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冬季，天就黑得特別快，東京還喜歡飄雨，雨霧下是一整片暗淡的風景，好在出了巷子正對寬闊的街，公寓樓和雜居樓的電燈分外明亮，夜間往來的車流聲撲面而來。

林林腦袋撞得有些疼，可能是這副身體確實還有手術後遺癥，此刻感覺有點暈暈的，不是特別舒坦。

這導致她的步伐也有點歪歪斜斜的，走得也慢，背著大背包始終保持在落後乙骨憂太一兩步的狀態。

“頭疼？”

少年突然停住腳步，林林差點撞到他後背。

還好她反應快剎住腳步，嫌棄地往邊上撤了一步，仿佛身旁站著什麽討厭鬼。

事實上的確挺討厭的，對她來說沒有什麽比在別人面前出醜更難堪的了，更何況還是在這個心機死神面前。

咒力強了不起啊？有種把她的咒力也解封！要麽就幹脆來場肉身平A較量！只會開外掛算什麽男人？

林林揉了揉後腦勺，懶得跟他說話，徑自往前走。

“……是你自己非要攻上來的。”乙骨繃著嗓子在後面道，“別忘了你現在還在死緩期，這種行為我完全可以當作二次反叛上報。”

林林回頭瞪了他一眼，簡直想抽他這副正義凜然的臉一嘴巴子。

然而越瞪腦闊越疼，林林幹脆氣呼呼轉身過馬路。

剛跨上斑馬線，就被乙骨憂太拽住了背包提帶往回一拉，讓她差點摔跤。

她擡頭瞪向少年：“你有病嗎？”

“……你才有病吧？”乙骨被她罵得莫名其妙，而後又覺得跟她斤斤計較道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輕呼一口氣，看著前面，“現在是紅燈，急什麽？”

話音剛落，車行道的綠燈亮起，車輪胎軋過路面，一輛輛從視野掠過，伴隨著雨霧仿佛陣陣潮起潮落的聲音。

乙骨望著對面的紅綠燈，忽然道：“頭轉過去。”

林林：“幹什麽？”

“給你治療。”

“……你這麽好心？”

“不想被追究責任而已。”

“……呵呵，用不著。”

剛拒絕，她便感覺耳朵邊被布料擦過。乙骨的左手繞到她的腦後，一陣反轉術式的暖流環繞在她後腦勺被撞的地方，疼痛逐漸消弭。

林林剛準備很有骨氣地躲開，沒想到還挺舒服，索性心安理得站著接受他的聖母心：）

……畢竟再怎麽賭氣也不能跟自己身體賭，便宜不占白不占。

只是沒想到乙骨除了耍大刀和替身攻擊，居然還是個奶媽==

她打開系統，查看乙骨憂太的個人信息，發現術式那裏只寫著「裏香」，並沒有其他能力記錄。

林林思索片刻，想著可能是系統遺漏了，於是手動備註上了「反轉術式」。

“你之前說的那什麽呼吸，是怎麽回事？”少年忽然開口。

林林想了想說：“那你的反轉術式是怎麽學的？”

乙骨微微一楞，然後冷聲道：“無可奉告。”

林林：“那我也不告訴你了。”

“……”

乙骨憂太無話可說，卻也沒有放下治療的手。

他的左手舉在她腦後一厘米左右的地方，非術師看不到咒力流動，在普通人眼裏，這看上去就像要把少女攬入懷中的準備動作。

乙骨突然發現她個頭其實很嬌小，單看根本看不出能爆發出先前的那種力量。眉眼清晰幹凈，眼睫纖長，漆黑眼珠鍍上了一層街燈的光，被白皙的膚色一襯，是那種濃墨重彩式的好看。

[乙骨憂太好感度 2]

……咦？？！

林林一驚，以為聽錯了。

怎麽療個傷也能加好感度？

還加了兩點？！

她驚訝地擡眸朝少年望去，視線交接的一刻乙骨移開了眼，“好了。”

