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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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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些年跟在蘇瓔身邊,因為並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危險,所以修煉也就懈怠了下來。如果這個時候還不能做出正確的抉擇,勢必是要兩個人一起死在這裏。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頤言才會想也不想的跳出了蘇瓔設下的防護結界。

“不要說這種傻話。”蘇瓔的神情冷冽,一字一句的說道,“一定要活下去,到了斷崖邊,兼淵應該可以沖開穴道,到時候他一定會接應你。這群人的目標只是我,一定不會對你窮追不舍。”

她的心底,已經開始隱約的相信將夜所說的話了。這些道人之所以窮追不舍,大概是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自己本體原形的消息,所以才會一路從楚國橫跨千山萬水,跟到了殷國。他們相信只要得到自己的本體,就能夠羽化成仙,白日飛升!

真是荒謬,蘇瓔的眼中閃過一縷狠厲,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群人得逞!

頤言搖了搖頭,正想出聲反駁,蘇瓔的法力在自己之上,逃出去的幾率要比自己大得多才是!然而那些話還未說出口,烏雲密布的天空已經響起了雷電之聲,那些道人竟然不止用靈力控制了這片海域,甚至同時發動了九天之上的五雷劫!

蘇瓔咬了咬牙,單是這些呼嘯的海水就已經讓人疲於應付了,如果真的引來了九天之上的雷劫,只怕就真是在劫難逃。

兩個人的性命,恐怕今天真的會葬送在此。

“頤言,我去把這些雷引到別的地方去。我和你不同,妖怪碰不得天雷,一旦被雷擊中,輕則道行盡失,元氣大傷,重則直接灰飛煙滅。三清天界雷電之力密布,我雖然被削去了仙籍,但是到底不懼這些。”

蘇瓔的聲音出奇的鎮定,轉過頭厲聲對頤言催促道:“在我把雷電引開之後,你就拼命往斷崖那邊去。”

蘇瓔仰起頭來,兩指並攏抵在眉心,一團明滅不定的光芒漸漸在指尖猶如火焰一般燃燒起來。

那是她的本體精魂,借助著被將夜吸走的力量徹底凝聚在一起,才會有這樣的威勢。隱約間,似乎有一次聽見了將夜得意的笑聲。

每一次向邪魔祈求力量,都是將自己的靈魂與之做一筆交易。一旦被這些黑暗的力量所腐蝕,到頭來作為“蘇瓔”而存在的意識,只怕也會隨著一次次的使用這種力量而被徹底吞噬。但是在這樣的關頭,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漫天的雷電在沈沈烏雲之中猶如四處攢動的蟒蛇一樣,在收到某種指令之後,齊刷刷的往兩人藏身的海域之中瘋狂擊來。蘇瓔一掌將頤言遠遠推開,毫不猶豫的縱身往雷電之中飛去。無數閃爍的雷電全數被女子吸入了體內,在雲端的女子卻也難以抑制般的身軀顫抖著。

“呵,螳臂當車,真是自不量力。”蒼穹之上,響起了熟悉的嗤笑聲。蘇瓔的唇角微微上揚,絲毫不肯示弱。雲端之中的笑意倏然遠去,然而雷電的攻勢卻也越發猛烈。一道道的雷光從九天之上轟然劈下,蘇瓔眉頭微蹙,念誦咒語的聲音越發急促。

然而趁著雷電稍歇的時候,蘇瓔俯下身看見海中的波濤終於平靜下來。和預料中的一模一樣,這些道士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得知了兩儀微塵陣的布陣之法,然而這個陣法本身卻是有漏洞的,況且他們的力量也遠遠不如伽羅,根本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操縱整個法陣的運轉。

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運用這個弱點,來為頤言爭取到那一線微弱的生機吧。

翻湧的烏雲之中,仿佛隱隱凝成了一張猙獰的面孔。蘇瓔望著那一團模糊的雲層,眼中露出了一縷譏誚的笑意。的確,就像是兼淵曾經說過額那樣,他的師叔清虛一心一意都為了龍虎山,無論做出怎樣的事情,都是想要能夠覆興師門。

可是……無論什麽東西,一旦偏離了最初的軌道,而是一念成執的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果實,那麽,就算是數十年的苦修,在這一刻只怕也不過是輕易的變成了心底的魔障。可是……為什麽自己會知道呢?

