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0章 跳河 (32)

關燈
時,身後傳來馬蹄聲,葉郡主騎馬而來,朝她伸手:“腳力不如馬蹄,我帶你。”

顧一?瑟累得頭暈目眩,下意識將手伸了過去,登時間,整個人騰空,迅速落在馬聲上。

一?路疾馳,官道?兩側都是隨地休息的士兵,一?路看過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家軍控制了京城,卻沒有入宮,也就是說,玉瑉的勢力並未滲透入宮內。

至宮門處,兩人被攔,葉郡主下馬,說道?:“我的身份有限,不能送你入宮了。”

顧一?瑟不會騎馬,匆匆道?別後,朝宮內跑去,拼盡全力。

一?路跑去大殿,路上遇到禁衛軍,卻無?人阻攔她。

到了大殿,殿外站了許多大臣,瞧見顧一?瑟後都看了過去。她懶得理會,直接沖進大殿。

照舊沒人阻攔。

謝臣年坐在殿內的禦階上,手背上染了幾滴鮮血,血跡猶在,還沒有擦去。

“謝相,玉瑉呢?”顧一?瑟站在她跟前。

謝臣年垂眸凝著?手背上的血跡:“我便是玉瑉。”

顧一?瑟精疲力盡,接連喘了兩口氣後抓起謝臣年的衣領,“清安呢?”

“清安在十?八年前就是了。”謝臣年被迫對?上顧一?瑟憤怒的眼神,一?瞬間,她心?中的不甘被勾了起來。

父親棄她選擇清安是為了忠君。

母親棄她與清安母慈子孝。

為何她先遇上的顧一?瑟也惦記著?清安。

謝臣年掙脫開顧一?瑟的束縛後反手攥住她的手:“顧一?瑟,你看看我是誰?”

“露出本來面目了?”顧一?瑟氣得渾身發顫,“我竟然傻到讓玉瑉放棄與你爭,是我的錯,被你一?張無?辜的面容蒙騙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利用玉瑉殺了皇帝,你再殺了玉瑉,學皇帝借刀殺人,你真可恥。”

“顧一?瑟!”謝臣年怒不可遏,眼中映著?顧一?瑟的面容,“你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除了你,沒人想置她於死地,只有你會覺得她是你的墊腳石。看似你二人合作?,實則是她替你掃除障礙,你躲在背後殺她。”顧一?瑟高聲怒斥,星眸圓瞪,“她都不與你爭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呢。”

“不和我爭?她今日擁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她搶了我的父親母親,累得母親至今不敢認我。顧一?瑟,她的命是用我的命換來我。我父親帶我去戰場上,丟下我,讓萬馬踐踏,我死了,她才能成為玉瑉。”謝臣年難掩煞氣,“她的命,是我的。沒有我,她早就死了。”

“你在自我感?動什麽?呢,丟下你的是玉駙馬,不敢認你的是長公主,與她有什麽?關?系。你怪得了誰,怪皇帝怪齊王,你就是不能怪她。我以為你恩怨分?明,以為你讀了這麽?多年書,詩書禮儀都被你吃了,你和齊王有什麽?分?別。”顧一?瑟奮力推開她,怒氣沖毀理智:“謝臣年,我若是長公主,瞎了眼也不會認你。”

最後一?句話徹底激怒謝臣年。

“顧一?瑟,你不過是以清安愛人的身份來譴責我罷了,歸根究底,沒有我、沒有我玉家,清安早就死了,哪裏會有今日。她欠我的,就該還我,沒有對?錯,只有因果循環。”

“謝臣年,你父親忠君、你母親失去了記憶,這些都不是清安造成,是命運、是為臣下的使命。你可以怪她,但是你不該殺她!”

