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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往事·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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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四月

德拉科確實會召喚她。經常。

有時,他在伏地魔軍隊中的任務會持續到很晚。但多數時候,他都在天光將明的清晨召喚她。赫敏會在她的魔藥儲藏室裏埋頭工作,或者繼續研究,直到戒指在她手指上灼燒起來。然後她便放下手頭的一切,溜出格裏莫廣場,幻影移形來到懷特克洛夫特。

她堪堪跨過房門,德拉科便會出現在屋內,一把將她抱起來,幻影移形去到別的地方—總是某家麻瓜酒店。而且幾乎都是不同的酒店,甚至只相隔一天都會換一家。

他會毫不克制地吻著她,雙手捧著她的臉頰,似乎要在一呼一吸之間將她全部占為己有。

然後他會微微後退一點,為了看清她。

"你沒事吧?你還好嗎?你出什麽事了嗎?"他一邊連聲問著,一邊用手撫過她的身體。

每一次都是同樣的問題。就仿佛在親自驗證之前他都不肯相信似的。

她沒想到他會擔憂到這般地步。幾個月來,她一直在暗自觀察著他出現在懷特克洛夫特時的樣子。自從漢普郡那次之後,他每次來到棚屋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掃視著她全身。她都沒有想到他內心的恐懼竟然如此之深。

他的手掌指尖撫過她的胳膊,她的手,她的脊柱…她覺得自己緊繃的身子在他的觸碰下漸漸放松了下來。

"我很好,德拉科。你不用擔心。"

然而這句話似乎從來就沒有任何效用。他擡起她的臉面對著自己,深深望進她的眼眸,仿佛想從中找出什麽一般。

於是她也擡起頭,平靜而堅定地回望著他,好讓他打消自己全部的擔心。

無論他的母親曾經遭遇了些什麽,納西莎都從沒告訴過他全部的實情。或許是因為她說不出口,又或許是因為她不想傷害他。然而現在看來,隱瞞很可能是最糟糕的選擇。

德拉科在這一點上與她如出一轍,對自己未知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執念,遠甚於其他人和事。

所以她直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德拉科,我很好。我沒有出任何事。"

當他確信她毫發無損時,他內心的那股張力就好像終於爆發了一般。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裏牢牢抱住,把自己的頭抵在她的鬢邊,如釋重負地長嘆了一聲。

是你把他變成這樣的。她提醒著自己,同時緊緊回抱住他。你猜到了他的弱點,然後你利用了它。

她也用自己手指撫摸著他,試圖在他再次吻住她之前好好找找他身上有沒有傷痕。

"德拉科,讓我來治愈你。"

她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像治愈德拉科那樣—依偎在他的臂彎裏,緊貼著他的身體—去治愈別人。她會用雙手劃過他的身軀,微啟著雙唇親吻他的肩膀、雙手和臉頰,同時喃喃念著咒語。她會一絲不茍地檢查他的每一處,直到他從她手指間奪過魔杖,隨手扔到房間的另一頭。然後他會把她推進床墊裏,慢慢地,要她。

這幾乎總是慢得令她暈眩。他會凝視著她的眼睛,直到她感覺到他們的心靈和思想似乎都彼此相通。

還有些時候,他會帶著滿身黑魔法的氣息出現。那些東西全部粘附在他的衣服和皮膚上。這樣的時候,他總是更絕望、更猛烈、更急切。只想讓自己深陷在他能真實感覺到的事物中。

緊靠著墻壁。又或是剛一幻影移形來到酒店的房間,便直接臥倒在地板上。

他的吻嘗起來像是寒冰與罪惡,赫敏會不住地汲取著,直到喘不上氣來。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會像念著頌文般一遍又一遍地重覆著這些話。"說出來。說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德拉科。"她會貼著他的嘴唇,或是註視著他的眼睛,對他如是承諾道。

他會用自己的手指緊緊纏住她的,把額頭抵在她的前額上。有時他的整個身軀都會顫抖。她會用雙臂摟住他,親吻他的頭發。

"我向你保證,德拉科。我永遠都是你的。"

他凝視她的雙眼裏—他觸碰她的動作裏—都滿是帶著占有欲的恐懼,就好像他總以為這會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

