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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三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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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書來作為乾隆身邊兒第一得意人, 自然看出乾隆自打回宮之後,性質就不大高,想來是與五公主在宮外遇到了什麽事兒。

後來, 在取來一本有別於其他奏折的折子時, 又面露遲疑之色, 遲遲不肯下筆。

作為下人,對於乾隆如何處理前朝之事,吳書來自然沒有置喙的餘地,可作為乾隆身邊兒第一心腹, 自家主子既然心情不快, 那麽,吳書來自然要想法子提高自己主子的興致。這樣一來, 作為乾隆身邊兒的人,他的日子也能夠好過一些, 不必時刻懸著一顆心。

將燈火即將燃盡之時, 吳書來重新添了些燈油,趁著靠近乾隆的機會, 對乾隆道:“皇上,方才奴才親往翊坤宮, 給皇後娘娘和五公主送東西時, 五公主還惦記著您呢,公主得知您晚膳沒用多少, 頗為著急, 還特特讓奴才回來叮囑您, 縱使朝中之事再怎麽繁忙,您也得註意自個兒的身子。”

乾隆聞言,放下了手中從大洋彼端傳來的書信, 對著吳書來就是一頓罵:“朕今日不過是食欲不振,原也沒什麽大礙,你這老貨,何必特意說給芃芃聽,反倒累得芃芃擔心朕?”

吳書來聞言,心知以芃芃為話頭引走乾隆註意力這步棋,他心中松了口氣,面兒卻忙著與乾隆訴委屈:“奴才冤枉啊,公主關心皇上,見了奴才,自是要向奴才詢問皇上的飲食起居情況的,奴才總不能瞞著公主吧?”

“芃芃的確是個好孩子。若是朕其他的孩子都如芃芃一般乖巧貼心,朕哪裏會有這許多煩惱!”乾隆感嘆道。

這話若是讓宮中其他阿哥、哥哥的額娘聽見了,少不得又要堵心一回。對於乾隆這捧芃芃的同時還要踩別人一番的做法,吳書來早就習慣了。

吳書來不知道,乾隆在說著這樣一番話的時候,究竟是想起了誰,是那仍然寄養於太後宮中的七格格,是宮外正在準備大婚的六阿哥,亦或是別的什麽人。

總之,今日既然乾隆本就興許不佳,吳書來自然不希望他把註意力放在令他感到不痛快的人身上,便竭力要把乾隆的註意力往芃芃身上引。

“正是因皇上如此厚愛公主,公主才會這般關心皇上。今日皇上坐在奏折之前,已有好一陣兒了,皇上精力怕是也有些不濟了,不妨小憩片刻,將五公主接了來,與五公主說會子話,順道用些點心,皇上覺得如何?”

吳書來這話,倒是暗合了乾隆的心思,自芃芃向乾隆、向滿朝文武證實了她身上的特異之處時,有遇到猶疑不決之事,乾隆便想聽聽芃芃的想法,看看上蒼還有沒有再給芃芃一些指示。若是有,自然再好不過,若是沒有,能夠與芃芃說會子話,放松放松心神,也是一件極好的事。

“朕身邊兒伺候的人這麽多,也唯有你知朕的心意。”乾隆對吳書來嘉許道:“既是你提出了這建議,便由你著手去做,你去命小廚房備上芃芃愛吃的糕點,再親自去一趟翊坤宮,將芃芃接過來。這件差事,你若是做得好了,朕大大有賞。”

吳書來聞言,面兒上已是笑開了花:“奴才提前謝過皇上賞賜。”

芃芃來過養心殿數次,吳書來對她的口味早就了若指掌,小廚房那兒吩咐一聲也就是了,根本不是什麽難事兒,至於往翊坤宮走一趟,將芃芃給接過來,又有什麽難的呢?乾隆這是有意要好生賞他一賞呢,他自然高興。

乾隆卻見不得吳書來得意,故意虎著臉道:“你先別忙著謝朕——這事兒你若是做好了,才能得賞賜,做的不好,可就沒了。”

看似簡單的事,評判標準卻完全掌握在乾隆的手裏,也就是說,吳書來最終能不能獲得厚賞,還得看乾隆的心情。

若是尋常人聽了這話,恐怕就要小心翼翼地奉承著乾隆,唯恐乾隆哪裏不高興了,吳書來卻看出,乾隆現在心情還不錯,便壯著膽子跟乾隆說玩笑話:“奴才伺候皇上和公主多年,別的本事不敢說,可將皇上和公主伺候好,還是綽綽有餘的。只要皇上不特意戲弄奴才,克扣奴才的獎賞,皇上的賞賜,奴才要定了。”說著,吳書來又故作可憐地看著乾隆:“皇上總不至於故意克扣奴才的賞賜吧?”

