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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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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也去,你是到王爺跟前領教誨的,務必記得謹言慎行,往日那些狂態,斷斷不可再拿出來,可記得麽?”

寶玉的怔忡也只是片刻,被賈政一番訓誡,很快恢覆近來雖有些不機靈,但足夠端正恭謹的態度,低眉順眼地回答:“是,兒子記下了。”

王夫人恐寶玉委屈,忙打圓場:“老爺不必操心,寶玉是個大人了,眼看自己要做父親,哪能跟過去一樣不懂事呢?”

賈政輕哼了一聲:“懂事了就最好。”

賈母和王夫人都悄悄地望了寶釵一眼,只見她臉色如常,面帶微笑,看不出一絲兒的不快,都暗暗感佩她的大度。

☆、74晉江文學城首發

穆苒從錦衣衛衙門歸來,正好兄長東安郡王穆蒔,好心情地在石階前逗弄鸚鵡,見他走了過來,便叫住了,說:“一會兒用過晚飯,你到我房裏來,昨個朝鮮使臣進京,除了皇上的貢品,也給朝臣帶些禮,我得了一瓶老山參的創藥,用不上,你舞刀弄槍的,拿去了倒派得上用場。”

“知道了。”穆苒隨口應了一聲,才往前走幾步,又回頭問穆蒔,“那創藥……果真好嗎?”

“說是朝鮮國的禦用上品,好與不好,我也沒用過怎知道?等一下——”穆蒔本一邊逗鳥兒,一邊信口回答,忽然覺察到穆苒話裏不對,忙問,“你是不是哪裏又受傷了?”

穆苒一擡雙手:“沒有,不是我受傷,而是,這藥若真是好,我想轉贈與人。”

“哦。”穆蒔放了心,隨口又問,“是哪位朋友?”

“朋友?還算不上吧……”穆苒含糊答了半句,又要走。

“哎,你等等,算不上朋友?算不上朋友你送他如此珍貴的傷藥?”

穆蒔十分了解他兄弟,穆苒平日說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少有這樣不幹不脆的?

加上他是個天生好奇好事的性子,近日又閑居無事,哪肯這樣輕輕放過穆苒?

穆苒眉頭一皺,不耐煩與穆蒔糾纏:“你既給了我,又何必管我轉贈誰人?”

他越是不說,穆蒔的好奇心越是蹭蹭上躥,索性連鳥兒也不逗了,繞上前來攔住穆苒,在他臉上掃視一圈:“莫非,又是你弄傷了別人?”

穆苒小時就十分好武,跟交好的公侯子弟切磋,就時常手腳沒個輕重,將那些少年打傷,累得穆蒔三不五時地,要上門給人家賠禮賠藥。

這個……雖然不是自己弄傷的,但是……總是自己讓她傷重了……

被兄長敲到了點子上,穆苒只好閉嘴不答。

穆蒔知道他兄弟最大的好處,就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了,從來都不會說謊,你若問他話,他要麽徑直回答,如果不悶聲不響的,那就是默認了。

好嘛,又被自己猜著了!

想來那人傷得不輕,且九成不是跟那些錦衣衛僚屬較藝,失手傷人,否則用不上這樣好的傷藥。

會是誰呢?能讓老四這般惦記著,還不肯爽快說出來?

穆蒔端起面孔,擺出兄長的架子,嚴肅地問:“怎麽,連我這個當哥哥的,都不能說?”

穆苒和穆蒔雖不是一母同胞,但他幼時父母就先後亡故,是長兄一手撫育成人,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他俯首聽話,除了當今聖上,也就只有東安郡王穆蒔了。

可是,他和紫鵑之間的那點兒瓜葛,又怎方便細細地說給別人知道?

猶豫了好一會,穆苒才勉強說了:“也沒什麽,就是北靜王爺的一位家人罷了。”

穆蒔表面上是個老好人,實則再精明不過,穆苒的閃爍其詞,他怎聽不出來,越發認定其中必有古怪。

“什麽,你弄傷了北靜郡王的家人?”