當他沒有召喚她的時候,她會心神不寧地踱過格裏莫廣場的每一寸角落,就好像如果戒指不立刻燒起來,她便無法再呼吸一般。

然後,兩人的位置便發生了互換—她成為了那個為他擔憂、拼命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的人。

"不要死,德拉科。"

這總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在他幻影移形離開的前一刻,他穿著食死徒的長袍站在那裏,她沒有說再見,而是說了這句話。她會用手托住他的下顎,擡頭望著他的眼睛。"千萬小心。不要死。"

他會俯下頭親吻她的手掌,用他冰冷的灰色瞳孔註視著她的雙眸。"你是我的。我永遠會來找你。"

他也確實一直會來找她。

形勢似乎一天比一天嚴峻。她不確定那些如尼符文和他自身的決心能夠讓他走到哪一步。也許某一天,他就到達了那個看似不可能存在的臨界點,然後一切都隨之崩潰。

她能感受得到。

他正走在刀尖之上。

他睡熟時,她便會端詳著他的臉,心裏只求他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等一切結束,他們就會一起離開。去到天涯海角。去到誰也找不到他們的遠方。她向自己保證,她一定會找到辦法。她向他保證,他們一定會有未來。

有時候,他們幾乎把正在發生的戰爭全部拋諸腦後。吃著客房服務提供的早餐。爭論著一家廉價小飯館的菜品是否稱得上是真正的"食物"。充分利用他每一間酒店套房裏那些大得離譜的浴缸。親吻他。

她可以花上十年的時間去吻他,去感受他觸碰她時那股熾烈的虔誠。

他們嘴唇相接的那一剎那,他就會把她的身體鎖在懷裏,雙手劃過她的喉嚨,繞到她的頸後,用手指纏繞住她的發絲,同時吻得更深。他會用掌心捧起她的臉頰,然後順著她的身體下滑。

當她在他的攻勢之下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他會把嘴唇抽離,開始沿著她的脖子一路親吻。他會一邊吮吸著她的頸動脈,一邊拉扯著她的襯衫。他剝去她衣服開始貪婪地探索著她裸露肌膚的同時,她也在解開他的襯衫紐扣,雙手帶著渴求撫摸著他的身體,幾乎都沒有註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經滑落在了地上。

他會擰開她胸衣的搭扣,然後飛快地將之扯開,雙手覆上她的乳房開始撩撥她的乳尖,直到她嗚咽出聲。他的嘴唇會一點一點地滑過她的脖子和肩頸之間,在她的每一寸肌膚上親吻噬咬。

當他終於脫光了她身上最後的遮蔽物,讓她在自己面前一絲不掛時;當他進入她體內時;當他把她緊緊壓向自己不留一絲空隙時;當她在他的懷裏或唇舌上高潮時;當他與她手指緊扣,伴隨著他的釋放而把她抱得更牢時…他總會用嘴唇貼著她的身體,低聲念出這些話語—"好美。""迷人。""我的。""我的。"

"我會照顧你的。我發誓,赫敏,我會永遠照顧你的。"他會貼著她的肌膚或頭發喃喃自語,聲音那樣低沈,她幾乎難以聽見。

五月初的一個晚上,她又是這樣被他抱在懷裏。半夢半醒間,她又一次聽見他重覆著這句話,仿佛他在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許下諾言,就好像他無法讓自己停止說這句話似的。

她擡起頭,雙手托起他的面頰,這樣她就能看著他的眼睛。

"德拉科,我很好。我不會有事的。"

但他只是註視著她,臉上帶著他訓練她時那種苦澀而又無奈的表情。他是在做好心理準備,等待著那些他認為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

戰爭的陰影如同荊棘利刺一般纏繞在他們周圍,而他們無法逃脫。

他漸漸平靜下來,把頭埋在她的胸前,雙臂環抱著她。她用手指纏繞著他的頭發。

她仍能感覺到他在重覆著那些話。

她猶豫了幾分鐘才開口。

"和我說說你母親的事吧,德拉科。把所有那些你不能告訴別人的事情都告訴我吧。"

他渾身僵硬,默然不語。她的手指滑過他的肩膀,沿著如尼符文的傷疤撫摸著。"你用大腦封閉術,只是把它藏起來了而已。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和你一起承擔。和我說說你母親的事吧。"

一連許久,他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她差點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然後,他微微轉過頭,她剛好能看到他的側臉。他的表情被小心地藏於假面之下,但她能看得出他正在思考。

