才系好,旁邊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又惡劣地將它扯開。

成果被搞亂,顧宜寧惱氣地看過來, “你幹什麽?”

陸旌視線穩穩落在她身上,笑道:“這麽想跟著去?”

小姑娘繼續整理衣裙,好脾氣地嗯了聲, “在國公府很是無聊。”

她擡頭看一眼,見男人只著一身裏衣, 依然漫不經心地靠在那裏,並未有任何準備下床的跡象。

顧宜寧加快手中動作, 穿戴好後, 跪坐在床邊, 手掌抵在他膝蓋上晃了晃, 催促道:“你也要快些啊,要我幫忙嗎?”

陸旌沒回話,只是突然挪了下腿骨,小姑娘手下一時沒了支撐的力度, 整個人往前一傾,跌在了他懷裏。

在她掙紮著要起來的時候,陸旌揚了揚唇角,欺身把人壓下。

一時間兩人位置調轉過來,他手掌重重地按著她的肩膀,灼熱的氣息就快要把臉頰燙紅。

顧宜寧忐忑地望著他,目光有著淺淺的乞求。

在這種事上,她已經很依著陸旌了。

他不心疼她做出的讓步也就罷了,反而還得寸進尺。

直到衣帶解開,那只帶有薄繭的手掌探進去後,顧宜寧眼中的光徹底熄滅。

陸旌另一只手穩穩壓住她掙紮的動作,寬慰道:“就抱一會兒。”

她抿了抿唇,體諒他在外的辛苦,遷就著開口:“你說的。”

陸旌低聲一笑,還挺好騙。

男人的劣根性,可不止抱一抱這麽簡單。

一直從黎明時分到日上三竿。

顧宜寧充分體會到了對方口中的“抱一小會兒”是何種滋味。

她艱難地偏頭,看了眼窗外高懸的光線。

陸旌很少這般低劣地對她進行挑逗,在她耳邊廝磨,說些荒唐話,顧宜寧死死咬著唇,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百般羞憤間,忍不住在心裏罵,就是個衣冠禽/獸。

她一遍又一遍地推脫,軟著嗓音輕語,“沒力氣了。”

男人眸中的光細碎而溫柔,低吟道,“沒力氣才好。”

顧宜寧抱著被子縮在角落,“你就是不想讓我去。”

“沒有,”陸旌抱著她往浴池走,語氣一大半都是縱容,“誰敢攔你?”

芙蓉軒外候著的人看向那道緊閉著的門,誰也不敢去壞主子的事。

都一聲不吭地等。

半晌,終於把人盼出來了。

燁門臺中,整個明堂開始時安安靜靜。

看見太陽越升越高,一個個都沒了耐性。

左右顧盼地問:“殿下怎麽還沒來?”

“我們不打聲招呼就偷著過來,殿下派人在燁門臺接待就不錯了,能給我們什麽好臉色!說不定待會兒還要降罪!”

門外,聞越心道,人貴有自知之明。

歐陽遲的聲音格外突出,“降罪就降罪吧,老夫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拆一樁姻緣。”

衛茯苓時刻註意著大門口的動靜,見那道高大挺拔威儀淡漠的身影時,眼睛癡癡,臉頰羞紅,立刻去扯冀遠候的衣服,“父親,殿下來了。”

冀遠候守在門口,躬身行禮,“殿下,幾位將軍已經在裏面候著了,您請這邊走。”

陸旌擡腳邁步。

冀遠候又多嘴:“這是臣的小女茯苓,茯苓,還不快向殿下問安。”

衛茯苓今日打扮地極其精心,一身層層疊疊的紅裙,像火焰般熱烈,颯氣卻又不失女子的柔美,任誰見了都要讚一句美絕。

偏陸旌跟看不見似的。

她是瑜洲城萬眾矚目的明珠,從沒有被誰輕視過,她相信,早晚有一天能讓殿下對她刮目相看,她將嘴角弧度勾到最嬌媚的弧度,捏著語調道,“殿下安好。”

心心念念的男人腳步未停,甚至沒回頭多看一眼。

他眼中只有顧宜寧。

衛茯苓滿心失落,握緊手掌,指甲嵌進肉裏,一陣刺痛。

冀遠候捋了把胡須,樂呵呵道:“殿下,小女茯苓善騎射,善短鞭,她從小就喜歡這些,常跟人切磋,不知殿下喜歡什麽,若有時間……”

陸旌不耐煩地打斷,“本王喜清凈。”

