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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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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一路腳步輕快,想著一會兒見了探春說些什麽,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才“認識”林黛玉多久,竟如此替她著想,這份苦心,都快趕上對柳婷婷了,唉,不知道自己穿過來之後,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林妹妹”又怎樣了?

原本以為,柳婷婷那長相,那性子,活脫脫就是個林妹妹,然而跟真正的林黛玉相處一段時日,才發覺她遠不是自己先前理解的那樣。

黛玉固然身子柔弱,內心敏感,傷春悲秋,見風是雨,看著像個紙糊的美人燈籠,實則自有她堅強明智的一面。

同樣把心緊緊系在一個男人身上,同樣是被他無情的拋棄,柳婷婷就瘋瘋傻傻,要死要活,結果連帶著還把閨蜜給坑了。

林黛玉就不一樣了,雖然她也為寶玉流淚、嘔血,焚稿斷情,甚至離魂出竅,但死過一回之後,面臨著比失戀更難堪,更痛楚的處境,她反而能坦然接受,隨遇而安,這一份柔性的堅強,真是讓紫鵑刮目相看。

自己對她好,除了希望在這個世界有個靠山,以及這個身體裏留下的,來自真正紫鵑的深厚感情之外,或許也出於對這份堅強的同情和欽佩吧?

紫鵑仰起頭,向著湛藍色的高天流雲,嗨的一聲,將這幾日來,胸口郁積的悶氣,盡數暢快的吐了出來。

從賈母的住處,進大觀園,去往秋爽齋,先要經過瀟湘館,好歹紫鵑也在這裏住過,看到那一線粉垣,也不覺放慢腳步,翹首望去。

咦,哪裏怎麽會有個人?紫鵑發現瀟湘館門前,逡巡不去的身影,大感奇怪。

自從黛玉和自己死而覆生,可以說園子裏人人都避著瀟湘館走,除非迫不得已,壓根沒幾個人敢主動上門。

這會子裏頭沒人了,不更冷清清,涼颼颼的,又會是誰有膽呆在那兒呢?

紫鵑好奇得很,便上了岔道,朝瀟湘館走去,到離門十來丈遠的地方,看清了原來是個瘦小的丫鬟,正扒在門上,似乎透過門縫往裏瞧。

紫鵑走近了,突然在她身後喊了一嗓子:“餵,你在看什麽?”

“哎呀!”那小丫頭顯然是嚇到了,整個人跳轉過來,和紫鵑一照面,刷的臉都白了,流露出驚恐萬分的神氣。

紫鵑見她嚇成這樣,稍緩和了面色和口氣:“你不用怕,我不告訴別人,但裏頭早已空了,你若是想偷點兒值錢的東西,還是趁早死心了吧。”

那丫鬟仍直勾勾的瞪著紫鵑,像是完全沒在聽她說話,只哆嗦著嘴唇,顫聲叫著:“紫,紫鵑姐姐,你,你們可回來了?”

聽那丫鬟叫出自己的名字,還搭了個姐姐的稱呼,紫鵑頭一歪,疑惑地問:“你又是誰?”

那丫鬟正是雪雁,找回了通靈玉,寶玉眼看也不傻了,滿屋子上下都一片歡喜。

尤其是碧痕,心情大好了,便來向雪雁道歉,說是剛才心裏為了寶二爺急,才說話沒遮攔。

硬推了雪雁出去,讓她只管去園子裏逛逛散心,今天該她做的活,全由自己代勞了。

雪雁無奈,只好出來了,可一腳踏進大觀園,便情不自禁往瀟湘館的路上走。

她知道那裏已經沒人了,可正因為林姑娘和紫鵑姐姐都不在,王嬤嬤也暫搬去稻香村,珠大奶奶那裏照料著,才敢壯起膽子,過來瞧上一眼,否則只要見到任意一人,她就要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在這裏遇上紫鵑!