"我以前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別人被折磨。"他終於開口。"她—她是第一個。他—"赫敏感覺到他的下巴沈了下去,同時猶豫了一下,"—他在她身上做實驗,還讓—其他幾個食死徒去想該怎麽折磨她。為了懲罰馬爾福家族。"

他一邊說著,眼睛一邊漸漸睜大,假面開始碎裂,他開始有了表情。他盯著房間的另一頭,眼神卻仿佛望著很遠的地方。

赫敏看著他的樣子,然後她便看見了年僅十六歲、離開學校放假回家的他。

他覺得自己只是回家而已。卻不知不覺地步入了一個他永遠、永遠無法逃脫的噩夢。

"我以為—"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年幼,像個孩子一般,"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以為只要我能盡快殺死鄧布利多,她就會恢覆過來,我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只要我能成功。但是—當我完成任務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想—在我受訓的那個夏天,她一直都在拼命支撐。但我走之後,她就堅持不住了—"

他沈默了片刻。

他張嘴剛想要再次開口,卻又合上了。他的嘴唇抽搐著,好像在不停地選擇他接下來該說些什麽,但最終又把那些已到嘴邊的話全部丟棄。

"連一個月都不到。我走了連一個月都不到。"他終於又開口。

赫敏用手指纏上他的頭發。他閉上眼睛,垂下了下巴。

"這一切原本都應該是可以逆轉的,因為他的目的只是刺激我,所以沒有怎麽傷害她的身體。但他把她的神智全毀了。攝神取念是他最喜歡的酷刑手段。她會突然間發病,多數時候還算輕微,但偶爾會很嚴重。尤其是後來。她只能—被鎖在籠子裏,越來越虛弱。一旦受到驚嚇,她就會立刻閉上眼睛,身體開始搖晃,嘴裏發出嗚咽,一連幾個小時都無法停止,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一直陪在她身邊—因為我必須去訓練。"

他說話時不願看赫敏一眼,只是不停地盯著房間另一頭,聲音低沈而顫抖。

"我殺死鄧布利多的那天,黑魔王要求我們和他共進晚餐,為了慶祝—他說我們是在為我的成功而慶祝。那時候她才剛被放出來幾個小時,黑魔王就讓她主持晚宴。她渾身都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那些鍍銀餐具,手裏的叉子時不時落在盤子裏,發出哢噠的聲響,當她試圖把叉子拿起來的時候,就又會驚慌失措地把它掉在地上。黑魔王顯然忍受不了噪音。於是他直接用一把牛排刀刺穿了她的左手,釘在桌子上,任她一直流血,直到他用完餐離開。我全程都坐在她對面,她的眼睛就那麽一直死死盯著我,搖著頭,警告我什麽都不要做。"

他忽然抓住了赫敏的手。"我什麽都—什麽都做不了。我想盡一切辦法去保護她。我盡可能讓她呆在自己的房間裏,請了精神治療師來幫助她康覆。可那群該死的庸醫一個個都束手無策。我應該早點讓她接受治療的。他們都是這麽對我說的。說我應該早點讓她接受治療的。"

赫敏握緊了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滑過他背後的如尼符文。應機立斷,精明善謀,不辱使命,冷酷無情,頑強不屈;直指成功。

他做這一切,既是為了給母親報仇,也是為了懺悔自己對不起母親的罪過。

"我真的感到非常難過,德拉科。"

他一聲不吭,只是合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的聲音哽住,隨後他又試了一次。"然後—"德拉科的嘴唇扭曲了起來,幾秒鐘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然後—她剛剛開始恢覆一些的時候,我就在面對芬列裏一家的時候猶豫了。他們家有一個小女孩,年紀那麽小,肯定連小學都沒上。不可饒恕咒—根本沒有投機取巧作假的可能。施咒的時候,你必須去體會它,必須是真心實意想要去造成傷害。他們命令我對她用鉆心咒,可是我—我做不到。她還—那麽小…"

他咽了口唾沫。"貝拉特裏克斯對我和那女孩施了詛咒,然後把她交給了芬裏爾·格雷伯克。他—特別'喜歡'小孩。黑魔王聽說我失敗了之後,他認為這代表我不夠忠誠或者不夠積極。於是他讓人把我母親帶了出來,這樣他就可以親自示範該怎麽使用鉆心咒。"