他收回了手，指尖觸碰到她幾根發絲。

人行道的綠燈這時候亮起，乙骨憂太邁開腿往對面的地鐵口走，這時候猛然想起她可是個詛咒師，看似嬌小柔軟的外形不正是她曾用來迷惑別人的利器麽。

[乙骨憂太好感度-2]

fu*k？！

“……你有毒吧？？？”林林沒忍住對前面的人罵了出來。

乙骨憂太莫名其妙地回頭瞥了她一眼。

林林想打人，合著這家夥就是要倔強地在初始-9的好感值紮根唄？！

她查看了一下系統積分，乙骨憂太好感的反覆橫跳不作數，但和上次看的時候也不一樣了：41,366/100,000,000

積分增加了，她點開明細。

*乙骨憂太用反轉術式替您療傷，能量量化增加309積分

哦呼……原來給她療傷也能增加積分？

看來以後她要多受傷了:）

林林這下徹底明白了在乙骨憂太那裏薅羊毛的正確姿勢——除了好感度，啥都行！！！

但是今天的積分還沒有突破六位數，她是不會就這麽乖乖回去的。

乙骨憂太剛要進地鐵口，卻看到林林往反方向走去。

“去哪裏？”他又拽住了她的背包提帶。

林林背著雙肩包，像個不聽話的小學生：“我要吃飯！”

乙骨有點頭疼：“……不是才給你買了嗎？”

“不夠吃。”

“……那就回去再買。”

“還有撐衣桿，你把我撐衣桿弄沒了，我要去商場買新的。”林林譴責地瞪向他。

乙骨憂太一聽這個，不禁壓低聲音警告：“撐衣桿是用來晾衣服的，不是用來攻擊別人的。”

林林反唇相譏：“刀是需要愛護的，不是你隨便用壞就像垃圾一樣扔掉的！”

“……”

周末的地鐵口人來人往，他們現在這對峙引得不少路人側目，其中一個大媽提著菜籃子走過，還朝他們露出了姨母笑。

乙骨憂太一臉麻木地瞅了眼手表，閉了閉眼嘆氣，“你要吃什麽？”

·

林林還算滿意地坐進了一家懷石料理店，點了一堆好吃的。

魚子醬、海膽、太刀魚、鮑魚、扇貝、和牛、對蝦、碳烤香魚、蛋黃醬蟹肉……果然只有美食才能治愈人的心靈。

“打包回去吃吧。”乙骨說。

林林拒絕：“不行，還要去買撐衣桿。”

乙骨並不想跟她多耗：“…那就先去買撐衣桿。”

林林：“不行，買完回來店就關門了。”

乙骨服了。

“那你吃快點，我在外面等。”他耗著不多的一點耐心說道。

林林朝他看去：“你不一起吃點？”

“不用，還沒到我的飯點。”少年一臉冷淡。

林林挑挑眉，心想死神大人估計是不願意和她這個“罪犯”一張桌子上吃飯的。

不過無所謂，她只要自己吃得爽就好。

乙骨憂太剛往門外走，就聽到後面的少女說：“服務員，我這要加一瓶啤酒！”

少年的步子硬生生調了個頭，抿著唇回到林林桌邊，伸手攔住了服務員送來的啤酒，“喝什麽啤酒？喝水就行了。”

林林懶懶擡眼：“這你也要管嗎？”

乙骨憂太淡淡道：“我只是不想送一個醉鬼回學校。”

林林揮開他的手，從服務員那裏拿過啤酒瓶，“你又跟我不熟，怎麽知道我酒量行不行？”

“……”

少女坐在那兒抱住了面前的啤酒瓶，一副誰也別想攔她的架勢。

乙骨憂太覺得今天帶她出來就是個錯誤。

應該好好看看黃歷的……

少年不想被服務員看熱鬧，索性隨了她，自己走到店外等候。

他倚靠在墻邊休息，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不知是不是燈光的關系，他看上去像褪了色，有些疲倦的樣子。

