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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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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賈雨村的聲音似乎在說:“王爺息怒,那刁民敢誣陷王爺強占他的妻子,下官是斷斷不會放過他的!”

強占別人的妻子?北靜王?什麽跟什麽呀?

紫鵑實在難以將溫文儒雅,風儀非凡,又對黛玉百般愛惜的水溶,和“強占□”聯系起來!

☆、85晉江文學城首發

外頭腳步颯沓,聽見賈雨村連聲說:“王爺請留步,下官這就回去,細查原委,隨時恭候王爺大駕!”

水溶則是淡淡地說:“有勞賈大人了。”

原來是水溶和賈雨村敘談已畢,正走出客廳。

王府總管魏仁博送了賈雨村出府後,水溶獨自一人仍在在臺階之上,負手徘徊。

紫鵑聽他的腳步聲,偶爾還夾著一兩下嘆息,就知道水溶的內心,必定也是十分為難。

她剛剛藏在這裏偷聽,雖然斷斷續續的,入耳不是十分真切,但大致情形也弄明白了。

早年娶了個小老婆,沒想到卻是和別人有了婚約的,如今她夫婿照上門來,要索還老婆,還告上了順天府,這事的確有夠烏龍。

要說北靜王並不理虧,當年也是老王爺做的主,他怎知道人家是有未婚夫的?

可那個叫董什麽的,又更占著些理兒,他和李姨娘,那是正兒八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不能說搶占他老婆的是當今郡王,就該忍氣吞聲?

那個姓董的有膽子跟王爺叫板,可見也是個有骨頭的,奈何遇著個沒骨頭的賈雨村,竟先將他給賣了,倒不知道王爺會怎樣處置?

作為來自二十一世紀大都會的女子,紫鵑打心眼裏是厭惡透了男人的三妻四妾,王爺雖對王妃極好,但在這件事上,總是不大完美,就不信王妃心裏,沒有這個疙瘩。

不管他愛不愛李姨娘,男人大多是面子第一,何況還是堂堂郡王,自家有名分的女人,縱然只是個擺設,又怎肯雙手奉送出去,讓人取笑他沒本事?

紫鵑突然覺得,水溶再怎麽糾結,姓董的再怎麽倒黴,都及不上李姨娘委屈可憐。

自己冷眼瞅著,李姨娘在王爺心目中,壓根就沒有什麽存在感,王爺一年到頭跟她見的面,說的話,加起來只怕還沒有自己這個丫鬟來得多。

既是這樣,何苦非霸占著人家不放?

紫鵑突然對水溶生出了一絲不滿,如果他能高擡貴手,放了李姨娘跟那個姓董的走,對李姨娘也好,王妃也好,何嘗不是兩全其美。

北靜王該不會為了兩個女人,抹下這個面子嗎?

她想著想著,有些兒惱火,不覺用力扯了一把身邊的草根,動作大了些,帶動大芭蕉葉嘩啦啦的一陣亂響,嚇得她趕緊蜷成一團,大氣兒也不敢多出一口。

好在水溶也是滿腹心事,不曾多留意,腳步聲漸漸的遠去了。

服侍北靜王夫婦吃晚飯的時候,紫鵑悄悄留意,見水溶神色如常,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晚飯後,對黛玉說另有公務需要出去一趟,吩咐紫鵑給他找出來那件黑貂大氅,又讓蔡生貴家的準備一頂便轎,在角門上等候。

目送水溶一身黑衣,僅由一名家人在前方掌著燈籠,腳步匆匆的繞過回廊,投入夜色之中時,紫鵑敏銳的覺察到,黛玉的秀眉似乎微微一蹙。

王爺此行,顯然是多方低調,不想招人耳目,王妃明顯也是註意到了。

紫鵑猜想著,他多半是去了順天府,那個姓董的,也多半是會被他授意賈雨村,一通訓斥後趕出京城地面。

算了,王爺既不提,就是不想王妃知道,自己何苦去說,白白給她增添煩惱。

賈雨村跟在北靜王身邊,口中不住告罪,將他往客堂引領,又忙不疊的吩咐家人奉茶。

北靜王落座後,賈雨村站在下首又是一番告罪:“實是不知王爺今晚就來,下官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賈雨村身穿家常便服,帽子還有點兒歪斜,適才他正在桌上,和妻妾們搓骨牌玩,沒想到家人來報,說是北靜郡王來了,嚇得他慌忙滾下牌桌,也不及整理穿戴就匆匆出迎。

“賈大人請坐,本王有幾句話,想請教大人。”

“是,是,下官一定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賈雨村見北靜王也不喝茶,神情嚴肅,也不敢再跟他客套,忙側著身子,在一旁危襟正坐,恭恭敬敬地洗耳恭聽。

“順天府雖接了訴狀,但並非開堂審理,也就是說,本王尚不是被告?”