接著便是一陣長久的沈默。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才—剛剛開始好轉。"

他仍然緊扣著她的手,十指交握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於赫敏懷疑自己的手指上會留下瘀傷。

"某種意義上來說,貝拉特裏克斯還算是在乎她的妹妹。她雖然一直都對黑魔王唯命是從,但她也確實努力幫我避免失敗。五年級結束後的那個夏天,當她意識到那些針對我的懲罰會落到我母親身上時,她就拼命地訓練我,想要盡可能減少這一切發生的可能。我請求她把她從黑魔王那裏學到的東西都教給我,她也照做了。"

他的聲音開始變化。隨著他敘述中的生活軌跡不斷向現在推進,他那生硬、短促的語調也開始逐漸顯露出來—那是她所熟悉的聲音。

"我想盡了一切辦法送我母親離開。讓她走得遠遠的。但是我沒辦法和她一起走。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可我說服不了她撇下我獨自離開。我甚至想過對她用奪魂咒,好強行送她走。但我了解她。如果我被人攻擊,或者死了,她只要一得到消息就會回來找我。我也不能為了阻止她這麽做而把她鎖起來。我不想變成那個把她關在籠子裏的人。我不想讓她再一次承受這種事情了。"

他的聲音又低沈了下去。"她死的那天—我趕到的時候,發現萊斯特蘭奇莊園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在黑魔王傳喚我之前,我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他幾乎都沒提起過她在那裏—就仿佛她的存在根本微不足道。鄧布利多的魔杖裂成了兩半,多半是跟貝拉特裏克斯有關。在黑魔王眼裏,唯一重要的就只有魔杖。他把所有活著逃出來向他匯報的食死徒都殺了。我只能站在一堆屍體中間,拼命不讓自己尖叫出來。"

爾後他沈默了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赫敏從他身下挪開身子,坐了起來。她低頭望著他,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他回望著她,眼神裏滿是戒備。

她輕撫著他的臉頰。"德拉科—我不是你的母親。"

他畏縮了一下,張嘴剛想要接話,她卻沒有讓他打斷她,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你沒有完成任務,穆迪和金斯萊不會傷害我。他們不會為了懲罰你而折磨我、威脅我。我不是人質。我卷入這場戰爭,是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並不脆弱。我也不會崩潰。拜托了,"她的拇指拂過他凸出的顴骨,"相信我。"

"讓我送你離開吧。求你了,赫敏。我對天發誓,這絕對不會影響我為鳳凰社效力。讓我送你走。"

她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忠於鳳凰社。我不會在所有人拼上性命戰鬥的時候轉身逃走。我們是在並肩作戰。讓我來幫你。你不必什麽事情都一個人去扛。"

他的眼睛閃爍著,她從中看到了他的絕望、無奈和順從。她內心的某些東西也隨之被撕裂。

"德拉科,你不能要求我逃離這場戰爭。"

他撇了撇嘴,冷笑一聲。"為什麽不能?你為他們做的還不夠嗎?他們都把你賣了。萬一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萬一又有別人誠心向他們開出相同的價碼,你可能會—還有,如果不是我訓練了你,你沒準這會兒還被波特扔在那片戰場上呢。"

她用拇指撫摸著他的皮膚。那裏有一道淡淡的、但對她來說卻最為顯眼的疤痕—那正是她用毒咒打傷他的地方。"這是我親口答應他們的,德拉科,全部都是。沒有人逼迫我。我們不能就這樣自顧自地認為我們已經做得夠多了,然後把後果都留給別人去承擔。這樣的戰爭,根本不允許我們這樣做。"

他咬緊牙關,神情苦澀地望著她。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是否有誰能活過這場戰爭—除了她。其他人都可能會死,但是他不在乎。

他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就算他能找到辦法去除黑魔標記,只要戰爭還在繼續,他就無法逃離。他已經把自己牢牢困在了漩渦中心。

赫敏哀傷地嘆了口氣,垂下頭,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裏。他擡起雙臂緊緊抱住她。

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又聽到他微弱的耳語。"我會照顧你的。我發誓,我會永遠照顧你的。"

