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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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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惜,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回去了。”

“頤言和我說過,你的師父將你逐出了龍虎山。”蘇瓔的手勢一頓,過了片刻後才緩緩說道:“我總是欠你一份恩情,到了現在,只怕更是還不清了。”

兼淵搖了搖頭,只是眉目間透出一點笑意。兩人就這麽肩並肩的往前走著,四周只能聽見簌簌的風聲,以及漫天的樹葉微微搖晃,從頭頂灑落的光線也隨之變得猶如海浪一般變幻莫測。這樣的靜謐與溫和,似乎所有的語言,都變成了一種多餘。

蘇瓔的的腳步一頓,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壓力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一般,她伸出手去想按住身邊的古木,然而兼淵的速度卻更快,出手扶住了她的肩頭。

蘇瓔擡起眼眸,神色變得有些怪異起來,緩緩的,她勉力站起身子,在她原本想借力的那棵古樹上,褐色的樹皮上因為潮濕而隱隱有綠色的苔蘚,但是在濃綠之中,分明有一抹如血般的鮮紅異常分明。

兼淵也發現了異常,湊過去仔細看了一眼,聲音也變得沈重起來,“似乎,是人血。”

頤言四處轉悠了一圈,果然采到了不少鮮嫩的野菜,回去涼拌一下,味道肯定不錯。這麽想著,幹脆變出一個小小的竹籃來,將摘來的野菜全都放進去。

頤言興高采烈準備回去的時候,卻在一剎那間變了臉色,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對自己走過來的人,即便隔著不算太近的距離,也能清晰的看出對方走路的姿勢究竟有多麽奇怪。

頤言皺了一下眉,帶著自己剛剛采來的一籃子野菜飛快的往回奔去。

“小姐!”一向鎮定的頤言幾乎發出了一聲尖叫:“你瞧瞧前面走過來的那個人,是不是打鐵鋪的那個,他……他那樣子,是不是早就死了?”

那個緩慢走來的身影的確十分古怪,就好像整個人軟塌塌的,是被什麽力量控制了一般……與其說那個人是在朝他們走過來,其實他只是漫無目的的在四處亂轉罷了。然而無論是垮掉的肩膀還是那種好似被拖曳般行走的方式,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活人該有的姿態。

那具身體裏面,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暗中蠕動著。

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竟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頤言被嚇了一跳,霍然往後退了幾步,一張臉變得青白……

蘇瓔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正準備出手,兼淵已經無聲無息的先為兩個人出手下了一道防禦的禁制。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般,蘇瓔擺了擺手,“這些東西沒有什麽危害,你如今有傷在身,不要再隨便動用法力了。”

兼淵遲疑了一下,然而看著對方擔憂的神色,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仿佛有一只只的觸手在屍骸裏亂動,猶如蠶吞桑葉般的沙沙聲響猶如是在舉行一場狂歡的盛宴一般,蘇瓔一剎那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那不是幻覺……

這裏面的確有什麽東西,正在吞吃著這具死屍!

就像是卵生的動物一樣,在孵化出來之後會把原先包裹自己的繭吃掉作為第一頓食物。這些人明顯是死於外傷,那些各式各樣的可怖傷口是唯一的致命傷。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像是有某種魔物在此時趁機在此放置了蟲卵。

兼淵也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這些東西即便是光聽聲響就已經讓人覺得不寒而栗,更何況……如果遭到了這種魔物成群結隊的攻擊,只怕也夠讓人頭疼的了。

“小姐……”頤言有些害怕的說道,“裏面那些東西,該不會沖出來吧。”

蘇瓔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何,神色雖然凝重,但是卻並不慌亂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兼淵鄭重的探過身去,雖然蘇瓔的確並不恐懼眼前發生的一切,但是到底還是安全為上。那具屍體離他們還有一些距離,似乎根本看不見人似的,只知道橫沖直撞。

但是毋庸置疑,隨著屍體擺動的幅度越發劇烈,看得出那個作祟的東西差不多也該出來了。兼淵手腕一翻,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符箓一指,明黃的符箓死死的貼在了那具屍身上,那具屍首踉踉蹌蹌的倒在了地上,周身漫出了一層奇怪的黑霧。

“好像……好像要出來了。”眼看沒什麽危險的樣子,頤言從蘇瓔身後探出頭來說道。

她話音方落,在那個男子的血跡斑斑的胸口處,好似有什麽東西裂開了一樣。一團團湧出來的黑氣徹底掩蓋了死屍,首先伸出來的是猶如螳螂般折起來的前肢,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尖刺,體積大概只有成年男子的拳頭大小,然而在泛著黝黑色澤的腦袋上,卻有一張巨大的人一般的五官。

那是……是那個已經死去的男子的面孔!

