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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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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浮動, 庭外曲水不知何時結了層薄冰。

顧承安望向窗外,京城也開始下起了雪。

晉明曦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滿目皆是細細碎碎的潔白。

距顧霍兩家大婚, 還有十日。

她現在連敷衍也不想敷衍,疲憊道:“我急著回家, 二公子可以松開了麽?”

“雪停了再走。”

“父王他們會懷疑。”

“不會。”

她每天從弘王府私自出來,一直到夜半三更才回,有多心驚膽戰, 他何嘗不清楚。

晉明曦沒說話,醞釀了許久, 才道:“如果二公子是怪我得罪了你的侍女,大可再把她請回來,我向她道歉。”

平露和平竹兩人, 能輕而易舉地勾起之前那段卑微苦澀的記憶。

她愛慕天上的明月,明月卻將她推進了泥潭。

此時看著眼前人,她難掩失望:“二公子之前就總讓我向你的兩個‘妹妹’們道歉, 況且我現在被這般牽制,清白貞潔盡失, 名聲被你牢牢握在手中當成把柄,我更要討好你, 如你所願。”

顧承安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你不喜歡, 以後她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不必顧及我的感受, 二公子喜歡就好。”

晉明曦說完後推開他的手,提著衣裙向門外走去。

“明晚何時過來?”

“不知。”

顧承安看著她走到門口,溫聲開口,“郡主要怎樣, 才能消氣?”

晉明曦推不開門,回過頭來,不以為意地問,“要你名下的所有產業,顧家大半家產,你會給嗎?”

顧承安磨搓著腰間的水墨玉,輕輕笑了笑,緩道:“那是少夫人才該有的待遇。”

她一楞,自覺問錯了問題,怕這男人誤會自己還在肖想他正妻的位子,便停下腳步,認真思索著該如何回話。

卻聽見對方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若是散盡家財能讓郡主聽話些,也不是不可以。”

晉明曦立刻擡眼,對上那道含著幾分淺淡笑意的目光,下意識回絕:“二公子想讓我過來,有大把的法子,用不著傾家蕩產。”

顧家涉及的產業是在是太廣太大了,根本不是她現在能掌控的,然而內心深處,想的卻是,倘若她真的接受了那些財物,恐怕會和顧承安糾纏一輩子。

她不想一生都活在這種陰影之下。

在這段違背倫理綱常與他廝混在一起的日子裏,時時刻刻都飽受著身心的折磨,即便從他那裏得到了利益,也幾近窒息,夢魘纏身,閉上眼後,面對的全是父皇和母後失望的目光。

顧承安手中拿著狐裘,逐步走來,搭在她的肩上,低聲問:“要不要?”

“不要。”

她說地飛快又堅定,男人手指微頓。

晉明曦避開他的手,自己系著狐裘的繩結,“把家產分給別人,豈不是很虧?一點也不像是二公子的作風。”

顧承安垂著眼,幫她理了理衣襟,唇角微勾:“許是,色令智昏。”

回到相府的時候,顧漢平站在門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父親。”

他打過招呼後,就要離開。

“又去流櫻水榭了?”顧漢平提步跟上他,“聽說你把院中一個叫平露的侍女養在了那裏,是不是真的?”

“是。”

顧漢平見他不解釋,問:“平時也沒見你對府中侍女有心思,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就最近。”

“迎娶長陽郡主的婚期就快到了,你也收斂點,以後少往外面跑,再喜歡那個侍女也得忍住,平西王府的面子不能丟。”

顧承安應了聲,顧漢平無奈地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揮袖去了書房。

渝州城,芙蓉軒內,顧宜寧喝著棠梨水,拄著頭看陸夫人在畫紙上勾勒花型。

段嬤嬤跨進門檻,猛地關了下門,發出很大的聲響。

顧宜寧迎上她的視線,笑盈盈道:“不是說讓你去外面掃雪,怎麽又進來了?”

段嬤嬤受夠了溫水煮青蛙般的折磨,狠瞪她一眼後,腆著臉看向陸夫人,“夫人,四小姐來了。”

陸夫人畫地認真,隨口道:“請進來吧。”

段嬤嬤防備地看了眼旁邊的人,“先前四小姐請夫人出芙蓉軒,都被王妃回絕了,她怕這次也被王妃攔下,在門口不太敢進來。”

顧宜寧閑適道:“這麽怕我?不敢進來就別進來了,讓她回去吧。”

段嬤嬤啞口無言,本想替姜嫻賣個慘,沒想到這王妃如此蠻橫,陸夫人也不幫腔,只好裝聽不見,吶吶道:“老奴這就去把四小姐請進來。”

她走後,陸夫人放下畫筆,“宜寧,你是不是不喜歡嫻兒?”

