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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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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可不止是同伴之誼呢。如果真的凡心未動,他真的會如此緊張麽?”蘇瓔一臉狹促的笑了起來。

“哼。”嬌俏的女子起得胸口一陣起伏,半晌才恨恨道:“荒謬,就算表哥被這個妖女迷惑了又怎麽樣?表哥是宋家公認的繼承者,也是龍虎山清虛道長的得以弟子,他不可能會和這個妖女在一起。”然而即便說的這樣斬釘截鐵,墨蝶的臉色卻驀地蒼白起來。

她真的了解兼淵麽?師兄如果當真身陷情網,他會在乎宋家的傳承,或者是龍虎山道尊之位麽?

想得越多,墨蝶的臉色就越發難看。

“頤言,你又在饒舌?”門外驀地傳來蘇瓔冷冷的聲音。白貓吐了吐舌頭,眼中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意,只是從喉嚨裏吐出了一縷悠長的低吟。顯然也知道剛才說的這些話過了火,但也不知道蘇瓔究竟聽見了多少,頤言這回倒老實起來,幹脆蹲在一邊搖著尾巴。

“你還真的有返魂香這種東西?”墨蝶站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女子的手上分明有一塊拇指大的香塊,熏香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紋,那種冰藍色的裂縫充滿了詭異而妖艷的美,隨著包裹香塊的綢緞層層解開,那種香氣幾乎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房中的每個角落。

返魂香是上古的奇物,據說能夠召回已經死去的亡魂重回人世。可是蘇瓔知道,它的功效絕非如此簡單。

“萬事小心。”兼淵跟在身後,知道此事勢在必行,出言說道。

蘇瓔的身體漸漸散發出純白的光芒,她的手指靜靜貼著青玉的額頭,直到自己的身體猶如稀薄的青煙一寸寸消失在了空氣之中,蘇瓔才轉過身對兼淵輕輕一笑,低聲道:“那麽,一切都拜托了。”

兼淵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這一刻,她信任他,他也必將不負這份信任。但蘇瓔整個人徹底消失在空氣中的時候,一顆明珠卻悠悠的在兼淵的眼前發出了光芒。

那顆如嬰兒拳頭般大小的明珠純白無垢,然而看到久了,竟然讓人生出目眩神迷之感。那曾是道德天尊曾在九天外說法天道之物,照凡塵三界,不染塵埃。

即便是兼淵,對著這樣的神物都有些難以自持。這便是……她的本尊麽?

頤言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兼淵,那顆靈珠……絕不是尋常之物。它對修道之士而言,有著難以抵抗的誘惑力。如果兼淵想要吞下這顆靈珠,那麽自己就是冒死也要將對方擊殺當場!

然而片刻的功夫過後,兼淵的神色卻已經恢覆如常,仿佛那不過是一顆尋常的珠玉罷了,只是小心的將它收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中。

然而手握著蘇瓔本體幻化出的明珠,兼淵的心底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今蘇瓔放棄一身法術與青玉融為一體,假如這一局她猜測有誤,那麽邪魔必定會將她殺死,毫不留情。即便蘇瓔是對的,那個被邪魔控制的人,想要他尋回善念,這又談何容易?!

白茫茫的迷霧中,蘇瓔的身軀仿佛是一縷聚散浮沈的霧氣,她的身軀早已被舍棄,此刻身處的應該就是青玉的識海之中。識海是一個人心靈深處的夢境,幾生幾年,執念不熄,縱然飲下孟婆湯,那些前世的記憶依舊會沈澱在識海之中。

無邊無際的識海之中,無數人的面孔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然而大多數都只是一些面目模糊之人。蘇瓔有種直覺,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這場羈絆竟然能使得那個中年男子念念不忘,那麽如果青玉前生真的曾與他相識,她一定也不會如此輕易的忘記。

而蘇瓔要做的,就是進入青玉的識海裏,尋找有關和被魔附體的那個男人,究竟和她有什麽牽連!

