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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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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蜃樓在西南有一處宅子, 外觀上看並無奇特之處,只有進去方能窺探一二。宅子偏遠,與尋常宅邸不同, 其中供人居住的閣樓甚少,連個正經待客的堂屋也無, 但景致極佳布局精妙,亭臺水榭蜿蜒曲折, 樹木花草郁郁蔥蔥,廊坊婉轉別有洞天,可謂是移步換景, 是個修習的好去處, 後院緊挨著一處占地廣闊的竹林, 走到深處還可見一座木屋。

寒日風大, 習武之人多是耳聰目明, 更何況蜃樓中頂尖高手雲集,不少人都聽見漱漱作響的風聲夾雜了女子的哭喊尖叫之聲。

“師父,我們不去那竹屋看看嗎?”“十四五”歲手執利劍的少年, 問一旁閉目打坐的青衣男子。

“竹屋非觀棋姑娘邀請, 不要貿然前往,仔細丟了性命。”青衣男子嘆了口氣,也未再多言, 一直住在主上府中的畫屏姑娘,第一次出任務,就惹了大亂子, 如今被關在竹屋中, 恐怕兇多吉少, 令人心煩的哭聲估摸也聽不了多久。

聲音的來源正是李知葉, 她抱膝坐在一個鐵築的牢籠中,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十指緊緊扒在欄桿上,沖著不遠處專心調配藥劑的觀棋嘶吼。

她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尋到謝池調人手去蜀王府,對她監管疏松的時候,精心設局,埋好炸藥,只等送她那貪心不足的阿爹和不識好歹的謝池一同赴黃泉。

八月十五日,她好心好意相勸,可李無眠不願隨她離開,原本她對李無眠抱有一絲善意,謝池冷面冷心,大可不必操心他的死活,不如一走了之,圖個輕松快樂。

她連三天就得吃一次的解藥方子都弄到了手,支走觀棋,說是在碼頭會合。哪知,李無眠倔強,謝池確實好本事,哄得她掏心掏肺,也哄得李無眠連自身安危都不顧,非要親眼看到謝池的屍首才能罷休,而她等不得,幹脆一走了之。

萬萬沒想到,船行出去沒多久,就發生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事情。

觀棋一身黑衣,坐在她屋中的床榻上,語氣神態完全沒有往日畢恭畢敬的樣子,連裝都不願意裝了,朱唇微張,輕聲問她:“畫屏,怎麽不等我,自己先走了?”既然是一起來的,當然也要一起回去。

李知葉往後門外退去,正要張口喊人,觀棋似是覺得她行為可笑,手指頭卷著一縷青絲,問道:“你可是想叫那幾個廢物來幫忙?”

說罷,觀棋起身,走到一臉驚恐的李知葉面前,指著外頭平靜的水面說:“都已經餵魚了。畫屏,在蜃樓任務失敗,是何下場,你應當清楚。”

“我不是畫屏,我乃是河陽郡主李知葉!”李知葉怒目而視,辯解道。

“成王失敗,哪裏還有什麽河陽郡主,李知葉是朝廷的要犯,而畫屏,主上留你一條命,是要你好好贖罪。”觀棋手上動作極快,一股異香撲鼻而來,李知葉頓時手腳發軟,再說不出一句話,倒在地上不斷抽動。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還在想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幸好,幸好謝池也死在她手上了,也算兩清。

調配好藥劑的觀棋走到鐵籠跟前,拽住李知葉頸部的鎖鏈將她的頭部死死固定在欄桿前,掐住她的下顎迫她張口,粗魯地將黑褐色藥汁灌了進去。

李知葉劇烈咳嗽,使勁兒地摳著嗓子眼,逼迫自己嘔吐。

“省省力氣吧,主上讓你給我試藥,已是寬厚,你應當對我的本事有信心才是。”觀棋仔細觀察李知葉的反應。

只見李知葉皮膚上漸漸起了一層細密的紅點,奇癢難耐,她越撓越癢,手下了大力氣,不一會兒便鮮血淋漓,可她口中振振有詞,翻來覆去無非是謝池死了就行。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主上已是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公主也快生了,待新年便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觀棋笑得天真。

