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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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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尋死

畫舫很快恢覆了熱鬧。

月寧望著姑娘被拖走的方向,目光久久凝滯,裴淮側下身,面對面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嗤了聲,伸手捂在她臉頰。

“怕跟她一樣,終有一日受不了這苦,想尋死,卻又死不成?”

月寧慢慢扭過頭,睜大眼眸望著他,裴淮眼底洇出冷笑,發狠地箍住她下頜,迫她仰起頭,後脊抵到墻上。

“跟我在一塊兒,不快活麽?”

月寧被他陡然猙獰的面目唬住,張了張唇,沒想好要回他什麽。

裴淮眸眼愈發冷淡,仿佛非要逼出答案一般。

河邊風冷,乍從船艙出來不覺得,如今渾身都浸著涼意,月寧被他弄疼,忍不住往旁邊偏頭,裴淮不依不饒鉗住她,燈火的映照下,那眼睛猶如暴戾的猛獸,正死死盯著難逃掌心的獵物。

她很想反問回去,難道他覺得折磨是種享受麽,不問來由,憑著欲/望糾纏,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兩人縱是不/著/寸/縷地貼在一起,便是以最親密的姿態融合,枕邊話卻少之又少,心是隔著遠的,怎麽靠都無濟於事。

她不惱他,也不恨他,誰讓她前世欠了他。

裴淮松開手,錦袍在面前簌簌劃開,龜公替他開門,將人讓進廂房。

月寧晃了下身子,奔湧的水流濃黑如墨,水聲與琵琶聲混在一起,將深夜的森寒描繪的愈發生動,風不斷吹鼓著衣裙,蓬松的發髻搖搖欲墜,連同散開的一綹,吹得胡亂飛舞。

額間濕漉漉的,月寧擡頭,伸手接了下,零星雪片紛紛滑落,她眨了眨眼,環起雙臂抱在一起,天愈發涼了。

廂房內的人,倚墻看著站在船外一動不動的月寧,薄紗裹著身子四下飄搖,那背影可憐淒清,亦有種執拗的倔勁兒。

說不清的燥意讓裴淮深深吸了口氣,再擡頭,卻見月寧已然走到船欄前,兩手抓著欄桿,半邊身子似已經踏了出去,裴淮胸口驟緊,指尖兀的摳破掌心,這一瞬,他仿佛沒法呼吸,雙眸盯著月寧的舉動,喉嚨一陣陣發緊。

半晌,月寧從船欄前轉頭,不經意目光輕掃。

四目交織。

裴淮下意識背過身,那楹窗哢噠一聲合上。

夜梟在夜空發出詭異的鳴響,盤桓著落在一棵枯槁老樹,月寧攏了攏衣裳,擡腳往房內走去。

從紅玉館回來的小廝與鴇母回稟,此時已是半夜,畫舫上偶有嬌/啼/喘/息聲,此起彼伏,落雪後的夜,比往常略微安靜些。

“果真如媽媽所料,那人不是富商身份,他是京城監察禦史之子徐鶴,母親是豫章郡主,有個舅舅在咱們揚州地界當官,好像是守城都尉。”

鴇母扯著帕子,精明的眼睛滿是思忖,她叩了叩案面,小廝趕忙走上前,“這人在京中可有妻小?”

“事發倉促,齊大人讓小的先回來盯著,待他明日仔細查驗一番,媽媽再行計劃也不遲。”

鴇母擡手,那人倏地藏匿無影。

晨起時,薄霧籠著河面,如同身處仙境。

月寧咳了兩聲,腰間的手動了下,旋即身後那人提起衾被將她整個掩在裏頭,順勢牽起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長發滑下肩膀,遮了裴淮大半張臉。

微微回頭,被他推搡回去。

“別動。”

昨夜他與人商議完事情,回房便這般姿勢抱了一宿,便是翻身也要抓著她的手腕,月寧睡得並不舒坦,手臂腕骨都是疼的,脖頸亦有些落枕。

喉嚨癢,她實在咳得受不住,偏偏鼻塞,想回頭同他說話,猛不防一口冷氣侵入肺腑,激的她再止不住,拼命地咳了起來。

裴淮這才松手,看她蜷起身子,咳得眼眸通紅,小臉憋漲,便大掌覆在她後脊,拍了少頃,那人才漸漸緩和下來。

月寧感激這場病,至少今日她不必再穿那種招搖明艷的衣裙。

紅櫻俯身進房,瞥了眼榻上人,又低頭取出一套繡金線芍藥暗紋小襖,外加一件秋香色織錦褙子,連同下面的襦裙也換成厚實的面料,剛放在床頭小幾,便聽見裴淮沈聲吩咐。

“出去。”

紅櫻一楞,道:“奴婢還未服侍公子穿衣。”

“去外面守著。”裴淮沒甚耐心,說這話時言語已然冷鷙。

紅櫻咬了咬唇,低著頭退出房門。

月寧便從衾被中鉆出來,自行穿好衣裳,整理裙擺的光景,裴淮側過身,目光幽幽的盯著她的細腰。

“今日穿哪件,是月白錦袍還是象牙色...”

“為什麽尋死?”