胸口的傷口像是經歷了第二次的撕裂,寄居在對方屍首中的奇異蟲子從胸口徹底的鉆了出來。全身上下滿是鮮紅的血液,在蟲子爬出來的一剎,那具屍首就以讓人恐怖的速度被迅速的吞吃殆盡了。細密的猶如等待吐絲而瘋狂吞噬桑葉的蠶進食時所發出的聲音,讓人覺得整個脊背都在發麻。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一具成年男子的屍首已經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堆白骨了……頤言已經忍不住發出了幹嘔的聲音,即便是妖怪,也不會用這麽殘忍的手段來吃人。更何況……在吃掉這具屍體之後,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物種,已經發生了第二次異變!

原本用來撕扯身軀血肉的鋒利前肢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來自背部陡然綻開的一對翅膀。猶如蝶翼般炫目而璀璨的花紋,和黝黑軀幹全然不相襯的奇異搭配,飛翔在半空中的飛蛾有著人臉一般的五官,還有背後色澤艷麗的羽翼。

“那……那是什麽東西?”頤言再也忍不住的發出了一聲尖叫,這種可怕的生物在外觀上就已經足夠的讓人覺得汗毛倒豎了。雖然也有傳聞有著人一般面孔的奇異蝴蝶,但是這個……活生生就是那個已經死掉的男人的臉啊!

更何況,從屍身裏誕生出來的,一定是妖物吧,有著那樣鋒利而恐怖的牙齒,不像是尋常蝴蝶或飛蛾有長長地吸管來吸取花蜜,而是直接用了食肉動物如此可怖而整齊的牙齒。

不過兼淵的那張符箓好像是取得了不錯的效用,一團青色的光像是一個罩子般阻擋了它飛行的步伐。飛蛾的面孔陡然露出了怨毒的光芒,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它瘋狂的撞擊著那層看不見的結界,甚至試圖用牙齒咬碎虛無的結界。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一樣。”兼淵皺眉,不,不是說這種奇異的形態……而是這種瘋狂攻擊的勢頭以及那張充滿了憎惡和怨恨的面孔。

“寒山寺。”蘇瓔看著那張臉孔,低低說道,他們的確見過這些,就在第一次遇見將夜的地方。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洞之中,他們曾經見過和這些類似的東西。

“是怨靈麽?”兼淵皺起了眉,頤言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怨靈……如果真的是怨靈的話,她反倒沒有那麽害怕了。畢竟鬼魂之類的東西,和妖怪也偶有交集。但是怎麽會有這麽古怪的怨靈,看上去倒像是某種魔物一樣?!

八十九章

那個被符箓所困住的奇異飛蛾發出了一陣淒厲的叫聲,成年男子的低吼在空中回蕩。

“這個……就是殺掉了那個男人的元兇麽?”頤言低聲說道。

可是怨靈也是人的鬼魂所幻化而成的東西,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殺人。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頤言才覺得困惑不已。

而且,總覺得這種又像是怨靈又不像的東西,反而更加讓人覺得心底不安呢。這只奇怪的蛾子,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瘋狂撲打著翅膀的飛蛾似乎也知道自己沒有出路了,竟然緩緩收斂了翅膀停了下來,就在快要退回屍身胸膛的傷口處時,那只飛蛾竟然扭曲著化成了一縷煙霧。

頤言有些錯愕的看著灰燼被風一吹消散在四野之中,一時間竟然沒有回過神來。只要是活物就沒辦法逃離兼淵這張符箓的控制,如果是用自身的力量強行突破自然不一樣。可是現在,它似乎真的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奇怪,如果只有這點能力,怎麽可能就殺得了人?”頤言不可思議的說道。

“不是。”蘇瓔緩緩搖了搖頭,在那只飛蛾消失的剎那,她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顫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自己身體裏動了一下,只是那震動轉瞬即逝。

頤言有些疑惑的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不是什麽?”

