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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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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霄居裏, 顧宜寧坐在梳妝臺前,玉手托腮,端詳著銅鏡中的自己。

她對面的墻上, 掛著那副畫師送來的畫像。

天色漸漸暗下來,下人點起一盞盞風燈, 遠遠望去,猶如星河般璀璨,階亭中的人手腕微旋, 掌中利劍一擊一收,刃口撞在石柱之上, 霎那間,便裂開一道曲折的深紋。

陸旌將劍插入劍鞘,靠近石柱, 掃了眼上面的裂痕。

布滿浮雕的石柱上,突然出現這麽個裂口,確實有些礙眼。

小姑娘又該心疼了, 她最是愛美,院中每株花草, 都極其講究,更別提一座精美絕倫的月心亭。

陸旌走下臺階, 把劍扔給一旁的周寒。

周寒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只覺月心亭太不禁打。殿下為了讓王妃舒心, 這裕霄居裏到處都是華而不實的東西, 他連走路都比往常小心,生怕踩壞了那些不起眼卻異常名貴的植株。

穿過七繞八拐的長廊石橋,兩人才步入前庭,陸旌見四周清凈, 沈聲問:“還未回來?”

流雲忙道:“回來了,王妃在房間。”

他掀開衣袍,提步邁過門檻,繞過屏風,隔著珠簾便見梳妝臺前安靜婉順的背影。

顧宜寧聽見動靜後,雙目還未回神,便下意識地轉頭往門口看,映入眼簾的是一襲深紫色常服的男人,平金平銀繡出的雲紋落在衣領袖口處,襯得他矜貴又倨傲。

她站起身來,提著裙角,輕步小跑過去,環住陸旌的腰,柔聲道:“夫君。”

以往的裕霄居,孤寂冷清,沒半分暖意,和景元殿一樣,不過是個居住的地方。

於他來說,更像是來去匆忙的驛站。

而現在,房內燈火通明,小姑娘窩在他懷中,輕軟的觸感隨時提醒著他,這並不是虛無縹緲的夢境。

玉舫案過後,陸府變得支離破碎。

十幾年來頭一回,陸旌對這裏,生出了點家的感覺。

他垂下眼眸,看著懷中人的容顏,心口泛軟,俯身吻了過去。

身後的下人自是連忙退出。

燭火搖曳,光影纏綿。

陸旌淺嘗輒止,松開她的手腕。

門外的影子晃了又晃,猶猶豫豫道:“殿下,王妃,黛水居派人送了糕點過來。”

糕點,葡提糕。

顧宜寧看著呈上來的幾盤葡提糕,她一個人定是吃不完的。

陸夫人早不送晚不送,偏在這個時候送,還送了這麽多,除了想讓她吃,自然還有陸旌。

母子二人聚少離多,想來她對陸旌是懷有愧疚之心的。

“殿下要嘗嘗嗎?”

他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吃。”

顧宜寧遞過去一塊,送到他嘴邊,陸旌對她向來不會拒絕,漠著臉張開了口。

一盤糕點,悉數被送入了他口中。

陸旌看了眼空盤子,見她彎著唇笑,便沒計較。

擡頭卻看到那副掛在墻上紅衣灼灼的畫中美人,他神色微頓,臉上表情逐漸淡了下來。

顧宜寧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怎麽了?”

“你掛上去的?”

她未開口。

春桃有些心慌,低著頭道:“是奴婢掛的,奴婢見桌上有王妃的畫像,便自作主張地掛了上去。若殿下不喜,奴婢這就取下來。”

顧宜寧又看了眼那副畫像,“畫中人是我,殿下怎會不喜?”

陸旌淡道:“此畫未付酬金,有賄賂之嫌。”

她一下子明白了,這定是朝中官員為討好陸旌才送到王府的,“哪家的官員?想到這種法子。”

“畫設府,姓顏。”

顧宜寧反應過來後,臉色一喜,“姓顏……顏慕謙,他居然進了畫設府。”

也不枉那天她在京兆尹府門前幫他那把了,起碼他母親不會入獄,不會被虐待至死。

陸旌臉色又冷上幾分。

開始時只覺得這是一副尋常畫,看見她笑著為別的男人歡喜,更覺得此畫刺眼了。

顧宜寧尚未發覺他的情緒,自顧自道:“既然進了畫設府,也算是有一身官職了,外人便不會隨意欺負他,他的才華也可被發掘……”

聽著小姑娘一副欣慰的語氣,陸旌終是忍不住了,不鹹不淡道:“認識?”