“我殺她了嗎?你有證據嗎?”謝臣年反問,“愚蠢至極,沒證據的話也敢亂說。”

顧一?瑟氣得渾身發顫,偏偏又無?法反駁,五公主的說法是被刺客所殺,在這個時代沒有監控,是查不到證據的。

她憤恨地看著?謝臣年,努力讓自己?平穩下來,心?中的恨意沖毀理智,可沈靜下來,她的怒氣與恨意什麽?都做不了。

“謝臣年,你說我二人相識於微末,可你入京後為何不尋我,你有很多時間來找我,可你沒有。你對?我不是喜歡,不過是被人搶走了心?愛玩具的不甘心?。清安搶走了你的位置、搶走你的父母,你心?存不甘才拿我做借口。”

“若真的喜歡,你怎麽?會讓我深陷囹圄,怎麽?會讓我過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謝臣年,不要再拿感?情說事了。”

顧一?瑟步步後退,“我覺得我從來都不了解你,我以為我認識的謝臣年心?中有恨,也會做一?個理智的人,可不是。你為了你的恨,可以殺了不該殺的人。清安有錯,可她不該死。謝臣年,你我二人朋友都做不成了。”

謝臣年皺眉,下意識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幾步,可顧一?瑟毅然決然轉身,她猛地出聲:“顧一?瑟,你不想看看她的屍身了嗎?”

顧一?瑟果然止步,她卻沒有轉身,只問道?:“你願意讓我看到嗎?”

“不願意。”謝臣年脫口而出。

顧一?瑟猶如脫胎換骨般朝前邁出一?步,“既然不願意,我又何必開口。”

“你的喜歡,不足以讓你開口嗎?”謝臣年語氣詭異,她似乎又看不透顧一?瑟了。

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顧一?瑟說道?:“我不是周皇後,我沒有軟肋,我只有我的,更?不會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

言罷,她大步走了。

門外站了許多朝臣,他們不敢離開,紛紛看著?面前的女子。

顧一?瑟走得很快,燈火下,美得多人眼目。她與尋常柔弱的女子不同,在她身上,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毅力。

踏在垂龍道?上,五公主匆匆而來,眼見著?顧一?瑟衣袂生風般走來,她頓住了。

兩人相遇到,顧一?瑟望向五公主:“她可以瞞天過海地救你,你為何就不能救她呢。”

五公主驚訝,旋即又被鋪天蓋地的愧疚掩蓋,無?聲落淚。

下一?息,顧一?瑟又落寞出聲:“你和我一?樣,都是愚蠢的人,竟然會相信謝臣年。”

“顧一?瑟,謝相不會傷害阿姐的。”五公主下意識替謝臣年辯解,“謝相殺阿姐無?益,阿姐說過她不會爭皇位的。”

顧一?瑟擡首,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五公主,“我有幡然醒悟的一?刻,而你,沒有。”

她推開五公主,自顧自離開了。

黑夜下女孩的背影淡薄又無?力,漸漸地,她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中,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走出宮門一?刻,東方露白。

顧一?瑟捂著?眼睛看向日出,陽光是這麽?刺眼,險些讓她無?力再走下去。

然而背後,是狼窟、是虎窩,她必須要離開。

她慢慢地走著?,如傀儡般無?法操控自己?的身子,只一?味地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走進熟悉的街道?,煙塵氣息撲面而來,人間煙火氣露出世俗的欲望。

她麻木地走著?,與貨郎擦肩而過,如沙漠中無?力的行?者。

走到慈幼所門前,已是黃昏,她擡首看著?慈幼所的匾額,是她熟悉的字跡。

她看了一?眼,便又如常般走了進去,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入門的一?刻,王常幾乎傻眼了,一?夜不見,東家似乎憔悴了不少。

他張了張嘴,卻又發不出聲音,等人走後,自己?拍了自己?一?巴掌,淬了一?聲:“這個女人,真怪。”

背景也強大,昨夜回來的兩個兄弟說東家認識當兵的,他們沒跟錯人。

****

顧一?瑟回到院子裏,直接坐在了臺階上。

走了一?天,她有些累了,邁不動腳就坐了下來,毫無?形象。

木梨聞訊匆匆趕來,見她失魂落魄後忍不住上前詢問:“你怎麽?了?去哪裏了這是。”

顧一?瑟搖首,懶得說話,她不想與人說話,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待著?。

她覺得說話都費勁。

木梨急了,跺跺腳, “你別不說話呀。”

她剛說完,桁十?三就趕來,拉走她,“你別急,她好像累了。”

木梨抹了抹眼淚,依依不舍地離開。桁十?三也跟著?顧一?瑟一?般坐了下來,沈默許久。

天色再度黑了,臺階上兩個人影重?疊。

桁十?三問:“我打探的人回來說承安侯原來是女子,是武帝的嫡長女,是清安公主殿下。那?夜的女先生就是承安侯,對?嗎?”