一團團模糊的光影在自己眼前轉過,蘇瓔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緊張過,她在賭……用一切的希望與可能來賭一個契機。假如她的推斷無誤,那麽或許滿城百姓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如果自己賭輸了,自己勢必身死,那麽兼淵孤掌難鳴,只怕更難降服那魔頭。

紅塵世事,她看過的背叛和猜忌太多了,都已經過了這麽久,還要用人性來抵抗魔性,真的會有用麽?!蘇瓔暗暗嘆了一口氣,她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兼淵守在紅塵閣中,不敢離開半步。

日頭早已西斜,窗外的星光一點點漫進屋內。

“表哥,那我們現在該幹嘛啊?”墨蝶抿了抿嘴,她第一次踏出家門,誰知道一來便碰上與邪魔有關的事,此刻見蘇瓔魂魄離體附在青玉體內,一時遲遲不醒,心中反而更加糾結起來,如果蘇瓔當真是個妖女也就罷了,此刻她所作所為,分明是為天下蒼生,墨蝶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出聲對兼淵說道。

兼淵將燈燭又挑亮了一些,沈吟片刻,這才說道:“不,不是我們,墨蝶,你趕緊離開青勉王都,回到宋家的祖宅去!”

“為什麽?”墨蝶脫口而出,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委屈的說道:“表哥,你是不是認為我沒這位蘇姑娘有本事,呆在這裏也是妨礙了你!”

“表哥,你別趕我走嘛,我一定好好聽你的話行不行,絕對不給你們惹麻煩!”墨蝶一個勁的拽著兼淵的衣袖撒嬌,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夠離開家門,來到表哥身邊,怎麽可以輕易被趕跑呢!

“自然不是,蘇瓔現在需要人照料,況且我還保管著她的本體靈珠,一時之間抽不開身。”兼淵微微笑了起來,安慰對方說道:“我並非嫌你礙事,而是有一件事,只有你才辦得到。”

“什麽事啊?”墨蝶一聽兼淵並不是嫌棄自己無用,果然很快又轉憂為喜,“表哥你只管說。”

“家中祖傳有一塊朝板你可還記得?”兼淵的神色變得凝重,一字一句的說道。當年林柔素就是因為靠帝鐘這件法器鎮壓邪魔數百年之久,雖然最後殞身,但是此次降魔,他並沒有帶任何法器出來,唯有讓墨蝶趕回祖宅請出祖傳的朝板。

“我知道了。”知道這件事不可兒戲,原本天真燦爛的少女也收起了笑顏,鄭重的點了點頭,“我此刻就趨勢花薔連夜趕回祖宅,無論如何也會順利取回朝板!”

少女祭出緋色的飛劍,飄忽的身形猶如閃電一般飛快的消失在了天際盡頭。

“沒有用的。”看著對方身形如電光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中,一直沈默旁觀的頤言忽然開口,“邪魔並非普通的妖怪,真的要封印,關鍵之處並不是在器物之上。而是降魔之人究竟有多少把握擊中邪魔本體,一舉將它擒服!”

“你如今支開她,是想讓她能留下性命吧。”

兼淵不置可否,頷首承認,“這次的事要冒的風險太大,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有幾成把握。既然如此,就不必拖累她了。”

“也好。”,她深碧色的眼睛猶如一口湖泊,忽然淡淡的笑了起來,“她倒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

“師妹其實心腸不壞,或許是因為獨女的關系,家裏畢竟嬌寵了一些。”兼淵看著漆黑的夜空,回應道:“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望你多加包涵。”

頤言撲哧笑出聲來,揮動著爪子揉了揉鼻頭,“你這個人呀,有時候心思細膩,召來螢火蟲的那一幕倒是用的得心應手,此刻怎麽又變得呆頭呆腦起來。我說笑的,誰和那樣的小姑娘置氣。”

“若真這麽容易生氣,我這些年來只怕早就被她給氣死了。”

“蘇姑娘不像是個會讓人生氣的人。”兼淵覺得困惑,不解的笑了笑。那個溫婉卻堅定的女子,此刻的本體正靜靜躺在自己胸口中,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清冷。胸口似有一塊拳頭大小的地方,溫度都比旁出要低一些,然而卻舍不得松開。



因為墨蝶的離開,沒有闔上的窗戶外倒卷進一陣寒風,兼淵起身正準備合攏窗攏,卻發現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傳來了一縷微弱的呻吟。

兼淵霍然回頭,卻發現頤言已經化作一躍而下跳到桌子上靜靜的審視著一切:青衣的女子已經蘇醒了過來,似乎長久的沈睡讓她還有些不習慣,然而隔著眼瞼,卻能發現急促轉動的眼珠終於停了下來,兼淵屏息,竟覺得那一刻比一生還要長久。