“啊啊?王爺何出此言,下官怎敢將王爺當被告看待?”

賈雨村嚇得再度起身,向北靜王連連打躬。

“不!”北靜王擡手止住賈雨村,正色地說,“既然董潤良狀告本王,他日開堂審理,本王自然就是被告,一切多有不便,故此想趁現在,請賈大人先行個方便。”

“王爺有何吩咐,但說無妨,下官力之所及,自當效命!”

賈雨村心中一陣竊喜,心想北靜王趁夜微服到訪,所托之事必不光明,很可能是讓自己駁回董潤良的狀紙,或是將他驅離順天府的地面。

這些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只消漂漂亮亮地替北靜王辦了,還怕日後他不肯提攜自己?

“煩請賈大人將董潤良請到這裏,讓本王見上一見?”

“什麽,王爺要見那個董潤良,現在麽?”

“對,可方便麽?”

賈雨村沒有想到,北靜王提的是這個要求,意外得瞠目結舌,楞了好一會,直到水溶再次催問,方才答應不疊,急忙下去張羅。

“賈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是,下官暫且告退。”

北靜王雖然問得客氣,但看著那雙冷靜堅定的眼睛,賈雨村又哪敢說出半個不字?

待房內只剩下兩人,水溶才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

他身材高瘦、容貌端正,面上有些風霜之氣,卻更顯利落幹練,他的眼中有狐疑,正用充滿警惕的眼神看著自己。

“董相公,請坐吧。”水溶指了指下首的座椅。

“敢問,大人是……”董潤良猶豫了一霎,仍垂手站在地上。

眼前之人,瞧著似乎還比自己年輕一兩歲,縱然常服便帽,卻自有一股凜然高華之氣,連府尹賈大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應該是大有身份之人。

“我便是水溶。”

“你,你是北靜郡王?”

“正是。”

董潤良連退兩步,無比驚駭地瞪著這個正和顏悅色地望著自己的俊美青年,他竟然是自己要狀告的對象?

在擊鼓告狀之前,他早已下定決意,無論面對怎樣強橫的勢力,都不會有半分畏懼,拼了一身剮,也要將未婚妻子奪了回來。

然而,當他驚聞站在跟前的,竟然就是北靜王水溶,被他溫和卻強大的氣魄所籠罩,內心仍生出強烈的恐慌感。

他讓賈雨村夜裏提了自己來,又屏退旁人,莫非是,是想謀害自己麽?

水溶好像探知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又擡手讓客:“董相公坐吧,這樣我們好說話。”

驚慌過後,董潤良略略鎮定,心想自己既然敢告狀索妻,早就不顧一切,就算他是北靜王又怎樣,有什麽可畏懼的?

於是把心一橫,哼了一聲,也不道謝,便大馬金刀的在水溶身旁坐下,倨傲的昂起頭顱,倒要看看,北靜王能怎樣擺布自己。

“董相公請喝茶。”水溶先讓了他,又自己捧起茶盞,悠悠地啜了一口。

“王爺有話直說,虛套就免了罷!”董潤良既豁了出去,語氣也強硬起來。

“很好,董相公是爽快人,我也不繞彎子了。”水溶並不生氣,放下茶盞,不緊不慢地說,“董相公說,繡兒,咳咳,李姨娘與你自幼定有婚約,可有什麽憑證麽?”

董潤良一聽這話,登時火了,大聲抗辯:“王爺這樣問,可是認為董某訛人?我董家雖敗落,卻也不是全無相識,王爺自可讓賈大人到濟南府查上一查,早年父母為我和李姑娘定下婚約,還請了裏正老爺坐保山,此事一問便知,容得我胡編做假?”

“好,我自會查明,這是一件。另有一事,你又如何證明,自己就是董潤良?”北靜王雖仍帶著笑容,眼中卻隱隱有了鋒芒,直視董潤良。

董潤良眼睛瞪得更圓了,似乎在強自忍耐怒氣,突然一把扯開衣襟,拽下脖頸上所帶之物,啪的拍在茶幾上。

“王爺看吧,這玉玨是我和李姑娘定親時,父母所贈的信物,本是一對,另一只已交由李家收存,王爺大可將這個拿去給繡心,看她可認得,嘿嘿,我也不怕你吞沒了去!”