顧一?瑟沒有回答,雙臂環住膝蓋,她太累了,懶於言辭。

“他們還說清安公主被廢帝餘孽所傷,不治而亡。”桁十?三輕輕吐氣,她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悲傷將自己?籠罩。

顧一?瑟還是沒有說話,覺得桁十?三聒噪。

桁十?三話不多,可這回,她覺得這個女人聒噪不停,讓人厭煩。

顧一?瑟自己?站起身,走回屋,砰地一?聲關?上門。

這回,世界安靜了,她覺得很舒服。

她沒有躺回床上,而是選擇在門後坐了下來,靠著?門,看著?一?片漆黑的虛空。

她懶得點?燈,懶得回到床上,多一?個動作?都覺得無?力。

她閉上眼睛,四肢得到舒緩,輕松地吐出一?口氣。

眼睛一?閉,她竟然睡著?了。靠著?門就這麽?睡著?了。

一?覺醒來,外面的天還是那?麽?黑,不知睡了多久,可能是兩三個時辰,也可能是一?刻鐘。

接下來,她就睡不著?了,搬了凳子去門口坐著?,看著?無?邊夜色。

當人靜下來後,她又開始回想過去,腦子裏亂糟糟的,這裏想一?點?,那?裏想一?點?,極力克制去想,可又想得那?麽?深了。

獨自做了許久掙紮後,她又去找衣裳去洗澡,身上太臟了。

去浴室,鍋裏的水都冷了。她又起火燒水,水燒熱了,天也亮了。

舒服地泡了泡身子,水溫柔地緩解身上的疲憊,太舒服了,一?個人洗,更?為舒服。

簡單洗凈後,她將衣裳留給了婆子們去洗。

回到院子裏,門口站了許多人,都是女先生們。她意外道?:“怎麽?了呀。”

“您沒事就好。”

“您不在屋內,嚇死我們了。”

“我們聽說承恩侯沒了,怕您出事。”

顧一?瑟淡笑,長發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一?笑間,溫柔客人,“她沒了就沒了,關?我什麽?事呀,我還有許多鋪子呢,養得活你們,各自去忙吧。”

眾人沒有離去,而是看著?顧一?瑟不知所措。

顧一?瑟坦然鎮定地走過她們,步履輕松,唇角抿了一?絲笑,這些人想什麽?呢,世界上缺了誰都會如常運轉。

無?論是玉瑉還是清安,走了便走了,天地猶在,山川如舊,日月輪流,從不曾改變。

她走了兩步後,顧十?六攔住她:“你多久沒吃飯了?”

“我昨天才吃了呀。”顧一?瑟想當然就開口。

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勁,昨天好像沒吃,她立即改口:“一?天沒吃而已,在月亮山的時候,兩三天不吃都是常有的事情。”

顧十?六瞪著?她,又氣又心?疼,“你、你、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了半天,話沒說,自己?反倒先哭了。

顧一?瑟沒看她,可以說懶得調整情緒,而是走向自己?的屋子,想睡會兒。

走了幾步,屋內走出一?人,是長公主殿下。她嘴角一?歪,樂道?:“殿下怎麽?過來了?真熱鬧呀。”

長公主著?一?身玉色裙裳,發髻上也只一?根銀簪,一?如既往般優雅。

“我以為你會看開了。”

“我看得很開,瞧,我連她的屍身都不想看。”顧一?瑟唇角彎彎,“您來做甚?”

長公主悲憫,無?奈說道?:“玉家的人昨夜便來了,玉瑉身死,爵位空缺,他們想要侯爵。”

“哦。”顧一?瑟無?力地應了一?句。

“我將侯爵的一?半資產都給了你,剩下的一?半本是給玉瑉的。如今玉瑉不需要了,我想捐給慈幼所,特?地來與你說一?聲。”長公主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在這個時候,財產已失去了重?要性,只是一?筆虛幻的數字。

巨大的財富砸在腦袋上,顧一?瑟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同時,長公主感?覺毛骨悚然,往日愛財的人不愛財了。

這是一?種看破自己?,乃至看破世俗的恐懼。

兩人隔著?一?道?門檻,四目相視,她二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長公主比清安比謝臣年都要了解顧一?瑟。

