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還是人形模樣的黎樊，瞳孔也不覺放大了些, 因這美如藝術品的每一條人魚的尾巴左搖右擺；動作之間, 屬於貓的野性被撩了起來。她的背逐漸繃緊, 握著拳頭的手指上, 指甲正在不自覺地伸長。

怎麽回事, 起初是想要摸摸人魚尾巴的好奇，現在卻成了攻擊欲？她想變回大貓，伸出利爪, 去抓破這一條條魚尾, 看血花綻放，然後……飽餐一頓。

黎樊被自己險些把那顆避水珠給咽下腹去。她這麽想，和王豪那些家夥又有什麽區別？這是一種非常蹊蹺的感覺, 之前為人魚教訓人類的時候也有過，但並沒有這麽強烈, 而……詭異。

就好像她生來便要破壞掉這份美好, 好像她是一只冷酷無情的妖怪。

她又將目光移回顧愉的尾巴，一切還是老樣子。她喜歡這條魚尾，並沒有對它產生什麽黑暗的想法。

見黎樊迷惑地眨著眼哼唧半天, 手還攥著沒有伸出去, 顧愉本來蹙起的眉又皺得深了幾分。

“我答應了，你不摸摸嗎？”

黎樊斬釘截鐵道：“不摸了, 都是人魚，尾巴肯定長得差不多。”盡管這話並不是發自真心，她的目光還黏在某一條長得非常圓潤粗壯的人魚尾巴上。

離開族人時, 顧愉問她：“不會後悔嗎？”

輕輕喵了一聲自己才能聽懂的話語，黎樊握住了顧愉的手。

“嗯？”

“沒什麽呀，我們走吧！”

那麽多看起來肥美柔滑的人魚尾巴，黎樊都沒有好好摸兩把。但她並不後悔。那破壞的沖動湧上心頭，又在電光火石之間被她自己克制住，一塊魚鱗都不去觸碰。況且，能擁有一條名為顧愉的人魚已經很幸福了，她不奢求更多並不屬於她的。

此刻的黎樊並不知道，她內心簡單而純粹的願望可以維持多久。

浮上海面已是一天之後，白得發光的人魚頭上頂著黑得發亮的貓仔，在海中尋覓被她們放逐在不知道哪個角落的皮劃艇。

好在有黎樊放在上面的gps追蹤器。循著定位儀器游了大半天，顧愉終於在某個環海小島上找到了擱淺的皮劃艇和三個男子。

三人的手還被反綁著，其中兩人的臉色白裏透著青，一看就是受了極度暈船的摧殘。

大老遠的時候黎樊就從顧愉的頭上爬了下來，變回人形，跟著靈活的人魚尾巴游了一段，還順手摸了好幾下。現在顧愉沒有上岸，黎樊把皮劃艇推到淺水邊，讓顧愉坐在上面，她還能再欣賞一會兒人魚的坐姿。

大尾巴拍打幾下水花，顧愉開啟了嘲諷：“漂了那麽遠，辛苦了。”

辛苦？三人連連搖頭，連逃跑的勁兒都提不起來了。

王豪把脖子一仰，眼睛死死閉上：“看在當初沒怎麽折磨你的份上，你給我個痛快吧！”

顧愉低聲道：“我倒是想給你痛快，不過這裏是法治的世界，我們還答應了管理處要把你帶回去。”

王豪心裏一喜，他們的苦難已經結束，這條人魚不折騰他們啦？

顧愉卻不再看他，轉頭笑道：“樊樊，這片是我族棲息地，幫我把他們帶去隔壁的人工湖吧。”

“好呀，做啥咩？”

人魚的眼睛彎了起來，灰色的睫毛輕輕抖動。

“丟進人工湖裏餵食人魚。”

弱小三人組：？！

“woc！”科不貧對著身旁已然暈厥的餘征爆出一聲驚叫，“這辣雞尿了！”

“噫……”小貓貓今天也很嫌棄一部分人類呢。

那麽大一個皮劃艇倒是很好處理，顧愉將它送給了過來游泳的人。

對方的五六個人擡著沒有槳的船兒美滋滋地走了，黎樊看著早已把衣服穿好的顧愉，有些後悔沒有多看一會兒。

她們快要離開這個世界啦，看一眼少一眼，以後就沒有人魚女主了，跟貓最相配的魚和跟魚天生一對的貓！希望未來也會很有趣。

至於把這三個人餵食人魚自然是一句玩笑話。來到人工湖後，黎樊照著顧愉的指示，把三人頭朝下在人工湖的湖水裏隔三差五地浸泡，就這樣泡上了三天。

“救！咕嚕嚕嚕……”

