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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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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時瞧著,輕嘆了口氣。

這世道女子生存艱難,像她如今裝作男兒查案,誰看了不稱讚一句少年英才;可若她以女子身份行走,怕不是手還沒有觸碰到屍體,便要被人吼開:搗什麽亂?

男子可以科舉入仕,魚躍龍門。女子卻只能一靠投胎,二靠夫君,三靠兒子……不是她們便輸了一籌,只是橫看豎看,這世道壓根兒就沒有給她們留出一縫的出頭之地。

“我本命叫嚴音,姐姐名叫嚴玲。有一年上元節,家中仆婦帶我們出來看燈,不慎被拍花子給拐走了。那一年我六歲,姐姐八歲。”

“我同姐姐走散之後,她被賣進了天香樓。我則被賣去了南地,我比姐姐命好,遇到了我師父,他說我天生骨骼清奇,是個練武的好材料,便給我贖了身,一直帶著我在江湖流浪。”

嚴音說著,紅了眼睛。

池時皺了皺眉頭,這年頭的拍花子很多,尤其容易盯上那種生得美貌的小姑娘。她小時候,也曾經被拍花子盯上過,那是一對約莫四十來歲的夫妻,抱起她就往人群裏鉆。

父親池祝喝著羊湯,坐在那裏瞧著。

“阿爹,小九被人抱走了,咱們還不追!久樂快追!”池瑛著急得不行,拔腿就想沖出去。

卻是被池祝給拽住了,“得了吧,小九是個什麽德性,你還不知道?你手中的燒餅還沒有啃完,人就得乖乖的把他給送回來了。”

“這會兒沒有回來,是她體諒你,覺得你抱著她逛燈會累得慌呢。有人想抱,豈不是省了心了?”

池瑛哪裏聽他胡謅,到處尋了起來,那燒餅捏在手裏,不成形狀。可他還沒有跑出去多遠,那對夫妻又抱著池時回來,將孩子往他懷中一塞,跪在地上就不動了。

池時回來一看你燒餅,頓時痛心疾首,“哥哥,我才離開這麽一會兒,你都沒有護住我的燒餅!”

池時到現在都記得,當時池瑛那一副哥哥我被雷劈了的傻兮兮的樣子!

她叉著腰,嘴裏劈裏啪啦的說著話,池祝端著羊湯碗,笑得周圍的人全看了過來,池瑛一言難盡的看著手中的燒餅,那兩個拍花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她一般。

……

“京兆府說,姐姐是自己跳下來的……”嚴音說著,眼中帶了恨意。

站在一旁的曹推官,突然打斷了她,“如果你姐姐便是天香樓的花魁娘子黎枝的話,她的的確確,是自己跳下來的。當時有很多人都瞧見了。

這個案子,是我同蘇仵作過去看的。那會兒天香樓尚未待客,樓裏的姑娘們剛剛起身不久。黎枝好好的喝著茶,突然之間便跑到窗前,跳了下去。”

“天香樓的老鴇說,黎枝為情所困,在這之前,已經懸梁自盡過一回,卻是被人救了下來。”

嚴音聞言,冷笑出聲,“是自己跳下來的,可都是被那些賤男人給逼的。那劉璋滿嘴的花言巧語,騙了我姐姐,說是要給她贖身,讓她住到柳葉胡同裏去。”

“等到她生下了孩兒,便納她進府,給她一個名分,他說他家中,六代單傳,只要有後嗣,便能母憑子貴。姐姐墜風塵這麽多年,一直渴望贖身,便信了他的鬼話。”

“將自己這麽多年攢的錢財,全給了劉璋。那一日是劉璋生辰,他領了姐姐去柳葉巷,口中說是讓她去看自己的新家。可誰想,那狗賊……”

嚴音的聲音,變得尖銳了起來,“那狗賊叫了一群狐朋狗友來,他們喝多了,便非要逼著姐姐玩撞天婚。姐姐在前面跑,他們在後面追,誰抓到了她,誰就能……”

“姐姐那日回了天香樓之後,整個人心都死了。那些狗東西,全都是該死,全都該死!他們沆瀣一氣,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對我姐姐說一聲對不起。”

“女人在他們眼中,就是玩物,真心在他們眼中,比糞土都不如!我只恨,只恨這麽早就被你們抓住了,沒有能夠殺光柳葉巷裏,所有的狗男人!”

“我進天香樓,一直待了一年,才查清楚了姐姐的死因。但是太可笑了……”嚴音眼睛流著淚,嘴上卻是哈哈的笑了起來。

“可恨的是,我把惡人的名字,全寫在了名單上。拿著名單的差役卻是說,你們知道他們說什麽嗎?他們說,你姐姐不就是供人取樂的麽?”

“這不是每日要做的事,怎麽就有罪了呢?哈哈,你們說可笑不可笑?把人的心在地上踐踏,讓人絕望的死去了。他們竟然無罪?”

嚴音說著,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不過是把他們做過的事情,還給他們罷了。我覺得,我也是無罪的。”

池時聽著,搖了搖頭,“覆仇的方法有很多,可你選擇了最笨的一個。”

嚴音殺人簡單粗暴,便是沒有讀過大梁律的人,也知曉,她是有罪的。

她說著,嘆了口氣,從兜裏掏出一塊糖來,放到了嚴音的手心裏,認真的說道,“那個人說得不對。即便是花魁娘子,被人惡意欺負了,那人也是有罪的。”

嚴音一楞,卻是突然笑了。

她將糖塊塞進了嘴中,“那倘若是你,你有什麽聰明的辦法嗎?”

池時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漫不經心的說道,“很簡單,隨隨便便都能說出一百種來。嚇瘋,變窮,不能人道,斷子絕孫,靠山山倒,一輩子不得超生。”

“當然了,以你的腦袋瓜子,便是告訴你了,你也不知道怎麽做的。死是最輕松的事,活著生不如死,才是上上法。只可惜,你是看不見了。”

池時說著,又掏出了一塊糖,塞進了自己的嘴中,對著被她的話驚呆在原地的曹推官,揮了揮手,“這裏沒有我的事情了,我要家去了。”

都已經大半夜了,再不回去睡覺,天都要亮了。

裹得像一頭白熊似的周羨一瞧,轉身跟了上去,他本來就是過路的,若不是因為池時,斷然不會隨意插手京兆府的案子。

他想著,搖了搖手中的扇子,走到了池時身邊,“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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