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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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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早春多雨,天微微亮,半空便飄起微涼綿長的細雨。

丞相府內,忙作一團的仆從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頗為苦惱,“下雨了,二夫人今日備好的迎春宴怕是又要耽擱了。”

“耽擱便耽擱了,咱們府中五小姐還在病中,二夫人不請名醫前來診治,卻有心思請世家貴族來參與迎春宴,也不知她這個二伯母是怎麽當的,這要傳出去,教外人怎麽看。”

有人前來附和:“五小姐可是相爺唯一的掌上明珠,二夫人竟然這般不看重。要知道,她能主持中饋,可是沾了相爺的光。”

府中人都知道,老夫人育有三子一女。顧漢平排行第三,官拜宰相,權勢滔天,另外兩位爺,卻是資質平平,得不到聖上賞識,只能在朝混個無實權的一官半職。

他們口中的二夫人,便是相府二爺的妻子。

相府老夫人年邁,精力有限,相爺早年喪妻至今未娶,大爺的妻子又怯懦無主見,是以,府中後院當家作主的事才交由到了精明的二夫人手中。

這些人對話嘈雜,絲毫沒註意到身後走來了一位衣著光鮮的嬤嬤。

“放肆,主子的事也是你們能討論的!”李嬤嬤眉梢一挑,眼中盡是輕蔑。

此人是為二夫人辦事的老嬤嬤,眾人不敢得罪,一個個都沈默起來。

“今日有雨,迎春宴是辦不起來了,”李嬤嬤為了主子在外的名聲,語氣逐漸親和,“但你們可知二夫人辦迎春宴的苦心?”

“料你們也不知。迎春宴邀請的人都是京城中達官貴族,二夫人擬邀的名單中,自是少不了近來風頭正盛的林侯府。”

經李嬤嬤稍一指點,就有人搭腔:“既然邀請了林侯府一家,那林小侯爺也會來相府,這豈不是正合五小姐心意?”

“聽說五小姐為了嫁給林小侯爺,不惜用絕食的法子威脅相爺,只是對外宣稱生病而已。怪不得二夫人急匆匆地要辦這迎春宴呢,定然是為解五小姐的相思之苦。”

“二夫人可真是煞費苦心。倒是五小姐,絲毫沒有世家貴女的矜持之心……”

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將矛頭直指棠梨院那位,李嬤嬤滿意地輕笑一聲,甩著錦帕消失在拐彎處。

棠梨院裏,清凈地有些過分。

從院裏百年難得一遇的珍稀千葉花,到室內碩大溫潤的夜明珠,其中陳列,無一不彰顯著院內主人身份的清貴。

香爐裏燃著寧神去憂的藥草,泛出陣陣清幽的蘭花香。珠簾碰撞,小丫鬟盛著一碗白粥走進來,交給院中的大丫鬟春桃。

春桃憂心忡忡地望著紗帳,猶豫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小姐?您醒了嗎?”

帳中美人睡姿乖巧,一頭墨發如瀑,素白的臉粉墨未施,即便如此,也是玉肌冰膚,皎如明月,美地耀眼奪目。

聽聞耳畔的叫聲,顧宜寧淺淺蹙眉,緩慢擡開眼眸。

簾帳掀開,春桃的臉清晰明朗,小丫頭眉目間隱露著擔憂和心疼,手中盛著一碗白粥,正小心翼翼地往前送食,“小姐,您昨個一整天都未進食,對身子傷害極大,奴婢求求您,趕快把這碗粥喝了吧?”

春桃服侍她盡心盡力,這些年來面容滄桑,早已不是二八少女的模樣,但眼前人怎會在一夜之間年輕了十好幾歲?

顧宜寧看著她的臉有些恍惚,楞怔了一番才問:“你剛才稱呼我什麽?”

春桃起了哭腔,還以為自家小姐餓壞了身體,傷及腦子,她淚眼朦朧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求您了,求您多用點飯吧,莫要用絕食來傷害自己的身子了,奴婢心疼。”

絕食?

顧宜寧縱然不信鬼神之說,但心頭此時也浮起了一些疑惑,她試探著問:“我為何絕食?”

“小姐為林小侯爺的事跟相爺賭氣,才用了這損害身體的下下策。”

春桃暗暗下定決心,一會兒一定要請大夫來看看小主子是否傷到了腦子,怎的一覺醒來,什麽都記不住了。

顧宜寧掃視整間屋子,視線從梨木打造的梳妝臺上移走,又落在了春桃身後的珠簾上,林林總總,都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這房間的模樣,可不就是她在相府所居住的棠梨院?

心中猜想得以應證,顧宜寧不禁有些錯亂,她竟如心中所願那般,又重活了一世。

春桃還在孜孜不倦地勸她飲粥,顧宜寧眼眶卻漸漸濕潤起來,上一世,她虧欠的人太多,這一世,斷不能再重蹈覆轍。

因著心中情緒起伏甚大,她倒是突顯了幾分急切,開口便問最為想見的人,“春桃,你可知陸旌身在何處?我想見他。”

春桃剛想從地上起身,聽見這個名字,竟生生地又跪了下去,她已許久沒從小主子口中聽到過瑾王殿下的名諱了。

再加上兩人最近吵架,鬧了矛盾,小姐一聽殿下的名字,就厭煩不已。小姐慣來嬌氣,天生就是個被捧著慣著的命,從不曾見過她主動尋找殿下。

春桃驚訝極了,忍不住問出口:“瑾王殿下前幾日啟程去了徐州,須兩三日才能回京,小姐怎麽突然想見殿下了?”

不能立刻見到陸旌,顧宜寧心中覺得可惜,她搖搖頭,輕聲解釋,“我睡了太久,醒來後甚是想念殿下。”

雖然小主子略帶失望,但春桃卻忍不住雀躍起來,她家小姐居然說想念殿下,是不是兩人就快要和好了?