武德十六年臘月二十八,距離新年還有三日,李知葉絕食而亡。

話說回長安,和離的謠言也傳入皇帝耳中,他原以為自家女兒肚子大了,不便侍奉夫君,才分府而住,反正就隔了一面墻,開個小門來往也很容易。

以至於後來聽說二人要和離,外孫也要姓李,皇帝心中納悶,叫來謝池細細一問,才知其中誤會。

皇帝不禁對自己那毫無存在感的女兒感到好奇,有何本事,竟能令謝池這樣桀驁不馴的人不斷妥協,公然說出畏妻之言。

此話一傳十,十傳百,原本躍躍欲試的高門貴族只得作罷偃旗息鼓,人家夫妻二人感情好著呢,哪兒輪得到他們啊,也算間接救了媒婆們的命,能全須全尾地回家過年了。

市井中更是將謝池誇上了天,殺伐決斷的天之驕子在家也怕夫人,說明畏妻是美德,只有畏妻之人才能仕途坦蕩。

魏宰相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這日下朝後見到謝池,倍感親切,迫不及待與其交流一下感想。

“……女人嘛,嘴硬心軟,都是要哄的,不管做沒做錯事,只要咱們態度端正,任她們揉捏一番,事情就算過去了……千萬不能硬碰硬,否則受苦的都是咱們……”魏宰相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將多年經驗和盤托出。

謝池連連點頭稱是,虛心請教學習,只嘆知己難逢。

待行至各家馬車跟前,兩個人只差勾肩搭背,成就一場忘年之交。

“賢弟,有空來為兄府上喝一杯。”魏宰相行禮告辭。

玉竹拉開車簾,沈聲問道:“將軍不是向來看不起他嗎?”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謝池難得面上有了笑意,示意玉竹回府。

四平借著送宋先生回將軍府的由頭,跑了趟謝池書房,話都撿好的說,比如前幾日都不許他們提起謝池,這幾日因畏妻之言心情好上許多,又能提將軍了;比如未出世的小主子活潑好動,在公主腹部伸胳膊伸腿的,著急出來見阿爹呢……

謝池喜上眉梢,從一旁案幾上拿起本小冊子給了四平,滿意道:“人雖未捉回,但還未面市的話本子替你討了一本,全長安就你有。”

這夜四平故意給謝池留了門,半月未見,他瞧著李無眠的雙腳又腫了些,心中不免心疼。

燕字無奈,又不好趕人,只得默默收起小榻,不情不願地出了暖閣,見四平搓著手笑得諂媚,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賣主求榮!”

“咱們公主臨盆在即,將軍得親眼瞧見公主身懷六甲是如何辛苦,待來日喜得麟兒,也能對咱們公主更加用心。”四平此話真心,燕字倒也認同。

李無眠睡得迷迷糊糊,腹中難忍,咕噥道:“我想小解。”她如今肚子大,起身多有不便,這些日子都是燕字魚書睡在床榻旁,需得搭把手使些力氣才能扶起她。

不想今夜,一雙大手孔武有力,倏地一把將她抱起,驚得她連忙抱住那人脖子,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謝池,困意正濃,她也懶得計較。

暖閣的凈室不大,謝池站在李無眠面前也不肯走,她有些急,去推他,聲音也有些軟糯:“你快出去。”

“你一個人能行嗎?再說你渾身上下我哪裏沒瞧過?”謝池不知她在害羞個什麽勁兒,他死活賴在原地不走。

“嗚嗚……你……你是不是又要欺負我?”李無眠倏地大聲哭了出來。

謝池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快步退了出去,守在凈室外道:“我就在門外,你好了叫我。”

李無眠哭得抽抽搭搭:“你……你把耳朵捂上。”

“捂了,捂了,我什麽都聽不見。”

“我好了。”

“那我進來抱你。”

“你不是什麽都聽不見嗎?”

……

再回到床榻上,謝池將李無眠輕放在裏側,自己則睡在她旁邊,擡手挑起她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後,因適才委屈,她的眼皮、臉頰和鼻頭都著了些淡淡的粉紅色,眼角還掛著淚痕,一張櫻桃小嘴撅著,這模樣落在謝池眼中甚是可愛。

他俯身在她唇上輕輕啄了又啄,沈聲哄道:“睡吧,有我呢。”

李無眠哼哼唧唧,因身子乏極了,很快便又睡沈了。

多日未見,謝池有些興奮,難免睡不著,借著月光,盯著李無眠細瞧,不自覺嘴角就帶了笑意,又怕吵醒她,不敢亂動,忽的想起她適才無意間說的話“又要欺負”?此話從何說起?莫非在她心中,他常幹些欺負人的事情嗎?

謝池沈思,若說這欺負是指床笫之事,可他見她也常是歡喜,有時連腳趾尖都顫抖,那哭聲也多半是討饒,而不是痛苦,算不得欺負。

思及府中多半的好物件兒都送到了公主府,他每日不是在朝中就是在兵部,回到府中胡亂吃上兩口就眼巴巴地跑到暖閣來尋她,魏宰相都不見得比他殷勤,什麽時候欺負過她?

謝池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待李無眠睡醒,好好“審問”一番,不,請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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