同樣,顧一?瑟也更?理解長公主。

她們來自同一?個世界,彼此惺惺相惜。

顧一?瑟最愛的不是財富,而是對?她好、拉她出囹圄的人。她珍惜謝臣年,卻從未想過愛情。

她喜歡玉瑉,是因為玉瑉先闖入她的世界內,倘若這個人換成謝臣年,指不定,她會深愛謝臣年。

與不忠無?關?,與她的經歷緊緊相貼。

顧一?瑟的不幸來源於顧家,終結於玉瑉。玉瑉給她旁人沒有給予的好,衣食與愛。

謝臣年敗得一?塌糊塗。

長公主盯著?顧一?瑟的眼睛,發覺她的眼睛失去了光,那?道?讓人羨慕又喜歡的光。

顧一?瑟還是顧一?瑟,只是少了那?道?光罷了。

長公主仿若被定身,無?法挪開自己?的眼睛,而顧一?瑟也只淡淡地看著?她,沒有再說的意思。

這一?瞬,長公主覺得顧一?瑟變了,不再是曾經為了活著?而拼命的女孩。

她的活著?,只是應付世人。

頭七

長公主的到來, 並?沒有讓顧一瑟有半分高興。

兩?人坐了下來,木梨送來早膳,顧一瑟沒有矯情, 拿起粥碗就喝了一口,對面的長公主沈默。

等顧一瑟喝了一碗粥, 長公主才開口:“謝臣年以祁陽長公主女兒的身份登基為帝, 趙氏嫡系一脈的人都死了,只有她和五公主。五公主是廢帝之女, 朝臣這才諫議立她為帝。本?朝有女帝先例, 謝臣年本?就是政績卓越, 立她, 是最明智的選擇。”

顧一瑟吃了粥,端過餃子?繼續吃。慈幼所食堂不如長公主府邸,餃子?內的餡料不是蝦的,只是普通的豬肉,夾雜著蔬菜。

口感一般。顧一瑟有些挑剔,吃了兩?個就放下了。

“殿下來這裏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謝臣年、應該稱呼新帝了, 想立你為後。”長公主語句艱難,“我替你拒絕了。”

長公主的原話是:你想讓她死就下旨立她為後, 若不想她死, 就死了這條心, 誰會與仇人相親相愛呢。

謝臣年良久不語。

顧一瑟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甚至是呼吸都沒有亂, 反而在桌上?找尋著可以吃的東西。

最後看到了雞蛋做的餅, 她拿起來咬了一口氣, 口感有些淡了。

長公主等了良久都沒有等到回?話。眼前的人死氣沈沈,失去了活潑。

她不知該說什麽, 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在她要放棄的時候,顧一瑟忽而問:“你看到清安了嗎?”

長公主恍惚,“你想去看看嗎?”

“不去了,謝臣年不會讓我看的,何必牽連無辜呢。”顧一瑟很快就拒絕了,太麻煩,也太累了。

她繼續吃著雞蛋餅,有些渴,端起熱水就喝了一大口,問道?:“陸氏呢?”

“陸氏很好,她與謝臣年本?就是協議夫妻,如今解除關系,陸家的生意也不會受到影響。”長公主提及陸氏,眉梢舒展了幾分。

或許,陸氏是唯一一個全身而退的人。

“殿下回?去吧。我不會想不開的,我會好好活著。”顧一瑟似下了定論?一般開口,放下筷子?,有些撐了。她擡首,認真打量長公主:“好好活著,你算是幸福的,無論?是誰做皇帝,你的地位依舊無法撼動。”

“顧一瑟,我也是人,我養了她十年。”長公主驀地提高聲?音,說完又覺得失態,忙收斂怒氣,深吸一口氣後穩定下來,重新開口:“我還是祁陽,不會成為太後的。”

顧一瑟詫異:“你這樣做,她等同眾叛親離,對她不公平。”

謝臣年的不公是玉駙馬造成的,長公主並?非原主,不知過往,可謝臣年不知曉。

她試探說服長公主:“你若不認她,她、或許會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何必為了死人與活人過不去。”

一番話,清醒之至,讓人無法反駁。

長公主冷笑:“你呢?不也是為了死人與活人過不去。”

“你我不同,她又不是我的女兒。”顧一瑟唏噓,“她若是我的女兒,我肯定會原諒她。但作為朋友,我做不到。她的不幸,不是我造成的。我沒有錯,沒有必要同她低頭。”

謝臣年的不幸是父母造成的,最不該怪她的,便是父母。

長公主凝眸,“顧一瑟,你為何這麽清醒呢。”

“殿下,我在想,我若死了可能回?到未來。”顧一瑟回?避長公主的問題,拋出自己?想了許久的問題。

長公主詫異:“若回?去了,你心裏想著她,會舒服嗎?”

