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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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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過, 天邊層層灰雲遮攏了日光,不一會兒,下起淅淅瀝瀝的秋雨。

氣勢巍峨的宮殿宛若蒙了層暮色, 宮檐上蕩下一道雨霧,在紅木憑欄處落下了細細密密的水珠。

陸旌站在地圖前, 目光悠悠落在“瑜洲”二字上。

吳川站在不遠處,低眉道:“殿下尚未進食,可要現在傳午膳?”

“不必。”他折身回到座位上, 按耐著眼中的躁意。

桌上的信函、折子,半句話也看不進去。

陸旌掃了眼自己的手指, 忽而輕笑一聲。

小姑娘信誓旦旦,前些天剛跟他保證以後絕不毀他的約,結果今天就偷懶耍滑頭。

早上說好要送的午膳, 到現在也沒見著影子。

她就是個不長記性的。

指望她說話算數。

陸旌覺得自己簡直是異想天開。

他揉了揉額角,起身去往暗諜閣。

黑色雕紋地板上,跪著一面具男子和紅衣女子。

二人垂頭拘禮, 恭敬地呈報著近日發生的事,“……柔然使臣再過幾天, 便可到達京城。”

“顧丞相在徐州情況良好,不曾遇見過危險, 顧家那位二叔祖父常與顧丞相相聚, 這是二人談話的大致內容。”

陸旌拿過密函, 極快地看了遍, “再繼續跟著。”

“是。”

面具男又道:“顧家二叔祖父年邁,且久病纏身,恐時日不多,就怕他口中秘密, 會常埋於地底。”

“必要時逼他說出口,”陸旌合上密函,扔進油燈中,紙張燃成灰燼,他微擡眼皮,冷漠道:“無論何種方式。”

暗諜閣這種喪心病狂的機構,勢力範圍覆蓋整個大晉,其中成員高手如雲,身份不一,遠可俱萬種聯絡方式,近可一字一句皆記錄下來,把那些密不見光的事全暴露在上首眼皮底下,光是聽著都起一身陰冷的寒意。

性命和軟肋被人拿捏在手中,確實是膽戰心驚。

陸旌從閣中出來時,已經到了傍晚,雨聲陣陣,沒有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

他轉頭吩咐:“備馬。”

“殿下,可是要回王府?”吳川不等他作答,又道:“您不如和王妃一起回去。”

陸旌聞言看過來。

吳川解釋著回話,“王妃在景元殿正殿。”

“怎麽不早說?”

吳川冤枉道:“屬下也是剛剛才得知的。”

他暗暗吃驚,王妃的性情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之前每次找殿下,那可是一點耐心也沒有,必須在她規定的時間內出現,現在,倒是會體諒主子的難處了。

這一等,便從下午等到傍晚,十足的耐心。

殿外的侍衛看到王妃之後直接放行,連通報也沒有,若不是他去正殿取東西,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

幸好在回府之前看到了,要不然,殿下還要淋雨跑兩回路。

吳川看了眼遲遲不停的秋雨,悄聲派人去清掃寢室。

陸旌疾步從廊下走過,內侍點上宮燈,濕冷的雨夜多了排微光,看上去沒那麽孤寂冷清。

正殿兩側燈火通明,朱漆大門虛虛掩著,他推門的力度刻意放輕,進去之後掃眼四周,看見奏案上趴著的人。

顧宜寧兩手抱著食盒,蜷腿縮在灰青色的織毯上熟睡,案左側擺了盞明月珠,映著她的睡顏,更顯靜謐柔和。

陸旌放緩步伐,走到她面前,緩緩俯身,單膝半跪著看了一會兒。

好不容易迎娶的王妃,果真是怎麽看都看不膩。

他笑了下,去掰小姑娘緊握著食盒柄端的手指,剛一碰到,睡著的人便渾渾沌沌地睜開了眼。

顧宜寧下意識推開搶她食盒的那只手,目光防備地看過去。

陸旌起身,坐回案後,“醒了?”