水溶低頭瞥了一眼,果然是一只通體翠綠的魚形玉玨,用紅繩系了,他也不去接,只點了點頭,說:“好,我姑且信你是董潤良,也信你確與李姑娘曾有過婚約,只是……”

董潤良聽水溶說出相信自己的話,正心頭一喜,沒想到後頭又跟了“只是”,忍不住焦急地追問:“只是什麽?”

“只是,我當年娶她,並不曾有半分強迫,更不知道她在故鄉有過婚約。”

“她,她是以為我出海遇難,無依無靠,這才肯給你做妾的!”

“無論怎樣,李姑娘如今已是我王府姨娘,董相公不肯放棄未婚妻,將心比心,我水溶便該將妾室拱手讓出?”

水溶和董潤良一來一往,話語間已有些急促,不像開始那樣從容和氣,就連唇邊笑容,仿佛也帶了些譏諷之意。

董潤良怒極攻心,拍案而起:“我與李姑娘婚約在先,你娶她在後,她進你王府大門時,就已是我董潤良的未婚妻,你縱沒有用強,也是占□子,如今還想占一輩子麽?”

他厲聲作色,水溶仍面不改色,只淡淡地搖了搖頭:“任你告到哪裏,李姨娘我是斷不會讓出的,這是一個男人的尊嚴,我不能讓世人在背後指著我水溶議論,堂堂郡王,連一個小妾都保不住,董相公,你非要爭了未婚妻回去,不也是為了顏面嗎?”

董潤良一楞,隨即澀澀地冷笑兩聲:“顏面?董某疊遭劫難,風塵飄零,哪裏還講什麽顏面?我和李姑娘自幼就青梅竹馬,情分深厚,我只想她回到我身邊,後半生好好照料於她,在這塵世中,彼此也有些許溫暖依托。王爺是妻妾成群的富貴中人,又怎會明白?聽你方才的說法,不肯將李姑娘放還,無非也是為了顏面,對她卻是半點愛惜之意也沒有,我更不能讓她留在你身邊!”

水溶很有耐心地,聽他激動不已,長篇大論的說完,低眉一笑,慢悠悠地問:“董相公莫急,本王和你做一筆交易吧?”

☆、86晉江文學城首發

“交易?”董潤良剖白肺腑,又將北靜王狠狠數落一通,只道他必定勃然翻臉,沒想到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董相公你既疊遭劫難,風塵飄零,李姨娘在我王府多年,安逸舒適慣了,跟在你身邊豈不受苦?不如本王出個兩全之策,供董相公斟酌。”

“什麽兩全之策?”

“董相公放棄索回李姨娘,撤了訴狀,本王就為你捐一個出身,如何?若是董相公無意仕途,本王也可以為你置辦良田美宅,車馬婢仆,保你一世衣食無憂,又如何?”

問話時,水溶盯著董潤良,唇邊的一抹微笑,似乎已顯露他的胸有成竹。

誠然如此優渥的條件,交換的只不過是一個已非完璧的女子,世間又有多少男子能夠抗拒?

“王爺,你既說是交易,我也就說生意人的話,你下的血本,未免下得太大了些。”董潤良連連無聲冷笑。

水溶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總好過我和你當堂應訴,折損顏面的好,這個李姨娘,當真是給我招惹不小麻煩……”

“水溶!”

“啊?”

聽聞董潤良一聲怒喝,把水溶嚇了一跳,只見他橫眉瞠目,怒氣騰騰,指著自己的鼻子,厲聲喝叱:“你以為我董潤良和你一般,將李姑娘當做是貨物還是玩物?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怎可以隨意和人交易?你聽著,任你有遮天的權勢,我斷不會放棄李姑娘!”

“你,你真的不肯?天下女子何其之多,可這樣的機會,未必會有第二次。”

“閉嘴,不用說了,我們公堂上見吧!”