隔著玻璃窗，他能瞥見裏面的少女一個人吃得非常香，讓人看著都餓。

乙骨憂太做事很幹脆，他劃開手機屏，調出相機對著店內的少女偷偷按下拍照鍵，然後打開Line飛速發了一條消息。

【今天也不想早起：真希同學，救命orz】

不久，禪院真希回覆：【？】

乙骨憂太把剛拍的照片發送過去。

【今天也不想早起：[圖片]】

【今天也不想早起：我要被逼瘋了orz】

【禪院真希：哈哈哈哈哈】

【禪院真希：我說讓我去幫忙，你不聽。[狗頭]】

【禪院真希：所以她這是在幹嘛？喝酒？】

【今天也不想早起：對……[壯漢捂臉]】

【禪院真希：她為啥要喝酒？】

【今天也不想早起：我要是知道就不會找你求助了……［苦澀］】

禪院真希那邊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發來：【憂太，你會不會把她逼得太緊了…？】

乙骨憂太微楞，回過去：【你這麽覺得嗎？】

【禪院真希：你想想，她從小就一個人生活，從沒被允許進過家族大門，孤孤單單的。就算做過錯事，但也跟我們一樣，是個普通高中生而已。】

【禪院真希：我覺得她外表看上去那樣，其實也是渴望能被重視被呵護的吧。】

乙骨憂太垂眸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字，思索了片刻，打道：【所以真希同學你們都已經原諒她了嗎？】

【禪院真希：也不是說原諒。反正我個人而言，我還是挺在意那家夥的。】

乙骨憂太看她這麽說，忽然想到之前在噴泉廣場林林和禪院直哉起沖突的事。

他剛按上輸入鍵想發什麽，便看到禪院真希撤回了上一條消息。

【今天也不想早起：？】

【禪院真希：真是的…太肉麻了，你看到了就行，當我沒發過吧！[白眼]】

【今天也不想早起：哈哈哈哈】

【今天也不想早起：不過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今天也不想早起：如果是真希同學你們在意的人的話，我也會盡量對她友好一點的。】

禪院真希發回來一個[抱拳]的表情。

乙骨又想到了什麽，問道：【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叫fu吸法的招式？】

【禪院真希：？那是啥】

【今天也不想早起：我也不知道……或者說應該叫‘呼吸法’？你有聽說過嗎？】

【禪院真希：沒有。怎麽了嗎？】

乙骨憂太思索片刻，回道：【沒什麽沒什麽，沒聽過就算了。】

他退出Line，翻回相冊裏最新拍的那張林林的照片，註視了幾秒，去按右上角的刪除鍵。

正在這時，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看到來電人顯示，乙骨一楞，快速摁下了接聽。

於是那張照片最後就沒來得及刪。

電話是伏黑惠打來的，他們三人組還在尋找獄門疆的路上，現在人都在海外。

“你說找到五條老師的消息了？？”乙骨微微睜大眼睛。

伏黑惠說在遙遠的西伯利亞一個洞窟找到了獄門疆，還和那裏的術師大戰了一場，才奪回了他們的老師，現在馬上準備回日本。

“太好了……”

他接完電話，久違地緩和了面容。

但不知為何，一方面覺得欣慰，一方面卻並沒有完全放下心，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他看了眼店內還在吃東西的少女，室外是寒鳥啼霜，路樹哭葉，他忽然有一種冰涼的預感。

手機在這時候再次響起，同時傳來的還有遠方中央線列車暴躁的轟隆聲，還有卡車在首都高速上疾駛的噪音。

“乙骨君！不好了……！！”電話那頭的人朝他求助道。

正在這時，街頭突然發生了動亂，一位交警身上爆發出了強大的咒力，咒力匯聚成巨大的滔天漩渦，狂躁地席卷著周邊的一切。

乙骨憂太下意識就要摸刀，後知後覺刀已經斷了，於是喊道：“裏香！”