那樣隱秘的心意,竟然能夠如此的清晰傳達到自己的耳畔。究竟是那個人心中的執念太深,還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麽奇怪的問題?

就在蘇瓔失神的剎那,蓄勢待發的雷電再一次以萬鈞之力轟然而下。蘇瓔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這不是自己可以硬接的力量,迅速的在空中轉了一個身往水面逃去,然而奮力往山崖邊游去的頤言似乎也遇到了阻礙,洶湧的海浪如墻一般淩空而起,擋住了女童前行的去路。

蘇瓔咬了咬牙,這個時候想要逃到水底去,只會將那些道士的目光轉移到頤言身上去。如果那樣,那麽剛才做出的努力,只怕就全要付諸流水了。

就在成群的雷電一道道劈中水中的時候,蘇瓔再一次折返身軀往雲中急沖而去。已經沒有退路可逃了,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這一條路,如果犧牲自己能夠救回頤言的話,倒也還算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小姐,小姐!”頤言竭盡全力的避開在水中的阻礙,方才洶湧的波浪似乎變得平靜了不少,因此此刻在水中前行也就變得不那麽困難了。然而電閃雷鳴之間,似乎整個天地都要被狂暴的雷電摧毀。在耀目的閃電之中,浮出水面的頤言怔怔看著九天之上那一場慘烈的爭鬥,再也忍不住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然而就在金色的閃電快要劈到女子身上的時候,空中一道青色的光影如風一般掠過,猶如兩柄絕世的兵器在空中一錯而過,蘇瓔已經趁著那青色的光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飛快往後退了一步。兩股巨大的力量在空中迸散開來,一瞬間又同時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八十五章

然而蘇瓔的臉卻慘白一片,她滿是震驚的看著那一片青色的光,緊緊握拳的指尖幾乎快要掐到肌膚裏去。原本擋在女子面前的頤言顯然也覺得不可思議,八卦降魔陣是匯聚這些人的力量造成洪荒之海的狀態,這一劍分明就是以一人之力對看十數個道門中人,究竟是誰,居然會有這樣的力量?

以一人之力抵擋了五雷之劫麽?!

蘇瓔此刻的樣子倒是頗為狼狽,踉蹌的往後退去,卻有人在身後小心翼翼的攙了她一把。女子霍然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了熟悉的一抹青影。

“你……糊塗,我都說過讓你離開!”白衣的女子抿了抿唇,低聲呵斥道。

“如果在這個時候我還掉頭就走的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來找你,不是麽?”兼淵輕輕笑了起來,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肩頭,然而從指縫中低落的鮮紅的血液卻濺在蘇瓔的手臂上。

“妖孽,還不束手就擒!”原本以為勢在必得的一群道人瞬間變色,在對方露出疲態的時候,清風就已經敏銳的感受到了對方的無以為繼,然而匯聚了全力的一道雷擊竟然被攻破,讓一直認為自己會穩操勝券的道人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蘇瓔冷冷掃過了對方一眼,然而回過頭的剎那,她對著自己身前的男子還是嘆了一口氣:“如果你不走的話,我們兩個就都要死在這裏了,何必做這種無謂的犧牲。”

“就算我不死在這裏,就算不是現在死去,反正遲早有一天我也會死去吧。”兼淵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卻看向另一邊不知何故也偃旗息鼓的一群人,沈聲說道:“與其那樣,不如選一個自己喜歡的方式和地點,來面對自己的死亡好了。況且……如果我們兩個真的都葬身於此,有什麽不好?”

“師侄,你當真是冥頑不靈。師叔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現在離開,師叔保證既往不咎。”清風怒不可遏,還以為自己的師侄決定置身事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會發生變故!