董潤良一拂衣袖,大踏步的拉開門走了出去,卻不曾註意到,在他轉身的一瞬,溫和從容,盡皆了然的笑意,又回到了水溶的臉上。

北靜王走後,紫鵑陪著黛玉在庭中散步消食。

若在平時,她一定嘰嘰咕咕說個不停,而此時卻格外沈默,只管低頭走路,有時黛玉問些閑話,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

黛玉素來細膩敏感,如何瞧不出紫鵑不對勁?終於在她“哎喲”一聲,險些兒才到青苔滑倒時,忍不住開口問她:“今兒個你倒是有什麽心事,傍晚起就心不在焉的?”

紫鵑早在心中躊躇許久,始終沒法決斷,該不該把想法告訴黛玉,見她一雙澄澈般的秒目望著自己,毫不掩飾鮮明的關切之意,不禁更加感激,下定決心,為了黛玉將來更好,有些事還是該提醒她知道。

“王妃,我們回房去說!”

“咦,你又弄的什麽玄虛?”

黛玉覺察到,紫鵑挽著自己的手臂緊了一緊,面上的神情也少有的認真,不免有些緊張,不覺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被她引著回到了房內。

“王妃,喝茶。”紫鵑先按黛玉坐下,又沏了一杯熱茶,送到她掌中,似乎像先讓她暖和些。

“哎,你有事便說,弄得人不踏實。”黛玉仔細審視紫鵑,想要從她臉上瞧出些端倪。

“不是我有事,是王爺有事。”紫鵑搖了搖頭,“這事隱瞞不了,王爺必定會跟王妃說的,我估摸著,他今晚就是為了這事,去了順天府賈大人哪裏。”

“順天府?”黛玉面色微微一變,“王爺能有什麽事,倒叫你先知道了?”

“王妃莫急,並不算什麽大事,只對王妃,對李姨娘,卻是可好可不好。”紫鵑拍了拍黛玉的手背,撫慰她莫要驚慌,跟將自己白天在客廳外聽到了,水溶和賈雨村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給黛玉知道。

當然,她才不會老實坦白是自己偷聽,只說是打那經過,偶然間聽見什麽李姨娘,一時好奇,就多聽了幾句。

是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黛玉的眉心仍微微顰著,但讓北靜郡王和一介布衣對簿公堂,又是為了搶占□的官司,未免大不體面,且論法理公斷的話,這官司只怕還輸面大些。

但是,王爺他……會聽任順天府開堂公斷麽?

想到這裏,黛玉心頭一動,紫鵑剛才也說,王爺多半是為了這事,去了順天府,莫非他是要用權勢手段,讓府尹大人私下了結了官司?

“王妃,若王爺將此事與你商量,你打算怎麽說?”紫鵑問。

“怎麽說?我能說什麽?我人在內宅,怎能插手官司?”黛玉說得平淡,心中卻隱然不快。

“哎呀我的王妃娘娘,說什麽官司,這分明是你的家事!”紫鵑急了,這個林黛玉,未免清高過頭了,忙把凳子往她身邊挪了挪,幹脆把話全挑明了,“趁著王爺如今還愛極了王妃,就該慫恿他將李姨娘還給人家,府裏少了個女人在王爺身邊,他的一顆心才能更專註,更長久地在你身上!”

這番話聽得黛玉又是羞澀,又是苦澀。

紫鵑說得不錯,先前寶玉何嘗不是想著妹妹,又惦記著姐姐,才讓她時而歡喜,時而悲傷,時而期待,時而惶恐,一腔愛意始終無法安放,以至於最終淒然絕望。

見黛玉垂首不語,紫鵑繼續分析勸說:“這是不僅是對王妃好,你瞧李姨娘,雖然錦衣玉食,卻是冷冷清清,王爺既不愛她,不如放她出去,跟一個正兒八經的丈夫,後半輩子也過得有滋味些兒?再說了,那個姓董的,為了小時的未婚妻,連王爺都敢告,可見他對李姨娘是一片真心!”

紫鵑是說得很大膽,但黛玉已漸漸習慣了她的說話方式,況且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黛玉的心坎上。

自從嫁入王府,水溶就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更不曾去兩位姨娘哪裏去過一次。尤其是李姨娘,本就沈默忍讓,如今為了自己,更是倍受冷落,有丈夫跟沒有差不多了。

身為女子,一生之中,最想要的,不就是一個知情解意,相伴相守的良人嗎?跟這樣的幸福喜樂相比,榮華富貴又算得了什麽?

這曾經是自己用了全部愛和淚水去期待的,沒有人能比她有更深刻,更痛楚的理解了。

李姨娘能有一個男子,為了她不顧一切,敢於同當今郡王抗爭,又要勝過自己許多啊!