鳳凰社的救援行動陷入停滯。金斯萊決定在得到蘇塞克斯方面更多的線索之前,暫時把這些事務擱置在一邊。枷鎖的初代原型已經被普及到了食死徒所有的監獄之中。

抵抗軍幾乎被迫完全轉為地下活動,進入麻瓜界。魔法界裏黑暗生物和搜捕隊員太多,他們寸步難行。

金斯萊開始越發地倚重他的偵察隊,並充分利用德拉科在伏地魔軍中的身份地位。給出錯誤情報。刻意妨礙敵方行動。他仿佛把食死徒軍隊當作了一臺任由拆解的機器。赫敏每次將命令交給德拉科時,都能察覺到信封越來越厚。

德拉科很少提起他究竟做了什麽,但她能看得出來,他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每次見到她,他的樣子都一次比一次絕望。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如履薄冰地游走於戰爭兩方之間,被肩頭的重擔一步步壓垮。這讓她的心如火燎般焦灼。

那些鳳凰社曾經加諸赫敏的壓力卻幾乎完全不見了。現在,她只是德拉科脖子上的一副頸鐐。金斯萊和穆迪對她唯一迫切的要求,就是繼續維持目前的狀態。

而她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關在格裏莫廣場的動物。有時,她也會從一座安全屋去到另一座安全屋,但這仿佛只是為了換換環境。

當她不需要治療傷患或照顧金妮的時候,她就把全部的精力投入研究和魔法實驗之中。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深入地研究黑魔法。這些研究可能對鳳凰社無甚幫助,但也許德拉科會用得上。

她也在努力找尋破解枷鎖的辦法。德拉科定期把最新的分析情報帶給她,她都仔細研讀,試圖找出其中的缺陷,找出可以利用的漏洞。但這些枷鎖的設計堪稱巧奪天工,說是工藝品都不為過。

而其疊代更新之迅速更讓赫敏感到不寒而栗。

除了無法卸除的蹤絲,蘇塞克斯還開始研發用來抑制魔力的枷鎖:鎢鑲鐵;鍍銅或鋁;甚至在枷鎖中嵌入魔杖杖芯。

除非和德拉科在一起,否則她幾乎睡不著。那些徹夜難眠的時間裏,她就只能伴隨著冰冷的恐懼躺在床上,想著那些被抓的人會遭遇什麽。鳳凰社可能永遠也救不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了。

為了能夠更容易地抓捕抵抗軍的成員,食死徒已經將那些枷鎖隨身攜帶。一旦鎖扣閉合,如果沒有兩個帶有黑魔標記的食死徒同時施放某種屍骨再現咒的變咒,枷鎖便無法被再度打開。

迪安·托馬斯在被抓的一天後出現在了格裏莫廣場。他的右手已經被切斷。為了逃跑,他偷了一把刀,把自己的手從手腕處生生砍了下來。

一周後,西弗勒斯傳來消息,說是為了擴大生產,所有的枷鎖正在被帶離蘇塞克斯。此後,這些枷鎖都將成對使用。

一天晚上,德拉科為赫敏帶來了一套原型樣本,隨後坐在一邊看著她分析。

它們看上去幾乎和手鐲別無二致。

赫敏施咒在枷鎖周圍建起了一張覆雜的分析魔法網,解構出其中所有的成分—煉金術、魔咒、算術占蔔、嵌入鐵質核心的如尼符文。

她花了好幾個小時去尋找缺陷或漏洞,直到在過程中疲累不堪地睡去。醒來時,她發現德拉科正抱著她向床邊走去。

"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破解它們。"她感覺到自己大腦已經因為連日的疲憊而一團漿糊。她沮喪得幾乎發起抖來。"一定會有什麽辦法的。奪魂咒沒用,它會出現在咒語標識之中,然後解除咒語。我本來想把它們切開的,但枷鎖核心已經被施了咒,一旦切開就會爆炸。我只是沒有—也許我得換個角度去思考。我的煉金術知識全是自學的。也許只是我的研究還不夠深入。"

她想要推開他,試圖起身回到她帶來的那一疊書本旁邊去。德拉科攔住了她。他一只手臂環住她的腰,另一只摟住她的肩膀。

"你不可能救得了每一個人,格蘭傑。"

她安靜了下來,絕望地望著房間的另一頭。

"我不知道我們要怎樣才能贏。"她最後說。

德拉科沈默以對。因為除了謊言,沒有任何話語可以帶來安慰。

她擡起一只手,抓住他摟著自己肩膀的胳膊。

"我不知道怎麽才能救別人。我做的每件事充其量都只是在拖延時間,然後讓他們以更糟糕的方式死去而已。我希望—我真的希望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治療師。"

