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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恃寵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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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月圓之夜,路斯越頂著個近視眼鏡在加班。

龔煦把做好的飯菜裝進保溫桶,剛出樓下的單元門,迎面撞上了拄著拐杖的一個老者。

剛越過對方的肩。

“小夥子。”

龔煦轉身,對上那雙蒼老卻很震懾人的眼睛。

他不認識路湛霖:“您好,你叫我?”

路湛霖直接亮出了身份:“我是路斯越的爺爺。”

龔煦提著保溫桶把手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禮貌而又緊張地問好:“您、您好。”

路湛霖瞄了一眼他手裏的保溫桶,又扭頭看了眼樓道,他嘴角掀起一抹諷刺:“你一個窮學生,住這麽好的房子,”他呵了一聲,掌心摩挲著拐杖把手:“想要什麽要靠自己的雙手,而不是出賣身體。”

那直戳人脊梁骨的話將一個男人的自尊扒出來踩在了腳底。

龔煦胸腔微微起伏,他不做解釋,清澈的眼底有一望到底的坦蕩。

他的無聲抵抗,讓路湛霖心裏燒起了一把火,像二十九年前一樣,他拿出最盛世淩人的態度,下最不容置喙的命令:“離開她!”

路湛霖以為他會像當初那個男人一樣,說一堆讓他相信的理由。

比如:我愛她,請您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向您證明自己。

或者:我愛她,請您相信我,我會努力,我會讓她過上好日子。

這些都是曾經那個男人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說的話。

拿愛做借口,以會努力做理由,太可笑了。

他憑什麽要讓自己的女兒陪一個男人奮鬥?

糟糠之妻,最終有幾個有好下場。

而龔煦卻沒有說那些。

他沒有在路湛霖面前說自己有多愛她的孫女,他的愛,他自己清楚就好了。

他也沒有讓路湛霖相信他,他自己相信自己就好了。

他微微彎了下腰:“路老先生,今天是中秋節,斯越還沒有吃飯,我先走了。”

路湛霖:“……”

他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大步離開的高瘦背影。

怎麽的,他是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

連句爭取的話都不說?

這算什麽,軟抵抗?

路湛霖一口氣堵在心口:“咳咳咳咳咳咳……”

龔煦是坐出租車去找的路斯越,他到了頂樓,推開路斯越辦公室的玻璃門。

路斯越擡頭,嘴角勾著笑:“這麽快啊。”

龔煦把保溫桶放在茶幾上,走過去抱住了還沒起身的路斯越。

他的臉貼著她的耳鬢,有些涼,路斯越問:“你怎麽來的?”

龔煦聲音低低的:“坐出租車。”

路斯越提了一嘴:“抽個時間把駕照給學了吧,拿到駕照,姐姐送你一輛好車。”

他眼睫毛耷拉著,聲音也懨懨的:“不要。”他現在不能再接受她的東西了,不然真成了路湛霖嘴裏的那什麽了。

“斯越,”他聲音有幾分委屈:“你喜不喜歡我的身體?”

“啊?”路斯越被他問的一楞,轉而她撲哧笑出聲來:“我就差生撲你的,你說我喜不喜歡?”

她的回答,若是以前,他會開心,可現在,讓他心底多了一些失落。

“除了身體呢?”

“除了身體啊,”路斯越很認真地想了想:“都喜歡。”怎麽辦呢,她連他臉上的痣都喜歡。

這可如何是好。

龔煦放開他,蹲下身子,仰著頭看她:“你都沒認真回答。”

路斯越覺察到他今天怪怪的了:“怎麽了這是?”他可有一段時間沒這麽奶裏奶氣的了。

龔煦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他今天見到路湛霖的這件事。

他把頭垂下去,不說話。

路斯越一雙眸子一轉,神色帶了幾分認真:“誰在你面前說什麽了?”

她想到了路湛霖,她眉頭一簇:“老頭子去找你了?”