不會舒服,只會讓自己?的生活更加不幸。

“若真的死了呢。”顧一瑟不罷休。

“不,顧一瑟,你不是氣餒的人,你還是會活著的。”長公主說道?,“我不信你會想死。”

“我不想死,我想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世?界罷了。”顧一瑟撫了撫額頭,腦海裏亂得厲害,一閉眼,都是玉瑉。

她有些討厭玉瑉了,恨這個人的言而無信,恨這個人糾纏不休。

她有些煩躁,煩得束手無策,什麽都做不了。

長公主看著她蹙緊的眉頭,說道?:“找些事情去做,時日久了,自然就忘了。”

時間是最好解藥。

“我將長公主府留給你,那裏的一切都是你的。”長公主疲憊地站起身,十五年來心累加在一起都不如這幾日,她覺得自己?失去了屏障,失去了自己?的底氣。

顧一瑟沒有去送她,只坐在原處看著早已冷透的早飯。

公主府……她驀地起身,似乎找到了事情可做,她追上?了長公主。

“我想去公主府。”

長公主點點頭:“一起吧。”

****

馬車至公主府,門口多了一人。

玉瑉一襲紅妝,令人驚艷,知性溫柔。

而謝臣年脫下袍服,一襲青色裙裳立於門口,裙擺輕曳,雪白的肌膚在禮官下白得耀眼。她的美與尋常女人不同,她身上?有股萬年不變的冷,浸入骨髓的官威讓人不敢小?覷,甚至不敢擡首看一眼。

哪怕是一眼,都讓人擔心被挖了雙眼。

顧一瑟走下馬車,恍若未曾看到她,徑直邁過門檻,而長公主跟在她後面,淡淡掃了一眼,嘲諷道?:“新帝不怕半路遇到刺客嗎?”

“母親是嘲諷我嗎?”謝臣年唇角勾著笑,而那抹笑,讓人不寒而栗。

長公主止步,轉身看向她,是認真的凝視,而不是隨意一瞥,“新帝,你入京後在我面前一絲不露,我如何知曉你便是我的女兒。你與清安一般,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人,我如何知曉你們的心思。”

“我被你戲耍得團團轉,我有何能力嘲諷你呢。最多,只是可憐我自己?罷了。”

言罷,她擡腳跨過門檻,丟下謝臣年一人。

新帝蒞臨,公主府內的人都打起精神應對。

謝臣年信步閑庭,慢慢地賞玩每一處,管事不敢疏忽,步步跟著。

走了良久,至顧一瑟的院外,她擡首看去,這裏是她小?時的庭院,竟然成了旁人的新房。

她止下腳步,多看了一眼,但沒進去,很快就饒走了。

顧一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似乎聞到了玉瑉的味道?,這一刻,她的心被裝滿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睡了許久,就連有人來過都不知道?,一覺醒來,饑腸轆轆,膳食早就備好了。

叮叮當當如往日般伺候她梳洗,她笑了笑,“你二人近日可好?”

“奴婢們很好。”叮叮也打不起精神,強撐笑容與顧一瑟說話:“奴婢準備了您喜歡吃的鍋子?,您多吃一些。”

方才更衣的時候發現少夫人又瘦了些,衣裳都大了。

這些衣裳是後來郎君特?地按照少夫人的尺寸做的,如今顯得反而有些大了。

顧一瑟喜笑顏開,“看到你們真好。”

當當也笑了:“奴婢看到少夫人也高興呢。”

“我看到你們是知曉我又要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你們看到我便又要忙個不停,你們傻不傻呀。”顧一瑟笑著給自己?選了一支素凈的簪子?,口中說道?:“我想吃蝦餃,好久沒有吃到了。”

“都備著呢。”叮叮紅了眼眶。

顧一瑟睨她一眼:“你們郎君的屍身可送回?來了?”