“師叔,得罪了。”蘇瓔聽見身側的男子露出了近乎嘆息一般的神色,手腕一抖,手中握著的長劍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一般躍到了半空之中。一片如雨般的銀光幾乎籠罩了整個頭頂,和洶湧的浪潮所抗衡的是另一股神奇的力量,那是由無數把飛劍所組成的浪頭,飛劍撕裂了水流,一路往潮水深處席卷而去。

“怎麽會?”不但是主持兩儀微塵陣的一群道士大驚失色,就連站在一側的蘇瓔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這種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兼淵所能到達的極限。多次曾經聯手並肩的戰鬥,所以對他的能力有著十足的了解。

曾經一劍割裂將夜苦心培養出來的妖胎,就足以說明兼淵的確是有著深湛的法術根基。但是在兩儀微塵陣中所幻化出來的場景,卻是真正的洪荒之力,那根本就超出了一個“人”所能對抗的極限。

但是劍光閃爍,那些依靠法力分裂的飛劍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著。和洶湧澎湃的潮水相比,這邊的劍刃閃爍著更為冷冽的顏色。

“你做了什麽?!”即便是這樣生死交睫的時刻,蘇瓔卻絲毫沒有露出半點欣喜的神情。絕不會存在法力突飛猛進這種情況,飛劍每增加一柄,對施術者而言都是負擔,但是現在觸目所及,竟然全是一柄柄的長劍!

“這一次,換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活著。”一柄柄的飛劍整齊的排列在一起,幾乎鑄成了銅墻鐵壁一般,然而在海浪之中,一柄柄來回穿梭的飛劍快速的割斷了洶湧的浪潮,使得猶如沸騰般的江水再一次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就在這一剎,兼淵的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蘇瓔一怔,擡頭卻看見原本肆虐的水龍似乎有合二為一的趨勢,頤言已經徹底的昏倒在了自己的旁邊,周圍的壓力一寸寸增加。即便身處水中不用呼吸,但是卻能感受到周邊因為狂亂水流所帶來的巨大壓力。

即便是圍城鐵桶一般的飛劍之墻,在這一刻似乎也有了近乎崩潰的趨勢,然而兼淵的神色卻前所未有的凝重。

“兩儀微塵陣的奧妙便是納寰宇於須彌芥子之中,但是師叔只怕對這個陣法也不過是一知半解。龍虎山所收藏的陣法圖解殘缺不全,更何況無論再精妙的陣法,也有自己的陣眼所在。只要能破開陣眼,就一定能夠出去。”

蘇瓔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人,片刻後才苦笑道:“我竟然差點忘了,原本你就是龍虎山的門人,想必對這個陣法也不算陌生。”

兼淵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龍虎山並沒有這樣的陣法,不過……或許是我不知道罷了。”

“那豈非更加麻煩……”蘇瓔的眼神轉向外圍的潮湧,他們此時此刻就像是身處在無邊無垠的大海之中,四周全是疾風驟雨,全無躲避之處。就算飛到半空,也會被襲來的浪潮再一次卷入水中。

“我知道陣眼在哪裏,看見那條水龍了麽?”兼淵寬慰似的對蘇瓔笑了笑,隨著他手指點著的方向,那是一條已經頗有實體的巨龍,隔著遙遠的水面冷冷的凝視著他們。那個地方,想必就是清風所處的方向。

然而越是接近陣眼,水流也就越發的湍急。無數呼嘯的風浪在遠處虎視眈眈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身軀龐大的水龍在水中操縱著一切。

這才是兩儀微塵陣最大的力量,或許此時此刻他們不過是被困在了寧相江上,可是憑借著陣法發動是布陣之人的意願,卻不知道從哪裏引來了整片海域的力量,生生的將三人困在了原地。

“等著我。”兼淵低聲說道,隨即身形如風一般迅疾的往空中掠去。一路上有無數的海浪化成了實體,尖銳的龍爪猶如一把把匕首般朝著他的頭頂刺去。清風眼看被人看穿了陣眼所在,竟然不惜動了決殺之心。

蘇瓔帶著頤言縱身後退,現在所有的風浪都已經往兼淵身邊疾馳而去。這邊的壓力一松,頤言的神色明顯變得輕松了一些。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未必能夠直搗黃龍。”蘇瓔冷靜的分析著眼前的形式,看著對方青色的身影在海水之中沈浮不定,然而攏在袖中的雙手,卻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不能讓他就這麽死在這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呵。”隱約的,那一聲嘲諷般的輕笑在耳邊回響,蘇瓔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然而只有狂風驟雨在抽動著空氣,頤言有些驚訝的擡起頭,卻發現蘇瓔已經收斂了所有的表情。