“算——是吧!”

被兄長步步追問,穆苒避無可避,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眼神已不敢正視穆蒔。

“哪個家人?魏總管?還是蔡管事?”穆蒔只道,能讓穆苒這樣在意的,多半是王府中有頭臉的管事。

“是,是王妃的貼身丫鬟……”平日聲音洪亮,說話擲地有聲的穆苒,此時聲音細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了。

“王妃的貼身丫鬟?”偏偏穆蒔許久沒受過這樣的驚嚇,吼得半個王府都能聽得見。

很好,說完了,自己總算能走了吧?穆苒一甩頭,幾乎是落荒而逃。

穆蒔腦門一陣嗡嗡作響,猶自不敢相信適才穆苒的話。

他依稀回憶起一張清秀的面孔,一副嬌弱的身軀,無論如何,也沒法子跟拳腳棍棒想一塊兒去呀?

等一下,老四說他弄傷了王妃的丫鬟,莫不是……莫不是……哎喲,糟糕,莫非那種荒唐事?

怪不得他剛才支支吾吾的,分明就像極了做賊心虛!

穆蒔越琢磨,越認定自己所想不差,不禁肚子裏大叫苦也。

甭看老四平日裏,對府中的丫鬟不帶多瞧一眼,連人都未必認得清楚,給他提親,也不當一回事,可畢竟是個二十郎當的爺們,身強體壯,器宇軒昂,瞅著也不像有毛病的樣子,別是長久以來憋壞了,驟然看見王妃的丫鬟俏麗可人,一個猴急,就做下大錯事。

還把人家姑娘給弄傷了,他一個大男人,這,這該混賬到什麽程度啊!

穆苒啊穆苒,我讓你娶妻納妾你不肯,回頭又做出這樣不仗義,不厚道的事來!

北靜王夫婦怕傷了兩家交情,不肯為了個丫鬟,上門來興師問罪,可我們老穆家世代清白,怎能叫人在背後非議,丟祖宗的臉面?

不成,這事非得處置清楚了!

待穆蒔想通了,拿定主意了,眼前早消失了穆苒的人影,他趕緊急匆匆地攆了上去。

這日一早,賈母同邢、王二夫人,並攜了寶玉,探春一道,騎馬乘轎,另有兩輛大車,分別載著隨行服侍的丫鬟,及給北靜王夫婦的禮物,特地從榮國府正門出發,往北靜王府而來。

黛玉被迫嫁給水溶,未始對長輩們沒有絲毫怨心,但終究她自小就在賈府生活,受著她們照拂,尤其賈母,如珠如寶地疼愛著,更是她在世上最親之人,故而彼此相見,仍是大為動情,互問近日可好,身體如何,都禁不住悲喜交集,落下淚來。

王夫人自問在寶玉婚事上,委實有愧於黛玉,邢夫人縱生性涼薄,但由黛玉的風光,想到迎春悲苦,自己失意,也都跟著抹了幾下眼角。

此時寶玉已屬外男,只得憑表兄身份,與黛玉匆匆一見,不得逗留內宅。

北靜王拜問了賈母與邢、王二夫人之後,便領了寶玉,往前頭大堂之上,同幾位在府上的當世名流、大儒相見。

北靜王心情頗好,興致也好,一路上和寶玉高談闊論,先問他進來學業進展,又說起幾個彼此都熟識的友人。

奈何寶玉懷著心思,哪裏真聽進去,只能唯唯諾諾。

他方才見到黛玉,看她面頰豐潤,氣韻涵容,已不大看得出往日病態,且北靜王舉手投足,一個眼神,一句話語,莫不顯示對她的細致關懷,比之自己先前對她,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禁由又是歡喜,又是傷感。

北靜王給寶玉引見的,一位是曾擔任過三屆主考,被奉為天下文宗的致仕禮部侍郎畢文曉,另一位,則是京中久負盛名的瀛洲書院的教諭莊名堯,這二人門下,出過的進士、舉人不可勝數。