只不過,不知道在她的心裏,又是作何感想?

是情願留在王府,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還是沖出藩籬,跟那個男人雙宿雙飛呢?

“莫要一個男人眼下對你好,就能天長地久,男人們的心眼多著呢,身邊擺著幾個如花似玉的姨娘,難免就是要分心的。”紫鵑想起自己曾經的感情挫折,語氣不覺有些憤激起來,“王妃,這是一次好機會,你成全了李姨娘,也讓王爺身邊少個女人,就是今後,也萬萬不許他再納妾室,什麽賢良恭順,那都是別人說著好聽,要想丈夫對你一心一意,太清高,或是心太軟可不成!”

紫鵑酣暢淋漓地說了一通,黛玉非但沒有答話,反而唇邊似有一抹苦笑,不知是否不以為然。

其實,這道理黛玉何嘗不懂?只是她認為,自己並不曾付出愛意與水溶,又有什麽資格,去要求他對自己全心全意?

紫鵑只道黛玉仍是清高,更待勸說,忽然聽見外頭葳蕤的聲音:“王爺回來啦?”

她趕忙閉了嘴,搖了搖黛玉的胳膊,最後叮嚀了一句:“一會兒王爺若是提起這事,王妃千萬莫要只守著這份清高,當斷則斷,省得將來後悔!”

水溶走了進來,將大氅接下,交給紫鵑,笑著說:“外頭更冷了,這倒春寒也叫人受不了。”

紫鵑一邊將大氅拍打幹凈,收盡了櫃子裏,一邊隨口接了話茬:“王爺大冷天的還為國事奔忙,這般忠勤的臣子,百官要都像您這樣,天下可就永久太平咯。”

她故意拿話擠兌水溶,倒要看看他會不會對黛玉說實話。

跟著又為水溶更衣,讓葳蕤打來熱水,伺候他洗了腳臉,迅速忙碌完畢,識趣地拉了葳蕤一塊告退,方便夫婦倆關門說話。

盡管與水溶相處日久,但沒到夜深人靜,只有二人獨處時,黛玉仍不免局促,加上心裏仍想著適才紫鵑說過的話,更是忐忑不安。

不知為什麽,她忽然發覺,自己真的在意,水溶在這件事上,究竟會如何處置?

“夫人,夫人?”

“啊,王爺?”

“夫人在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黛玉思緒恍惚,水溶連喚了兩聲,她才陡然省悟,勉強笑了笑,搖頭:“沒事……”

好在水溶並不追問,而是在她身邊坐下,先垂首思忖了一會,再擡頭時,面上已是極懇切認真的神情。

“夫人沒事,我卻有一樁難以啟齒之事,要告知夫人,且要討夫人一個主意。”

“什,什麽難以啟齒之事?”黛玉心坎砰砰直跳,心知水溶多半要說那件事了。

“這事要說起來,委實有些糊塗難堪,不敢瞞夫人,我晚間出去,並非紫鵑說的什麽忠勤國事,卻是為了……”

水溶嘆了一口氣,自早些時候賈雨村到訪開始,至他剛才在順天府見過董潤良,詳詳細細地都說給黛玉知道了。

末了,他沖黛玉笑了笑:“我最初以為,那董潤良多不過訛人而已,給他些許好處,自然就不再鬧了,沒想到真是個有骨氣的男兒,想來對繡兒,也確有幾分真情。”

“那王爺……預備怎樣處置呢?”既然話已說開,黛玉也不能默不作聲。

此外,水溶對她和盤托出,毫不隱瞞,也令她的胸口,飄蕩著一絲溫暖甜美,心想他終究是信任我,願將難事同我商議的。

“說道處置,倒真有些為難之處。”水溶握起黛玉的手,柔聲懇求,“還望夫人幫我一幫。”

“我?黛玉眼波一閃,流露出驚訝之色,“這官司之事,我怎幫得上王爺?”

“夫人,這怎麽是官司呢,分明是我和夫人的家事啊!”

水溶的說法,和剛才紫鵑說的一般無二,一雙眼睛殷切地望著自己,雙手被他緊緊握著,黛玉在心中默默念著:“家事……家事……我和他,真是要齊心同力的一家人了麽……”

她自小母親早逝,又遠離父親,來到京城投奔舅家,雖說賈母對她百般疼愛,但始終是寄人籬下,內心淒清。

此時此刻,和水溶並肩依偎,耳邊聽著他的柔聲細語,掌心感覺到來自他的綿綿暖意,黛玉肺腑一熱,登時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卻不是悲傷,而是歡喜!