她以前從未向任何人承認過。她討厭做一個治療師。

她把魂器的事情告訴了他。她本不應該這麽做的。她還沒有得到允許。但她還是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它們是如何被制造出來,又該如何被摧毀,鳳凰社對此的態度,以及霍格沃茨四大創始人遺失的物品。

"我們認為霍格沃茨城堡裏可能有一件魂器。"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研究成果拿給他看。"但我不知道他一共還有多少魂器。不可能超過五個的,對吧?他用那樣的方法分裂自己的靈魂—就等於在身體裏註入大量毒素,會把他從內到外吞噬掉的。他現在的樣子已經是使用重生藥劑後所能恢覆到的最好狀態了。他的身體本應該能恢覆到全盛時期,但靈魂已經被侵蝕得太過嚴重,能重塑身形已經是萬幸了。所以魂器的數量必然是有上限的。我不認為他能持續不斷地制造。如果我們能摧毀所有的魂器,他的狀態就會變得很不穩定,就算沒有人直接殺死他,他最終也會不覆存在。但我們不知道那些魂器會在哪裏。有關他的過去的信息太少了。"

"你是說,他在第一次戰爭期間把其中一個交給了我父親?"

"我們二年級的時候,密室之所以會被打開,就是因為他的靈魂碎片控制了金妮·韋斯萊。你父親趁人不備把魂器和她的書放在了一起,企圖敗壞亞瑟·韋斯萊的名聲。"

"如果魂器是在第一次戰爭期間被制造出來的,他還把其中一個托付給了他的追隨者—我會去調查的。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就算是現在我也不該告訴你。"她把手掌貼在他的心口。"我沒有想要增加你的負擔。我只是—沒有人可以傾訴。如果我能大聲說出口的話,就能有助於我思考。"

他哼了一聲。"只要能結束這場戰爭,那就是值得的。鳳凰社他媽的到底在做什麽?穆迪和沙克爾給我的那些任務,除了能爭取一點可憐的時間以外根本一點屁用也沒有。"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德拉科…"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但他的怒意表露無遺。

無論是金斯萊,穆迪,還是鳳凰社,他都不相信。他唯恐自己一旦死了,他們就可能會為了生存而再次賣掉她。

而她也無法向他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只要能贏得這場戰爭,她什麽都願意去做。他對此也心知肚明。她懷疑這份恐懼正是他最大的驅動力。

他用雙臂摟住她。從他掌心的力道中,從他撫摸她的方式中,她都能感覺到他的恐懼。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

"你應該穿一件防身衣,"她說。"我正在做研究。烏克蘭鐵肚龍皮防身衣。自重很輕,對魔法抗性極高,幾乎無法被物理攻擊穿透。只要你把它穿在外袍裏,就沒有人會知道它的存在。或許,有一天它能救你的命。"

他沒有接話,仍然盯著她研究魂器的筆記。

有些時候,他們見面後不會馬上離開懷特克洛夫特的棚屋,因為他會帶著一身傷出現,一進屋便休克。其他時候,她也會感覺到他的手因為鉆心咒的後遺癥而顫抖。

她會幫他治傷,在他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把他的頭放在她的膝蓋上。當他的意識在清醒與模糊的邊緣飄浮不定時,她會輕柔地治療他手臂和手掌的顫抖。她一邊低聲向他道歉,一邊用魔杖尖輕輕敲擊著他的手,彎曲、揉捏、按摩著他的手指,直到它們終於停止抽搐。

你會害死他的。你會害死他的。這全都是因為你。

她會趁著他尚未恢覆意識的時候放任自己為他流淚。她會緊緊握著他的手,用盡一切辦法想要治愈他的傷。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說了一遍又一遍。

然後她會抹幹所有的眼淚,再用覆蘇咒喚醒他。她能感覺到他恢覆知覺的瞬間全身又緊繃了起來,當他擡頭看她時,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他會幻影移形把她帶到一家酒店,雙臂以占有的姿態環抱著她入睡。

當德拉科的存在也不足以平息她的心魔時,她會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龐,聆聽著他的心跳,同時輕聲細語地向他承諾:"我會照顧你的。我發誓,我會永遠照顧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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