眼前女子的面容自然陌生,然而那雙眼睛,分明卻又是熟悉若是認識久了,你便知道我為什麽生氣了。”頤言微微瞇起眼睛,頗有深意的說道。

的。是重瞳……在青玉的眼睛裏,還有一雙瞳孔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一切。

“蘇瓔?”兼淵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然而對面的女子毫無反應,只是茫然的看著他。青衣的女子沒有理會他,她從床上掙紮著站了起來,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怔忡了半日,忽然掩面痛哭起來,滾落的淚滴一點點潤濕了衣袖,然而那個女子卻全然不顧。

兼淵一時尷尬起來,他素來在家門和龍虎山中長大,身邊似乎從未見過女子這樣痛哭過,更不知道從何安慰。

兼淵輕咳了兩聲,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女子,這才低聲問道:“青玉,你怎麽了?”他一顆心竟然難得的有些失控,因為在那雙眼睛裏,蘇瓔的雙眼時隱時現,他不知道此刻蘇瓔究竟如何了,而被喚醒的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女子哭了一會兒,接過兼淵的一方素白手帕就往臉上擦,待抹去了臉上的眼淚,兼淵這才徹底看見了青玉醒來之後的樣子。然而……真是不一樣了。從前溫柔穩重的女婢,此刻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縷嬌憨和天真,那樣明媚的表情,絕不可能是青玉。反而像是某個富家貴女,不識人間愁苦,兀自天真爛漫。

“蘇瓔?”兼淵再也忍不住,再次喚了一句。她將自己的魂魄轉入對方的軀體之中,然而如今醒來的既不是青玉,更不是蘇瓔……那麽,她到底喚醒了什麽東西?

三十四章

女子哭了一會兒,接過兼淵的一方素白手帕就往臉上擦,待抹去了臉上的眼淚,兼淵這才徹底看見了青玉醒來之後的樣子。然而……真是不一樣了。從前溫柔穩重的女婢,此刻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縷嬌憨和天真,那樣明媚的表情,絕不可能是青玉。反而像是某個富家貴女,不識人間愁苦,兀自天真爛漫。

“蘇瓔?”兼淵再也忍不住,再次喚了一句。她將自己的魂魄轉入對方的軀體之中,然而如今醒來的既不是青玉,更不是蘇瓔……那麽,她到底喚醒了什麽東西?

眼前的女子嚇了一跳,看著兼淵陡然冷冽的眼神,一時之間也有些怯怯,“你……你要幹什麽?”

兼淵沒有理她,而是轉頭看向一旁不動聲色的頤言,“這是怎麽回事?蘇瓔被她困住了麽?”

“不,她成功了。”白貓深碧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擔憂,殊無喜意,“她喚起了青玉幾生之前的記憶,可是……或許是法力消耗太多,她自己反而陷入了沈睡之中。”

“呀……”女子忽然驚呼了一聲,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慌,“貓,貓在說話?!”

“哼。”頤言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貓會說話有什麽奇怪,你死了那麽多年還會說話,豈不是更嚇人?”

“死了……那麽多年?”被喚醒的魂魄還不曾記起全部的過往,然而在頤言的諷刺之下,女子的肩頭陡然一震,“對啊,我早就已經死了。我在袁褚山的斷崖上……跳了下去。”

兼淵與頤言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中滿是震驚。果然……蘇瓔猜的沒錯,這樣不息的執念跨越了千百年時光的阻隔,絕對不會只有那個被魔控制的男子一人沈淪其中。

她喚回了青玉不知道那一世的靈識,試圖徹底了解這段恩怨。

然而這個女子卻漸漸出神,一雙眼睛不知道看著什麽東西發呆。

兼淵皺眉,這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蘇瓔喚回了沈睡已久的靈魂,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她帶先藏起來,成功的邪魔引誘出來。

“青玉?不,我不是青玉……”女子忽然笑了起來,這個從一醒來就開始失聲痛哭的女子終於變得安靜,她擡起頭笑了笑,低聲說,“我叫海安,大海的海,安靜的安。”

“海安?”兼淵喃喃,這個名字……似是從何處聽過似的。

在出去的路上,兼淵粗粗將這件事的大略說了一遍。

“我們不想魔物繼續殺戮,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被他附身的人甘願放棄肉體,重入輪回。否則邪魔仰仗人身依附,誰也不知道這場腥風血雨,究竟到什麽時候才會停止。”兼淵引著青玉往園外走去。

“姑娘此刻不適合再住在這裏,還是去我住的別院,也好相互照應。”

頤言跟在一旁焦躁不安,都已經過了這麽久,蘇瓔竟然還是不能奪回這具身軀的控制,她如今的力量究竟衰弱成什麽樣子了?

