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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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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北靜王的允諾,寶玉滿心歡喜,只想著明日見了黛玉,定要將滿腹衷腸盡情傾訴,哪裏還有心思安坐聊天,又說了幾句感激話,便告辭出來。

送走了寶玉,水溶便叫來總管魏仁博,吩咐他說,明日午前的時間,自己另有要事外出,有百官登門的,一概辭謝。

魏仁博喏喏稱是,在旁的穆苒聽了,卻十分在意,待魏仁博離開,馬上問北靜王:“王爺,請恕我多嘴問一句,明天王爺打算去哪裏?”

水溶見他雙目炯炯,滿是警覺,不由得笑了:“穆大人多慮了,我只帶賈世兄往蓮花庵一行,那是我的家廟,只有修行的尼姑,穆大人不會認為,也能有什麽危險吧?”

知道水溶是前往蓮花庵,穆苒略略放心,但畢竟他身負護衛北靜王的重責,加上剛才賈寶玉行跡古怪,因而沈吟了一會,又說:“既然如此,明日我和王爺同去吧?”

“什麽?穆大人也去?”水溶相當意外,沒想到穆苒會如此細致周到。

“是,王爺放心好了,只我一個,絕不多帶其他人,攪擾王妃的清修。”

“不不,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當下水溶大費躊躇,自己跟穆苒交情甚篤,就連沈妃,當年他也是見過的,讓他進入蓮花庵,自然沒什麽問題,為難的是,若穆苒跟在身邊,與賈寶玉則大大不便。

賈寶玉和他表妹的隱秘,又怎好再讓第二個人知道?

或許,水溶還沒有意識到,他最最不願意的,其實是不想讓其他男子,窺探了林姑娘的傷心往事。

只不過,拿什麽藉口來回絕穆苒呢,他又著實想不出來。

見北靜王神色凝重,眉頭微鎖,穆苒認定這事絕不簡單,更加堅持:“卑職踏進蓮花庵一步,一言一行,便都聽王爺吩咐,絕不擅做主張,也請王爺體諒卑職的苦心。”

水溶和穆苒交往多年,甚至他的性格,一旦認定了的道理,輕易不會退讓,此刻一口一個卑職,更是無比嚴肅,況且自己真沒什麽理由推搪於他,只得苦笑地點頭,說一句“那就有勞穆大人了”。

午飯後,北靜王回到書房,打算閱看從兵部調借的文書,在到達宣大邊塞之前,他想對這一帶駐紮的軍隊,至少有一個大致的了解。

他在案前坐下,伸出手去,還沒有碰到那一疊文牘,目光卻先落在一本薄薄的書冊上,稍有些遲疑,還是將它拿了過來,輕輕的翻開一頁,立時墨香撲鼻。

“又見菩薩,離諸戲笑,及癡眷屬,親近智者,一心除亂,攝念山林、億千萬歲,以求佛道……”

字跡娟秀、平和,仿佛竹外疏花,上林月色,蘊含著一縷空靈沈靜的氣韻。

然而,在得知了寶黛之間的故事之後,水溶忍不住猜想,當這個少女臨窗寫經時,她的內心,也如手中的竹管,那樣安靜,那樣游走自如嗎?

佛門凈地,妙法世界,無邊智慧,果真能讓她放下塵世的歡喜與哀傷?

雖未曾見面,但寥寥數語的敘談,已讓水溶如沐春風,如臨春水,這樣一個靈慧、生動的女子,即便受過深深的傷害,若真的絕情棄愛,悲喜兩忘,心如死水,怎不令人嘆惋和……心痛?

想到這裏,水溶的心頭莫名一抽,趕緊合上經書,將它放回原處。

她的手跡可以不看,但水溶的心裏,仍驅不走一個疑問。

蓮姐給自己經書,說是托佛祖庇佑,此行順利之意,但她自己抄錄的經書就不少,為什麽單單給了林姑娘的這一本?

將一個閨閣女子的手跡,贈與外間男子,終究是不大妥當,至於師兄師妹雲雲,根本算不得理由。

莫非……莫非……蓮姐的意思是……

水溶胸口突的一跳,不大敢細想,忙將兵部的文牘攤開在面前,強令自己將精神集中在那些道路、河川和關隘上。

翌日,北靜王府的車馬,果然來到榮國府接寶玉,說是王爺即將遠行,邀了幾位清客共好友,到郊外一處極清幽的景致飲茶敘談,賈母賈政等人雖有些疑慮,也不敢多問,只反覆叮嚀了寶玉之後,親由賈政、賈璉送了出去。

北靜王已在車上等候,另有一名武將,騎了高頭駿馬,掛箭佩劍,在旁隨扈。

賈政認得他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穆苒,暗吃了一驚,在車前給北靜王叩頭後,又給穆苒行禮。

寶玉坐上了賈府自備的車駕,尾隨著王府的車馬,一同往東城門去了。

賈政望著寧榮街口的灰塵,心頭猶自惶恐,自己雖指望寶玉上進,但他跟這些朝中大員交往,究竟好是不好呢?