聲音裏夾著風雪,比瑜洲冬天的朔朔寒風還要刺骨。

冀遠候吶吶地閉上嘴,連呼吸都放輕許多。

衛茯苓更是白了臉色。

顧宜寧不是清凈之人,他卻那麽喜歡。

父女兩人一個失魂落魄一個膽戰心驚地跟著。

聞越見主子眼底壓著的不耐,及時擋住妄圖跟進去的兩人,鐵面無私道:“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衛茯苓看著讓人望而卻步的背影,急忙喊道:“殿下。”

陸旌還真就停下了步伐。

衛茯苓心中一喜,但很快又沈下去,瘋狂嫉妒。

陸旌只是把目光偏向了聞越,淡聲吩咐:“去看顧好王妃。”

聞越頷首,即便王妃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保護了,主子還是放不下心,總派去更多的人守著他的珍寶,像上了一道鎖似的。

既護著她,又鎖著她,總是患得患失。

外面人總說,顧五小姐攀上了比她身份更矜貴的攝政王。

他卻覺得,是主子離不開王妃。

上翎軍幾位將軍親自前來,明顯是要惹事。

玄影衛跟上翎軍不同。

玄影衛是主子一手建立起來的,親眼見證了他一路走來的過程,很難,很險,幾乎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每當被逼得即將命喪黃泉時,他總能像天神一般及時扭轉局面,手段又狠又穩,一步又一步地搶奪前鋒,跟深宮中的掌權者負隅抵抗。

人們都覺得是陛下的寵信,主子才擁有今天的地位。

才不是。

陛下無時無刻都在算計著他,沒有人會允許一個棋子翻身做棋手,一旦超過某種界限,就會毀棋子動殺心。

不過暗地裏鬥了這麽多年,也沒成功,現在已是日薄西山,有心無力。

主子在世人眼中,無非就是喜怒無常,滿身戾氣,做事毫不顧忌後果。

然而事實也並非如此。

他心思深沈,隱忍有度,走得沈穩紮實,總是等到最好的時機才出手,天性薄涼,什麽都能放棄,也什麽都能利用。

唯有在顧宜寧一事上,揮霍著僅有的真心,仿佛失了智一樣,偏執地要命,非她不娶。

哪怕她父親效忠的是陛下。

聞越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當初王妃執意嫁給林笙,主子也會和陸將軍一樣,在最後一刻來個強取豪奪的方式把人搶回家。

但陸夫人性子軟,王妃多倔。

他寵出來的姑娘他最清楚,所以一直強忍地看她與別人訂親,好在最後不是什麽蘭因正果,王妃也能及時醒悟。

否則難以想象京中會被他攪成怎樣的混水。

聞越感嘆一番後,有些可惜,欣賞不了明堂內的場面了,他轉過身,帶著人去尋自家王妃的身影。

明堂內。

陸旌漠著臉,一上來就命人宣了私自離疆的嚴懲。

歐陽遲等人壓根不敢頂嘴,畢恭畢敬地應:“臣等甘願領罰。”

陸旌淡倪他一眼,“不是說前來匯報軍情,歐陽將軍先開始。”

歐陽遲把卷軸逞上去,“殿下,事無巨細,都在上面了。”

陸旌有意為難,隨口提了兩個問題。

歐陽遲是著重掌管輕騎的,這段時間又無戰爭,哪知道箭營發生的事,一句話就被問住,哪怕桂雁在身後小聲提示,也沒答上來,鬧了個臉紅。

他汕汕道:“這問題,還是得桂將軍回稟殿下。”

桂雁張張口,沒得到允準前也不敢貿然發聲。

陸旌看著幾人的反應,扯了下唇角,並無笑意,“之前幾位將軍常吵得不開交,還從未見過你們這般團結。”

明明是輕飄飄的調侃,聽起來卻有千斤重。

桂雁立刻低頭拱手,“殿下,臣有罪,剛才不該小聲朝歐陽將軍傳話。”

陸旌眉尾一挑,溢出幾分冰冷的戾氣,“北疆的事還未理清楚,就跑到瑜洲,是有什麽要緊事?”

其餘的人心虛到不敢開口,孫伯良起碼出了個聲,“殿下不必憂心,並未有要緊事。”

門外冀遠候父女聽著裏面的動靜,對視了一眼,昨天氣勢洶洶的閻王爺們,怎麽在陸旌面前畏畏縮縮的。

衛茯苓很急,靠他們對付顧宜寧,到底行不行!

忽而看見廊下的侍女走來,她問:“顧宜寧那裏怎麽樣了?”