乾隆聞言,哈哈大笑的同時,對著吳書來輕踹了一腳:“你這老貨,只管好生去辦朕交代給你的差事就是,哪來那麽多話?朕既說了要賞你,就少不了你那份!”

吳書來聞言,大為振奮,一邊兒說著“奴才謝過皇上”,一邊兒就順著乾隆這一踹朝著門口快走而去,這模樣,看得乾隆心情也好轉了一些。

而與此同時,用過晚膳的芃芃,也開始通過自己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將有用的信息整理出來。

首先,八旗軍的變革勢在必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支軍隊在芃芃的眼中,就是大清的縮影。大清強悍時,八旗軍也勇猛,而當大清在繁華盛世的美夢中漸漸走向衰落時,八旗軍也開始變得糜爛……

綠營軍尚且要為了自己的前程而在戰場上不斷的拼搏,而八旗軍卻可以憑著自己先天的優勢,坐享其成,這種風氣,不可助長,否則早晚有一日,國家要被這些蛀蟲給蛀空。

其次,關於兵器改良之事。芃芃不好明著跟乾隆說,大清在火器方面的研究已漸漸落後於其他國家,便假借神仙托夢的由頭,與乾隆打了一個賭,讓乾隆派人去俄國為她尋俄皇葉卡捷琳娜二世所用的兵器來,若是可以,最好再讓他的探子向他稟報一下俄國近些年來的發展,以及在海上爭霸的過程中得到的好處。若是見了這些好處,興許就能夠讓乾隆改變心意。

只是,乾隆的人入俄已將近一年了,也不知這些人什麽時候才能向乾隆傳回消息來。若是等不來這些人的消息,芃芃接下來的計劃也不好實施。

芃芃咬著筆看著這第二條,只得暫且先將這一條放在一邊,又開始寫下第三條她認為有用的信息。

通商,必須得盡快與其他國家建立起商務上的往來。這不僅僅是為了通過海上貿易獲取財富,更是為了敦促朝廷大力發展海軍,同時,也可以從別國購買一些先進的農業用具,並從別國引進一些高產的作物。

這個時期,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剛剛開始,而在工業革命之前,英國就已經完成了一次農業方面的改革。雖說大清與英國的狀況不大一樣,對方有些有用的經驗,還是能夠借鑒一下的。

眼下大清重農抑商,采用的是小農經濟模式。然而小農經濟終究脆弱,若是老天爺賞飯吃還好,一旦遇上個什麽□□,導致土地欠收,百姓吃不上飯,就極易引起民變。縱觀歷史,底層農民揭竿而起,反叛朝廷,多是因為吃不上飯引起的。面對這樣的農民起義,一味鎮壓是沒有用的,唯有讓底層的百姓能夠吃飽飯,他們才不會鋌而走險。

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看起來很是美好,但太過脆弱,如若可以,芃芃也想對這種經濟模式加以影響,促使其成為更覆雜、更多元化的經濟模式,如此一來,抗風險能力自然會大大增加。

當然啦,若是大清能夠在英國剛剛步入工業革命的時候積極偷師跟進,在這一塊兒上也趕上來,就更好了。

芃芃畢竟不是什麽政治家,在大清,前朝之事按理也沒有她說話的份兒,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利用自己對乾隆的影響力,通過改變乾隆的一些想法,來達到改變國家大方向的目的。

如果讓芃芃自己選,她甚至不想被動地等著英王發來通商請求,而是希望乾隆能夠主動地去與英國、法國、西班牙等當代海上強國建立貿易往來,畢竟主動出擊便能夠掌握更多的主動權,眼下英、法、西等國為了爭奪海上霸權,正處於“七年戰爭”之中,與此同時,正在崛起中的普魯士(德意志北部)、奧地利也在與神聖羅馬帝國爭奪權柄①,大清完全可以作壁上觀,渾水摸魚,攫取更多的好處。