“它是自己消失的,不是被符箓的力量消滅。”兼淵嘆了一口氣,低下身看了一下,地面依稀還有灰燼,然而的確是毫無生機了。

“|越是這樣,反而越可怕。”這樣死去,根本就不可能再查到它的來歷。

“算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兼淵忽然站起身來,他似乎沒有多過在意眼前這只忽然就死掉的飛蛾,反而像是發現了別的什麽東西一樣。

“咦,就這麽回去啊?”頤言有點不可思議,看著底下那具屍體:“不用再研究研究。”

兼淵搖了搖頭,眼前的東西已經死了。雖然不知道它到底是發生了異變還是本來如此,但是屍體都變成了灰燼,還想再研究一點什麽出來,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但是這個人,似乎是鎮上的人沒錯吧?”

這句話說出口後,頤言似乎才恍然大悟過來。沒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飛蛾究竟是什麽東西,而是……它到底只有一只,還是成群結隊的。如果這個東西不僅僅只有一只,那可就真的是嚇人了。

然而無論有多麽想要追查下去,看著一地的灰燼,兩人也只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頤言想了想,提出不如去報官算了。官府的人自然也查不出什麽東西來,好歹能將屍體送回給他的家人,也不至於牽連無辜。

蘇瓔點了點頭,處理屍首這種事,原本也就應該是官府解決的才對。

在回去的路上,兼淵去買了一瓶桂花釀遞給蘇瓔。那並不是酒,而是用桂花蒸出花汁然後用水按一定比例制造出的某種花蜜罷了。

蘇瓔笑了笑,她是妖怪,不會覺得口渴,更加不會被剛才那種東西所嚇倒。只是看著對方的面孔,不知怎的,她還是接了過來,小口小口的啜飲著。

或許,是被那種心意感動了吧。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人擔憂自己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恐懼。從來沒有被人擔憂過,所以在這一刻,才會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這個異樣的情緒,似乎也不差。

今天也折騰了大半天,回到客棧之後,幾個人竟然還草草吃了頓晚餐。那樣的場景,若是換做常人見了,一定是怕得不得了。可是對他們三個來說,到底也算不得什麽。吃飯的時候,頤言一直誇讚廚房將她摘來的野菜做的還算可口,不然一定去把那個廚子找出來揍一頓。

回了房間,蘇瓔微微垂下了眼。頤言似乎也累了,無精打采的靠在桌子上。蘇瓔的手指輕輕的敲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頤言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倒是難得見到蘇瓔也魂不守舍的樣子。

頤言正起身去泡一杯茶來,猛的聽見隔壁屋內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頤言放下手中的茶壺,莫名其妙的看了蘇瓔一眼:“隔壁屋住的……是宋公子吧?”

女子的神色瞬間變得凜冽起來,顧不得推開門,直接從墻壁中就沖了進去。

屋內的茶壺已經打翻在地,有一灘水漬在腳邊緩緩溢開。想必應該也是想倒水,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水壺竟然摔落在地。蘇瓔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內四處無人。然而門窗緊閉,那他究竟去了哪兒?

“在這呢!”頤言奮力的在桌子的另一邊將昏倒在地的兼淵拖了起來,詫異的看著渾身都在發抖的男子。

蘇瓔連忙探下身去,發現兼淵的面色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蒼白如紙一般。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然而像是有某種巨大的痛楚,就算意識已經昏迷,然而身體卻還是難以壓制住這種痛苦,無意識的顫抖著。

女子將對方抱在自己懷中,快步的走向床榻上。

伏在自己懷裏的那個男子一直在顫抖,似乎疼痛已經到了一個無法容忍的地步了。

蘇瓔探下身去,只聽見對方的呼吸變得越發急促起來。似乎是什麽東西觸發了傷勢吧,否則怎麽會忽然之間傷勢覆發,變得如此嚴重。

“我去請大夫過來。”頤言抿唇,就想從窗外縱身躍出去。

“只怕是來不及了。”蘇瓔的手指探在男子的脖頸上,眼神逐漸變得凝重,“那張符箓,竟然引發了他身上原本的傷勢。”