☆、87晉江文學城首發

黛玉正悲喜交集,情懷激蕩,又聽水溶在耳邊說:“故而我才要煩請夫人,幫我一幫,這話若由我去說,恐不大妥當。”

他說得十分認真,卻不是綿綿情話了,黛玉一省,立時面紅耳赤,不敢擡頭看他,只低低地問:“王爺要我做什麽?”

水溶的語氣中,帶了些許喟嘆之意:“那便是繡兒了,這些年,我待她雖不算差,卻也著實說不上好,我有心放她出府,成全她與董潤良,只不知道她心中願是不願。這話若我去問,一來她當我的面,未必敢說實話,二來她若不願出府,倒顯得是我薄情了。故而有勞夫人,去問一問繡兒,願去願留,絕不勉強於她。”

黛玉思忖了一會,也有點兒為難:“可由我去問,只怕李姨娘認為,是我容她不得,一心要趕她出去……”

水溶聽了這話,不禁哈哈一笑,似乎很是歡喜:“夫人要是真做此想法,我倒是求之不得!”

黛玉一楞,隨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將手從他掌中抽中,略有些嗔惱:“既如此,這個惡人,

我卻不去做!”

水溶連忙再三謝罪:“夫人莫惱,我不過說笑罷了。我心中想法,也不瞞夫人,那董潤良品行正直,頗有擔當,也算是個好男人,繡兒真跟了他,要比留在王府,蹉跎年華的強……”

說到這裏,他又輕輕捧起黛玉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這都是我的錯,若是當初能夠知道,此生將和夫人相逢,傾心相愛,我斷不會耽誤這些好女子……”

他這話說得有些肉麻,一半是出自肺腑,一半是閨房調情,聽在黛玉耳中,真是又窘迫,又歡喜,面若雲霞,心如鹿撞,說不出一字的言語,也不敢看他,這般滋味,實是平生第一次品嘗。

水溶不容黛玉躲閃,緊緊握了她的手,溫柔軟款地往下說:“夫人既嫁了我,少不得要受點兒連累,繡兒那邊,就交由夫人處置了?”

這氣氛太熱烈,太暧昧,黛玉只覺得緊張得呼吸粘稠,心跳紊亂,連話都要說不出來了,只想著快些兒擺脫他,趕忙答應不疊:“是是,我明兒個就問問她去……”

水溶見她這般繡宭無措,又明艷動人的模樣,開始還正經說話,越往後頭,越感到神昏目迷,幾乎難以自持。

他與黛玉新婚至今,夜夜同床共枕,卻只能聽著她的氣息,嗅著她的體香,苦苦煎熬著,多少個夜晚,是忍著如火的情熱,通宵難眠,直到東方破曉的?

這裏有他對黛玉的深愛和理解,也有他的驕傲和自信,在得不到她一顆真心之前,絕不願意勉強於她,並且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黛玉也是極性情之人,只要傾出摯誠,耐心等待,終有一日會讓她相信,自己才是世上最最愛她之人!

可是現在……現在……已經可以了麽?

良久不聞水溶說話,黛玉覺得有些古怪,怯怯地擡起一線目光,想看看他在做什麽。

沒想到睫毛剛一動,卻正好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處,登時“呀”的輕呼出聲。

往日相處,他看自己的眼神,時而溫柔,時而熱情,時而清澈,時而含蓄,但從不曾像現在這樣,熾熱得仿佛兩點火種,吞吐著烈烈的火焰,要將自己席卷、吞沒一般!

黛玉受了驚嚇,不及多想,用力抽回手,藏在背後,站起身來,連退了好幾步,雙眼驚惶而警覺地瞪著水溶。

水溶只覺掌心一空,恨不得擁入懷中,恣意憐愛的人兒,忽然遠遠地躲開,漆黑透亮的瞳仁閃動不定,滿是緊張、害怕和不信任。

“夫人,你……”水溶也起身伸手,想要走到黛玉身邊,然而腳步一動,腹下登時不自在。

他不禁啞然失笑,想來是剛才自己神魂蕩漾,情谷欠張狂,模樣嚇到她了?

見水溶要過來,黛玉又退了兩步,躲到太師椅背後,她想高聲叫紫鵑,又覺得不大對頭,水溶還什麽也沒做,叫什麽呢?