“不要再，噗！”

“我錯了我以後不打人魚的主意了別泡了別泡了要淹死了——”

嚇暈了又醒，醒了又暈，反覆折騰了幾次之後，他們被黎樊提了上來，交還給了陸上治安管理處，由法庭審理。

這三個倒黴蛋兒可算是處理完了。黎樊搓了搓手，叉腰道：“蛋八，我能和女主同時穿越嗎？請你回答我！”

【尊敬的宿主黎樊，您已經一個月沒有召喚X-0008了。】

咦，有這麽久嗎？還不是因為這個破系統反應不靈敏，神秘兮兮的！

“快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啦！”

【好的。人魚女主的劇情線已經全部走完，您和女主可以選擇一起離開，前往第三個世界；或是您先行穿越一步。】

黎樊重覆了一遍系統的提示，問顧愉：“你想留下來過完這輩子嗎？”

顧愉輕笑：“我不想。”

黎樊等著顧愉接下來的話，但對方卻抿緊了嘴，怎麽也不不再開口解釋一句，只是笑著看她。

顧愉不想一人留下。在這個世界裏，人魚的壽命是三百歲，如果黎樊先行離開，她又要等著，在仙門之中的一百五十載已經是段漫長難熬的時光，她不想重覆先前因為不清楚系統的規則而多停留那麽多時間的錯誤了。

同族雖好，身為人魚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她更想去經歷更多的事情，與心悅之人一起，去揭開或是去體驗這世界的秘密。

她想和她一起，無論每一個世界是漫長還是短暫，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無論迎接她們的結局是幸福還是毀滅，她都不願分開，因為這只帶給她幸運的、神奇的貓咪。

黎樊從顧愉的沈默中得到了啟示和力量。她是不願和她分開的。確信了這一點，黎樊便不再猶豫：“以後你帶著我，我罩著你，就算我們降落的坐標和時間相隔多久遠，我都會盡快來找你的！”

顧愉眼眸裏帶著點濕潤，嘴角拉平，只是溫柔地看著黎樊。

“那你可要……”快點找到我呀。

女主的故事進度走完了，黎樊這邊還有點尾巴要處理，那就是她這一份短暫而充滿意義的工作，她要給它畫一個不太完美、但又合乎情理的句號——她參考了各種模板，像模像樣地寫了一份說明，去提交了離職申請，順便把最後一期的房租付清，辦好退房手續。

主管讓她等一下，拿著申請去找了董事長：“您看這……”她覺得黎樊放棄年終獎提前申請休假，現在又要辭職，這個小年輕是不是太無組織無紀律了？如果不是黎樊出眾的業務量，主管簡直想好好罵罵她。

而董事長看了這份申請書，哈哈一笑，只說了一句：“本非池中之物，人的緣分也是此一時，彼一時，隨她吧。”

回到小公寓裏，黎樊聽到了人魚軟糯的聲音，迎接她回家。

“你回來了。怎麽樣？”

“嗯，我回來啦！回歸無業青年！”黎樊一把抱住輪椅上的顧愉，眨巴眨巴眼，又把她松開了，“你穿的是什麽？”

人魚是那條人魚，顧愉變成了完完全全的海洋中的形態，那條尾巴拖在了地上，身上穿的不是那套胸衣，而是款式簡約的雪白紗裙。

配上人魚那白皙的皮膚，簡直就是絕殺，激得貓當場就想從鼻頭飈出二升鼻血以示滿足。

黎樊看著顧愉的表情，就好像在問她，好看嗎？

“啊，這是……”

是婚紗啊！

“買完皮劃艇還剩了一點錢，想著快要走了，幹脆花光。”顧愉解釋著，耳垂一點點帶起紅暈，“是不是……有點奇怪？”