“還需要更多的力量吧……”那個男人的笑聲在此刻說不出的刺耳,然而猶如絲綢般華麗的聲線卻擁有著直指人心般的力量,“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吧,僅憑一人之力,他怎麽可能一劍擊破了五雷劫,甚至還能找出兩儀微塵陣的陣眼,那可是連林靈素都推崇不已的陣法呢。”

“如果不想看著他死去的話,你是不,也應該做點什麽?”

利用了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將夜也露出了得償所願的笑容。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會拒絕,就算為了頤言,她都不惜尋求自己的力量,哪怕到最後會墮入萬劫不覆的地獄。更何況……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呢。

人類還真是奇怪的生物呢,就連墜入凡塵的上清天女都會被他們所影響。不斷的逃避著自己的內心,一直強迫自己用超然物外的目光看待一切。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其實早就已經沈淪了。

不斷的自欺欺人到底有什麽用呢,將夜微微瞇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宿主。

“你到底想要什麽?”沈默半晌,最後傳來了蘇瓔的質疑聲。

“總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的。”那樣含糊不清的答案,讓人根本難以應允。然而,這原本就是在於邪魔做交易。蘇瓔心底比誰都要明白,他到的究竟是什麽。

只是現在,已經再也沒有時間猶豫了。

就像是猜到了兼淵下一步的行動似的,海中的波浪聲洶湧澎湃,轟隆作響的雷電也在這一刻吞吐著蛇信般一路前行。

蘇瓔在兼淵縱身往前的同時動了起來,一道白光猶如幻夢般閃過。在漆黑的雲層之中,扭曲的雷光立刻密集如雨般襲來。在狂風驟雨之中,白色的纖細身影恍如一只撲火的飛蛾一般疾馳而去。

在海水之中,兼淵甚至無法擡起頭往天上多看一眼。無數的浪濤張牙舞爪的撲過來,一次又一次的想將他拖入深不可測的海底。

即便是燃燒了自己的神魂,大幅的激發自己體內的能量,然而……能夠走到這一步,卻已經抵達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就在不遠處,那條威嚴的水龍用青碧色的眼睛看著他,眼中露出了一抹嘲諷。

每一片猶如銅鏡般巨大的鱗片都倒映著粼粼波光,在兼淵掙紮著快要徹底被海浪吞沒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一線低低的嘆息聲。

他掙紮著擡起頭來,卻看見白衣的女子正被漫天的雷火擊落,那些追逐著自己的雷電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全部被她一力抗了下來,然而現在,卻也只能看見對方竟然閉上了眼睛,猶如死去一般無聲無息的往海面飛速墜落。

“想要攻破這個陣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死水龍。”忽然間,風雨呼嘯中,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說道,“你既然不惜燃燒壽命來提升功力,不如就此一搏,歸元守心,萬劍歸宗。”

是……師父?隨著對方喃喃的低語,兼淵的理智也慢慢的沈靜了下來。因為使用了“縮時”的秘法,雖然大幅度的提升了自己的法力,然而這些猛然躥出來的力量卻並不聽自己的使喚,想要憑借這一身雖然強大卻又混亂的法力沖過去,的確是太勉強了一些。

然而,默念著本門的心法,強行調動所有的力量集中一處,原本漫天飛舞的飛劍竟然一柄柄的消失在了空氣中,到了最後,充滿了雄渾劍氣和龐大靈力的飛劍勢如破竹般的刺破了海浪。

仿佛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瞬間割開了海水一般,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海中陡然動了起來,海浪在這一剎那完全失控,幾乎就像是沸騰了一般。兼淵捂住胸口,嘴中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液。

然而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的視線裏,卻分明是看見有什麽東西沈浮著往自己身邊飄來。一張符箓貼在女子的肩頭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護持著對方在洶湧的海浪之中緩緩前行。

在高大數十丈的浪頭撲來之際,兼淵用盡了全身上下最後的力氣,死死的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蘇瓔……”隨著那一縷嘆息之後,洶湧的海浪兜頭打下,瞬間湮滅了所有的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兼淵已經躺在了一個簡陋的茅屋裏。