寶玉讀書,雖非發自內心情願,卻也不敢斥之為“祿蠹”,恭恭敬敬地執晚輩禮拜見了。

他自娶了寶釵,和黛玉斷了緣分,對於世間的情愛繁華,早已沒有了盼望,無非是老祖父和父母,無法放下,現在又添了嬌妻弱子,既這些人都指望他博個功名,光耀門楣,自己就遂了他們的心願,姑且算報答了養育之恩,盡了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自此後,超脫紅塵也好,隨波逐流也好,就盡隨自己的心意了。

可嘆賈母等人,如何明白他心中所想?只道寶玉幡然覺悟,歸於正途,怎料到他竟是存了這般心思,將來真正是空歡喜一場。

堂上連北靜王、寶玉一道七八位,談時事、論文學、又涉及修身、養生等等,足足聊了近兩個時辰。

寶玉開始無法集中精神,只想著黛玉那邊,隨後覺得有些言論精妙,受益匪淺,跟著也略說了幾句,才漸漸投入起來。

近午時分,有丫鬟來傳話,說是王妃在裏頭讓擺飯了,請王爺和二爺呢。

北靜王忙起身,跟座上的人作揖告罪:“今日內子的娘家長輩前來探望,我同賈世兄進去略坐坐,前頭涼閣上也備下了薄釀,諸位請先入席,飲酒賞花,我和賈世兄隨後就到。”

眾人自然謙讓說王爺只管隨意,陪伴尊夫人及長輩要緊之類的話,北靜王吩咐了柳清一用心招呼,這才領了寶玉,告辭往內院去了。

但是,寶玉發覺,這一回北靜王帶自己所走的路,和去時不大一樣,心中有些納悶,只不敢問。

曲曲折折地約莫走了一盞茶工夫,便來到一處空地,周圍不見花樹泉石,只見前頭用成片墨綠色的油布,圍攏遮蔽起來大片地方,不知一共有多少工匠,打從一個口子進進出出,扛木頭的,搬瓦石的,忙忙碌碌,好不熱鬧。

北靜王笑著招呼寶玉:“世兄且隨我來。”

督工、匠人們見他來了,慌忙都停了手頭的活,叩頭跪拜。

水溶忙吩咐不必停工,他只隨意看看,說完攜了寶玉的手,從那個口子走了進去。

從外面看,只是一大片不毛之地,可進到裏邊,卻令人眼前豁然開朗,更是別有洞天。

原來,這是一處尚未完工的園子,看形制雖比不上大觀園宏大,但風情卻全不相同。

不見金碧輝煌的牌樓高閣,多的是小巧玲瓏的亭臺水榭,曲徑通幽,也少有迷人耳目的繁花簇錦,而是修竹細草,清水芙蓉。

盡管還不能睹其完工後的全貌,但已能看出,和京都公侯之家富貴氣派的府第苑囿不同,反而更像那畫上秀致的江南水鄉,私宅園林。

站在此處,已能體會到高天悠遠,碧水明媚,但願與佳人月榭攜手,露橋聞笛,便可渾然忘俗,此生足矣。

寶玉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讚嘆:“真是好去處。”

“呵呵,世兄也覺得好麽?這是我照著夫人的家鄉,揚州林氏故園的形制所建,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它是什麽樣子的了,只是沒有想到……”

水溶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轉過臉來望著寶玉,目光既清澈,又深遠,仿佛別有蘊意。

林妹妹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真是這個樣子的麽?

北靜王爺又怎會知道?他建這個園子,是為了討林妹妹的歡喜?