顧宜寧十分坦誠地點了下頭,“母親為何獨偏寵她一個侄女?”

“若不是因為我,姜家也不會遠離京城定居瑜洲城,那件事,多少會影響這些侄兒侄女們的姻緣。”

陸夫人面露難色,“我不是只喜歡嫻兒,對每個孩子都同樣俱有愧意,只不過嫻兒常來芙蓉軒,所以在外人看來,就顯得她與我更親近些。”

顧宜寧知道玉舫案對這位多愁善感的夫人影響有多大,一時難消數年的心結,只安慰道:“母親,您也是受害者,並沒有對不起姜家。”

“但因為我的事,姜家確實承受了很多罵名。”

磨磨蹭蹭好半晌,門口才顯出姜嫻的身影。

姜嫻怯懦地喊道:“小姑母。”

陸夫人命人上茶,笑道:“嫻兒來了?”

“小姑母,我想單獨跟您說兩句話。”

“這裏又沒有外人,你想說什麽直接說便是。”

姜嫻見裝可憐不頂用,拿錦帕擦眼,兀自留下了兩行淚,“小姑母,我實在是害怕,就想跟您一個人說話……”

顧宜寧捧著臉看她,突然輕聲發問:“四小姐,你這帕子,怎麽有股辣椒味?”

她故意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化身成為淚美人的秘術嗎?”

一時間,全屋子都安靜下來。

姜嫻臉色紅了白,白了又綠,不斷變幻,精彩繽紛。

有侍女甚至不小心笑了一聲。

陸夫人看了眼那塊手帕,唇邊的笑意收了收。

所幸姜嫻臉皮過厚,心裏素質估摸著是被顧宜寧關過一回,提高了點,沒直接走人,忍辱負重地訴了一番衷腸。

她來這裏,就是為了討要那天被顧宜寧逼迫著還回來的珠寶,字畫可以先放著,首飾必須拿回去,近來有各種宴會,她還想戴出去跟其他人炫耀。

陸夫人聽著她說話,時而點頭,時而嗯一聲。

換作平常,早就讓她把東西討走了,但今天顧宜寧在,楞是不順著她的意思說話。

姜嫻只得直接說出口,扭捏問道:“小姑母,您什麽時候把那些珠寶還給我啊?”

陸夫人不缺錢財,對珠寶也沒興趣,侄女想要的話,她可以給,但兒媳親口說過討厭嫻兒,她總不能讓兒媳心裏難過。

一時間有些犯難,不知該怎樣拒絕。

顧宜寧輕咳了一聲,轉頭道:“原來四小姐過來是想讓芙蓉軒還東西的,杜嬤嬤,你去把那天四小姐送的禮物拿出來,還給她吧。”

杜嬤嬤不一會兒就把那枚廉價的手鐲呈了出來。

陸夫人看見後驚訝道:“這是嫻兒送你的?是真的鐲子嗎?怎麽看著像是假的?”

依當今世家的禮儀風尚,送人廉價劣質的禮品,實為諷刺之意。

顧宜寧不知道送禮這麽多講究,就是單純想用這鐲子把姜嫻打發走,“對啊,當時四小姐送來的見面禮。”

陸夫人有些不悅,“嫻兒,我給過你的東西不少,你怎麽能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你表嫂?”

她跟顧宜寧相處過一段時間後,知道小姑娘雖嬌縱了點,但絕不是那等故意針對別人的人。

這樣的鐲子她都能心平氣和地收下,且並沒有來自己跟前告狀,姜嫻有多過分,才能讓她直接說出討厭二字的。

姜嫻死死咬著牙,“小姑母,我當時不知道她是王妃……”

“你先回去吧,我頭很疼。”

姜嫻還是第一次見小姑母冷臉,慌張極了,老老實實退了下去。

人走以後,陸夫人揉了揉額角,“宜寧,下次若再見到這樣的禮,就別收了,母親那裏的首飾多得是,你隨便用。”

“能讓她私下拿走的,定都是上乘之物,待會把房間鑰匙給你,裏面的東西都是你的,如何?”