「裏香」應聲出現，在他身邊靜靜等候命令。

電話裏的人說：“乙骨君，我們這邊一位同事身上突然冒出強烈咒力，不受控制就襲擊了我們！現在人已經暴斃了！”

乙骨憂太捏緊手機：“我這邊也碰到了突然爆發咒力的人，我先上去試試阻止他，馬上再過去你們那邊！”

掛掉電話，他剛想拜托「裏香」看好林林，這時候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氣味陡然一變，氣溫至少下降了五度。

幾乎是一瞬間，「裏香」便調轉方向，巨爪“轟”地拍向一旁屋頂上站立的身影。

“冰凝咒法·霜凪”

陌生的少年音在夜色中響起，一股更加陰寒的冷氣裹挾而來，四周的樹木、房屋瞬間裹上一層寒冰。

但是擁有更強大力量的「裏香」並沒有被凍住，揮動著巨爪繼續朝敵人攻去。

“冰凝咒法·直瀑”

巨大的冰錐層刺憑空襲來，被「裏香」一巴掌揮開，直直劈向地面，旁邊的懷石料理店受到沖力波及也被砸掉了一半。

……

林林本來還在好好幹飯，早在聽到外頭的動亂後就當機立斷讓店員趕緊避難了。

她一邊聆聽著外頭的狀況一邊幫忙疏散客人，卻不料幾個冰錐巨石從天而降，她沒有武器用不了呼吸法，在先讓普通人從逃生通道離開後，自己被巨大的沖力直接給擊飛了出去……

好家夥，這等沖擊受的傷，用反轉術式治療估計能得四五位數的能量積分了。

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也來不及知道，在盡量調整姿勢著地後，也就是斷了幾根骨頭的程度。

林林利用呼吸法緩解著傷痛，咬牙撐著身子站了起來，發現自己不知道被沖到了一個什麽地方，黑漆漆的，像是什麽人跡罕至的小巷。

幹飯被打斷很不爽卻也無可奈何，她摸了摸口袋，幸好支票和賺的小錢錢都在，只是乙骨給的破手機可能在途中掉了，沒法聯系他。

她撐著身子往前走，感覺有點冷。

她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人和車的聲音像遙遠的霧，遠方的狹長天空中，代代木的do信號塔像無人踏足的峰頂般，聳立在煙雨朦朧之中。

路邊的樹和緊閉的房屋都隱匿在暮色中，蕭條又瘆人，林林循著車流聲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著，忽然聽到了有人的腳步聲。

腳步很輕，像在飄，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一段距離的地方。

林林稍微加快了腳步。

如她所料，身後的腳步聲也加快了。

林林咬唇，暗叫不好。

她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戰鬥，這副身體的能力至今還被封印著，也不知道跟蹤自己的是什麽家夥，如果只是普通的變態還好，若是什麽咒靈之類的……

她努力調整著呼吸，試圖以此來緩解身上的傷以便能跑更快。

耳朵卻在忽然之間丟失了後面的腳步聲。

如同一瞬錯覺般的靜謐讓她慌亂回過身，眼前黑暗的巷道如同怪物的巨口。

一個寬厚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

林林眼神一凜，下意識就要來個肘擊，卻被溫柔地握住。

“是我。”熟悉又陌生的男性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林林一楞，擡頭看去，高大俊美的男人微微俯身，曳地的袈裟仿佛水墨淌在瀝青路面，墨色長發從額前落下幾縷發絲，垂頭看著她。

林林眼睛一亮，很快認出了他。

好家夥…這不是她來到這個咒術世界第一個遇到的刷分工具人嗎！！叫什麽來著？

她聲音雀起，喊道：”夏傑！！“

“……我是夏油傑。”他朝她溫柔一笑，“你把'油'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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