她激動不已,勸道:“小姐不必急於這一時,殿下早晚會回京,到時候小姐早些去城門口迎接,也未嘗不可。”

顧宜寧點了下頭,“只能這樣了。”

在春桃的勸說下,顧宜寧飲下一碗白粥,腹中的不適已然消失,她著一身素白的中衣,立於長廊下,細細思索著當下的情形。

眼下正值元和二十八年,當今聖上身體不堪重負,已無法處理太多政務,太子年幼,亦無法參政。

所以今年,應當是冊封陸旌為攝政王的一年,不知現在,聖旨下來了沒有。

上一世她還在同陸旌鬧別扭,一門心思全撲在那林小侯爺身上,陸府傳來的消息自是避之不及,這些事情,也無從得知。

廊下美人清艷窈窕,姿容迤邐,腰封裹住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似經歷了一場暴雨的芙蓉,脆弱又惹人憐惜,大有些久病初愈的勢態。

春桃及時送去披風,附在她耳邊輕語:“小姐,三小姐來訪,您見還是不見?”

三小姐,顧新雪。

府中二爺和二夫人的女兒,家中子孫中排行第三,顧三小姐秉性如何,春桃全看在眼裏。

上次顧新雪來過一趟,小姐就平白無故想出了絕食的法子,她是不願自家小姐和這樣的人常接觸的,當即道:“若是小姐身子不舒服,奴婢打發了便是。”

“不必,”顧宜寧折回房間,端坐梳妝鏡前,細細撫摸著面前的珠釵發飾,“三姐姐來探望,我喜不自勝,為何要打發。”

春桃無奈稱是,指使身側的小丫鬟前去迎接,“奴婢這就為小姐梳妝打扮。”

顧宜寧心不在焉地從妝奩中挑出一對芙蓉玉環,“剛好配那身藕荷色雲紋襦裙。”

春桃笑著提醒:“這芙蓉玉環是去年瑾王殿下送給小姐的生辰禮。”

顧宜寧一頓,眼眸輕彎了下,隨口問:“時琰哥哥是不是送過很多珠釵首飾過來?”

陸旌,字時琰。

突然聽見這般親切的稱呼,春桃一時壓不住唇角,連忙稱是。

若是殿下聽見這聲時琰哥哥,定然比她更為歡喜。

顧宜寧淺聲吩咐:“既然如此,將他送來的單獨裝起來,放在顯眼處,我今後會常用的。”

“奴婢遵命。”

外廳,顧新雪等地厭煩,看著門側價值千金的玉鳳錦屏,更是滿心悶氣,她攥緊手中的錦帕,繞了兩圈,瞥向在一旁候著的丫鬟:“五妹妹怎還沒來?莫不是真病倒了?”

話剛落下,屏風處就現出一道玉影,步履輕盈,翩若驚鴻。

“三姐姐久等。”顧宜寧眉目含笑,捧了桌面上那盞溫熱的清茶,“不知三姐姐今日來,所為何事?”

顧新雪看著面前這張明媚嬌艷的臉,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壓下心中那點困惑,扯了唇角:“五妹妹容光煥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只可惜今日下雨,迎春宴不能如期舉辦,不然啊,林小侯爺看到盛裝打扮的五妹妹,心中定然驚艷不已。”

顧宜寧撫了撫衣袖,“只是尋常衣物,並非盛裝,三姐姐說笑了。且林小侯爺為相府外男,姐姐還是少提為好。”

雨勢微弱,微風徐徐。

顧新雪瞧著顧宜寧淡然的模樣,沒來由地心慌。

她攥緊手指,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訕笑:“五妹妹在我面前不必掩飾,那林小侯爺乃人中龍鳳,實屬良人,妹妹喜歡,也不足為奇。”

“我何時說過喜歡?”顧宜寧似笑非笑地反問,瀲灩的眼眸宛若蒙了一層霧,讓人看不真切。

顧新雪張了張口,不懂面前這位嬌小姐為何這般出爾反爾,明明前幾日還為愛絕食,今天就換了副模樣。

她眸光微閃,難不成是顧新月和林笙暗中偷歡那檔子事被顧宜寧知道了?

“五妹妹怕不是吃醋了?”顧新雪嬌笑道:“前幾日新月私自扣下了林小侯爺送給妹妹的生辰禮,已經被母親懲罰過了,新月只是看鐲子好看,才動了異心,現已悉數歸還。妹妹切莫放在心上。”

“四姐姐居然做過這件事?”顧宜寧微微擡眉,略表訝然。但仍是笑著的,好似能看透人心。

顧新雪又是一楞,她剛才竟然被套話了。剛要準備好好勸解一番時,門外突然闖進來慌裏慌張的小丫鬟。

小丫鬟一進門便跪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小姐,大喜事。”

這丫鬟沒大沒小的,又是二房送進來的人,春桃心中頗為不喜:“是何喜事,你且告知小姐便是,慌裏慌張,成何體統。”

小丫鬟顫了一下,細聲細語道:“相爺今早應下了林侯府的提親,小姐終於能和林小侯爺長相廝守了。”

此話一出,房內寂靜無比。

顧新雪唇角勾起,眼中泛起幾絲得逞般的笑意。

顧宜寧只覺心口堵了一團氣,悶聲問道:“何時答應的,我為何不知?”

上一世,她絕食完以後大病一場,醒來後被告知父親同意了她和林笙的婚事。

她一直以為是生病那幾日定下的,沒想到,絕食期間就已經定下了,這反倒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她最最擔憂的,是遠在徐州的陸旌,倘若聽說了這件事,該如何震怒與難過。她要怎麽哄,才能哄得陸旌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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