已經聞不到海風特有的腥味了,耳邊傳來風吹樹木發出的嘩嘩聲響,一點點將渙散的神智聚攏起來。

”師父。“兼淵用力的咳嗽了幾聲,即便一身重傷,也還是勉強著想要跪倒在清虛的身前。

對方寬大的袍袖在風中颯颯作響,仙風道骨的老者竟然露出了憐憫的神色看著自己。

“兼淵,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將你看作是最有根骨的弟子。我們師兄弟三人門人無數,但只有你是可造之材。可是此時此刻,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

聽得出對方的確是痛心疾首,兼淵一直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也不敢接話。

“師父,徒兒知錯了。”沈默了半晌,兼淵終於悶悶的說了一句。

“兼淵,我最痛心的是你明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你還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老者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要為師現在又要如何是好?你如今元神受損,無論如何,這一身修為只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師父,弟子駑鈍,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無緣參透天機。”然而這一刻,兼淵卻擡起了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可是如果是為了這件事,弟子心底,並不覺得有什麽可後悔的。”

清虛再次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了一只黃玉的葫蘆倒出一粒丹藥來。那一顆龍眼核大小的丹藥清香撲鼻,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老者往前走了兩步,一指點在兼淵的眉心,“這原本是為師準備渡劫之時所用的九轉還魂丹,你如今趕快服下去,也算是為師最後能為你做的一點事了。”

兼淵低著頭,沒有說話。

自從母親死去之後,自己就被送進龍虎山跟在師父身邊。一直以來,師父都從未將自己當做外人,無論什麽都傾囊相授。甚至就連掌門師叔都說,師父對自己真的格外偏愛。可是現在,他卻對著自己的師門,做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去吧……”老者將手按在兼淵的肩頭,再一次低聲嘆息,在這個孩子進入龍虎山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了他身上的道根之深,世所罕見。然而,無論是怎樣一心修道之人,都會遇到自己生命之中的魔障。

他能夠勘破時間的情愛,卻也知道那是如何蠱惑人心的存在。這個年輕有為的弟子,在這一刻終究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作為師父的,也只能在暗中為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如果你已經認定了這條路,知道自己手中的劍究竟是為了守護什麽而存在的。那麽,就這樣離開龍虎山吧。”清虛伏下身來,眼中是深深的悲憫:“從此以後,龍虎山再也沒有你這個弟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師父只要你記得一句話,天地道義,因果循環,自在你的心裏。”

“弟子謹記師父的教誨。”兼淵鄭重的對著前面的老者叩了三個相響頭,就像是師父說的,不需要再做多餘的辯解了,他的心底已經有了答案。沒有辦法再成為龍虎山的弟子,也無法再為了師父拔出自己的劍,宋兼淵,有了自己一心想要守護的東西。

等到兼淵擡起頭的時候,眼前的老人早已經飄然遠去了。那個渡厄金丹在體內就像是一股股暖流一般,不斷的沖刷著因為燃燒了三魂六魄而強行激發潛能之後所帶來的身軀損傷,然而即便如此,想要再回到從前的功力,卻也是再也不可能了。

兼淵笑了笑,這些事情,對現在的自己而言,根本就已經不再重要。

他踉蹌的挽回走去,在岸邊,頤言正筋疲力盡的摟著在自己懷中已經昏迷的女子。然而看著兼淵緩步走來的身影,她終於露出了一縷淡淡的笑意。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小姐不管的。

一直以來的疑惑和顧慮,在這一刻,忽然間全都煙消雲散了。

兼淵俯下身來,臉色蒼白的說道:“她現在的狀況如何了?”

