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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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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新春

越是在這種忙亂的環境中,時間越過得快。沈家上下老小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鬧鬧,又按照規矩,給祖宗牌位磕了頭。及至天黑,孩子們出去看仆人燃放煙花爆竹,全都歡天喜地;沈嘉義也親自上陣,點了一個大麻雷子——沒想到會那麽響,小炸彈似的,全家一起被嚇了一大跳。頂小的一個男孩子哭了起來,於是眾孩子嘀嘀咕咕,說爸爸真煩人。

這個夜裏,沈嘉禮自然也就要在二哥家叨擾一宿了。二嫂忙昏了頭,竟沒有想到為這小叔子預備客房。沈子淳豎著耳朵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刻自告奮勇的說道:“讓三叔在我屋裏睡吧,我的床大。”

沈嘉禮對此倒是沒有意見。二嫂親去大兒子房中檢查了一番,見床單被褥都幹燥潔凈,想必不會惹人嫌惡,這才答應下來。

沈家眾人在午夜之時,先互相恭賀了新年,然後才各自上床安歇。沈子淳像個小奴才似的,特地絞了一條滾熱的濕毛巾,送給三叔擦一擦臉,又潑潑灑灑的端來了一盆洗腳水。及至二人上了床,他見四周無人了,這才露出本相,笑嘻嘻的擠到了沈嘉禮身邊。

沈嘉禮也發現這侄子近來對自己是特別的依戀,不過他對此並不反感,還特地翻過身來,擡手摟住了他,且苦口婆心的說道:“小淳,書還是要好好讀的。你和你爸爸不一樣,你爸爸依靠著祖產,還能對付著活;等到你長大了,可是一分錢的家業都沒有,全得憑自己的兩只手去掙。你現在說小也不小了,要自己懂事,學點安身立命的本領,知道嗎?”

沈子淳聽他對自己的稱呼有所改變,不再一本正經的用那“子淳”二字,心中就頗為自喜。嘴裏哼哼唧唧的答應著,他把鼻尖湊到三叔的頸窩處,不住的深深吸氣,嗅那芳香。沈嘉禮又被他撩撥的很癢,便摸黑在他那腦袋上彈了一指頭:“睡覺,不要鬧!”

沈子淳輕輕在他那鎖骨上咬了一小口,然後笑著翻身滾開。沈嘉禮沒想到這孩子瞧著老成,其實也是個憊懶頑皮的,就無可奈何,只伸腿在被窩中踢了他一腳。叔侄兩個笑鬧了一番,沈子淳又滾回沈嘉禮身前,要和他相擁著入睡。沈嘉禮那身體空了好幾天,隱隱的有些騷動,這時便就地取材的摟住侄子,正是沒魚蝦也行,只取他是個帶把兒的這一點好處。他又以為沈子淳是個孩子,懵懂無知,所以還捧住對方的臉蛋,狀似無意的探過頭去,嘴對嘴的蹭了兩下。沈子淳在暗中感到了異樣,沒敢亂動,只把眼睛睜的又圓又大,也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沈嘉禮好睡了半夜,翌日清晨起了床,向侄子侄女們大派壓歲錢。如此混到晚上,吃過飯後也就告辭離去了。沈子淳當著眾人,不好多說,只能是依依不舍的目送三叔離去,自己恨不能也拔腳跟上。

再說那沈嘉禮回了家,見家中窗明幾凈的,和二哥那裏大不一樣,就很覺輕松舒適。他這人在家中比較不得人心,仆人們寧願在廚房裏歡聚一堂,不肯主動來招惹他。而他獨自在家中走走坐坐,愜意之餘又有些寂寞,心裏頗為想念段至誠,又知道段至誠上有高堂,中有嬌妻,下有稚子,在這大節日裏,是無論如何不能抽身陪伴自己的。

一到這個時候,他恢覆理智,就明白段至誠和自己大概只是一場露水姻緣,做不得天長地久的打算。可是想要找到一個能與之長相廝守的人,又是太難,簡直沒有成功的可能。他思來想去的,心中漸漸不足起來,最後忽然自己一拍腦袋,暗想管那麽長遠做什麽?樂一時算一時吧!