怎麽會……這麽長的時間,竟然絲毫沒有看出眼前的人一直都在強撐。只要稍微一點外力,就能引發出傷口的劇烈崩潰。

蘇瓔咬了咬牙,細長的指尖就像是匕首一樣無聲無息的朝手腕劃去。她自然不是想尋s死,傷口的血液剛剛滲出,蘇瓔就將手臂湊到兼淵的唇畔。

手腕上的血液一點點的全被對方吸了進去。

溫熱的嘴唇靠在自己的肌膚上,就算明知道現在不過是療傷,蘇瓔也還是有點不安的蹙起了眉。越是想轉移註意力,然而手腕處的肌膚卻變得越來越滾燙。

隨著對方不斷的啜飲著自己的鮮血,他的疼痛似乎也慢慢止住了。

蘇瓔長舒了一口氣,已經被貶謫下凡數百年,還以為自己的血液已經喪失了作用。天人的血液有著神奇的作用,就算是九轉金丹,只怕也沒有自己的鮮血有用。

蘇瓔抿了抿唇,覺得自己的體溫非但沒有隨著血液的流逝變冷,恐怕是反而越來越高了。

窗外依稀有長風吹過,晃動漫天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似乎誰的心也跟著在風中飄搖不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鎮定下來。

似乎是起風了,頤言想起今天看見的詭異一幕,心底越發覺得不安。她左手稍稍一動,似乎碰觸到了什麽傷口,男子陡然又顫抖了一下。蘇瓔皺起眉,終於下定決心,低聲吩咐頤言道:“你去拿把剪刀來,把他的上衣剪開。”

“這……”頤言點了點頭,立刻沖出門去問店夥計要了一把剪刀和一盆清水。

“忍著點。”蘇瓔低聲說道。

子言似乎回過神來了,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頤言手腳利索的剪開了兼淵身上的衣衫,在他的背後,果然有幾條縱橫的劍傷。

那都是已經快要結疤的傷口了,然而此刻竟然崩裂開來,就像是有人用無形的刀片割開了那些原本快要愈合的傷疤一樣。

“小心一些,千萬別碰到他的傷口。”

窗外風聲呼嘯而過,蘇瓔的聲音顯得越發溫柔起來。頤言小心翼翼的在那些劍傷上灑下一層秘制的藥粉,傷口的流血雖然止住了,然而兼淵似乎並沒有醒轉的跡象。

蘇瓔低聲說道:“你先去歇著吧,我留下來照顧他。”

“小姐,還是我留下吧。”頤言有些不放心的搖了搖頭,他們兩個的身上都帶著傷,無論是誰自己都不會安心。

然而蘇瓔緩緩搖了搖頭,將子言安置妥當,這才站起了身,“在我昏迷的時候,他不是也這樣照顧著我麽?就當作是,我還他這份人情吧。”

頤言還想再說什麽,然而看見蘇瓔固執的神情,她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小聲的掩上了門退了出去。

蘇瓔怔怔的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眼中帶著一點說不出的茫然。

她就那麽呆呆的坐在他身邊,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對方的手。他的手掌比自己要寬大的多,無力的握著自己,但是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

一直到了半夜,頤言才勉力張開了眼睛。他微微側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蘇瓔靠在床榻便的面容。她漆黑的長發猶如一匹錦緞般傾瀉在自己手邊,他忽然覺得右手有些異樣,低眸一看,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心裏還握著另一只手。

蘇瓔睡的也並不熟,隱約覺得有什麽動了一下,立刻便坐直了身子。雖然是在半夜驚醒,她的眼神卻依舊清冽。然而擡頭看見男子張眼看著自己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有些尷尬起來。他英俊的面孔在燭光下有著奇異的蒼白色,然而眼神卻溫柔如一池春水。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兼淵唇間含笑,靜靜的望著身邊的白衣女子,那樣溫柔的笑意,即便連蘇瓔都看得一怔。