“沒呢,他們說郎君是女兒家,更是宮裏的公主,屍身留在了宮內,不給回?來。”叮叮忍不住落了眼淚,“奴婢沒想到郎君是女子?呢,她穿裙子?的模樣必然是最好看的。”

顧一瑟恍惚,面前浮現玉瑉一襲紅妝之色,唇角抿了抿,不覺附和道?:“你說對了,她可好看了。”

謝臣年差遠了。

她甩甩腦袋,提謝臣年做什麽呢,她覆又打起精神朝食案走去。

食材很豐富,肉片切得薄薄的,經過腌制,燙了燙,味道?已透入肌理?。

然而,她還沒吃兩?口,謝臣年走了進來。

她沒有驚訝,只道?一句:“我孤身入局,無甚可懼。你不同,你有帝位,你有天?下萬民,你不怕嗎?”

顧一瑟心平氣和,與前日大為不同,謝臣年有一瞬的恍惚,她覺得顧一瑟又變回?到曾經,沒有什麽可在乎的。

心平氣和,實則是什麽都不在意。

謝臣年坐了下來,顧一瑟吩咐叮叮再拿一份餐具,自己?涮了塊肉吃,神色享受。

她越平和,謝臣年就越慌,甚至坐立不安。

叮叮將餐具取來,擱在謝臣年面前,顧一瑟也不開口說話,一味埋頭去吃。謝臣年以為她要問清安的事情,可她沒有。從頭至尾,不說一句話,好似就為了口吃的。

吃到一半,謝臣年的耐性耗盡,她主動開口:“你沒有想問的嗎?”

“沒有。”顧一瑟低垂著眉眼,看都不看一眼。

謝臣年為臣多年,耐心極大,可今日去讓她如坐針氈,顧一瑟比廢帝都要難纏。

不,她不是難纏,是沒有欲望,如同一座泥巴捏的菩薩,沒有脾氣,沒有想法,讓人尋不出軟肋。

“顧一瑟,我會將承安侯的侯爵給玉家的人。”謝臣年違心說出一句話,她想激怒顧一瑟。

顧一瑟聞言後,面無表情,卻放下筷子?,拿起濕帕子?擦擦住唇角,看向謝臣年:“如何做,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你不必為了激怒我做違心的事情,我又不是女子?,要侯爵做什麽,我與承恩侯早就和離,侯爵的事情輪不到我過問。謝相,不,應該稱呼你為陛下了,你得了帝位,我希望你做位明君,善待百姓。”

她的話輕如一陣風,語氣更是沈穩,掀不起一絲風浪。

好似穩穩行駛的船,壓根不會因小?小?的風郎而搖曳。

謝臣年說道?:“你是死人嗎?就沒有讓你動心的事?”

“我有錢有宅子?,要養活許多人,我沒有時間與陛下說長道?短。”顧一瑟下了逐客令。

謝臣年拂袖而去。

屋裏歸於寂寞,食案上?的爐火依舊在燒著鍋底裏的湯汁,顧一瑟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沸騰的湯汁。

良久後,叮叮當當走了進來,覷了一眼顧一瑟的神色,兩?人對視一眼,叮叮先開口:“少夫人,您可有事?”

顧一瑟沒有回?應,視線緩緩從湯汁上?挪開,旋即起身,吩咐兩?人:“收拾一下,我出去走走。”

公主府很大,顧一瑟從不去賞玩,對於她來說,此地景色再好都不如山中優美。

今日,她走到玉瑉愛待的湖畔前,湖水波瀾不起,如一面鏡子?。

她尋了塊幹凈的草地坐了起來,望著湖面,心中無法沈靜。

時至今日,不是她想做什麽就可以成功的時刻了。

與努力無關,而是面對天?道?的無奈。

她抱住雙膝,腦袋至於膝蓋上?,整個人蜷曲起來。

閉上?眼睛,她再度看向湖畔。

玉瑉愛釣魚,坐於湖畔,哪怕她聒噪不休,玉瑉都可以心平氣和的沈浸於垂釣世?界中。

玉瑉說養氣,可她不愛。人的喜怒哀樂若可以控制,那還是情緒嗎?

人若活得如同木偶,還有什麽意思呢。

她‘望著’玉瑉,唇角抿了抿,歪著腦袋,閉眼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坐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叮叮當當尋了過來,喊她回?去了。

原本?以為會喊不動,可顧一瑟一喊就起身,高高興興地與她們回?去了。

吃飯沐浴就寢,都與往常一般,她做的很好,甚至不用叮叮當當提醒。

一夜醒來,顧一瑟睜開眼睛,耳邊是吵擾的聲?音。

外門的婢女來傳話,玉家老夫人來了,正在前廳。

顧一瑟奇怪,“長公主殿下呢?”