更何況……白貓瞇著眼睛註視著身側的青衣男子,將本體靈珠交托給這樣一個人,真的安全麽?即便自己也認為兼淵不同旁人,然而到底百年來這雙眼睛看過了太多的黑暗於背叛,然而誰又料得到,這個人究竟會不會再靈珠面前生出邪念呢?

海安只是沈默的不說話,待兼淵通過靈符展現出那個男子的身影之後,海安也只是皺了皺眉。那個男人已步入中年,一雙眼睛渾濁衰老,整個人都散發著陰郁的氣質。會是誰?輪回百年之後,依舊帶著這樣狂熱的執念和不息的怨恨。

怨恨……海安一驚,跟在兼淵身後的步伐陡然一頓,那樣強烈的恨意,會是師弟吧。只有師弟,才會恨毒了自己和師兄,百年之後不肯安息,甘願被魔物所引誘。

“你果真認得他?”那一點細微的情緒沒能逃脫男子的掌控,兼淵走在前面,不懂聲色的問道。

女子搖了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那個人……或許是師弟吧。然而,總要見到了才能認出來。”

兼淵面上滿是憂慮,“那麽,拜托姑娘了。”

“這座院子是逸辰先生的手筆,姑姑在舊人那裏買下了這所宅邸。如今委屈姑娘就先在這兒暫住吧。”兼淵將海安帶到了宋府的別院,廟祝知道青玉是姑母的婢女,無論如何一定會追查到這兒來。

“公子客氣了。”海安笑了笑,已經過去了百年之久,再世為人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呼吸到清冷的空氣,漫天繁星沈浮不定,連踩在地面上的沈穩觸感都叫人這樣懷念。海安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心頭雜念紛起,假如當初不是那樣年輕,一怒之下從斷崖上決然赴死,或許她以後還會呼吸到更多的空氣,以及欣賞到更美的景色吧。

太年輕了啊,彼此的心中毫無妥協與寬容而言,太尖銳了,尖銳到親密無間的三個人,最終都被彼此的棱角逼上了絕路。

正嘆息著,青衣的女子陡然一怔,似乎才回過神來,“你……你說這是逸辰先生的手筆?”

“哪個逸辰先生?”仿佛有種莫名的情緒控制著眼前的女子,她死死的盯著兼淵,一字一句的問道。

“七國之內,自然只有連國的逸辰先生在宅邸設計方面獨步天下啊。”兼淵皺眉,逸辰是百年前的人物了,連國從來推崇奇術技巧,其中尤以天府老人堪獨步天下。天府曾經參與皇城的建造,也設計出許多有利於民眾的器物,在七國之內聲譽卓絕。據傳他一生只有三個徒弟,那也算是史上一樁奇案了吧。

據說是三弟子因為不滿老人過於疼愛師兄,所以暗中設計在自己的木鳥中加入了機關,趁著老者一時不察之下害死了師傅。並試圖趁機盜取天府老人的書典逃離,多虧作為大弟子的逸辰先生抓住了師弟,將他扭送官府法辦。

雖然老人的離世叫世人感慨不已,然而畢竟抓住了真兇,也算是慰藉天府老人的在天之靈了。

“逸辰?”女子驀地笑了起來,然而那樣冰冷和淒冷的笑聲,就連素來冷漠的頤言都忍不住為之側目。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哀慟和追思,甚至更覆雜的愛與恨,全都在一句句喃喃的低語裏,和著血淚一般的笑聲傾吐而出。

她青碧如水的長袖在風中飄蕩,海安原本清潤的眼神竟似帶著癲狂般的瘋魔,逸辰,逸辰……百年之後,你果真名揚七國,可是,你當真覺得開心麽?你我三人俱成白骨死灰,如今不過剩下這雕梁畫棟一磚一瓦,來成全你想要的功成名就。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海安看著亭臺樓閣布局設計,眼中驀地有淚水滑落,轉瞬即逝。

“姑娘認得逸辰先生?”兼淵腦中靈光一閃,仿佛有一道無形的脈絡在心底蔓延,蘇瓔究竟看見了什麽,才會喚醒眼前這個女子的靈魂,然而到底又是怎樣的執念,在百年之後還能讓人發出這樣悲切的笑聲?