“沒有。”蘇瓔搖了搖頭,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手還放在兼淵手心裏:“你渴不渴,我去為你倒杯水。”

“不用了。”蘇瓔剛想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著,立刻便想將手抽回來,然而兼淵悶哼了一聲,手上反而握得更緊。

“我口不渴,而且,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他唇畔的笑意更深,手上絲毫不肯放松。如果蘇瓔使勁全力,自然不可能真的被困住。可是蘇瓔知道,現在這個樣子,只怕再用力,他身上的傷口恐怕要在崩裂一次了。

蘇瓔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轉到了窗外。這一刻,她的心就好像被風搖晃的樹枝一樣,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情充斥了胸腔每一塊地方,她的手心被溫熱的包圍著,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一瞬間竟然生出了一種依戀。

“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過了半晌,蘇瓔才低聲問道。

兼淵笑了笑,看著對方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就算勉力維持著鎮定的模樣,還是被那些細微的動作出賣了此時此刻心底的真實想法。

“不是什麽大事,這些劍傷,應該是在兩儀微塵陣裏頭給弄傷的。原本都已經好了大半,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忽然又崩裂了。想必是那些劍氣還沒有完全煉化,所以牽動了外面的傷口吧。”

蘇瓔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正準備松開手去查探他的傷勢,然而兼淵卻搖了搖頭。

蘇瓔連忙問道:“怎麽了,弄疼你了?”

“不是,這些劍傷雖然厲害,但是總有會痊愈的一天。”

“這可未必。”蘇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個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連縮時這樣的法術都敢亂用。

“我知道,一定會好的。”兼淵的神色卻十分肯定,他擡起自己的右手,蘇瓔的手便也被跟著舉了起來,片刻後,他才繼續說道:”如果這一點傷能夠換到你這樣對我好,其實算不得什麽。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已經很幸福了。”

蘇瓔蹙起了眉,兼淵以為她會生氣,可是過了片刻,她竟然只是這樣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茫然的,蘇瓔看著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這就叫做幸福麽?我在紅塵之中游蕩了很多年,很多人來和我做交易,用各種各樣的東西來換。有些是稀世奇珍,有些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將幸福這個東西來和我做交易。”

“那麽,就讓我和你做這筆交易好不好。”兼淵微微笑了起來,“如果我有幸福這種東西的話,就讓給你。那麽,你就知道,這到底是什麽了。”

蘇瓔垂下眼睫,低低說:“是麽,那你一樣要保重身體。”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頓了一下,片刻以後又笑了笑:“你也是,記得,千萬不要再一個人出去。”

他擔心自己會一個人去調查今天所看見的一切麽?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又怎麽能和自己一起追查。

然而看著對方的傷勢,蘇瓔抿了抿唇,只好點頭。

“還有,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要魯莽行事。”

蘇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今日行事,到底是誰比誰魯莽?”

兼淵失笑,終於緩緩松開了對方的手,又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蘇瓔俯下身看了一眼,想必是力竭虛脫,才會如此吧。

“小姐,他……沒什麽事了吧?”

“應該是止住了傷勢。”

頤言推開門走進來,有些心疼的往這邊探了一眼,連忙從懷中掏出錦帕將她手腕上的傷口包紮起來。

“真是嚇死人了,宋公子也真是……受了這麽重的傷也不說。”

“那些道人……想必是在他用了劍氣。所以外面的傷看上去好了,一旦動用法力,埋藏在體內的劍氣所引動,才會爆發這麽嚴重的傷勢。”

頤言抿了抿唇,嘆了一聲。想起兼淵之所以會受這麽重的傷也全是為了救她們主仆二人,一時也有些訥訥。

窗外的風聲變得越發尖銳起來,頤言有些困惑的皺了皺眉,推開窗往外看去,然而不過是推開一線的痕跡,她立刻便關上了窗戶,回過頭來臉色蒼白的說道:“小姐,你快過來看……”

“你怎麽總是一驚一乍的。”蘇瓔小心翼翼的將重新睡過去的兼淵安置好,這才緩緩走了過來。然而頤言拼命的搖頭,似乎想要對方打開窗子,可是又怕窗子打開了外面的東西會撲進來,一時間整個人便怔在了原地。