叮叮說道?:“殿下昨夜進宮就沒有回?來,您不知曉嗎?”

長公主等於將顧一瑟接回?來後換了身衣裳就走了。以前的的長公主也愛出門,多數時候是去找陸氏。這回?,顧一瑟也沒有疑惑,或許陸氏那裏是殿下的慰藉了。

顧一瑟收拾一番,想起自己?與玉瑉和離就不再是玉家媳了,索性不以玉家的身份去見?客,也以客人的身份去見?。

到了前廳才知道?來了許多人,都是婦人。

顧一瑟笑了,叮叮奇怪:“少夫人,您怎麽還笑了呢。”

“看熱鬧啊,不該笑嗎?”顧一瑟大步跨過門檻,步伐生鳳。

玉家嫡系一脈的夫人們都來了,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顧一瑟走到她的跟前,這一刻,她懂老夫人的心思,誰都無法避免‘欲.望’。

老夫人見?到顧一瑟也很震驚,和離後的女人竟然還沒有搬走,但和快,她又鎮定下來,說道?:“你不是玉家的人了,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

“是沒什麽資格,但你們爭的東西在我這裏。”顧一瑟巧笑,做作般的擡手扶了扶發髻上?的簪子?,微微一笑:“和離的時候,玉瑉將一半的資產給了我,玉瑉去後,長公主殿下將侯爵府剩下的資產捐給了慈幼所。”

“什麽……”老夫人拍桌而起,怒視面前的女人:“你憑什麽拿走我玉家的東西。”

瞧,生氣了。顧一瑟感覺這才是生活,沒有了玉瑉,她還是要一個人走下去。

她該得的東西,不準人拿走一分。

她微笑道?:“玉瑉給我的,便是我的,她還是承恩侯的時候給我的。至於剩下的那一半,已經歸於我的名下。陛下會將爵位給你們,但你們只能撈到一個空爵位罷了。”

有名無實,過過眼癮。

老夫人的震怒,忽而有一種治愈性,人活著,生活百態,有歡喜有怒氣,有算計有籌謀,這才是生活呢。

顧一瑟在老夫人身側的位置坐下,玉家大夫人開口說道?:“顧氏,自古沒有和離帶走夫家全部家產的道?理?,說去了衙門裏,你也是要還的。”

“你們為何尋我說道?理?,去找長公主殿下,不對,應該是太後了。她的女兒成了陛下,她不日就將是太後了。不,你們不敢惹她,只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顧一瑟說完後,淡漠地掃了一眼廳內的十多個女人,她們所見?所困於四方天?地中。她們樂意又享受,源於遠古的思想,限於世?俗的規矩。

老夫人覆又坐了下來,氣得胸口起伏,繼續說道?:“她是女子?,是不能繼承侯爵的,既然如此,她不能做主處置屬於侯爵的資產。顧氏,老身憐你孤苦,準你留下一成,其餘的還給玉家。”

顧一瑟挑眉,一副無賴的姿態:“你說給就給,當我是柿子?呢,想怎麽捏就怎麽捏。真正的玉瑉還活著,是今日的陛下,你讓她來要東西。”

“顧一弦。”老夫人的聲?音拔高了些許,似要吃了眼前的女子?,“你可真不要臉面。”

玉家幾位夫人也跟著勸說,甚至搬出了律法,更是拿女子?不能繼續侯爵的律法來說事。

顧一瑟就這麽聽著,聽到了許多新鮮話,但她明白,這些人就是覺得玉瑉死了,她好欺負好拿捏,拿話勸,拿律法威脅。

可她是誰呢?

她是雪地裏爬出來的棄女,熬死了顧家那麽多人呢,顧一弦都死了,她還活著呢。

她笑了笑,玉家的夫人們立即止聲?,怔怔地看著她。

她說道?:“我的,不會還給你們,有本?事去找陛下去找長公主,隨意你們怎麽說。承恩侯的侯爵有說給你們玉家嗎?老夫人,你能以陛下親祖母的身份入宮嗎?”

不能,謝臣年壓根不在意玉家,這幾日以來忙碌不休,一句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