“自然認得。”海安的手輕輕在拱門的石頭上劃過,眼神覆雜,“那是我的大師兄,也是我一生唯一愛過的男子,我怎麽會不認得他?”

兼淵眼神一變,原來……原來如此,難怪聽見這個名字,自己會覺得分外熟悉。海安,那是天府老人的孫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在天府老人去世之後,因為悲戚過甚,最終病死在了袁褚峰上。

據野史所傳,逸辰先生之所以終生未娶,也是因為那個過早便已經死去的小師妹。這樣用情至深,甚至比起他在設計督造方面的成就更為讓人津津樂道。

“原來是海安姑娘……”兼淵輕輕扣著劍柄,略略施了一禮,“久仰大名。”

“哦?”女子微微皺起了眉,起伏的情緒終於有所平覆,“我已經身死百年,有什麽值得公子久仰的呢?”

“正是因為你死的早,否則你的師兄怎麽會在連國用你的名義修了一座橋梁。”頤言伸出爪子揉一揉臉,無論是情深不潰還是薄情寡幸,這樣的戲碼它見得比誰都多。

海安倒是不在乎頤言懶洋洋的口吻,她皺起眉,對站在自己身前的兼淵問道:“逸辰曾用我的名義修過一座長橋?”

兼淵想了想,似乎曾經聽師傅說起過這座橋的事情,“的確,連國有一座村莊經常大水滔天,無論怎麽設計都會被洪水沖垮。此事不禁讓當地的縣令大傷腦筋,就連舉國之內的工匠都束手無策。最後還是逸辰先生想出一個法子,他修築的大橋用鎖鏈緊緊扣住,大雨來襲時橋在水面飄蕩卻不會被沖走,這種浮橋在七國之內被運用廣泛,可謂造福民眾。”

“而第一座由逸辰先生親自設計並且督造的橋梁,據說是為了紀念他的師妹,所以也是由逸辰先生親自命名。”頤言畢竟是女子,對著奇聞異事倒記得更清楚一些。說起逸辰先生的情意深重,只怕現在還為人稱道吧。

“那座橋,叫什麽?”然而,在聽見這樣動人情深的典故之後,海安的眼中非但沒有露出絲毫的喜悅,反而一張臉變得越發蒼白,她顫聲問道。

“逸蓮橋。”兼淵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但是想了想,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逸蓮橋,據說逸辰的師妹最喜歡蓮花,甚至不惜在山頂上開鑿池塘種下白蓮,只為在夏日欣賞滿池蓮花的勝景。所以自己的師妹病逝之後,身為師兄的逸辰才會將那座浮橋命名為逸蓮吧。

“逸蓮,逸蓮……”海安輕輕笑了起來,然而那笑容卻說不出的苦澀和悲哀,“他果然是要用這個名字的,也對……哈,那原本就不是他的東西,他又怎麽敢堂而皇之的冠上自己的名字?”

“可是當真只是如此麽,你到頭來,忘不掉的,終究是誰呢,大師兄……”低垂著頭的少女說話顛三倒四,兼淵自然不好去細聽她究竟說了什麽,然而蹲在一旁的頤言卻眼神一變,似乎頗為震驚方才女子吐出的那一串質問。

三十五章

“姑娘?”兼淵一驚,眼前的女子如柳絮委頓風中,竟直直的往地面倒去。兼淵伸手扶住女子的肩膀,正覺尷尬,那個昏迷過去的少女竟然抓住了自己手,兼淵下意識的想將手抽出去,卻在耳畔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兼淵,快扶我進去。”

兼淵一怔,就連頤言都忍不住躥了過來,果然……此刻醒來的女子,一雙眼睛烏黑沈澱,分明是蘇瓔從這具身體裏蘇醒了過來。兼淵唇角終於揚起一縷笑意,也顧不得男女有別,小心翼翼的攙扶著碧衣的女子往園中走去。

那是宋映真特意騰給自己侄子住的院子,知道他不喜打擾,所以附近也沒什麽人走動。一路走來避開幾個仆人對他們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真正靠近了,才聽見有風從碧竹之中吹過,猶如嗚咽。

“你怎麽樣了?”兼淵的眼中滿是焦急,一動不動的看著女子虛弱的面孔,“都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只見海安出來說話,無論是你還是青玉都悄無聲息,可是有什麽變故?”