到了蓮花庵門前,寶玉擡頭見幽靜的山門和青檐,一路而來本就不平靜的心情,愈發難以遏抑的激動起來,想到黛玉和自己,只有一墻之隔,這些日子的懊悔、痛楚和相思,終於可以對她盡情傾吐,真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她的面前。

奈何這是佛門清凈地,跟隨北靜王而來的兩名仆役,尚只在門前等候,並不入內,穆苒也解了佩劍,懸在鞍邊,連同坐騎一起交給仆役看管。

北靜王下車後,也是一臉祥和清寧,緩步行走到門前,穆苒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寶玉越發不敢造次,低頭垂首,又落後二人兩步,由主持親自引領著,進了蓮花庵。

水溶先請寶玉在客堂稍坐,溫言安撫他耐心等候,自己先告訴了蓮渡,再請她知會黛玉,這樣方不顯得唐突。

寶玉縱然迫切相見黛玉,也不敢不從。

水溶又吩咐主持茶水伺候,不必跟著,自己先和穆苒一道,往蓮渡居住的院落去了。

行走間,水溶大致將寶玉的來意,說給穆苒知道,自然略去了寶黛二人過往的哀怨糾葛。

聽得出北靜王含糊其辭,穆苒也毫無興趣,只敷衍著答應了幾聲,轉眼就到了蓮渡住處。

水溶擡手剛要拍門,就聽裏頭咿呀一聲,卻有人先開了門,這一下來的突然,穆苒忙搶先一步,側身擋在水溶前頭。

其中一扇門開了,眼前翠影晃動,走出一個青裳少女來。

這少女並不像其他女子那樣,娉婷裊娜的行走,而是裙裾一撩,一步就跨出了門檻。

只是她也沒想到門外有人,走得豪氣,險些兒撞在穆苒身上,也是一聲驚呼。

穆苒反應敏捷,見是個女子,忙腳下一撤,已退出半步,沒和她撞個滿懷,耳邊卻聽見她嬌嗔的呵斥:“餵,是誰這樣冒冒失失的……呀,王爺,婢子不知是您,真是冒犯了。”

說著她趕緊把手裏的籃子一放,跪在北靜王腳邊。

這少女正是紫鵑,她才要到菜園子裏摘些新鮮蔬菜,沒想到碰見了北靜王,還有身邊這個男人又是誰?跟個門神似地嚇了自己一大跳,王爺怎會領個陌生男子進來?

她心裏犯嘀咕,北靜王已溫和地說:“紫鵑姑娘請起,是本王來得匆忙了。”

紫鵑一來二去的,跟北靜王有些熟稔了,也不大怕他,順勢站了起來,眼神往身邊的這個男子臉上一溜,卻猛不丁地楞了一霎。

這男人高出了自己快一頭,微黑膚色,高鼻濃眉,更顯得眼窩深邃,要說長相倒也可以打個七八分,可面皮緊繃,跟一塊生鐵似地,沒有一絲兒的和氣。

這倒不要緊,令紫鵑感到驚奇的是,她沒來由的覺得這男人面熟,像是在那裏見過,但馬上又否定了自己。

自打穿來這個世界,她只在大觀園內外出入,見到的男人,除了賈府裏頭有限的那幾個,就只有北靜王了。

哼哼,這男人瞅著就臭屁得很,哪有溫柔俊美的北靜王可愛?

她卻不知道,穆苒雖面上不動聲色,內心的驚訝比她更甚。

第一眼他也覺得紫鵑眼熟,特別是揚起柳眉,腮幫微鼓,幾分生氣,幾分不屑的模樣,馬上讓他想起“識君樓”下,那個飛腳踢杯,又不客氣對自己指罵的少女,盡管驚鴻一瞥,容貌不曾看得十分仔細,但那副惹不得的神氣,無意中早已印象深刻。

對了,剛才王爺說,那賈寶玉是來看他表妹的,而那少女的車上,也掛著賈府字樣的燈籠,難道真有這樣巧?

穆苒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不覺唇角嚅動了一下,流露出半個古怪的笑容,便不再盯著眼前這個俏麗的丫頭看。

紫鵑沒認出他,也只瞧了一眼,就轉向北靜王,問:“王爺是來探望蓮渡師父的麽?她正在我家姑娘那裏,瞧王爺送的海棠花,就這幾天,已經開了好些花兒啦。”

水溶含笑頷首:“那就有勞紫鵑姑娘,前去告訴蓮姐一聲,就說我和錦衣衛的穆大人來了,先到禪房候著。”

“是,我這就去!”紫鵑輕快的轉身小跑而去。

聽到“錦衣衛”三字,她的心頭也是一動,原來這家夥姓穆,也是什麽錦衣衛的?那不是跟上一回,沖撞了史大姑娘的小帥哥兒一路的麽?

哎,自打穿來了《紅樓夢》的世界,養眼的俊俏男人見了好些個,就這家夥,叫人瞧著最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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