八十六章

“恐怕也是強行調動了自己體內的靈力,才會造成這樣的損耗吧。”頤言將自己方才檢查得出的結果說了出來,然而看著眼前人搖晃的身軀,她蹙眉道:“比起小姐,宋公子……只怕你自己的身體,更加讓人擔憂吧。”

“師父剛才已經給我服了渡厄金丹,大抵還能勉強再支撐一下。”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的事,兼淵只是焦灼的註視著蘇瓔緊閉雙眸的面孔。

渡厄金丹……頤言詫異的擡起頭來,心底陡然一驚。那是修道之人在面對雷劫之時所煉制的丹藥,服下之後便可增加一百年的修為,只要能抵過雷劫便可白日飛升,所以渡厄金丹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聖品。

“竟然需要服用那種藥才能壓制傷勢麽?”頤言擡起頭,苦笑出聲:“你們兩個,還真是一樣的任性。”

兼淵只是笑了笑,伸手幫助頤言扶起還在昏迷之中的蘇瓔。一直壓在心口的大石,就像是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一般。

從今天開始,他就不再是龍虎山的弟子了。師父給了他不被門派和自己束縛的自由,讓這個唯一的弟子,在人世間去尋找屬於自己的“道”。低頭看著在自己懷中面目清麗的女子,他微微垂下了眉睫。

船行水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有波浪的搖晃。

隱隱約約聽見有水鳥的聲音,轉瞬便消失在了遠處。朦朧的燭光在眼前出現了幻影,像是一分為二的在眼前虛晃著。隱隱聽見似乎有人在低聲說著什麽,然而想要凝神細聽,卻又只能聽見一片含糊不明的響聲。

蘇瓔費力的用手臂撐起身軀,慢慢的扶著床榻坐了起來。漆黑的長發無聲無息的散落在肩後,越發襯的她的面孔猶如玉石般白凈。

即便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蘇瓔卻已經覺得力不從心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很久之前的鉑則王都一樣,她從山崖上不慎墜落,然而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法力盡失。

只是,現在身上的法力還在,只是微弱的宛如游絲一般。想要出聲呼喚頤言,然而嗓子卻無比的幹澀,蘇瓔的雙手緩緩握攏,眼中顯出一種奇異的色澤。

已經……到了極限麽,她顫巍巍的撩起衣袖,果然,紅色的線已經走到了手臂的盡頭,宛如一條蜷縮的毒蛇般對準著自己的脖頸,作勢欲撲。

“小姐。”有人掀開了簾幕,聲音裏飽含著歡喜。

蘇瓔緩緩轉過頭去,才發現是頤言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她將臉盆放在一邊,立刻湊近按住了蘇瓔的肩膀。

“|你才剛醒,這麽急著起來做什麽,再好好歇一會兒。”

簾幕被打開的剎那,隱隱聽見了波濤的水聲,靜謐而從容。頤言將浸在盆中的毛巾擰幹,替她擦拭了臉上的汗珠,又起身準備去倒水。

“我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在去殷國的船上呢。”頤言將茶杯遞了過來,仔細看了看蘇瓔的臉色,這才說道:“總算是醒了過來,可急死我了。”

“是麽,我睡了很久麽?”蘇瓔微微笑了起來,小口的啜飲著杯中的清茶,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再次向將夜借去了力量,遭到的反噬就會更加嚴重。等到屬於自己的神智徹底消失之後,沒有肉身的將夜就會在自己的軀體之中重生吧。

“都有好幾天了呢。”頤言低聲說道:“你們兩個啊,可真是急死人……”

“再去給我倒杯水吧。”蘇瓔垂下眼睫。

“嗯。”頤言點頭應了一身,然而轉身的那一刻,她卻聽到背後響起了低低的嘆息聲:“我只記得自己擋住了那些天雷,然後就再也沒有意識了。我們究竟是怎麽逃出來的,還有,兼淵呢?”

頤言有些無奈的轉過身,歪著頭一副十分愁苦的神色。她的外表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女童,然而那雙眼睛卻顯得分外滄桑。將手中的茶杯再一次遞出去,頤言也就不客氣的說教起來。

她坐在床榻邊,擡起頭:“你總算是先開口問了,否則我都替他叫屈。”

“他用了縮時之術。難怪法力會強橫到這個地步,不過就連我也知道,所謂的縮時就是靠燃燒自己的壽命來獲取力量,他這個樣子……說是拼命也不為過吧。”

“縮時?”這一次,就連蘇瓔都變了神色。從他闖回兩儀微塵陣的時候自己就看出來了,他的法術似乎在極端的時間了提高了不少,然而雖然心有疑惑,卻萬萬沒料到竟然是縮時那樣兩敗俱傷的術法。