蘇瓔搖了搖頭,然而看著男子擔憂的眼神,最終還是微微笑了起來,“不要緊的,青玉的靈魂被魔氣困住,只怕短時間內是醒不過來了。我好不容易從識海之中喚醒海安那一世的記憶,無論如何,只想要她自己來做個了斷才好。”

兼淵倒了一杯茶遞給蘇瓔,低聲:“也好,人心的魔障,終歸要人自己來解。”

“這場心結,只怕……難的很啊。”然而這一次,一向鎮定的女子眼中也帶著幾分憂慮。

“那個被邪魔控制住的男子,可是她的師弟?”頤言再也忍不住好奇,出聲問道:“我倒是聽她喃喃自語的時候聽出幾分名堂來,恐怕逸辰也並非如民間傳聞那樣摯愛自己的師妹。那座逸蓮橋,倒像是為了別人而起的名字。”

“等她醒來,你們再問她便是。”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在識海中看到的一切,蘇瓔的眼神一黯,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們,都不過是可憐人啊……”

即便時令已經到了夏季,然而袁褚山上依舊還有薄薄的冷風從樹林中窸窣的吹來。披著一件狐皮披風的少女站在山腳下焦灼的走來走去,不時踮起腳尖往道路的盡頭眺望著。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終於有一輛馬車達達的往女子這邊緩步而來。

少女的眼中露出一絲喜意,立刻跳起腳尖歡呼道:“爺爺,爺爺……”

那馬車竟然無人駕駛,拉車的是一匹黑色的駿馬,只有一條細細的鏈條牽著馬的脖頸,而鏈條的盡頭卻一路往馬車內部延伸而去。裏面似乎有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動著鐵鏈,隨著鏈條的微微顫動,那匹馬似是有種神奇的默契,隨著裏面的力量指揮著辨認方向。

一聽到少女的聲音,鏈條悄然收緊,駿馬收到信息,揚起前提在地面上踏起灰塵,原地踏步終於不再走動。青色的車簾裏伸出一只細長的左手,無聲無息的攏起了窗簾,少女一怔,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車內的人。

那是個面容俊秀的少年,大概和自己一般大小,十五六歲的樣子,然而眉眼清俊,冷冷的竟有冰玉的質感。

老者慈祥的面孔從車簾中探了出來,笑呵呵的對女子招了招手,“海安,今天怎麽只有你一個人,逸辰呢?”

名喚海安的少女皺了皺眉,悄悄吐著舌頭說,“還不是爺爺要他出去搜尋古宅的飛檐雕刻麽,他出去描花樣了,現今還沒回來呢。”

“你呀……”老人笑了起來,“就知道向著你師兄,我也是為了他好,日後你便知道了。”

“對了,這是我在楚國新收的弟子,叫做雲鶴,海安,如今你可算是人家的師姐了,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師弟。”

“師弟?”海安心底咯噔一響,天府老人既是自己的師父,同時更是自己的祖父,但是這麽多年來,祖父收的弟子其實只有大師兄一個人而已,自己做的不過是學一些簡單的機關數術,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一直都是大師兄在繼承著。然而已經邁入衰老的祖父這一次出游,竟然帶回來了一個新收的弟子?

