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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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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這個充滿少女情懷的節日,於我只不過是更添愁苦罷了!”翠縷踏上滿是荷蓮的靈竹亭,昔日的殘荷已是蒼綠滿池,隨風搖曳,如慈母般屹立在靜水中,溫柔婉約,翠縷淚眼清浵,手中緊緊握著那塊碧綠的玉,想要丟棄卻沒有勇氣,口中無力的輕喚著兩個字,“師哥……”她放不下,雖然她口上祝願,但心中卻還抱著一絲僅有的僥幸,看著天空中逐漸接近的兩顆星,她仿佛在那一刻失了語,蓮與天相交處,一個靈魂映水而立。

一語未了,一個身形高大,梳著鬅頭的女人巍峨的走來,翠縷拭下眼角的淚水擡眼望去,原是夏姬,翠縷趕忙施禮道:“夫人!”夏姬冷笑道:“夫人,不過是名存實亡罷了,既然是虛名就不用再做什麽虛禮了!”翠縷見她說的盛氣淩人,便知她以為自己也是那些只認名利的小人罷了,於是道:“夫人,您日後是飛黃騰達之人,還愁沒有名利嗎?”夏姬見她清冷孤傲,行事形如閑雲野鶴,倒有一種孤芳自賞的感覺,不覺放下了芥蒂,說道:“在這可以不必拘禮,我同樣不喜被名利束縛!”夏姬仰頭,月光瀉在她布滿細紋的臉上,殊不知,她的眼中也曾泛過少女般青澀的淚光,夏姬問道:“這麽晚了,你來靈竹亭做什麽?”翠縷道:“不過是在排解紅塵中所留下的閑愁罷了!”說著翠縷目視遠方,眼中閃現的柔情使天地顯得愈發蒼涼,夏姬聽後嘆道:“原來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癡傻人啊!”翠縷聽她說的悲愀,好似親身經歷,夏姬從領口拿出一件碧綠玉蝶的瓔珞,襯著紅底愈發靈空唯美,道:“要聽聽我和他的往事嗎?”“你是說——太子?”翠縷略微一頓,夏姬漠然頷首。

二十年前的她,曾用一雙玉手描繪出三千裏錦繡河山;二十年前的她,身輕如鴻雁可作掌上飛舞;二十年前的她,雲鬟霧鬢、剪水秋眸、肌膚勝雪;可如此動人的她,卻因是她的後人,而不敢被人所娶,世人惜命,而她仿佛被下了魔咒。

她是夏蟬的先人,因緣巧合她也喚作夏姬,或許真是一種使命的輪回,她是春秋時有名的美人,也是亡國的禍水,世人說她‘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當她愛的倦了,年過五旬的她,只想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時,真正愛她的人出現了,他不在意她的容貌是否永駐,他不在意她究竟克死過多少年輕的生命,他也是唯一一個與她善終的丈夫,巫臣。

夏姬已逝,可百年來的傳說還在,人們不管夏姬是否已有好的歸宿,只是將那嗜血的魔咒俞傳俞烈,身為她的後人,她又豈會不受殃及之害?時過境遷,可她依然待字閨中,她因此也對事態冷眼旁觀,也更加鄙夷那些滿口功德的世家之族。夏蟬,只在夏天鳴叫的蟬,也註定她會在夏天,遇見她一直幻想的‘巫臣’。

那年的夏天,依舊枝柳蕩漾,她依舊在西溪浣紗,雪白的紗襯著雪白的臉,在溪水的映襯下顯出一種迷人的悸動,溪水似鏡,映著一張冷若秋霜的臉,或許她早已看淡,可誰想他會在此時出現——嬴柱,也是現在的安國君。

木桶隨著溪水飄動,她抱著剛浣好的紗沿著淺灘追去,追至了小石橋上,正遇見一個騎著汗血馬,身襲一身暮黑大氅,頭上挽著一條淡紫公子巾的青年緩緩駛來,那眼神帶著邪肆和淡淡的疏離,那霸氣的男子讓她不敢直視,而他卻也被她傾城的樣貌所驚倒,伸手便道:“你願意跟著我嗎?”夏蟬聽後又豈會不吃驚,望向已經飄遠的木桶,支吾的道:“我——”那青年看她的面頰羞得赤紅,心下已經了然,還不等她說完就拉她上馬,道:“走,我帶你去追木桶!”夏蟬先是有些驚慌,他渾身散發的霸氣,讓她不自覺的安心,或許一切早已註定,世人只不過是亦步亦趨的走完上天早已為他們安排的或悲或新的結局罷了。夕陽下,一匹駿馬帶著一雙碧人奔向天邊的盡頭。