“他現在情況如何了?”蘇瓔有些焦灼的問道。

頤言搖了搖頭,勸慰道:“倒是沒有和你一樣昏迷不醒,不過……我看也好不到哪裏去了。你再歇一會兒,我再帶你去看看他。”

然而看著蘇瓔的目光,頤言知道自己這番話算是白說了。她認命似的起身,扶著蘇瓔往外頭走去。或許小姐自己都還不清楚,這個人在自己的心底,到底占據了一個多麽重要的地位吧。那麽,讓她看一看也好。

與其一直這樣逃避下去,不如看清自己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艘小小的烏篷船似乎被頤言施展了法術,裏面的空間倒是寬闊。掀開簾幕之時,青衣男子靠在桌子上淺眠的樣子映入了眼中。蘇瓔的手陡然一僵,過了片刻,這才緩緩走了進去。

蘇瓔想起兼淵的臉來。不是現在這樣日漸削瘦的樣子,而是在很久之前,他背後束著一柄長劍,站在寒山寺的門外等著自己。他們也曾並肩為尋找邪魔而苦惱,那段時光裏像是處處都埋伏著刀光劍影。無處尋找行蹤的妖魔在暗處冷冷的看著他們,然而兩人卻始終一籌莫展。

他微微皺起來的眉,還有清朗而溫暖的聲線。那是他們曾經相處最久的時日,彼時蘇瓔還不曾陷入這樣兩難之地,他的師門也不曾逼迫他對蘇瓔刀劍相向。那個時候,他們之間似乎沒有任何的阻隔。

無論是懸殊的身份與不同的種族,離他們都那麽的遙遠。然而轉瞬之間,命運設下來的蛛網早已經一分分的收攏,身在紅塵,牽一發便動全身,他們都是無可奈何的飛蛾,最終只會被無形的大網困死其中。

“宋公子雖然喝酒,但是酒品倒是很好,在你昏迷的那些日子裏,我曾經看見他坐在你對面,一杯杯的飲盡了你曾經送他的梨花釀。他收在一個葫蘆裏,平日珍藏著,雖然不說,然而那香味我可比任何人都熟悉。我想,他大概以為是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的元神都被人震散了,我想,他或許是以為自己等不到你凝定魂魄的那一日了吧。”

他曾經說過自己是正一教的人,所以不忌葷腥,可以喝酒。可是蘇瓔記得,他從來不是嗜酒之人,雖然可以食用肉食,他的飲食卻和自己的沒什麽兩樣,都是吃一些清淡的小菜。那樣的一個人,究竟是用一種怎樣的心情坐在自己面前,一杯又一杯的喝完了那一壺梨花釀呢?

“他整日不眠不休的照顧你,有時候實在是困了,就在旁邊的小塌上睡一會兒。醒來了之後就坐在你旁邊念你的名字,一聲一聲的,和招魂似的,聽得人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平日瞧見他都是一副斯文有禮的樣子,沒想到還有那樣癡情的一面。”

“可是他身體畢竟也有傷在身,那樣的不眠不休,又不肯好好靜下心來為自己打坐療傷,按照凡人的說話,那樣不要命的樣子,只怕就是要油盡燈枯了吧。有時候沒有法子,我只得趁著他不在意的時候用法術讓他睡一會兒。但是他到底是修道人,不過也就一兩個時辰罷了,醒了之後又坐在你身邊低低的念你的名字。”

頤言半斂著眉目,絮絮的說起這些日子自己所看見的一切。那些擔憂與恐懼,在這一刻都化成了一縷嘆息。這樣的用情至深,又還有什麽好反對的呢?

蘇瓔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她看見頤言站起身來像是要為自己倒一杯茶,然而她的眼睛裏卻空茫茫的,像是什麽都沒有看見一樣。她以為總有一日,自己終究會忘記的。忘記寒山寺那一日螢火蟲如飛雪而來,忘記在青勉王都那一夜,他低聲說我不會讓你孤身上路,也會忘掉在迷陣之中,他禦使飛劍破空而來,一張臉上滿是擔憂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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