和紫鵑姐姐一起服侍姑娘,也有六七個年頭了,她一開口卻問自己是誰,而且那副猜疑的神氣,必定是心中還怨恨著自己,故意做出來的。

想著這裏,雪雁的淚水登時簌簌落下

紫鵑越發奇怪,不過是問一聲罷了,就真把這小丫鬟給嚇哭了?

瞧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紫鵑無奈地聳了聳肩:“我不過是問你名字,又不是真要去告訴別人,你不說就算啦,這閑事我才懶得管呢。”

她說完就走,雪雁急了,忙小跑著追上去,嘴裏喊著:“紫鵑姐姐,等我一等,我,我是雪雁啊!”

雪雁太想知道黛玉的消息,哪怕再受紫鵑譏諷也不顧了。

聽到“雪雁”二字,紫鵑也是一愕,立馬轉過頭來,盯著眼前怯生生的小丫鬟。

這就是雪雁?林姑娘自小從南邊帶來的丫頭?本以為她會挑著高枝兒飛,是多精明伶俐的人呢,沒想到這麽個受氣包似的?

話說回來了,她先前放著半死不活的林黛玉不管,去扶薛寶釵拜堂,這會子黛玉人都走了,她又巴巴地跑回來做什麽?

雪雁見紫鵑停下,仍是一臉狐疑的望著自己,抹了一把淚,強作笑顏:“我就是想著姑娘,才回來瞧瞧的,紫鵑姐姐,姑娘她,她這些時日,可還好麽?”

原來她是掛念林姑娘,這才跑回瀟湘館這邊的?而且她鬼鬼祟祟的模樣,八成也瞞著別人的。

瞧這情形不像作假,這小丫頭,就算是攀高枝兒,倒也不算是全沒良心的。

對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惱,獨自摸爬滾打過來的紫鵑,是太理解不過了。雪雁一個小丫鬟,還不是賈府的家生子兒,伴著個隨時會倒的靠山,又怎有膽子抗拒王熙鳳那樣厲害的當家奶奶?

當時那個紫鵑怎樣硬氣,自己是不知道了,可如果換作自己是雪雁,能做到什麽份上,還真不敢就說大話。

哎,也就是個可憐人,何苦去再去奚落她呢?

紫鵑想通了,心坎也就軟了,也沖雪雁笑了笑:“對不住,我不是生你的氣,而是沒大好,頭腦昏昏的,常認錯人呢。姑娘在外頭比府裏自在,身子也比從前清爽了,你甭惦記著。”

紫鵑忽然對自己和顏軟語,又聽她說還沒大好,雪雁鼻腔一酸,胸口一暖,忍不住脫口而出:“紫鵑姐姐,你,你帶了我出去吧,我寧願到外頭去伺候姑娘!”

紫鵑有些感動,但還是搖了搖頭:“別傻了,寶二爺和寶二奶奶那邊,哪裏就肯放呢?,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成,省得遭人說閑話。就這樣,我還有事要走啦。”

她怕雪雁糾纏,節外生枝,撂下一句叮囑就匆匆走了,任由雪雁在身後一聲聲急切地呼喚。

這一日,紫鵑走了之後,兩個婆子忙著洗曬衣服,打掃院子,黛玉感到些無聊,正好手頭上的經文又抄好一卷,便打算拿去給蓮渡。

黛玉到了前頭院子,走到走廊盡頭,蓮渡平常抄經、念誦的禪房,在窗下望裏一張,桌案前卻空無一人。

莫非是到前頭大殿去了,又或者找住持師父敘話?

黛玉稍猶豫了一會,又想回自己住處,剛下了石砌,聽見有人在上邊喚她,擡頭一看,果然是翠兒在樓上憑欄招手。

“林姑娘,林姑娘,師父在這裏呢。”

“哦……”

翠兒已出聲招呼,黛玉只好上了二樓,翠兒早在樓梯口迎候,手裏還捧了個茶盤,下巴一指裏頭一間禪房:“師父在呢。”

黛玉見茶盤上托了兩個茶盅,馬上明白過來:“蓮渡師父是有客麽,那我明兒個再來。”

她才要走,又被翠兒叫住:“哎,林姑娘,你別走呀,不是客人呢。”