顧宜寧認真想了想,搖頭,“也不算認識,只是了解他一些身世,覺得可憐罷了。”

上一世經歷過種種之後,護住了洪災之下的百姓,有著大好前途,最後卻被活活燒死,怎麽能不可憐?

顧宜寧有些唏噓。

回過神來卻見陸旌一臉寒色,冷冰冰地坐在那裏,氣場有些淡漠。

沒有走人,仍是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話。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稍作思考,命人把那幅畫收起來,拽住陸旌的衣袖,討好道:“殿下可願教我用劍?”

陸旌看她一眼,未理會未回絕。

夜色朦朧,風燈靜靜地置於石廊兩側,有種別樣的靜謐感覺。

顧宜寧手握一把女子用的軟劍,隨意在空中揮動了幾下,“這劍該如何使?”

陸旌站在她身後,扶著她的手腕,做了個簡單招式。

月光下,兩人靠地過近,氣息交錯。

顧宜寧初時新奇,記動作又快,學一招一式不夠,連著跟陸旌順了一套劍法。

不過都是些花樣,她使不上力氣,揮出來的劍風過於軟綿,說是練劍,看著像是在跳舞。

如此下來,陸旌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力不從心,小姑娘死要面子,不肯直接放棄。

便把註意打到他身上。

忽而仰起頭,雙唇不經意間地觸到他側臉,柔柔一碰,稍縱即逝,似蜻蜓點水。

小手也時不時地在他腰間一蹭,勾住那腰帶,做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舉動。

劍法練地不怎麽樣,美人計施展地倒是如火純青。

芙蓉帳中淚眼汪汪的人,還敢在他身上施美人計,陸旌扯了扯唇。

然而如此一套動作下來後,最先丟盔棄甲的人還是他。

小姑娘言笑晏晏,最後還有臉皮彎著眼眸朝他邀功,倨傲著炫耀:“我又練了一套劍法,殿下覺得如何?”

如何?

偷懶又賴皮。

陸旌靠著石欄,眼底壓著幾分笑意,沈靜道:“誘惑考官,該罰。”

顧宜寧欣然接受,“劍法我不會,不過……拿著劍跳舞還是會的。”

她今日一身緋色衣裙,在身後數盞螢燈和澄明月光的映襯下,不顯嫵媚綺麗,卻多出冷清和疏離。

尤其手中還拿了把軟劍,劍影之下,烏發緋衣,玉肌雪膚,一擡手一回眸,顧盼流轉間,翩若驚鴻,似輕雲出岫,神仙玉骨。

眼前人柔橈輕曼,暗香盈袖,比懸在夜色中的明月還要動人。

太過仙氣飄飄。

一招倒踢紫金冠,突然令石欄前的陸旌心中慌亂一瞬,仿佛下一刻,辛苦娶回的王妃就要離開他,化成飛天的仙子。

他視線停在在那道輕盈的身影上,扯過旁邊小姑娘褪下的輕衫,隨手一揚,卷住她的腰身,輕而易舉地把人帶到了自己的懷裏。

飛天不成,一下子落到了人間。

顧宜寧下意識勾住他的脖頸,氣息起伏不平,生怕他又開口,讓她輕點喘。

那般讓人臉紅的話,她不想再聽。

這次便自覺減輕了呼吸聲。

歇息間,她突然想起陸夫人送來的只有北疆那片才吃過的葡提糕。

北疆,是她從未去過、而陸旌待過很久很久的地方,神秘,但過於危險。

顧宜寧抱住陸旌的腰,依偎在他懷中,笑了笑,懶聲輕問:“聽聞邊塞胡姬和樓蘭美人都善歌舞,身段柔美,嗓喉似鶯啼。殿下覺得,是我跳的舞好看,還是她們跳地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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