侍女道:“縣主,奴婢已經故意將茶水往王妃身上灑了,但她身邊高手太多,奴婢才剛剛出手,膝蓋就被石子打彎了,最後……一滴水也沒撒上去。”

衛茯苓冷笑一聲:“殿下身邊都沒那麽多人照看吧,她還真是好福氣。不過無妨,這樣更好。”

更能讓嬌嬌女的形象立起來。

侍女看她眼色,調整好面部表情,對著緊閉的門一陣連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殿下,王妃差點被茶水淋到,似是驚嚇過度,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如衛茯苓所料,不一會兒,兩扇門便齊齊打開了。

若說什麽能騙得過陸旌,大概只有顧宜寧。

他明知道有那麽多人護著,心愛的人根本受不了傷害,卻還是步伐匆匆地趕過去。

看著他的背影,衛茯苓既酸澀又苦悶,沒有絲毫快感。

直到回過身後看見滿堂嚴肅的面孔,才稍加安慰。

這些人定是十分不滿顧宜寧的存在。

很快,陸旌便回來了。

還沒踏進門檻,又有一侍女怯懦道:“殿下,王妃剛才走路不穩,險些摔倒在地,您……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明堂裏的人臉色更沈。

偏陸旌又把他們晾在這裏,毫無顧忌地離去。

他離開時,視線掃過衛茯苓和冀遠候的臉,隱約可見駭人的壓迫。

衛茯苓心頭一震,生出後怕,趁機添油加醋了幾句。

歐陽遲問:“王妃經常這樣?”

“是啊,經常。”她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今天格外事多,怕是因為你們在此,她故意這麽做的吧,……看不慣各位將軍。”

歐陽遲不知在想什麽,一副心事沈沈的模樣。

陸旌連帶著去空了兩回後,直接把顧宜寧帶到了身邊,時時看著最是安心。

顧宜寧很是不解,路上掙脫了幾次,沒能逃開。

她走到門邊,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衛茯苓見她言笑晏晏,眉目清明,全然未因自己而生出緊張感,難免生出嫉恨,立刻去看幾位將軍的臉色。

他們倒是沒說什麽,只顧著盯顧宜寧。

從面前經過的女子著一身芙蓉色望仙裙,衣角被腰間垂著的美玉壓下,臉頰籠著一層淡淡紅暈,眸色瀲灩清透,不染凡塵,一看便是被照顧地十分精細。

她坐在陸旌身旁,儼然一對絕色璧人。

一時間明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顧宜寧坐姿端正,目光一一掃著面前的人。

她的視線在歐陽遲滿是皸裂和刮痕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微微蹙眉。

隨後又看了眼馱著腰背的孫伯良。

……

最後定睛在桂雁用繩布綁著的右臂上。

看得幾人頗不自在,又是將不堪的手藏進衣袖,又是偷摸著挺直腰背,桂雁受傷的胳膊無處安放,只側了側身子,擋住顧宜寧的視線。

顧宜寧收回視線,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腕上的琉璃串。

惹得幾人又直往她手上看。

衛茯苓等來等去,沒等到那群人為難顧宜寧,反而等到了獻殷勤。

歐陽遲悉悉索索一陣,從懷中掏出一瓶藥,“王妃不是被茶水燙到了?臣這瓶奇藥也可治燙傷。”

說著,就要送上去。

陸旌看他一眼,“本王的藥更好用。”

歐陽遲頓住,汕汕地後退兩步。

桂雁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繡著“福”字的紅袋,清了清嗓子,道:“這是一串紅鑰珠,如果王妃手上不小心留了疤痕,可用珠子遮住。”

陸旌冷道:“沒有受傷,也沒有疤痕。”

桂雁單手僵在空中。

顧宜寧見到她的神色,忙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聲勸兩句。

陸旌周身戾氣漸漸斂下,但臉色依舊陰沈。

孫伯良衣袖鼓鼓囊囊的,拿出裏面的東西後,外人才發現裏面藏了幾盒精致的糕點零嘴。

他滄桑道:“王妃若是覺得無聊,可用些吃食。”

顧宜寧點了下頭,才意識到他們不過是拐著彎送自己禮物罷了。

她走下臺階,把陸旌先前拒的東西也拿了過來。

走到桂雁面前時,試戴了一下紅鑰珠,晃晃手腕,誇道:“真好看。”

桂雁看著她,眼眶紅了一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長高了。”

顧宜寧彎唇一笑。

旁邊的歐陽遲緩緩感嘆,“胖了點。”

顧宜寧整個人如遭重擊,摸了摸自己的臉,剛想反駁。

聽見陸旌不輕不重地叩了下桌子,“宜寧,回來。”

顧宜寧很聽話,又輕步坐回他身邊,看他時眼眸彎起,裏面映著星星點點的柔光。

似乎是在討好他。

下面的人看著,甚是心酸。

好好一個鮮活靈動的姑娘,被陸旌圈地連棱角都磨光了。

現在,居然還會討好他了!