顧宜寧忙推脫,“母親,不用了。”

“也對,那些珠寶定是都被她用過的,你不喜歡也是應該的,以後母親買新的給你。”

“母親,最近瑜洲城雪災嚴重,與其把東西送人或是處理,不如捐出去,換做錢財和米糧後為災民所用,您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樣做是極好的,”陸夫人笑了笑,“我怎麽沒想到這些。”

瑜洲的天氣冷冽,就算長居家中,稍有不慎,也會被冷風吹出一場小病。

顧宜寧把喜帕繡完後,派人送去了京城,她連著喝了好幾杯水,也沒能壓出喉嚨處的疼。

自從芙蓉軒換了新的廚子,陸旌幾乎每天每頓都回家用膳,他自己吃地少,總往她的盤子裏夾菜。

顧宜寧答應過他,吃多點飯就不用喝藥了。

誰曾想瑜洲的冬天會這麽冷,那風聲繳地她頭昏腦脹,渾身乏力。

再加上喉嚨疼,像是風寒之癥。

顧宜寧命人把大夫請來,果然是風寒,老大夫為她開了副藥方,一天喝兩次。

她吩咐道:“先別跟陸旌說。”

淮安:“為何?”

“他在忙。”

淮安驚詫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就給殿下傳了信過去。

陸旌回來的時候,顧宜寧正躲在暖閣喝藥。

這大概是芙蓉軒最偏僻的一處地方。

小姑娘面前擺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和一盤砂糖梅子。

喝一口藥,吃一顆梅子,再拄著頭發會兒呆,繼而反覆如此。

她統共喝了多長時間,陸旌就在一旁看了多長時間。

空碟空碗,幹幹凈凈,顧宜寧滿意地把它們磊在一起。

再一擡頭,身側坐了個玄衣落拓的男人。

她下意識用手當了下藥碗,而後又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喝完了,心弦一松,甜甜軟軟地拉長語調:“陸旌,你何時回來的?”

這般甜膩的聲音,不是自己心裏發虛就是打算討好他。

陸旌臉上冷色並未完全消淡,語氣也辨不出情緒,“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在……看風景。”

顧宜寧說著,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在他頸窩處蹭了蹭。

陸旌把人攬在懷裏,任她幹擾著自己的思緒,一開始還能靜下心來套她的話,然而周身幽香越來越濃郁,懷中的嬌軟光是不動,就能讓他亂了分寸。

以至於他一時間忘了下一句要說什麽。

小姑娘陰謀得逞,瞇了瞇眼,舒服地抱著他的腰。

陸旌看她懶散愜意的模樣,視線晦澀,低頭吻了上去。

外面聽見的動靜不小,隨身的暗衛大都紅著耳根走得遠了些。

暖閣內,溫暖如春。

顧宜寧眼眸水光瀲灩,可憐兮兮地被壓倒在桌上,緊緊地用手捂住嘴,底線一退再退,聲音悶悶的強調,“除了接吻。”

男人嗓音喑啞:“為何?”

“我生病了,怕……怕傳染給你。”

此時的藥方在他懷裏,小姑娘那點病氣,根本算不得什麽,尚且未到風寒的地步,及時喝點防預的藥就能好全。

陸旌在顧宜寧身上就從來沒有過自制力這種東西,怕傷到她,克制著問:“以後還騙不騙人了?”

小姑娘差點哭出來:“不了。”

陸旌最後還是忍不住地在她唇齒間輕啄了下,語氣稍軟,“乖點多好。”

將半褪的衣裙理好後,顧宜寧坐在桌邊,板著一張臉,晃了下腿,嬌氣地把剛才掉下來的發簪遞給他。

陸旌接過來後,並未有任何異色,一臉淡然地攏起她的烏發,動作有模有樣,最後綁了個亂糟糟的發髻。

這邊沒有銅鏡,顧宜寧擡手摸了摸,半天沒摸出個所以然來,天真地問:“好看嗎?”

小姑娘不管如何打扮,不論何種模樣,在他眼中都是極美最美的那個,因此陸旌毫不遮掩聲音中的認真,頷首道:“好看。”

顧宜寧十分相信他說的話,眼眸彎起,驚喜道:“你居然還會梳頭發,以後有空的時候再幫我梳一次。”

“好。”

走出門外,淮安看到她後楞了下,立刻低頭行禮,“殿下,王妃。”

陸旌伸手幫她把絨帽帶上。

顧宜寧眉眼靈動,小聲地開玩笑:“你是在嫉妒別人欣賞我的美貌嗎?”

男人依舊配合地點頭。

從暖閣出來後,直接去了城郊。

深夜裏,陸旌縱著馬,帶他家小姑娘穿過漆黑的林中路。

四周靜地只聽得見馬蹄聲和耳畔深深淺淺的呼吸,以及偶爾從樹梢上掉下的雪堆砸地聲。

顧宜寧好奇地問:“要帶我去哪裏?”

陸旌不告訴她,只說:“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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