夏蟬說至此處早已淚灑湘江,身邊傳來湘妃竹作響聲聲,腦海中回想著那人的話,“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你是誰,我都不在乎?只要你願意跟著我!”思至此處,她苦笑,當初為何信了他的話。

翠縷聽得從容,眼中流露出既向往又羨慕的神情,夏蟬問道:“你羨慕?”翠縷苦澀一笑,道:“是,比之與我,您要幸福得多!”夏蟬問道:“此話何意?”翠縷采擷一朵荷花,輕柔的撫摸,道:“就像這荷花,在開得絢麗時被惜花人采擷,雖然不過多久便要雕零,但想到最後一刻是在心愛人身邊度過時,我想那荷花也是願意的!不管怎樣夫人都曾經擁有過,哪怕是瞬息的繁華,想必夫人也是高興的,不像有些人註定成為湖畔深處無人理睬的荷花,最終不過是孤獨枯死的下場。”夏蟬見她年紀雖輕,但感慨良多,比之於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勝者?

夏姬握著翠縷的手道:“謝謝你點醒了我,人不能只活在記憶中,若我當時性情柔軟些,子楚也就不會被送到趙國去做質子了,好在那孩子沒有頹廢,我多年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既然我都已經明白更何況你,你不同我,要放開可能比我容易些!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免得你家夫人擔心。”翠縷聽後思道:“出來良久了,不知夫人辦成了沒有?”於是向夏蟬行禮道:“是,夫人!”翠縷走後,夏蟬握著那瓔珞道:“情斷了,綁不住,試著放手何嘗不是良策?”那活靈活現的玉蝶隨風而飛,飄零輾轉緩緩地沈入碧波萬裏的蓮池中了。

翠縷行至一路人影稀少,行至莫惜園時,只聽細語聲聲,暗下思忖,“已經醜時一刻,誰還會在那?”想著自己今夜必是無眠,也就不妨前去看看,想到此腳步便踏進了莫惜園。

夏末的莫惜園一片碧綠,生機盎然,潺潺的溪水水尤清冽,落葉浮於其上仿如打轉的小船,寒螿在杏樹上隨意的竄動,發出鳴鳴的叫聲,翠縷踏葉獨行,夜的深處煙嵐迷茫,點點燭影隨風搖曳,燈火闌珊,萬綠叢中一抹殷虹應運而生,只見那女孩一身紅裙,打著一個紅火的燈籠,長髫漆黑,雙手相抱,長長的睫毛由於雙眼的緊閉,在臉上留下一道陰影,在她面前還擺放著一盤巧果,翠縷思道:“這丫頭難道已有了思慕的人了嗎?”翠縷思此不動聲色,透過煙嵐看著她接下來的動向。

那女孩閉目向月祈禱道:“一願,爹娘身體安康;二願,哥哥心想事成,早日實現抱負;三願——”說至此處那女孩頓了一下,言語早被害羞的輕笑所取代,“三願,追隨先生歲歲常相共!”女孩虔誠的說完心願,欲要起身離去,只聽杏枝葉後傳來笑聲陣陣,接著便是言語聲,“你這丫頭,滿嘴裏胡說些什麽?”那女孩聽後慌亂道:“難不成這片林子中有花神不成?”那女孩打著燈籠壯著膽子探頭看去,那杏枝葉晃動了兩下,碧綠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眼前,那女孩道:“翠縷姐姐,你嚇死我了!”她捂著胸口,翠縷笑道:“朱槿,我要審你!我問你,你口中的先生是誰呀!”朱槿一驚手上的燈籠不覺已落,翠縷一個側身接住落下的燈籠,道:“失了燈籠,我看你怎麽回去!”朱槿擺弄著裙帶小聲地問:“翠縷姐姐,你都聽到了?”翠縷笑著頷首,道:“我問你,那個先生是誰啊?”朱槿摔手道:“哎呀,總之翠縷姐,你就別問了!”翠縷見她的臉都紅到耳根了,扶著她的肩道:“只要那個人真心對你好就好!”“莫要做癡心女就好!”這句話她沒有脫口而出,她不想把情的苦澀傾註給天真的朱槿,朱槿小聲道:“翠縷姐姐,其實那個人是——呂先生。”“呂先生?呂不韋!”翠縷驚訝地望著面前羞澀可愛的女孩,若有所思地頷首。此刻,風移影動,樹影斑駁,沁月流光,碧衫紅裳,長思不忘,有伊若此,此生奈若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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