但這顯然是不現實的,沒有嘗到足夠的甜頭,別說讓乾隆主動出擊了,哪怕是勸他被動接受,也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

罷了,看來還是只有等英王主動向大清發來通商請求,芃芃才能夠有所行動。

有一點讓人覺得頗為奇怪,為什麽“歷史”中是英王而不是別的國家向大清幾次三番發來通商請求。要知道,在康熙時期,康熙皇帝在歐洲諸國之中,與法王路易十四互通有無最多,乾隆受其祖父影響,也把法國置於歐洲其他國家之上②。

芃芃私心裏揣測,多半是因為乾隆年間,對應的恰好是英國高速發展的時期,英國的崛起標志著老牌霸主西班牙等過的衰落,在自顧尚且不暇的情況下,西班牙等國哪怕看出了來自東方的神秘帝國有著巨大而富有潛力的市場,只怕也暫時顧不上這頭了。

至於在歐洲諸多國家之中相對來說最受看重的法國……近些年在與英國的戰爭之中,應該處於不利的地位。如果芃芃沒有記錯,如今在位的法王是路易十五,他的繼承人路易十六,在乾隆晚年之時,會因為一場大-革-命而被送上斷頭臺,波旁王朝自此覆滅……

換言之,再過些年,法國怕是也要不太平且自顧不暇了。

“歷史”上,乾隆對於法國王朝被人推翻這事兒,以“造反”來形容,足見其深惡痛絕。與此同時,他也深以為戒,對國內的反-動-勢-力進行了更深層次的打壓。

芃芃的思緒在遠洋彼岸神游了一圈之後,終是又回到了這座紫禁城中。

不管有用沒用,她都將自己想到的這些信息通通記錄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她只是暫時想到了這些事,但具體要怎麽利用這些已知信息,還要好生考量一下。

總之,通商和引進外來作物這一點,是必須要去做的,芃芃決定,這些天她要緊跟乾隆的步伐,時不時就去乾隆身邊兒溜達一圈,以免錯過了什麽重要信息。

至於這第四條……

“公主,公主!”

等到芃芃回過神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吳書來那張欲哭無淚的大臉。

芃芃茫然地沖著吳書來眨巴了幾下眼睛,而後回過神來,聲音歡快地道:“是吳公公呀!吳公公方才不是才來過翊坤宮麽,怎麽眼下又來了?可是汗阿瑪有什麽事要你來告訴我?”

吳書來苦著一張臉道:“皇上在忙完今日的政務之後對公主甚是想念,命奴才將公主接去養心殿。”

“汗阿瑪讓你來的?稍等,本宮整理一下儀容,這就隨你去。”說著,芃芃放下了筆,略略活動了一下筋骨。這些東西,她什麽時候去思考都可以,與乾隆的相處時間卻是有限的,自然要先緊著乾隆那頭來。再說了,她才剛下定決心,這些日子要緊跟乾隆的步伐,既是乾隆命人來召她,她總不好讓乾隆久等:“對了,你到了多久了?”

“回公主話,奴才到了半個時辰了。”

一說到此處,吳書來就滿心滿眼兒都是苦澀,本以為接五公主去養心殿是個極為輕省的活計——在此之前,他已經做過無數回了——他甚至在來翊坤宮之前,就已經跟乾隆打了包票,定會好好完成這項任務。

可誰能料到,五公主在想事情的時候,居然會這般出神呢?

吳書來連著輕喚了五公主好幾聲,五公主都沒有響應,吳書來怕耽擱了五公主的要事,引得五公主發怒,也只好幹巴巴地等在一旁,跟個小可憐似的。

好不容易芃芃從思考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回應了吳書來的“呼喚”,吳書來險些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誰能料到呢,越是簡單的任務,便越容易出現岔子。

吳書來在翊坤宮等了半個時辰,倒是不妨事兒,就怕乾隆在養心殿等著等著,那心情又開始不美妙起來……眼下,吳書來都已經不奢求乾隆能夠賞賜他了,只要別賞他板子,就已經不錯了!