月寧抱著衣裳,沒反應過來,裴淮坐起,斜靠著引枕慵懶的踢開衾被,嘴角噙著笑,又像是在審犯人時候的躊躇滿志。

“我沒有。”月寧搖了搖頭,將那件月白色錦袍放回小櫃,拿著象牙色來到裴淮跟前。

“二公子擡手。”裴淮依言擡起雙臂,由著她給自己更衣,稍一低頭便能看見她鴉羽般細密的長睫,將眸色遮住,很是專心的為他系襟扣。

裴淮想了許久,原是想找個什麽由頭威脅,思來想去又覺得可笑,她如今孤身一人,心裏頭早就知道宋星闌不是她親哥哥,普天之下哪裏還能尋出把柄要挾她。

他那點優越感,無非仗著前世月寧那一點點的愧疚。

可這份愧疚摸不著說不清,也無法掂量在她心中的分量,若真有一日愧疚感沒了,她哪裏還會乖乖由著他去拿捏。

昨夜她站在船頭,似要義無反顧的跳下船去,那一刻,他很慌,卻又束手無策。

沒法要挾,更不能去央求她別死,他只能站在窗楹前,無聲的監視。

彎腰去穿鞋的時候,裴淮勾起她的下頜,將人扶起來抱到懷裏。

外面歌姬打著哈欠與客人說笑,來往的腳步聲破了清晨的寧靜,接著便有人在船尾驚呼:“好美的雪。”

月寧移開眸子,裴淮的唇低了下去,沿著細小的耳廓一路親/吮,在手指摳解小衣系帶時,月寧聽見他笑著低斥。

“在我厭惡前,不許死。”

....

用早膳時,鴇母特意讓廚房做了幾道地道清口小菜,又煨了魚羹,本應送到房內享用,裴淮卻借著賞雪來到膳廳,隨手一扔便是沈甸甸的一錠銀子,鴇母自然喜笑顏開,上趕著伺候他落座,又吩咐人熱了湯羹,殷勤地問他昨夜安睡可好,吃食可好。

末了,又特意尋來兩個姿色出挑的丫鬟,左右服侍裴淮用膳。

自始至終,她默認了月寧的身份,必是上不得臺面的外室姬妾,昨夜後半晌她聽過門,那聲音被揉/搓的支離破碎,便是聽著都覺得渾身骨頭酥/麻,哪裏會是正經夫人叫的。

故而訓那跳水的姑娘時,也不避著他們兩人,就在膳廳隔壁的廂房。

姑娘被餵了藥,雖咬牙切齒,可面上好歹有了血色,她坐在圓形墩上,散著頭發垂在胸前,露出的臉巴不得將鴇母撕碎吞入腹中,她攥著拳,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尖銳的物件。

“你也是死過一回了,合該想清楚活著的用處,我也不逼你,過幾日有貴客登船,點名要個雛兒,我是看得起你,讓你去伺候,你要是不願意,我大可讓旁人頂替。

只是,機會只此一次,下回我可保不準看中你的是個胖的瘦的還是老的病的!”

“你那相好下月成婚,娶得是他表妹!”

姑娘身子一顫,擡頭瞪著眼睛看她。

鴇母緩了口氣,安慰道:“你也是癡的,信什麽海誓山盟,你瞧瞧,你們家剛落難,他還不是急著撇清幹系?

聽媽媽勸,趁好時候賺下大筆銀子,等老了也有依傍,靠男人奔不到出路!”

膳廳內的兩人對視了下,月寧默默吃了幾口粥,裴淮擡起手,拇指貼在她嘴角,擦去水漬後,淡笑著道:“不該聽的別聽。”

鴇母似察覺姑娘意志快要崩潰,便繼續添油加柴:“說來你別不信,從前有個官家小姐同你一般,家中遭難後淪落風塵,她卻沒有你這般剛烈,後來遇到個會疼人的老爺,將她贖了出去。

在前街購了宅院不說,眼下人家有兩個孩子傍身,那老爺念舊,這麽多年都時常過去探望,不曾冷落了她。

你仔細酌量,日子長著,萬一你就遇到良人了呢。”

月寧抿了抿唇,吃完後靜默坐在原地,心裏暗道:鴇母這番話說的可真是大有技巧,且不說正經公子不會與青樓女子沾染,便是將人贖了出去,那也是養在外宅,不能見光的,她嘴裏說的官家小姐,縱然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不能名正言順入族譜,只能像她一樣龜縮在一方小院,旁的不說,日日得避著防著,不能讓正主夫人找上門去。

良人,未必。

裴淮捉了她的手,哪裏知道短短一瞬她心中思量許多,她手冰涼,穿著氅衣也抵不過的冷意,偏皮膚愈發凝白,裴淮起身,將她包在自己氅衣中。

“你以為鴇母所說不足信麽?”

月寧仰起頭,見他眼底輕笑,沒回話時,裴淮摩挲著她眼尾,斂了戲謔:“咱們去親眼瞧瞧。”

便是當真,月寧也沒興致去親眼見證,不是不信,而是那種日子她本就沒甚興趣。

裴淮卻很是執著,兩人從畫舫下來後,坐上馬車便沿著河畔往東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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