她一語道破,讓龔煦立馬擡起了頭。

呵,還真是被她猜中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

路湛霖的話很難聽,龔煦有點說不出口,他咬著唇沈默。

老頭子或早或晚都會找到龔煦,這一點,路斯越是早就預料到了的。她也知道,那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老頭子肯定會撿最難聽最傷人的話說。

不過她對路湛霖說了什麽沒多大興趣,她只想知道龔煦是怎麽回答的。

她很直接地問:“你會離開我嗎?”

龔煦立馬搖頭,一個勁地搖。

那就行了。

路斯越不問了,拉著他起來:“吃飯,我都要餓死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龔煦煮了湯圓,做了兩個小菜。

湯圓已經不圓了,焉了吧唧卻又你儂我儂地躺在濃白的米湯裏。

路斯越一口氣吃了八個,軟軟糯糯的堆積在她的胃裏,她摸了摸肚子:“哎喲,不行了,好膩。”

龔煦去給她倒了杯水,然後把她吃剩下的給吃進肚子。

他還有點悶悶不樂,路斯越能看出來,她不想糾結在路湛霖找他的事情上,但她想給他,她的答案。

她拉著龔煦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你還記得在哈爾濱,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她說:“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不許與我背道而馳。”

龔煦點頭:“記得。”

她問:“能做到嗎?”

龔煦點頭:“能。”

好乖,乖得都想直接把他撲倒。

路斯越湊近他,把臉放大至他的眼前:“我那裏面有休息間。”其實她可以更直白一點的,但——

她這樣,莫名就讓龔煦想到了路湛霖的那句很傷人的話。

龔煦垂著臉站起來,結巴了:“你、你趕緊忙吧,忙完了回家。”

喲呵,這是拒絕她呢。

好樣的!

路斯越哼哼:“我忙完了!”其實她還可以再忙兩個小時,但她現在沒心思為老頭子賣命了。

都這麽對她的人了,她還賣什麽賣命!

回家!

她好氣,一氣就想撒潑。

她走到辦公桌前,撥了路湛霖的電話。

路湛霖似乎一直在等她:“餵。”

路斯越大嚷:“有意思嗎你?”

茶幾前正在整理飯盒的龔煦猛地擡頭。

電話那頭,路湛霖嗤了一聲,他用腳後跟都能猜到,是那個窮學生跑她那告狀了。

被這種男人迷得團團轉,路湛霖都想把她一巴掌打醒。

路斯越直接撂挑子:“明天開始,你自己回來上班吧!”

“你——”

“我什麽我,離開你,我還活不下了是吧!”

龔煦跑過來,朝她一個勁地搖頭。

路斯越不管,偏要說:“以後,對我男朋友說話客氣點,都快八十的人了,都沒個長輩樣!”

她這是以下犯上,數落老爺子呢!

路湛霖氣地嘴角直抽抽:“你、你個孽——”

路斯越不聽,直接掛了電話,她換掉腳上的棉拖鞋,拿起她那從買了就一直背著的幾百塊的包包:“回家!”

回去的路上,路斯越本著個臉,用幾分命令的語氣:“明天你不就開學了嗎,去把駕照給學了!”

龔煦也冷著個臉:“不要。”

路斯越目視前方:“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他聲音裏有賭氣的情緒:“不學。”

路斯越:“……”

真是長本事了!

這是赤條條的恃寵而驕啊!

剩下的大半個路程,路斯越想的全是回家要怎麽整治她的小嬌夫。

結果回到家,沒等路斯越開始整治呢,就深深體會了何為冷落。

最近一段時間,兩人都是一起洗澡的,路斯越站在衛生間門口:“龔煦!”