蘇瓔疑惑的蹙起眉,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麽,細長的手指輕輕點在窗櫳上設下了結界,這才小心翼翼的推開了窗戶。

這座客棧後頭原本是一個小小的庭院,栽種了一些高大的樹木。此刻四處寂靜無人,然而鋪天蓋地的,全都是那些翅膀交疊的飛蛾。他們就像是被某種東西指揮著一樣,不斷的從客棧外飛來。那些色澤艷麗的飛蛾還沒有幻化出人的面孔,此刻看上去和尋常的蛾子倒是沒什麽差別。

蘇瓔咬了咬牙,低聲說道:“這個地方留不得了,收拾一下,趕快離開這兒。”

頤言嚇得臉色發白,這四周全是飛蛾,看樣子只怕是將整座客棧都給埋起來了。

這麽大的陣勢,想要逃出去只怕也是難如登天吧。

兼淵倒是能夠禦使飛劍沖出去,只不過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也是靠不住了。

頤言倒是手腳利索的把東西收拾好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蘇瓔用手扶著昏迷不醒的兼淵,一頭長發全都散在肩後,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從口中吐出了自己的本體明珠。

九十章

清凈琉璃珠上面的裂痕依然清晰可見,只是看樣子似乎就停在了那裏,沒有繼續惡化下去的趨勢。

她從懷中掏出了一樣紙折的物件,隨手往房中一拋,那東西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面上,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那東西變幾乎有半個房子那麽大了。

那是一朵純白的蓮花,有十二朵花瓣,上面還有露珠滾落,就像是剛剛從蓮池中摘下來的一樣。只不過體積大的嚇人,頤言看了好久才回過神來:“這個……該不會就是你從前說過的,給你收藏本體用的那個底座吧?”蘇瓔點了點頭,當年從九重天上下來,她唯一帶出來的就是這個從西方功德池中采來的十二瓣白蓮。

天尊用秘法祭煉過,更何況朝夕相對,對這個底座自己也有了些感情,所以也就一並帶了出來。

兼淵似乎也被這一番響動給驚醒了過來,頤言率先帶著行李走了進去。那花瓣碩大無朋,此刻卻像是通靈一般,垂下了一片花瓣當成拱橋讓人進入。兼淵呻吟了一聲,蘇瓔低聲說道:“撐著些,這朵蓮花對你療傷也有些好處。”兼淵點了點頭,緩緩的挪了過去,頤言出手接住他,男子便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蘇瓔正準備也跟進去,心口陡然覺得一陣絞痛。眼前的蓮花似乎下意識的在排斥著自己,就算沒有靠近,也能察覺的出這種異樣的氛圍。

怎麽可能……她修煉的時候這個底座沾了自己的靈性,就像是自己親手煉制出來的法寶一般。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勉力壓下心口的不適,蘇瓔也跟著走了進去。純白的蓮花立刻騰空而起,綻放的花瓣一片片快速的合攏,重新變回一個花蕾的樣式。

洞開的結界早已消散,從窗外飛出去的花蕾飛速的往天邊飛去。因為困在結界之中,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依稀只能聽見那些飛蛾似乎被驚動了一樣,撲騰著翅膀的聲音在耳畔嘩嘩作響。看來,這些飛蛾果然是朝著他們來的。

頤言膽戰心驚的聽了一會兒,見那些飛蛾確實沒什麽不可能咬開這朵蓮花,一時間才放心心來。

“小姐,話說早知道你有這樣的法寶,那我們何必還要坐船呢,就乘著這個飛去殷國好了,省時又省力。”

放下心來,頤言長舒了一口氣。

“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個蓮花底座一度的在排斥曾經的主人,就算用法力鎮壓,只怕也用不了多久了。蘇瓔緩緩坐了下來,一張臉變得蒼白如紙。