“什麽,都半個時辰了?”芃芃發出了一聲驚呼,與此同時,她身邊兒伺候她梳妝打扮的紅杏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幾乎三兩下就將芃芃的頭發給梳好了,幸而芃芃這身衣裳也還算是能夠出去見人,否則,若是再等她換完衣裳出來,只怕黃花菜都要涼了。

芃芃將她寫下來的墨跡未幹的那些紙張交給了一旁的紅菱:“替本宮好生收著,日後本宮有大用的,不許旁人偷看。”

此時,芃芃這小大人一般交代紅菱的模樣,讓紅菱覺得有些想笑。

不過,她回想起自家公主方才那認真地坐在桌案前低頭寫寫畫畫的模樣,終是沒有笑出來。興許,五公主並不是在胡亂塗塗寫寫,而是又得了上蒼給的什麽指示吧?

自打芃芃得上蒼托夢,先是“預言”準噶爾親王的反叛,而後又得仙人賜下靈藥、治好準噶爾的瘟疫、令準噶爾人徹底歸心之後,芃芃在底下人的心中,就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有時候,紅杏甚至覺得,自己看到的,並不是芃芃本人,而是某位暫借芃芃身軀在人間行走的仙人。

無論如何,既然主子吩咐了,紅菱就要好生遵循自家主子的吩咐去做。

紅菱與紅杏早已確信,當初她們自請調來芃芃身邊兒,是她們所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如今,芃芃身上有“得天眷顧”這層光環在,她們伺候芃芃自然只會越發盡心,不會因為芃芃年幼而忤逆芃芃的意思,同樣也不會因為芃芃偶爾流露出與她年齡不相符的神色就生疑。

這也是芃芃要率先給自己套上“祥瑞”之名的原因。有了玄學的光環在,當她做出一些違背常理的事情時,不必她親自解釋,她身邊兒的人自己就會通過腦補來為她找到理由。

……

當吳書來帶著芃芃抵達養心殿的時候,久等芃芃不至的乾隆果然發了好一頓火。

當然,乾隆這通火自然不是沖著芃芃去的,在他心中,自家女兒千好萬好,是肯定不會有錯的,如果有錯,那麽錯的一定是別人,絕對是吳書來自個兒在路上耽擱了,或者是沒有將乾隆的意思傳達到位。

因此,芃芃與吳書來到了之後,乾隆連問都不問,火氣直沖著吳書來去:“朕讓你去將公主接來,你就是這麽辦事兒的,啊?虧你在離開之前還拍著胸脯跟朕保證,說這樣簡單的活計,你一定能夠很快辦妥。朕真是不該信了你的胡言亂語!”

尋常人幹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會一肚子火氣呢,更別說日理萬機、時間金貴無比的乾隆了。

此時的乾隆,直接化身暴龍,對著吳書來就是一頓猛烈抨擊。吳書來自知理虧,面對盛怒中的乾隆,也只得小心地賠不是,並希望乾隆能夠盡快地把心中的這些火氣給發完。

吳書來能忍,芃芃卻是不能任由乾隆的“暴龍”狀態這麽持續下去,畢竟這次,她來晚了,其實並不能說是吳書來失職。

於是芃芃笑嘻嘻地湊上前去,坐在乾隆的膝頭沖他撒嬌:“汗阿瑪不要生氣了,女兒才來,您就發了一頓邪火,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對女兒不滿呢!”

乾隆見了愛女,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即便是胸腹內尚有火氣沒有發完,也舍不得對著愛女說重話,便摸了摸她的頭道:“汗阿瑪知道咱們芃芃是好孩子,自然不會沖著咱們芃芃發火。”頓了頓,他又陰陽怪氣地道:“只是有些下人實在是不中用,當主子的若是對底下的人一味和善了,底下的人就不把主子的話當一回事,面對這樣的人,自然要好生教訓一番。”

“汗阿瑪說得對,不過,在女兒看來,下人失職,汗阿瑪只管罰他們就是了,可千萬別為了他們氣著自個兒,生氣傷身,劃不來的。”芃芃說著,掃了乾隆身邊兒戰戰兢兢的吳書來一眼:“吳公公,還不快去為汗阿瑪沏一杯降火的茶來,也好去一去汗阿瑪的火氣?”

吳書來知道,芃芃明面兒上是順著乾隆的話,實際上是在為自己解圍,不由感激地看了芃芃一眼,而後又拿眼睛去瞅乾隆,想看看乾隆的意思——雖說都知道乾隆對五公主十分寵愛,幾乎從來沒有當面兒駁斥過五公主說的話,但吳書來到底還是乾隆身邊兒的人,需得以乾隆的命令為準。

乾隆見吳書來偷偷地以眼神請示他,不由冷哼了一聲:“五公主既然都已經給你安排好任務了,還不快去?難不成,還要朕親自來請你嗎?”