寶玉在心裏問自己這幾個問題,又看著水溶風神俊秀,笑意藹然,提到黛玉,眉眼間更是說不出的溫柔喜悅,漸漸地震驚退去,轉而惘然。

對林妹妹的喜歡,自己和北靜王,說不上誰多誰少,誰先誰後,

然而,他可以隨心放手地愛護她,討好她,而自己除了往日的甜言蜜語,又真正給過林妹妹什麽呢……

☆、75晉江文學城首發

午間,水溶、黛玉仍在上回宴請穆氏兄弟的依水涼亭中,擺了家宴,眾人同坐一席,其樂融融。

黛玉夫婦先向賈母、邢夫人和王夫人分別祝酒,說了些身體康泰,福壽綿長之類的吉利話。

待輪到給寶玉敬酒,黛玉只覺得他一雙眼睛,似怨似訴地望著自己,端著酒杯,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在水溶欣然先開口了:“這一杯薄酒,我夫妻祝世兄學業精進,來日雀屏中選,金榜題名,上可告慰寧榮二公,下也可令老太太和舅父舅母寬懷。”

“多謝王爺、王妃。”寶玉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硬生生地壓下了後頭苦澀。

賈母等人瞧不出來,都樂呵呵地很是開心,只有低首端坐在寶玉身邊的探春,在眼波一轉之間,覺察到了他唇邊淡淡的淒清,也只能為他無聲喟嘆。

寶二哥哥和林姐姐之間,再怎樣有緣無分,終究也是各自有了良配,寶姐姐對二哥哥那一份耐心周到,自然不用再說。

如今再親眼目睹北靜王爺對林姐姐,也是極盡溫柔體貼,庶幾也可略補當時遺憾了。

反而是自己,轉眼就該十六歲了,看著園子裏的姊妹一個一個花落各家,自己的終身卻仍無著落。

林姐姐縱然孤苦,也有個好家世,好出身,加之老太太又那麽疼她,自己卻是一個庶出幼女,又攤著那麽不爭氣的親娘和親兄弟,太太原本對自己或許有五分疼愛之心,被姨娘和環兒不時鬧一鬧,也只剩下三分了,又怎會為自己悉心物色好人家?

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女孩兒了,再聰明,再有才情,再有志氣,又能怎樣?只要嫁錯了丈夫,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就像迎春姐姐那樣……

探春正默默地轉著心思,水溶已跟賈母、邢王二夫人告罪,說是前頭還有要緊的客人,可否同寶玉先走一步?

賈母等人巴不得寶玉和那些名士相處,長見識,懂世務,自然是滿口答應不疊,都說只管去,這裏留她們娘兒幾個說話反而自在。

跟著北靜王從涼亭裏出來,身後的歡聲笑語漸遠漸悄,聽在寶玉耳中,仿佛回到昔日大觀園。姐妹們都未去之時,煮酒割鹿,踏雪尋梅,吟詩作賦,說不盡的快樂旖旎,不過兩度春去秋來而已,就宛如隔世之夢。

此時此地,一別林妹妹,當真不知今生今世,還有沒有再見著她的機會。

想到這些,內心不禁又一陣暗自酸楚,忙快走幾步,勉力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賈家的內眷們,在北靜王府用過了晚飯,才由水溶派了管事蔡生貴,護送回了榮國府,並隨贈了不少珍貴的藥材、衣料、器物等。

卻說這日,賈迎春正在房內焚香默讀《悟真篇》,這兩三天,孫招租跟隨上官到郊外練兵,她難得能有幾天清靜日子。

可才讀了幾頁,陪嫁到孫家來的丫鬟繡橘,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不好,姑爺回來了!”

在她和迎春的眼裏,孫紹祖回到家中,就等於是禍事要跟著來了。

迎春“啊”的一聲,也站了起來,臉上也和繡橘一樣,忙是驚惶的神氣。

孫紹祖心情暴戾,動輒對迎春主仆惡語相加,棍棒伺候,硬生生地把這賈府中的千金小姐,乖巧丫鬟,都嚇作了驚弓之鳥。

主仆二人正戰戰兢兢地等著,不知道孫紹祖今天心情如何,會不會又有什麽不順意之事,出氣在她們身上。

沒想到,門外走廊那頭,卻傳來一串粗豪的笑聲,竟然是孫紹祖的?