如此過了幾日,沈嘉禮默不作聲的守在家裏,無所事事。直到大年初七這天,才應邀出門,去同一些閑人朋友們花天酒地。

這花天酒地的場所,乃是在日租界內的一家大料理屋內,在座賓客人才濟濟,有馮希坤公子,李澤雄先生,盛國綱師長,日本商人山花茂先生,幸福次郎先生,長繩英夫先生,以及一位很善交際的高麗商人河錫範先生。而這一次的東道主,正是段至誠。

段至誠奉了他父親的命,時常要和日本朋友們聯絡一番,同時也不能放棄富貴同胞們。這些人各自摟著個日本侍女,在那和室之內連說帶笑。又有個不甚地道的無名藝伎,在三味線的伴奏下曼聲歌唱。正是熱鬧之際,絡繹的又來了幾位闊少,室內一片混亂,那聲浪就越發高了。

沈嘉禮依舊是坐在段至誠的身邊,然而卻是不大正視對方——怕管不住自己的眼神。

他有樣學樣的效仿旁人,也攬住身旁的日本侍女,偽裝出高昂興致來談笑風生。而那侍女放眼一瞧,見在座雖也有幾位翩翩佳公子,但若論相貌,哪個也比不上自己身旁這位先生,就對沈嘉禮表現出了綿綿的愛意,雖然語言不通,但是殷勤備至,又給他倒酒,又給他點煙。沈嘉禮叼著香煙噴雲吐霧,隔著一張桌子和對面那李澤雄馮希坤二人大談特談,馮希坤去年曾向他借過一筆款子,所以算是有交情的,頗為熱情;李澤雄則是看見有錢人就崇拜,也很會湊趣。

段至誠見沈嘉禮和旁人有說有笑的,唯獨不理睬自己,不禁心中納悶,且有些醋意,於是便將那盤起的一條腿略略伸出些去,在矮桌子底下輕輕的蹬向了沈嘉禮。

一蹬之下,沈嘉禮毫無反應,並且將手中的小半根香煙按熄,又欠身從桌子正中央的香煙筒裏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段至誠用眼角餘光瞄著他,心中幾乎有些發氣,忍不住用腳趾頭又頂了他那小腿一下。而這時沈嘉禮坐回原位,一邊扭頭從那日本侍女手中的火柴上點燃了香煙,一邊不動聲色的伸出手去,在桌下搭上了段至誠的腳踝。

段至誠這才恍然大悟——沈嘉禮借著那取煙的機會,把身體向桌沿靠攏了一些,全是為了掩人耳目。那只手緩緩的從腳踝滑到腳面,最後不輕不重的在他腳掌上搔了一下。段至誠一哆嗦,就見沈嘉禮垂下眼簾望著酒杯,嘴角微翹著,是一種似笑非笑的狡猾。

那日式矮桌上面鋪有桌布,四面半長不短的垂下來,很能遮蓋桌下風光。沈嘉禮早已吃飽喝足,這時就叼著一根煙咂摸味道,同時暗暗的撫摸段至誠伸過來的那只腳。段至誠那心都亂了,臉上籠罩著一層紅光,旁人見狀,都出言笑道:“得,老段醉了!”

沈嘉禮聽了這話,卻是取下煙卷,端起面前一杯清酒轉向段至誠,笑模笑樣的坦然說道:“剛想起來,全桌的人我都敬到了,就剩下你這麽一條漏網之魚,這可不行。你醉歸醉,我今天可是饒不了你。”

段至誠夢游一般端起酒杯,語義雙關的微笑答道:“嘉禮,我要不行了。”

沈嘉禮一口喝盡杯中清酒,然後咕咚一聲咽下去,饒有興味的問道:“怎麽就不行了?”

段至誠目光迷離,聲音都有些顫抖:“我得上床——上床睡一覺才行。”

沈嘉禮“哈”的笑了一聲,放下酒杯轉向眾人:“誰管你上床是睡一覺還是睡兩覺,還不是你想怎麽睡,就怎麽睡。”

旁人知道這兩位是老同學,以為沈嘉禮是在擠兌段至誠,就笑著插嘴拉偏架,一時間胡鬧起來。

深夜之時,酒席散去。段至誠揣著明白裝糊塗,憑著五分的酒意,發出十分的酒瘋,只說自己喝多了,回去要被太太聒噪,願意到嘉禮家中叨擾一宿。沈嘉禮先還不肯,但是架不住老朋友苦苦哀求,只好答應下來,一陣風似的把段至誠帶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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