“不是客人?”黛玉微感詫異,隨即想到可能是庵裏的哪位師父。

“來呀,林姑娘,每回師父見著你,都很歡喜呢。”翠兒又在熱情的催請。

既是庵裏的師父,一同坐著說說話,倒也無妨,加上翠兒再三的請,黛玉不好意思再推辭,便跟了她來了蓮渡待客的禪房。

才到了門口,房內便傳出一串清脆的笑著,像是個年輕的女子,且聽著耳生。

黛玉又猶豫駐足,翠兒已先她一步,歡天喜地的對裏頭的人說:“師父,林姑娘來啦!”

蓮渡忙答應:“是林姑娘麽,快請進來坐吧。”

翠兒站在門口,笑盈盈地側身讓客,這下黛玉再不能退,只好進了禪房。

裏頭兩人同時站起來,左首是蓮渡,另一個則是位宮髻霓裳的女子,果然年紀甚輕,約莫二十上下,身材高挑,瓜子面龐,柳葉眉,春水目,一點櫻桃般的朱唇,只淺淺含笑,便有一股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黛玉和她對視一眼,彼此眼中均有些異色。

黛玉是猜測她的身份,那女子則是驚訝,在這僻靜的庵堂之中,竟會有如此一位絕美的佳人?

她素來自詡美麗,但和眼前芙蓉照水一般雅靜、靈秀的少女一比,未免也暗暗自愧不如。

被那女子盯著看久了些,黛玉也有點兒局促,蓮渡忙安排她們見禮:“曼妹,這是榮國府二位賈大人的令甥女林姑娘,林姑娘,這位是王爺的妾室陸夫人。”

黛玉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翠兒說“不是客人”。北靜王爺的妾室,來到王府家廟,探望先前的正室,自然算不得客人。

她忙躬身給陸夫人福了一福:“不知是夫人在此,多有打擾了。”

陸夫人還未開口,蓮渡先笑著說:“我和曼妹,也就是尋常閑聊,怎說得上打擾不打擾的?”

陸夫人又走前兩步,對著黛玉上上下下的打量,忽然拉了她的手,口中讚嘆,眼中卻似有遺憾:“若不是今日湊巧,我還真不知庵堂裏,竟住著個天仙一般的人物,怎沒聽王爺和姐姐提起?林姑娘也是在這庵堂之中清修的麽?”

黛玉被個太過熱情的陌生人拉著,又不住的讚美,更覺尷尬,又被陸夫人問到隱痛處,登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好在蓮渡及時替黛玉解圍,先對陸夫人說:“林姑娘自小多病,她外祖母賈太夫人信佛,便想讓林姑娘在庵堂將養一陣,或許托了佛祖庇佑,身子也能快好起來。王爺和榮國府是世交,就正好請了林姑娘過來,暫時陪伴我一陣。”

跟著又對黛玉說:“林姑娘也過來坐吧,都別站著說話。”

黛玉應了聲“是”,趁勢不動聲色的,將手指從陸夫人掌中輕輕抽出,走到蓮渡身邊,將經書捧給她:“蓮渡師父,這是新抄好的一卷經文。”

蓮渡笑著接過,說:“真是有勞林姑娘了,對啦,上次你抄寫的那卷經文,我送了王爺,他不日便要遠赴邊塞,一路恐多有險阻,他帶在身邊,也好辟邪護身了。”

黛玉微微一呆,蓮渡將自己手抄的經文,交給了北靜王爺?

此舉有何不妥,她也說不上來,只莫名的耳根一熱,聽見身邊陸夫人一聲輕噫,像是感到意外,又沒有開口發問。

這位陸夫人,就是北靜郡王的妾室陸曼兮了。

她原本是忠順王府一位奶娘之女,自幼就隨母住在王府,出落得如花似玉,能歌善舞。

北靜王二十歲生日時,忠順親王就將陸曼兮相贈,水溶難以推托,只好收作妾室,好在陸曼兮溫婉大方,做人玲瓏,跟王府上下人等,都相處得很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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