迎春和繡橘驚詫地對視,難道他在軍營那邊,逢著了什麽開心事?

轉眼間,孫招租已到了房門口,果然是滿面春風,進口就大聲嚷嚷:“夫人,夫人,我可算遇到貴人了!”

迎春見他開懷,也略略放了心,不敢不搭理他,便強笑著問:“什麽貴人呢?”

孫紹祖大馬金刀地往太師椅中一坐,扯下帽子來呼啦啦的扇風,咧著嘴笑,聲若洪鐘:“今日謝將軍叫了我去,誇我這幾年在軍中幹得好,說回頭奏報兵部,要升我的官兒!”

迎春到底和他是夫妻,聽了這話,倒也歡喜:“如此,先賀喜大爺了。”

孫紹祖擺了擺手:“不,夫人你不懂,我這回若真升官,頭號功臣,就是夫人你哇!”

“我?這,這話怎麽說的?”

“夫人,你卻不知道,如今北靜王爺兼著兵部尚書一職,謝將軍要升我的官兒,還不都是沖著巴結北靜王爺去的?我娶了夫人進門,成了王爺的姐夫,這以後還怕沒升官的機會?”

孫紹祖忽然粗壯的胳膊一伸,拽住迎春的胳膊,將她扯了過來。

迎春好不防備,一聲驚呼,就被孫招租扯進懷中,按坐在大腿上,在她面頰上重重親了一記,跟著就是一陣放肆的哈哈大笑。

迎春又羞又急,又不能真使力掙脫他,繡橘也羞臊的別過臉去,不敢出聲,只恐招孫紹祖註意,又惹火燒身。

孫紹祖捏著迎春的下巴,將她的臉扳過來面對自己:“只不過,大爺我要繼續升官,還得仰仗夫人你,稍稍用點兒心思和手段,給加把火兒,嘿嘿!”

“我,我不明白,什麽心思和手段?”

“平時就說你蠢笨,這一點還想不明白?”

孫紹祖暴凸眼一瞪,才習慣地罵出口,隨即省悟不能開罪迎春,趕緊又換回笑嘻嘻地嘴臉。

“夫人,我聽說,今日榮府裏的老太太、太太們,都到北靜王府上,探望王妃去了。你身為王妃的表姐,也該有事沒事的,常去王府走動走動,替為夫我多美言幾句,我若是飛黃騰達,夫人將來也能封個誥命,你說是也不是?”

迎春趁機掙脫孫招租的懷抱,又是羞怯,又是為難地說:“老太太和太太去,那是王爺、王妃有請,又沒有請我,巴巴地可怎麽好意思去……”

“蠢話!”孫紹祖粗暴地打斷她:“非要請才能去的話?你一個八品官的太太,哪有機會見到王爺、王妃?你就不能主動巴結點兒,你是王妃表姐,我就不信,你去了,她還能將你趕出來?”

迎春聽他聲量漸高,面上的橫肉又擠到了一處,就像平日眼看要翻臉發作時的樣子,怕又挨打他罵,忙瑟瑟縮縮地先敷衍過去:“是,我,我知道了……”

孫紹祖立馬轉怒為喜,上前在迎春臉上抹了一把:“這就是了,所謂夫榮妻貴,只有大爺我先出頭呢,夫人你才有好日子過不是?”

轉過頭來,又嘿嘿獰笑,貪婪地盯著繡橘:“乖乖兒,等我升了官,就把你收了房,也丫頭媽子地伺候著,好麽?”

繡橘聽了這話,硬忍著沒哭出來,哪裏還有膽量答應?

孫招租折騰完了迎春和繡橘,又趾高氣揚地走出房門,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剩下主仆兩人,面面相覷,對坐流淚。

到底還是繡橘更有主意些,哭了一會,便抹了眼淚,問迎春:“我是個奴才,本來就是被人作踐的命,姑娘好歹是千金小姐,就甘心總這麽被姑爺欺負?”