龔煦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理她。

路斯越又連喊幾聲,嗓子都喊破音了,還是沒人理她。

路斯越氣得要爆炸。

她五分鐘就洗好出來了,裹著個浴巾,頭發還滴著水呢,她氣鼓鼓地站在客廳,拿眼瞪著沙發上的人。

最近一段時間,她的頭發都是龔煦給她吹的。

龔煦見她頂著一頭濕發,下意識就要起來,背剛離開沙發,又靠了回去。

要忍住。

路斯越站在那兒,被冷落了兩分鐘的樣子。

龔煦沒她那麽有毅力,他敗下陣來,從沙發上站起來,去衛生間給她拿了條幹毛巾。

毛巾剛蓋到她的頭發上,路斯越就伸手抱住了她,她聲音變軟,在示弱:“你幹嘛生我氣!”

龔煦倒也不是生他氣,只是覺得她在跟路湛霖通電話的時候說的話有點過分了。

他的確是窮,的確住著她的房子,的確穿著她給他買的衣服。

可若是從一個家長的角度,他不被接受也正常。

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是她放下身段,願意為他折了腰。

“斯越,不論你爺爺跟我說了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他知道她在護著他,雖然路湛霖很兇,但龔煦還是想到了自己的奶奶:“他年紀大了,你不要那麽跟他說話,你也說他身體——”

路斯越從他懷裏出來,扁嘴:“他不是欺負你了嗎,你幹嘛還護著他!”

“我不是護著他,”他把她的濕劉海拂上去:“我只是不想你有遺憾,人老了,生命就很脆弱。”

路斯越不說話了。

龔煦繼續給她擦頭發,頭發擦到半幹,他拉著她去了衛生間給她吹頭發。

路斯越的劉海已經長長了,微微能戳到眼睫,他把她的劉海往旁邊撥了撥:“下周末,陪你去剪頭發好不好?”

路斯越點了點頭。

龔煦摟著她的肩去了臥室:“很晚了,快去睡覺。”

之前在辦公室,龔煦拒絕了她,路斯越心裏的梗還沒過去呢,她拉住他的袖子:“那你洗完澡……”

龔煦看著她垂下去的臉,伸手捏了捏:“快上床去,別凍著。”

路斯越見他不正面回答她,嘟起了嘴,她拉著他的袖子不撒手,眼睛偷瞄他:“你是不是對我沒興趣了?”

她聲音很小,是憋在嗓子眼的,龔煦沒聽清,低頭問:“什麽?”

路斯越擡眼瞄了他一眼,又趕緊垂下了頭,嘟嘟囔囔的:“你是不是做夠了?”

龔煦先是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他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看她。

她那帶了點無措和窘迫的表情讓龔煦覺得可愛,但她這樣,也讓他莫名生出了一種負罪感。

路湛霖的話的確像根刺紮進了他的心裏,但路斯越對他的感情,他心裏再清楚不過。就像顧鳶說的,她沒愛過人,一旦愛了就會用盡全身力氣。

如果你不夠愛她,而對方的愛又太過用力,就會讓你覺得窒息,可他愛她,像她愛他一樣,所以那種沈沈的愛就變成了滿滿的安全感。

他沒說好聽的話哄她,他把她摟進懷裏,在她的耳邊,用低低沈沈的的聲音:“再陪我洗一遍,嗯?”

路斯越立馬就破涕為笑了,不羞不臊地把身上的浴巾一扯。

是在外面都能聽見的歡喜聲:“OH~洗澡咯!”

正月二十的早上,蒙蒙細雨被風吹散。

周硯和四個同事從寧市歸隊,半個月的時間,蘭市和寧市兩地警方又一次合作,成功破獲了一個毒品加工點和販毒團夥。

因為破獲有功,周硯向上級做完詳細的工作匯報後,上級批了他兩天的假。

他站在警局門口,仰頭看著乘風飄蕩的五星紅旗,隨著一聲——

“周硯!”