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衛茯苓目瞪口呆,看著剛才那一副親昵的畫面,後知後覺意識到,顧宜寧和這些將軍……以前就認識?

她突然有些驚恐,昨天他們口中對顧宜寧的諷刺,為明諷暗捧?

其實都是在說陸旌的不是?

衛茯苓後退兩步,渾身發抖。

歐陽遲目光好巧不巧地跟著顧宜寧轉。

在半途中被陸旌的視線攔下。

昔日的少年本就已經足夠令人惶恐敬畏了,這些年來,少年長成男人,身上的威嚴與日俱增。

他還記得當年陸旌從京城只身前來的光景。

陛下命他統領上翎軍,大家割裂了七八年,內心雖對陸家的公子存有幾分敬重,但始終覺得這是個笑話。

不是瞧不起,而是對任何一位領兵的將領來說,天賦,經驗,磨練……都必不可少,陸家少主尚且年輕,沒人覺得他能以一己之力扭轉北疆混戰的局面。

當時哪知碰上了個奇才。

上翎軍的兩任首領都是陸家人,有人調侃,這該改名叫陸家軍才是,但也只是說說而已,龐大的軍隊並不姓陸。

所有人都是慕強的,若非殿下的鐵血手腕,這些心高氣傲的將士最後也不會為他所用,且忠心耿耿地聽命於他。

這個人吶,冷血又兇殘。

當年一聲不響就奪了他的權,恩威並施,將他們這些老將耍得團團轉,把人心也收地服服帖帖,是何等意氣風發。

歐陽遲想起之前種種,不敢直視對方,立刻低下了頭。

他免不了替顧宜寧哀思一番,跟在這樣的人身邊,怕是時刻都戰戰兢兢的。

衛茯苓說殿下寵王妃,能有多寵。

他們家宜寧小丫頭不受委屈不挨欺負就不錯了,簡直是在夾縫中生存。

真是不容易。

歐陽遲憐憫地看了眼顧宜寧。

顧宜寧撐著下巴不明所以,歪頭沖他笑了一下。

小丫頭還是像以前那樣純澈,不谙世事,活像天上的仙子,也難怪陰鷙的殿下非要囚著她。

歐陽遲一大把年紀了,險些哭出來,心疼 ,心疼極了。

他這次來,就算是拼了老命,落得個叛徒的罪名,也得將姑娘從殿下身邊解救出來。

否則,對不起她當年的救命之恩。

雖然很難,殿下經過先前的教訓,防他們和防賊一樣。

雪水消融,從房檐上滴滴答答落下來,別有一番風味。

當有人偷摸著過來傳話時,顧宜寧正在店鋪中挑選花簪。

聽見是歐陽遲他們邀請,想都不想就應下了。

她被帶到一處酒樓,提著衣裙上了三樓,途徑二樓時,又看到了那天令人印象深刻的白衣銀面公子。

顧宜寧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沒想到對方直接看了過來,薄唇一勾,遙遙沖她舉了舉手中酒杯。

一副風流浪蕩的模樣。

顧宜寧不動聲色地錯開視線,轉身步入三樓的客房。

推開門後,所有人都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桌上那堆金銀珠寶實在紮眼,顧宜寧皺了皺眉,“歐陽伯伯,桂姨,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桂雁一把抱住了她,上看看下看看,含淚道:“宜寧,委屈你了,這些年來,殿下是不是經常奚落你,譏諷你?看不起你的字和詩書?”

“沒有啊,”顧宜寧很是僵硬地幫她擦了擦眼淚,“發生了什麽事,您怎麽哭了?”

“這麽多年,我們一直沒有機會見你,也無法救你,才讓你困在殿下身邊這麽長時間……”

顧宜寧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字眼,但就是聽不太懂,“什麽呀?”

孫伯良看著她,沈重開口,“宜寧,多虧當年有你,要不然,今天就沒有我們這群老家夥了。”

顧宜寧想起之前的事,小聲道:“我是因為陸旌才幫你們的。”

陸旌用命擔著的人,她不可能視而不見。

滿屋沈默。

孫伯良謹慎道:“直呼殿下名諱,也不怕被罰。”