迎春抽抽搭搭地說:“不甘心,又怎麽著?連老太太都說了,這也是我的命。”

“快別說命,當初還在園子裏頭,大家私下議論著,都說林姑娘沒爹沒娘的命不好,姑娘能想到,她是做王妃的命麽,現在一大家子的誰不巴結她,連姑爺都起了妄想。”

“那,那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各人各人的命……”

“姑娘,你怎麽就……唉!”

迎春總不領悟,繡橘也拿她的木訥懦弱沒轍,不覺也有些氣惱,又枯坐了一會,幹脆跟她直說了:“姑娘,姑爺先前總敢欺負你,為的是你娘家沒有一個撐腰的人,他當著大老爺的面說話,都那麽跋扈,又怎會愛惜姑娘?現在可好了,總算姑娘娘家親戚,有個姑爺害怕的人……”

聽到這裏,迎春也忍不住問:“他害怕的人,是誰?”

繡橘將凳子又往迎春跟前搬近了些,正色地說:“就是北靜王爺和王妃啊!”

迎春驚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要我去王妃那裏,說大爺的不是?”

無奈迎春仍轉不過腦筋,繡橘只好跟她徹底點破:“姑娘,你若是跟北靜王妃走得近些,姑爺害怕王爺和王妃,自然就不敢再輕易打你罵你,說起來,姑娘還是該往王妃那裏偶爾走動。”

迎春嚅嚅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來:“那怎好意思去,怪勢利的……”

“嗐,姑娘,姑爺說得也不錯,你是王妃的表姐,就走動走動,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我……”

瞧迎春這般無用的模樣,繡橘說不出是憐惜還是氣惱,幹脆站起來一跺腳:“罷了,姑娘,你先不用去,我替你去吧,好歹我可不想給姑爺收房!”

“呀,你一個小丫頭,怎麽進得去王府,見得到王爺和王妃?”

“王爺王妃我自然見不到的,姑娘莫非忘了,先前在園子裏,我跟紫鵑也算是要好的,到了王府門上,我只說看望紫鵑,怕不放我進去?”

“這個,這個……”

迎春盡管還很猶豫,卻也被繡橘說動了,在孫家,的確是感到孤獨、恐懼,無所依靠,每日提防、忍受著孫紹祖的淫威,還不知幾時才能熬到頭。

若是和北靜王妃的這層關系,真能讓他稍稍有所忌憚,或許接下來的日子,也能略好過些。

☆、76本章內容有增加

當晚,孫紹祖就宿在家中,他春風得意,更加恣意妄為,迎春自又是苦不堪言。

第二日趁著孫紹祖返回軍營,繡橘就壯起膽子,藏了幾件自己做的女紅,一路摸索著找到了北靜王府,見門外的紅墻下整齊列了兩隊士兵,戈矛鋥亮,神情威武,登時嚇退了,更不敢走正門,待悄悄繞到後頭的角門,一雙蓮足已走得快要起泡了。

好在角門上,雖然也站有士兵,但另有兩名小廝,一位老嬤嬤,蹲在門邊嘮嗑,見繡橘在門外探頭探腦,只不過是個小姑娘模樣,倒也不兇她,招手讓她過來。

“媽媽好,二位哥哥好。”繡橘連忙乖巧地給那個嬤嬤,以及兩名小廝行禮。

那老嬤嬤見她容貌齊整,態度謙卑,更生了幾分好感:“快別瞧了,沒啥可好奇的,一會兒這些兵大爺將你當賊拿了,可不是作耍的。”

她只當繡橘是小家小戶的女兒,因為好奇心,或是仰慕北靜王府的威名,才在那裏偷覷,便好聲好氣地勸她。

“不不,媽媽誤會了,我是來找人的。”繡橘說著,怯怯地指了指角門裏頭。

“找人?這裏可是王府,哪有你認識的人?”老嬤嬤吃了一驚,又從頭到腳,將繡橘細細打量了一遍,見她一副認真的神氣,不像是哄人的,又追問了一句,“那你找的是誰?”