她大概真的有點奇怪，想把錢花掉，想買點禮物給黎樊，結果卻買了這麽一條裙子，穿給黎樊看。

她想嫁給她的貓。她恐怕是唯一這麽想的人了，有些瘋狂。誰讓她愛黎樊呢？

奇怪？黎樊扯了扯上面的小蝴蝶結裝飾，這件衣服質量很好，這些小裝飾的針腳縫得細密，每一針都彰顯著它精致的做工。

黎樊舔了舔唇。真可惜，看在做工精良的份上，她舍不得弄壞這條美麗的小裙子了。本來想給它整個扒掉，甚至撕壞的，不過她的小魚幹兒會不會暴揍她一頓，就不好說了。

“不奇怪。”黎樊把手機拿了出來，“我們合個影吧。”可惜顧愉有婚紗，她卻什麽也沒有。

像是看出了黎樊心中的想法，顧愉從輪椅背後拿出小小的衣服，遞給黎樊。

同樣的白色，不同的面料。把衣服展開來，黎樊發現這是一件只有嬰兒尺寸那麽大的白燕尾服。上面還有個橙白相間的小領結。

顧愉羞赧道：“我找賣家定制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小裙子，就做了這一款。”至於領結，她完全是按自己想象中的配色要求的，黎樊雖然說過她是一只橘貓，但顧愉沒有見過真正的本體，只能全憑自我發揮。

“這只領結長得特別像我！”黎樊把自己的手機交給顧愉，變回了黑乎乎一團的貓，興奮地要求，“小魚幹兒幫我穿上！”

喵形穿衣服有難度，更不用說穿這種小西裝了。顧愉套了好幾次，在黎樊多個深呼吸收斂充滿肥肉的小肚腩後，才把尺寸略顯小的燕尾服完美地套到貓身上。

“我的手機，你的手機都要拍！”雖然不知道到下個世界以後手機會不會消失，但想要留住這一刻，也是留在心裏。

“好。”顧愉把貓抱到腿上，舉著手機找好最顯貓可愛的角度，按下拍攝。

貓的脖頸微微仰起，微微咧開嘴，黑的毛和粉的嘴肉相輝映，嘴角的弧度看上去像笑得非常開心，連那幾十根小胡須都帶著歡樂的意味。

人魚的雙眼卻偏離的鏡頭，看著快樂的貓咪，寵溺極了。

人魚和貓，確實是她們的皮囊，卻又不是自己最原本的模樣。對方究竟是什麽模樣？也許無法得知這一點，可她們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拍完照的黎樊連忙脫掉小衣服，由於版型的問題，她的肚子……不，是衣服支撐不住，扣子崩開要炸了。勒得好緊啊，脫掉以後又活過來啦！

不過她脫掉了這套燕尾服，連帶著又想把顧愉那套婚紗也給扒掉。

終究是欲望戰勝了理智，黎樊化作人形，把罪惡之爪伸了過去。

（拉燈乃們自己腦補吧咳咳）

要說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未達成的遺憾，那還是有的。

黎樊感慨道：“最後還是沒有湊夠頂級貓爬架的錢。”

不過已經賺到了，她擁有了這條魚，那些個替代品都可以留著以後慢慢感受。

到了交換信物的時刻。顧愉把尾巴上最大的鱗片拔下來，放進隨她一起穿越過來的荷包裏，送給黎樊，黎樊也給了顧愉一撮包好的漆黑貓毛。

“小魚幹兒，我總覺得這把輪椅不可思議。”黎樊說出了心裏話，“按說這麽大一件物品，也能跟著穿越時空嗎？而且其他人魚都沒有它。”

“可能是所謂的輪椅才是本體？”顧愉坐在那把透明輪椅上，打趣道，“沒準我從前是輪椅精也說不定。”穿越時需要帶輪椅成為了她心中一個安全感強烈的念頭，不知是如何興起的，但跟著感覺走總不是壞事。

輪椅精這個角度十分清奇刁鉆，黎樊覺得如果顧愉是輪椅精，那一定是木天蓼制成的輪椅，還灑滿了醉貓的貓薄荷。

笑語盈盈間，黎樊坐在顧愉的膝頭，與她安靜地擁吻。

“現在你可以對我表白啦。”

“小傻子，你覺得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

“我希望是下一秒。”

“我也這麽期待著。你是我最愛的貓貓，希望下一段旅程，我們可以很快很快就相聚。”

“我也愛你，你是我最愛的小魚幹兒，別的我都不愛吃！”

系統煞風景的倒計時聲響了起來，這一次黎樊沒有去理會它。

親吻著，說出目標語句，二人的身體都開始變得透明。她們擁抱著彼此，依然唇齒相依。直到黎樊聽到了倒計時“一”，她與顧愉被強制分開，對方消失了，黎樊也湧入了時空的洪流中。

但她握緊了手中顧愉給的荷包，心裏滿懷著憧憬。這一次要去哪裏呢？

作者有話要說： 肥了寶貝們，本單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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