“陸旌?”她意識渙散,試探著去摸對方的手,捏了捏,溫熱寬厚。

陸旌淺應一聲,順手倒了杯茶。

顧宜寧拿過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小口,困意消散後,她捧著杯子小聲道:“我給殿下帶了午……晚膳過來,要嘗嘗嗎?”

“晚膳?”陸旌淡道:“把晚膳送到景元殿,這是連家都不讓本王回了?”

她抿了抿唇,立刻改口,認真坦誠道:“其實不是晚膳,是午膳,只不過送過來的時候晚了。”

陸旌突然伸出手,提起她的裙擺看了看,“可被雨淋了?”

“沒有,馬車直接駛進來的,一滴雨也沒沾到,怎麽會被淋濕?”

顧宜寧命人把冷掉的飯菜熱一熱,在桌上擺好後,才把陸旌扯過來,笑盈盈地遞筷子給他,“還請殿下用膳。”

桌上那道玉帶蝦仁,冷了一下午,再熱一遍後不及之前好吃。

顧宜寧放下筷子,輕聲道:“殿下不問問我路上發生了什麽嗎?”

陸旌打量她一眼。

以往,小姑娘在他這裏都是有話直說,若刻意引他問尋,那便是被人欺負、受委屈了,想讓他幫著撐腰。

求他辦事還拉不下臉面,千方百計地表現出一副可憐模樣,非要讓他問出口,才肯說。

她在他身邊的那幾年,就逐漸沒有人敢刻意招惹,如今的身份,還能被誰冒犯到。

繞是如此,陸旌還是依著她照守常規地問了一句,“發生了何事?”

顧宜寧存了一下午的不安仿佛找到了出口,道:“還不是因為陸卓,他……他開了個算命卦攤,我派人……給掀了。”

“掀了便掀了。”陸旌對這個弟弟不怎麽在意,對她的做法卻起了興致。

做過那麽多虧心事的人,居然有天肯對著他承認錯誤。

稀罕極了。

然而小姑娘下一刻便為自己開脫罪名:“我掀他攤子,也是有緣由的。”

陸旌眉梢一揚,“有何緣由?”

“這麽長時間過去,弟弟心裏還是不認我這個嫂嫂,他不僅不認,還妄圖把我趕出王府。”

陸旌不以為意:“他不敢。”

顧宜寧繼續道:“他當然不敢直接趕我走。可是他在嚇唬我慫恿我離開,因此還冒充能夠預言的仙人,說什麽我將來的下場太慘,唯一可破解的辦法,便是離殿下遠遠的。”

男人聽後臉色一沈,“你信了?”

她立刻搖頭,投誠一般撇清關系,“怎麽可能相信,所以我來跟殿下告他狀了。”

“知道告狀就行。”陸旌揉了揉她的頭,似在思索什麽。

顧宜寧看他一眼,語氣略有嘆惋:“我能扛住陸卓的挑撥離間,可保不準殿下將來不會被他口中的話蠱惑。”

“又胡思亂想?”

她見陸旌皺眉,心思又起,道:“哪裏是胡思亂想?要我說,殿下是這天底下最好騙的人了,要不然,怎麽連我哄曦禾郡主開心的話都能信?尤其還是不著邊際的男寵,我都有你了,還要別人做什麽?”

話鋒一轉,兩人在言語上的地位一下子轉了個天翻地覆。

陸旌嘆道:“巧舌如簧。”

顧宜寧撐著下巴看他,“我不養男寵。但是,若殿下有朝一日身無分文,一貧如洗,我也還是要養你的。”

漂亮話一套接著一套。

聽了確實讓人心曠神怡。

先前那點不快被她稍微一哄,就煙消雲散。

陸旌指腹擦過她的唇角,溫柔鄉中的甜言蜜語,經她之口,尤為致命。

小姑娘整日浮想聯翩,也不好好想想,天天蠱惑他的人到底是誰。

疑神疑鬼,就是不往她自己身上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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