“王妃的貼身丫鬟,紫鵑姐姐。”繡橘一聽老嬤嬤口風松動,趕緊解釋,“媽媽,我是委署前鋒尉孫老爺家的丫鬟,我叫繡橘,我們奶奶是榮國府賈赦賈大人的女兒。先前王妃未嫁時,我和紫鵑姐姐是極要好的,因多時不見,很是想念,才想著來來王府探望她,媽媽可否代我通報?”

老嬤嬤聽她說得有板有眼,況且說是王妃貼身丫鬟的故人,她家奶奶還和王妃沾親帶故,更不敢怠慢,又就王妃和紫鵑的情狀,盤問了幾句,繡橘果然答的一點不差。

老嬤嬤再無懷疑,更不敢誤她的事,便把實情告訴了繡橘:“姑娘,你來得不巧了,紫鵑姑娘不再府內,她生了病,現在蓮花庵養著呢。”

繡橘吃了一驚:“什麽,紫鵑姐姐病了?要,要緊麽?”

她只道紫鵑得了大病,才像當初黛玉那樣,被移出家門,另擇地休養。

老嬤嬤笑著安慰她:“王妃極看重紫鵑姑娘的,能讓她在庵裏休養,多半不是什麽大病,無非在那裏圖個清靜的意思?”

繡橘略略放心,又燃起了些希望,試著再問:“媽媽能否告訴我,這蓮花庵怎麽去呢?”

老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那地方,是王府家廟,這幾日也守衛森嚴,不接外頭香客,只你既是王妃娘家的丫鬟,又認得紫鵑姑娘,應當是能進得去的。”

於是便大致將蓮花庵的方位、去路,一一告訴了繡橘。

繡橘回到孫府,將得到的消息回稟迎春,後者馬上打起了退堂鼓,說既是紫鵑病著,就別去攪擾她了,再者此去蓮花庵,怕是得有小半日的路程,一來一回的,既費事,還叫人不放心,不如就此算了。

見迎春又不爭氣,繡橘更不甘心,反問她若是姑爺回來,還催她去王府巴結王妃,那去是不去?

迎春啞口無言,繡橘又說既如此,不如讓自己先去求了紫鵑,她若是念著舊情,自然最好,若是連她也不念舊情,姑娘更加不必去求王妃,省得鬧沒臉。

迎春默默咀嚼,也覺得有理,左右她自己沒有主意,也就心一橫,由著繡橘去了。

卻說紫鵑又在蓮花庵養了幾日,有蓮渡的悉心照料,傷口恢覆得甚好,已能夠坐起來,偶爾還會下地走幾步。

她生性好動不好靜,這一來又難以安分了,加上牽掛著黛玉,幾番問蓮渡,什麽時候才能夠回北靜王府?

蓮渡自然是安撫她安心養傷,凡事莫急,到了該讓她回去的時候,王爺和王妃字會派人來接。

紫鵑無奈,只得耐著性子,繼續在蓮花庵住著,總算這一日,給她遇著一件不無聊的事。

這一日午後,庵裏的老師父緣渡正在給紫鵑換藥,蓮渡在一旁看著,山門外知客的小尼跑來稟告,說是有一位太太,自稱是東安郡王府的管事大娘,有要緊事,求見蓮渡師父和紫鵑姐姐。

聽了這話,蓮渡和紫鵑齊齊驚訝。

前者是不解的是,東安王府好端端的怎會派人來?

紫鵑就更不明白了,就憑自己卑微的身份,能被王府的管事大娘指名要見,卻是為了什麽?

若勉強說起,自己跟東安郡王府,還有那麽丁點兒的瓜葛的話,就只能是……那個家夥了……

蓮渡忙吩咐說,紫鵑姑娘行走不便,就請到這裏奉茶吧。

小尼領命去了,蓮渡和紫鵑又互看了一眼,發覺對方的眼神,也都和自己一樣,充滿了疑惑,只得耐心地等候東安王府的人到來。

不一會兒,翠兒領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進來了。

那婦人服侍雖不華貴,卻整齊得體,從城中到這裏,車馬一個多時辰,頭發仍梳得一絲不亂,胖乎乎的面龐滿是謙卑的笑意,見到蓮渡,也無需翠兒引見,馬上拜倒在地,端端正正地叩了個頭,口稱:“奴婢是東安郡王府總管事鄭傳興之妻,給蓮渡師父請安了,並問紫鵑姑娘安好?”