吳書來如蒙大赦,趕忙下去沏茶。雖說眼下乾隆餘怒未消,但依照五公主的受寵程度,只要乾隆與五公主說會子話,想必等他呈上茶水的時候,乾隆的氣也就消了吧。

眼見著吳書來落荒而逃的樣子,芃芃伏在乾隆的肩頭,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乾隆方才對著吳書來吼了幾句,心中的火氣已是消去了不少,眼下他見自家小閨女笑得如此開心,心中剩下的那點子怒火便也所剩無幾了。

對於乾隆來說,芃芃的笑容極具感染力,只要芃芃在乾隆跟前笑一笑,哪怕乾隆有十分的火氣,也會立時變得只剩下五六分,若是她再與乾隆說幾句逗趣的話兒,便連那五六分火氣,也都盡數消弭了。

無怪乎養心殿的人都視芃芃為乾隆的“滅火器”,只要乾隆心情一有個不好的征兆,他們就想著去翊坤宮“搬救兵”。

“能討你歡心一笑,這老貨終歸也算是有點兒用處了。”乾隆道。

芃芃心知,乾隆雖然眼下言語中對吳書來極為不客氣,但他與吳書來到底是打小兒一起長大的情分,旁人比不了的。況且,此番芃芃與吳書來晚到,還真怪不得吳書來,因而,芃芃開口為吳書來說話道:“今日汗阿瑪派人來傳喚女兒,女兒會晚到,原是因為女兒得了上蒼指引,告知了女兒一些事情,女兒一時琢磨不透,便將那些事情給一一記錄了下來,只待日後再慢慢留意這其中的信息。吳公公不敢打斷女兒,便只有在一旁幹等著,直到女兒完成那些事情的記錄……汗阿瑪應該不會責怪女兒吧?”

乾隆聞言,自然不會責怪芃芃,恰恰相反,他對芃芃口中的“上蒼指引”很是在意,畢竟,芃芃得到的指引,已經讓乾隆嘗過兩次甜頭了,乾隆對此事,自然會越發看重。

“汗阿瑪不怪你,幸而那吳書來還算乖覺,沒有擅自打斷你的記錄,否則,若是因為他之故,導致朕沒有接收到上蒼想要傳遞給朕的信息,看朕怎麽收拾他。”

剛剛捧著茶杯走到門口的吳書來:奴才好慘啊,怎麽著都要挨罵。哎,罷了罷了,幸而有五公主在。且五公主對奴才印象向來不錯,有五公主幫忙說話,料想奴才也不會吃什麽虧。

頂著乾隆的“言語威脅”,吳書來面不改色地將涼茶奉予了乾隆,這正是芃芃所要求的讓乾隆清熱降火的茶。

“汗阿瑪,茶水來了,您先喝上一口,平覆一下心情,咱們再接著說。”芃芃看了侍立在一旁,努力縮減著自身存在感的吳書來,勸乾隆道:“總之,此事真的不怪吳公公,您就不要再生氣了,也不要再責怪吳公公了。”

挨了這麽久罵,好不容易聽到芃芃為自己說了幾句公道話,吳書來簡直眼淚都要出來了,他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哼,朕知道了,朕不會再責怪他。”

芃芃撚著桌上提早備好的桂花糕,吃了一小塊,只覺得甜而不膩,香糯可口,便開心地拍著手道:“只是不責怪,還不夠呢。女兒聽說,您交代吳公公做事,其中有一件就是去迎接女兒,若是做好了,便會給他獎賞,是也不是?”芃芃笑吟吟道:“既然汗阿瑪不生氣了,這獎賞也是不能少的。”

乾隆聞言,有些怪不高興的,他斜了一旁的吳書來一眼:“你倒是好命,有朕的五公主親自為你求情。罷了,既然芃芃都為你開口了,朕自然不好不給芃芃面子,你這就下去領賞吧。”

“多謝皇上,多謝公主。”

按照吳書來所想,這次他惹得乾隆動了怒,不被乾隆責怪,便已是萬幸了,哪裏還能指望乾隆的賞賜呢?好在芃芃小小年紀便十分聰穎,且又懂得體恤他們這些下人不易,主動在乾隆跟前為吳書來說好話,吳書來這才能夠得到這些好處。

吳書來對芃芃印象向來不錯,經了今日之事,對她的好感度更是達到了頂峰。

在吳書來退下之後,方才當著他的面不好開口的一些話,總算也可以說出來了。

“芃芃,你告訴汗阿瑪,‘上蒼給你的啟示’,究竟是什麽啟示?”