對於自己孫女突變的臉色,天府自然看在眼中。他在心底幽幽嘆了一口氣,面色上不露分毫,自己的這個孫女一直傾心於逸辰那個孩子,作為祖父,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孫女能有個好的歸宿,更何況逸辰的確天賦異稟,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是繼承衣缽的不二人選。出於種種考量,自己對逸辰一直以來都可謂是關懷有加。

可是這一次……老人的目光輕輕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少年,這個孩子,即便知道帶他回來可能會造成怎樣難堪的局面,但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啊。這樣的天賦和悟性,甚至比起跟在自己身邊十幾年的逸辰,都遠遠有過之而無不及吶。

幾人進入到宅院之內後,老人特意將少年留在了屋外,喚海安進去囑咐了幾句。他是不可多得的良材美玉,既然自己收他為徒,必然是要傾囊相授的。海安身為師姐,一定要好好照拂這個師弟。

袁褚山上一直便只有自己和師兄兩個人,如今多了這樣一個英俊飄逸的小師弟,海安雖然顧及著大師兄的地位,但覺得對方畢竟根基尚淺……更何況,爺爺也是知道的,自己一心傾慕師兄,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差池。

如此一想,再掀開門簾見到那清雅俊逸的少年,心底倒也生出了幾分做師姐的喜悅。然而那少年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一切,眼底也是冷冰冰的樣子。

她竟然一時生了怯意,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做出戒備的樣子讓他看見,所以才對自己不冷不淡的。到底是自己理虧,鼓足了勇氣,終於走到雲鶴面前,抿唇說道:“爺爺說,讓我帶你去你住的房間。”

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年紀,然而眼神卻迥異於海安從前見過的人,那樣的清冷和死寂,仿佛這天地之間,不過只有他一個人而已,然而,那不是猖狂,是……是孤獨。

“多謝。”雲鶴頷首,請冷冷的像是一朵白雲般跟在海安身後。一向自詡明艷的少女,在見到自己的師弟之後,眼中竟然也露出了幾分自慚形愧。

“隔壁是師兄住的地方,這也是爺爺的意思,說是讓你們二人熟絡一些。以後有什麽問題,也方便兩個人互相商討。”海安伸手一指對面門戶緊閉的房子絮絮叨叨的說道。

袁褚山是天府老人住的地方,相當於是私人的封邑一般。這一處別院似乎就住了他們二人,此刻對方不在,一時之間只聽得到鳥啼婉轉。

待將對方領到屋內之後,那人放下隨著的包裹,也不說話,只是沈默的站在屋內看著她,半晌後才說:“師姐如果無事,我想先歇一會兒。”

她何曾叫人這樣駁了面子,一時氣憤不過,甩袖而去。然而雲鶴依舊面無表情,將自己的東西一樣樣收拾妥當了,這才坐下來給自己沏了一壺茶。

天府居住的地方自然精工細作,他住的又是不是尋常的地方,一色的紅木家具物什做工精細,各色用品也都擺放得齊整,比起他在楚國住的破落茅屋自然要好的多了。然而雲鶴似乎也並不在在乎,只是小口的啜飲這清茶,神色淺寂。

次日,海安便有些憤憤的和師兄說起那個新入門的師弟,如何的冷淡無禮,恃才傲物。

逸辰寵溺的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師父收了徒弟是好事,如今你也要有個師姐的樣子才對,再不能像從前那樣瘋瘋癲癲的了。”

“你瞧,那便是我們的好師弟了!”海安做了個鬼臉,師兄自幼疼愛自己,所以兩個人相處起來,她倒也並非十分害怕這個大師兄,正說笑著,海安猛然伸手遙遙一指,最後幾個字發音咬的格外用力。

逸辰早已看見了淩雲鶴,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他只是怔怔的看著對方沒有說話。那是個身姿瘦削的男子,一身白衣猶如天邊舒卷的雲朵,無端端的讓人覺著清雅。雲鶴不知道在看什麽,對著一塊地方慢慢的踱步,是不是的蹲下來撚起一小塊泥土,然而即使滿手汙泥,他的眼中卻說不出的清冷幹凈,風華絕代。逸辰不禁呆了一呆,他算不上識人無數,然而畢竟自幼跟在天府老人身邊,認識的達官貴人不計其數,然而似眼前的男子這樣清雅出眾的人,當真是世所罕見。

“淩師弟。”逸辰不急不緩的走了過去,“師弟在這兒做什麽?”

想必是知道還有這樣一位大師兄,淩雲微微頷首以示禮節,“原來是大師兄,我看這塊土地倒比別處要濕潤些,所以我想……若在這裏挖一個池塘出來,或許不無可能。”

逸辰還未說話,海安已經倒抽了一口冷氣。真是異想天開,袁褚峰雖然算不上什麽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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