蓮渡忙親自將她攙了起來,笑著說:“我一個出家人,怎受得起大娘如此大禮,這裏請坐吧。”

又命翠兒快些兒給鄭大娘沏茶上來。

紫鵑聽說她是東安王府總管事的老婆,跟北靜王府裏頭魏大娘是一樣的身份,還特地問候自己,趕緊就要下床來還禮。

鄭傳興家的十分伶俐,又先一步,擡手止住紫鵑:“姑娘還有傷在身,快別起來了。”

咦,她連紫鵑受了傷都知道?

須知北靜王家廟遇襲,雖已不是秘密,但紫鵑受傷等細節,除了蓮渡、黛玉等當事人之外,就只有錦衣衛、刑部等幾位堂官知曉。

蓮渡明白,穆苒為人做事,極為謹慎,又鐵面無私,不會將這等機密,洩露給家人知道,不禁在原有的疑惑之上,又平添了一層。

翠兒沏了茶上來,蓮渡趁著布茶的機會,詢問鄭傳興家的:“大娘今日辛苦遠來,是為了何事?”

鄭傳興家的連忙將隨身帶著的錦緞包裹,放在了茶案上,包裹四四方方,像是包著一只匣子。

跟著她恭恭敬敬地起身答話:“回師父的話,這裏頭裝著的,是朝鮮國禦用的創藥,奴婢是奉了家主人之命,給紫鵑姑娘送藥來的。”

“送藥?”蓮渡先瞥了紫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這個……是穆大人讓送來的麽?”

紫鵑也只道是穆苒,不禁暗暗一陣暢快,心想這人看著硬邦邦,冷冰冰的,好像真跟個石頭人似的,沒料到,倒還有幾分人情味兒,知道那麽一折騰,自己的傷是雪上加霜,巴巴地差人送藥來。

嗯,或許除了這個,還有另有別的緣故?

紫鵑這邊心思蕩漾,那邊鄭傳興家的卻說:“不是四爺,是東安王爺派奴婢送來的。”

“東安郡王?”乍聽這話,蓮渡也沒扛住驚詫。

她只道是穆苒為了表歉意,才讓人送了藥來,沒想到竟然是東安郡王的意思?這又是為了什麽?

“是,王爺說了,這藥是上好的,還請紫鵑姑娘好生休養,王爺自會替姑娘做主,斷不會讓姑娘受委屈。”

蓮渡和紫鵑越發糊塗了,什麽做主,什麽委屈?若這話真是東安郡王說的,簡直跟打啞謎一般,聽得人一頭霧水。

但鄭傳興家的只是傳話,既然沒有詳說,自然也不好追問,於是只能聽她仔仔細細地,將這創藥的用法說了。

送走了鄭傳興家的,蓮渡忙喚回了緣渡,一齊將藥匣子打開了,登時香氣盈屋,聞得出來的,是一股上好人參的氣味,還混合花草、薄荷等,只是嗅著,便覺得神清氣爽。

木匣子內,還鑲了一層玉石的裏子,盛了大半匣淺褐色的藥膏,還配了大小不一的幾柄銀質匙之、刀子,光彩燦燦,精美絕倫。

緣渡小心翼翼地捧起匣子,先湊到眼前細看,又深深嗅了幾口,方才喜不自勝地說:“這果真是上好的上藥,光是珍貴的藥材,就不知有多少味,老尼好歹粗通醫術幾十年,這還是頭一回見著!”

被她這麽一說,禪房裏另外兩人更是咋舌不下。

蓮渡曾是侯門小姐,王府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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