芃芃心道,果然,乾隆最在乎的還是這個,自從給自己套上個神棍的光環之後,她似乎就在神棍這條路子上越走越遠了呢。

不過,關於歐洲列國的發展,終究不像先前那兩次一樣,這不是一件具體的事,而是一種狀態,芃芃沒法直截了當地告知乾隆。因此,在經過了一番思考之後,她對乾隆道:“不知是不是神仙灌輸給我的念頭,總之,我方才坐在桌前時,似乎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大洋彼岸,有個叫做英吉利的國家,耕種了一些作物,並發明了一些農具,在使用了那些農具之後,田中的產量似乎有了較大的提升……如果可以的話,汗阿瑪一定要把他們的農具以及作物種子弄到手,指不定會對提高咱們大清的作物產量也有一些幫助呢!”

芃芃興致勃勃地拉著乾隆的手說道。

乾隆“唔”了一聲,對於芃芃的這些話是來自仙人的教誨一事倒是毫不懷疑,畢竟他本人對於歐洲那些事兒不怎麽感冒,壓根兒就沒有告訴過芃芃世界上還有英吉利這麽個國家,芃芃雖說平時也能接觸到一些傳教士,但這些傳教士中以法國人為多,既然如此,芃芃能夠清楚地得知英吉利的事,自然就只有可能是仙人告訴她的了。

想到此處,乾隆不由看向了桌案上那封被他放在一邊的書信,那是來自英吉利的通商請求書信。就在方才,他剛準備拒絕這在他看來對大清而言毫無益處的請求,不過在這檔口上,仙人卻忽然告知了芃芃關於英吉利之事……

看樣子,這通商請求,還得再斟酌一番呢。

若是果真要與英吉利通商,他們是不是能夠把英吉利的農具以及種子給弄過來?英吉利還有什麽東西,是大清恰好需要的嗎?與英吉利通商,要采取什麽樣的模式比較好呢?

不知不覺間,乾隆的心思已經轉到了“如何與英吉利通商”上,這時候,他早已不記得方才自己在驟然收到這份通商書信的時候,心中是何等抵觸了。

芃芃眼尖地看到了乾隆桌案上擺著的一封具有異域風情的書信,不由有些了然。看樣子,她這回也算是歪打正著,恰好趕上了英國那邊兒給乾隆傳遞書信,意圖與大清通商。既然如此,這個機會可得好好把握住。

眼下英國還沒有成為後世那個日不落帝國,且又身陷歐洲霸權爭奪戰中,大清若是在此時與英國建交,雙方還能夠平等往來,大清在進口一些有用的器物之時,還能夠順帶著偷師幾手。

“汗阿瑪,您在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了?”芃芃輕輕推了推乾隆的手臂。

乾隆像是忽然從夢中驚醒一般,看向自家小閨女天真無邪的面容,他輕聲道:“芃芃,英吉利求朕與其進行通商往來,你覺得,朕要不要答應呢?”

芃芃心中一喜,心道,來了。

“為什麽不答應?他們既然向我們提出通商請求,自然是看中了我們的東西,剛好,我們也看中了他們的農具和種子,雙方進行交換,豈不是正好嗎?”芃芃深深地看著乾隆:“汗阿瑪,八旗軍困居一隅,最終由老虎淪為家貓,我大清固然強大,可若是不與其他國家往來,最終,又焉知不會步了八旗軍的後塵?”