顧宜寧心道,那她得罰多少遍了。

看著對方擔憂的眼神,還是配合地捂住了嘴。

孫伯良又嘆一口氣,多乖的姑娘。

也難怪當年會救他們。

那年,最是跌宕起伏。

彼時,陸旌將大部分上翎軍控住之後,率兵去往前線收覆故土。

單靠地方上的軍備,是萬萬撐不住敵軍鐵騎的。

須得朝廷出力。

一道聖旨下來,宣他們幾人進京面聖,既當俘虜,也當人質,以確保能牽制住陸旌。

他們進京後,糧草和冬衣才慢慢悠悠地送過去。

幾個割據勢力的刺頭兒,七八年不聽命皇權,在京中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北上翎,南赤霄,東長淮,西暨輕,陛下一手握有文臣,一手掌管兵權,高高在上,操縱著他所能掌控的一切。

許是他也沒想到上翎軍這麽能挺,即使勢力分散也挺了七八年。

陸旌長大後,便把他派了過去。

上翎軍因不聽話而遭受的苦難和折磨,其餘三軍冷眼旁觀。

那時候陸旌不是攝政王,只是瑾王。

顧漢平管著京中大事,許是照上面吩咐,把他們關在一處莊子裏,算是軟禁,少吃少喝,派禁軍把守,把莊子裹得密不透風。

當時正好撞上顧宜寧當小菩薩四處行善。

聽說陸旌的人被父親捉了,很是生氣,但又沒法勸顧漢平,只能偷偷往這裏送吃食。

歐陽遲知道那是他們殿下的小青梅,小青梅冒著違逆她父親和陛下的風險來送食物,想必對殿下一往情深。

京城中的姑娘不都這樣。

對殿下愛慕地不行。

連丞相的女兒也是情根深種。

顧宜寧有時怕他們無聊,就跟他們講陸旌的故事,一臉苦惱地說,少年嫌她貪玩,總逼著她寫字讀書。

又講被夫子罰抄,求了陸旌好久,他才肯幫忙。

還說起殷六小姐寫的情詩,撇了撇嘴角,一臉不悅。

小姑娘嘴不停歇,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十分生動可愛,惹人喜歡。

那段日子很是灰暗狼狽,卻也分外美好。

他們只感嘆,可惜了好姑娘的真心錯付,他們殿下是個冷血冷情的怪物,最是不近人情。

對她比別人好,也大概只是因為她是丞相的女兒,可以利用罷了。

又或者是美貌過於出眾,吊著她而已。

因為不忍看她陷入情愛的沼澤無法自拔,說了一通大道理。

小姑娘聽得懵懵懂懂,雲裏霧裏,害羞又失落地問,“我……以後……不能嫁給陸旌嗎?”

“可以是可以,但殿下實在沒有心,殘暴無情,五小姐不如尋一個一心一意待你好的郎君。”

顧宜寧心中空落落的,喃喃道:“他只願和我說話,沒有理睬過別的姑娘,這不算一心一意嗎?他對我很好很好的。”

桂雁聽得心裏發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們知道顧漢平是新帝一手扶植起來的丞相,怕殿下牽連到無辜的小姑娘。

便道:“殿下心中裝的東西有很多,仇恨,謀略,家國,他總有一天會翻手為雲覆手雨,娶的妻,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那個。”

顧宜寧若有所思,沒再多問,因為父親和哥哥也是這樣同她說的。

幾天後,她慌慌張張跑來,把桌上毒酒掀翻,耍聰明支走附近的人,放他們離開。

那時候陸旌在前線作戰,上翎軍部分分支還未被收覆,在後方引發了一場極大的動亂。

他們咬咬牙,拜別小姑娘後沖去了北疆。

所幸最後大獲全勝,沒有給陸旌添亂。

而私自放他們離開的顧宜寧吃了好一番苦頭。

顧漢平把罪擔到自己頭上,陛下震怒,若非利益牽扯太深,怕早就把丞相之位給削了。

在京城受了那樣的折辱,他們發誓,此生不再踏進去一步。

後來,聽聞小姑娘目睹了殿下一直隱藏著的另一面,兀自跟他疏遠,大吵一架後,移情別戀到一個叫林笙的公子身上。

他們幾人開始時很欣慰,沒想到林笙也不是個好的。

嘆這顧五小姐的情路為何如此坎坷。

最後兜兜轉轉,又落入了殿下手中。

憶起往事,不由得抹了把辛酸淚。

桂雁拍了拍顧宜寧的肩,勸道:“宜寧,我們會暗中派人護送你離開的,不要擔心,桂姨會助你脫離苦海。”

顧宜寧迷茫地看著她,“脫離苦海?”

歐陽遲憤憤道:“脫離殿下這個苦海。”

顧宜寧弱道:“我……不苦,不想脫離。”

“傻孩子,每天在這裏挨殿下欺負,不如去其他地方逍遙自在。”

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勸了一陣後,已經談論到了她逃離後該找個什麽樣的新夫君了。

顧宜寧臉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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