花瓣似乎越飛越高,耳邊的聲音也變得越發密集,幾乎能夠掩蓋呼嘯的風聲。頤言立刻走了過來,但是看不出什麽異樣。一想到那些飛蛾會鉆進人的肚子裏,頤言就覺得不寒而栗。

片刻後,似乎在高空中遇到了什麽,蓮花大幅度的震動了一下,然後飛快的往地面墜落。

在三人看不見的外圍,那些飛蛾從一開就沒有打算要攻擊他們。而是猶如仆從一般,緊緊的環繞著蓮花底座飛行。

然而就像是收到了無形的命令一般,在飛行的蓮花快速往地面墜落的剎那,這些妖異的飛蛾也在一瞬間散了幹幹凈凈。

兼淵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半夜了。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滾燙的血液還在唇齒間滾動,還有她漆黑的長發垂落在自己的肩頭。

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個殘破的廟宇,裏面供奉著的是西天的佛陀。雖然殘舊,但是卻被人打掃的幹幹凈凈。

“終於醒過來了。”頤言把臉湊過去,這才歡天喜地的喊了起來。

“你讓他歇一歇吧。”蘇瓔靠了過來,打開隨身攜帶的水壺遞了過去。她微微蹙眉,然而眼神中卻滿是擔憂。

“我們……是不是到殷國了?”

“沒有。”蘇瓔搖了搖頭,扶起對方稍稍坐直了身子:“原本是想沖出那群飛蛾的包圍,沒想到中途法力不繼,就這麽掉了下來。幸好你們都沒事……”

“對啊,而且那群飛蛾都散了呢。不過我還以為我們飛的夠久了,沒想到竟然掉下來之後才發現就落在碼頭附近。”頤言插嘴道。

兼淵頷首,然而眼眸一低,原本靠近水壺的面孔陡然停了下來,蘇瓔有些疑惑,這才發現對方的視線停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上面,有一道愈合不久的傷疤。

“我還以為,這不過是我自己在做夢罷了。”他皺著眉,喃喃:“我夢見自己在喝你的血,為什麽?”

“不過是療傷罷了。”

“非要用你的血不可?”

兼淵擡起頭,目光中蘊含的情緒覆雜。

蘇瓔忽然笑了笑,只是將水壺又遞了過去,緩緩說道:“你救過我,我便要救你。更何況不過是這樣的小事而已。假如你說,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傷勢入骨,卻要袖手旁觀,恕難從命。”

兼淵怔了怔,片刻後,唇角一樣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湊過去大口喝著清冽的泉水。蘇瓔說得沒錯,如果有朝一日,是她傷重,自己一樣不會吝嗇這一點鮮血。

頤言在外頭生了火,將幹糧用樹枝串在一起在火上烤,吃起來倒是也別有一番滋味。

蘇瓔隨身帶了香料,此刻又借用了廟裏的一個小小的香爐,稍稍一熏,整個屋子裏便彌漫著一股特殊的香味。

“你也真是,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傷,還要逞能。幸虧這次有驚無險,不然小姐可不得內疚死。”

頤言將考好的滿頭遞給兼淵,對方笑著點了點頭,連連道歉,“是,是,小生知錯了行不行。”

“你啊。”頤言露出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蘇瓔只是含笑看著。

今天的夜色倒是很好,坐在臺階上,倒是頗有幾分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牛郎織女星的意思。蘇瓔心念一動,忽然說道:“再過幾日,只怕就是七夕節了。如果能趕到殷國,說不定能看到七夕的燈會呢。”殷國的七夕燈會與楚國的上元燈會並稱雙絕,只不過從前她從未在意過罷了。

兼淵挑眉:“哦,如果你想看的話,此時出發,只怕也還趕得及。”

“隨意說說罷了。”蘇瓔擡頭看著明亮璀璨的星河,銀河迢迢,那樣隔江相望的寂寞,想一想都讓人覺得難以忍受。但是好歹一年一度,還有喜鵲前來搭橋。很久之前,她其實是不明白這個故事的。

織女是西王母的孫女,真正的天家貴女,怎麽可能願意舍棄一切為了一個凡人自苦到這種地步。到了如今,蘇瓔似乎有些明白了。

頤言也一反常態的沒有四處玩鬧,反而是化成了本體蹲在蘇瓔的身邊,一雙深湛的眼睛看著漫天星光,低低的嘆了一口氣:“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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