“我聽說,老祖宗康熙爺曾十分推崇法蘭西,當時的法王路易十四幾乎稱霸了整個歐洲,但汗阿瑪可知,現在的法蘭西已被英吉利迎頭趕上?英吉利是法蘭西的臨邦,常與法蘭西發生沖突,雖說不能每戰必勝,但這些交鋒,終是促使著英吉利不斷高速地發展著。這世間興許會有一時的霸主,但沒有誰能夠一直稱霸。唯有一直保持著高速發展,才能夠不被他人趕超。一旦自以為沒有了天敵,便會從內部開始瓦解……我認為,英吉利與法蘭西等國之間的關系,也能夠給我們帶來一些啟發……”

在說完這麽一番長長的話語之後,面對漸漸露出震驚表情的乾隆,芃芃的神色忽然轉為迷茫之態:“哎?女兒方才是不是對汗阿瑪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說著,芃芃有些苦惱地拍著自己的腦袋道:“不知怎麽的,今天女兒頭腦中,忽然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來,女兒自己都還沒弄明白是什麽意思呢。總之,汗阿瑪要是覺得女兒說的話很奇怪、很不能夠理解的話,就忽視這些話吧。我會努力地學習,努力地理解這些話的意思。”

乾隆見狀,越發篤定,芃芃方才的那些話,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而是上蒼借她之口告知自己的。

他原以為,自己文治武功,指誰打誰,連難纏的俄國也對他服了軟,想來離萬國來朝之景也不遠了。可沒想到,在這檔口上,上蒼卻當頭給了乾隆一棒,告訴他,別自作多情了,著眼看世界才是緊要事,他不免有些郁郁。

倘若說這話的是乾隆手底下的普通臣子,只怕乾隆會對這番話嗤之以鼻,並狠狠地懲罰那個膽敢唱衰大清之人。但說這番話的是芃芃,且乾隆已經認定了芃芃說這話是上天在背後示意……

總之,眼下,他的心情很不妙。

乾隆覺得,哪怕是面對女兒可愛的笑臉,他一時之間都不能很快地平覆心情了。

他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而弄亂了乾隆一顆心的芃芃則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在這方面,她只負責敲悶棍,平覆心情這種事情,還是交給乾隆自己來吧,畢竟,她可是對這些事一竅不通呢,又怎麽能安慰到乾隆呢?

後來,芃芃聽說,乾隆去了嘉貴妃的宮中,指望解語花能夠勸慰他幾句,緩解一下他的郁悶之情。可惜,嘉貴妃對乾隆因何而郁悶,也是摸不著頭腦,只知道乾隆在心情變差之前曾與芃芃說了好一陣兒話,以為是芃芃惹得乾隆不高興了,還想趁機給芃芃上個眼藥呢,結果被乾隆逮著狠狠罵了一頓,拂袖而去。

……

也不知乾隆是怎麽與前朝那些大臣們商議的,在經過幾日的爭吵與商討之後,乾隆終是答應了英人的赴浙貿易請求,與此同時,他還有意派遣使者,去英吉利考察一番,看看英吉利究竟是否與仙人說得一樣,超越了法蘭西。

與此同時,乾隆心中還有些隱隱的不服氣:仙人對他的統治這般不看好,反倒一味推崇那英吉利,他倒要看看,英吉利究竟有多好,又有什麽值得大清學習的。

不過,這出使他國之事,非同小可,更何況還是出使遙遠的大洋彼岸的某個國家,單只是坐船,就得幾個月才能抵達英吉利,是以,即便真是確定了要走這一趟,也得提前先花個幾年的時間做準備。更何況,乾隆只是生出了這個想法,還沒有正式與英吉利建交,並向英吉利遞交國書呢。眼下,還是先把兩國的生意做起來了再說。

乾隆有意促成兩國貿易往來,有大臣讚成,便有大臣反對。

反對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門的,什麽蠻人教化未開、大清不該自降身價與其平等建交啦,什麽海上貿易會導致大清百姓外流、滯留在他國不肯歸來啦,甚至還有人把矛頭指向了芃芃,道芃芃是假借仙人之名,行裝神弄鬼之事,那人引經據典,言之鑿鑿,搬出了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一套,指責乾隆不該以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作為行事的準則和依據……

最後這人當然是被乾隆給好生收拾了一頓。

底下有些人既沒有出言表示讚同,也沒有表示反對,乾隆知道,他們的想法,未必與方才的那二楞子不同。只是他們不想輕易觸了乾隆的黴頭,才不願意在此刻跟乾隆對著幹罷了。

也唯有乾隆和芃芃用事實證明了,與英人進行海上貿易的確能夠給大清帶來很大的利益,且這利益能夠抵消掉開海禁帶來的那些不利影響,到了那時,這些臣子們才會真正相信芃芃的“鐵口神算”,在此之前,所有的壓力,只怕都要落在乾隆與芃芃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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