況且自己和他,份屬夫妻,閨房之內,真要做些什麽,哪有叫外人來的道理……

水溶心中也是後悔不疊,夫人近來分明對自己親切許多,適才氣氛又那樣好,若是自己溫柔些,耐心些……或許可以成事……

眼下若再讓她受到驚嚇,惹她反感,只怕先前種種努力,都要付之東流了,水溶啊水溶,千萬莫要唐突,莫要造次……

水溶暗自深吸了幾口氣,調勻了呼吸,眼神也漸漸柔和平靜下來,故意帶了些驚訝、委屈的口氣,問黛玉:“夫人怎麽了?說得好好的,怎突然又躲我?是我哪裏又說錯話,做錯事了麽?”

黛玉仍牢牢抓住椅背,防備地盯著水溶,可眼前分明還是那個對她輕聲細語,百依百順的丈夫,只除了面頰有些不自然的酡紅,眼底也是一片柔波,哪裏還有剛才那怕人的火焰?

莫非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又或者……胡思亂想的,其實只有自己?

呀,真真是羞死人了!

黛玉的表情,終於松弛了,而且嬌羞生動,別過臉去不敢看人,水溶強忍著笑,慢慢地踱到她身邊,附耳詢問:“我哪裏不好,夫人大可明言,我一準就改的?”

他又挨得這般近,黛玉哪裏還支撐得住,只將腦袋一氣兒軟搖:“沒有,沒有……”

“當真沒有?”

“是……”

“哈哈,那我可放心了,時辰不早了,夫人,安歇了吧?”

愛妻如此嬌羞可愛,水溶雖然心癢難撓,也不敢再挑逗於她,否則回過頭來,難受的只有自己而已。

這一夜,黛玉果然躲到床裏,依壁而眠,還將一堆被褥,橫在她和水溶中央,再不跟他收一句話,惹得後者只能在黑暗中嘆息忍笑,又後悔不已,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

第二日一早,黛玉送了水溶出門,才回到屋裏,就被紫鵑一把拉住,緊張兮兮地問:“怎樣,昨晚王爺把李姨娘的事,都跟王妃說了麽?”

“說了……”

“呀,他真說了?有說怎樣處置麽?放是不放李姨娘?”

“這個麽,還得看李姨娘自己願是不願……”

黛玉便將昨晚水溶和自己商量的結果,以及所托之事,都告訴了紫鵑。

“王妃,如今我信了,王爺待你,確是真心一片。”紫鵑感到欣慰,又不無感慨,“但凡男人,都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身邊的女人怎會嫌多,王爺肯這樣做,已是大不容易。李姨娘雖老實,卻不是傻的,斷不會放著正妻不做,做一個沒人理睬的小妾,再說王爺也不會讓她空著手走。待她離開了,回頭再想個法子,弄走那個討厭的陸姨娘,王爺就是王妃你一人的了!”

聽紫鵑越說越離譜,黛玉眉頭一皺,連忙止住她:“莫要胡說了,隨我到李姨娘那邊去吧。”

“咦,王妃要過去麽?我讓人把她喚來就是了。”

黛玉沈吟了一會,仍是搖頭:“不,我過去。”

卻說李姨娘習慣了門廳冷清,無所事事,吃過了早飯,就和丫鬟在庭院裏剪花枝,預備再過一會,就到王妃那裏去請安。

小丫鬟剪了幾枝盛放的臘梅,甚是得意,問李姨娘:“我看這花兒今年開得特別好,不如待會兒裝一瓶子,給王妃送過去吧?”

李姨娘看了一眼,笑著搖頭:“罷了吧,王妃未必喜歡,別白討沒趣。”

小丫頭不服氣,撅著嘴分辨:“姨娘怕什麽?王妃我見過幾次,雖安安靜靜的不大愛理人,可我覺得不怕她,反而是那個陸姨娘,平日裏總是笑著,可那眼睛看人,就像是刀子一樣……呀,王,王妃?”

李姨娘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王妃由兩名丫鬟陪著,已經走到了催化門外,剛才說得正高興的小丫鬟,早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這一大早的,王妃怎麽會來?李姨娘心中忐忑,趕緊丟下剪子,快走幾步,到了黛玉跟前,斂衽請安。

“姨娘不必多禮,到屋裏去吧,我有幾句話,想跟姨娘敘敘。”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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