一身白色呢絨大衣的顧鳶站在伸縮門的門口,她沒有打傘,蒙蒙細雨把她的頭發打濕,她彎著濕噠噠的眉眼,唇角勾了最美的弧度。

周硯那原本還有些冷肅的眉宇在聽見那清脆的聲音後,整個五官都柔和了下來。

他踩下臺階,剛邁出步子,對面離他十幾米的人就張開了手臂,朝他的方向奔了過來。

他們抱了個滿懷。

“你怎麽來了?”他還沒跟她說回來的事呢。

可哪需要他說,他只要踏進蘭市這片土地,她立馬就會知道,可她怎麽能讓他知道呢,即便是打著愛他擔心他的旗號,也不能讓他知道啊!

“周硯,”她整個人偎在他溫暖的懷裏,聲音軟綿:“我好想你。”

四個字就把周硯原本細膩的心思給岔開了,他把她抱緊:“我也想你。”

頭頂的雨漸漸密成了簾,周硯摟著她往回走,上了臺階。

顧鳶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給他擦臉上的雨水。

“沒事。”周硯有時候也很糙,他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擦臉,然後接過她手裏的紙包,抽出兩張給她擦。

顧鳶就仰著頭,閉著眼,任他給她擦著。

周硯把她的臉擦幹凈,問她:“下雨了怎麽不打傘?”

“出來的急,就忘了。”其實她很早就出門了,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雨,周硯9點回的局裏,那個時候,顧鳶就已經在十幾米遠處的銀杏樹下站著了。

她等了一個上午。

顧鳶拿出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一會就沒雨了,”她臉上全是小雀躍:“等雨停了,我們去菜市場好不好?”

“菜市場?”周硯笑:“要煲湯嗎?”

顧鳶搖頭:“我上次去斯越那兒吃飯,是龔煦做的飯,他做了拔絲香蕉,還挺好吃的,我也想試試。”

周硯不會做飯,是連雞蛋都不會煎的那種。

“鳶鳶,”他的眼神掠過她的眼睛和口鼻:“你是在暗示我嗎?”

顧鳶才沒有那個意思,這方面,她和路斯越不一樣,她無所謂別的男人下廚房,但她不喜歡她的男人下廚房。

顧鳶提醒他:“你還記得有次你給我煎雞蛋嗎?”

周硯皺了皺眉,他不記得了。

顧鳶拍了下他的手臂:“就是我從臺階上摔下來扭到腳的那次。”她說的是一年前的事了。

周硯馬上點頭了:“記得,”他腦子轉了一下,想起來了:“一冰箱的雞蛋都被我用完了。”

當時顧鳶的右腳打了石膏,不能下床,周硯心血來潮就去給她做早飯,可他什麽都不會做,就想著煎雞蛋吧,結果,他來來回回把冰箱裏的雞蛋都實驗完了,也沒成功煎出一個顏色漂亮的。

然後他苦著個臉去跟顧鳶說:“鳶鳶,我去趟超市。”

顧鳶問他:“去超市幹嘛?”

他說:“買雞蛋,”當時的他還臉紅了,“為什麽你煎雞蛋能煎成漂亮的圓形?”他煎的不僅成不了圓還老是糊掉。

可他哪裏知道,在遇見他之前,她也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蔥蒜都分不清的嬌貴小姐。

顧鳶笑:“那我當時說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他點頭,當時的他被她的話感動到了:“你說,周硯,你的手是拿槍的,不是拿鏟子的。”

周硯剛剛擡頭看著門口的五星紅旗的時候,顧鳶看見了。

“周硯,如果你想,你的手一輩子都可以拿槍。”她剛剛遠遠看著他的那一瞬,突然有點害怕,害怕他脫下警服的那一天,眼裏的光會暗下來。

她喜歡看他熠熠生輝的樣子。

他那麽喜歡做警察。

可周硯卻搖頭:“鳶鳶,別勸我。”

他眼裏有固執和堅持,他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人,從來都是。

雨停了,空氣裏泛著潮意,周硯把她有些冰冷的手握在手裏,牽著她往外走,他們去了菜市場,不僅買了做拔絲香蕉需要的糖和澱粉,還有其他用來煲湯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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