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入翠雲閣，一股熱浪便撲了過來，緊跟著映入墨輕衣眼簾的便是一口碩大的蒸籠，下面是熊熊的大火，上面是蒸騰的熱氣。

“夫人！”守在旁邊的容子軒連忙迎了上去，“解藥……”

“已經配好了，元明大師和含煙去派發了。”墨輕衣望向那蒸籠，心猛然一顫，“這是……”

“是在為墨染解毒。”容子軒有些愧疚。這法子，他怎麽看怎麽覺得不靠譜，可白唔對他的意見根本不予理會，讓他要麽閉嘴，要麽帶著墨染滾。

墨輕衣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怒目看向聞聲從房中走出的白唔，“白姑娘，你就是這樣為我哥哥解毒的？”

“既然你讓我解毒，如何解，自然是由我做主。”

“所以，”墨輕衣怒極反笑，“你便選了這麽一個法子？你究竟是在救他，還是想要他的命？”

“不是選擇了這麽一個法子，而是我只會這麽一個法子。”白唔走近蒸籠，彎腰又撿了根木柴丟入“嗶啵——”輕鳴著的火中，“難道我這法子有錯嗎？不能解冰蠶的寒毒嗎？”

這法子的確沒錯，可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法子，最最兇險，九死一生！

“你是故意的。”墨輕衣怒視白唔，什麽她只會這一個法子，她不信。

白唔拍了拍手，拂去手上的灰塵，“隨你怎麽說。但你不能否認，我是在為墨染解毒。雖說這法子的確有些兇險，但又有哪個法子是萬無一失的呢？”

“好，很好！”墨輕衣望著那冒著熱氣的蒸籠，聲音森然，“你就祈禱吧，祈禱我哥哥安然無恙，否則，三泉寺上上下下的僧人都要死。”

“你敢？”白唔變了臉色。

“你試試我敢不敢。”

墨輕衣毫不客氣的迎向白唔憤怒的杏眸，“是藥三分毒，這道理，你應該最清楚吧？這相思的解藥是我配置的，你也清楚，其中並沒有鴛鴦淚，我用了別的東西代替鴛鴦淚。所以，服了解藥的人，身體裏有什麽，我最清楚，我想要他們死，輕而易舉。”

“這其中雖沒有元空大師，但元明、無妄，這些僧人都在其中，若我哥哥死，他們就都去陪葬吧！”

丟下這句話，墨輕衣轉身揚長而去。

“墨輕衣！”

白唔怒極，擡手彈出一只白色的飛蟲。

墨輕衣仿若背後長了眼睛，就在那白色飛蟲離開白唔手心的瞬間，她驟然轉身，一枚銀針牢牢刺中那飛射而來的白色飛蟲。

“冰蠶？”她的眸光從銀針上頃刻凝結的冰珠轉向白唔，“是你給我哥哥下的毒！”

這句話，不是質問，而是肯定。

適才墨染毒發突然，她又要全神貫註配置相思之毒的解藥，沒有功夫多想，可這從三思齋到翠雲閣的路上，她細細想了一遍，這些日子，墨染與她一直在一起，怎麽可能中了冰蠶之毒？

想來想去，唯有兩個可能。第一是被墨裳抓到後下的毒，可那個時候，墨染已是魚肉，墨裳若是給他下毒，必定不會遮遮掩掩。更何況，若真的是墨裳下的毒，在魚泉的時候，墨裳就不會再用劍刺傷墨染。

那剩下的最後一個可能，便是白唔。他們在竹院與白唔碰面的時候，她對他們很不友善。

那時，她的心思都在九君身上，可能沒有留意才讓墨染中了招。

所以，她故意激怒白唔，果然，這冰蠶之毒是白唔所下。

白唔一怔，沒有料到自己會失手。

“白唔！我會將這個保管好，若元空大師問我為何救了人又殺人，這，便是原因！”

“你……”

白唔還欲要說什麽，墨輕衣已大步而去，不理會她，也不管蒸籠上的墨染。

一旁的容子軒目瞪口呆，心思急轉，最終長嘆了口氣，也離開了翠雲閣。

白唔又氣又惱又恨又怕，別人她不在乎，可這三泉寺的僧人，與她而言，就是親人。她自從懂事起，就生活在三泉寺，是這些師兄們照看她、陪她一起長大。

也是他們在她被師父責罵時，偷偷安慰她；在她調配新藥時，甘心為她試藥。

他們與她的意義，猶如墨染對墨輕衣。

望著那熊熊的大火呆了半晌，白唔終究不敢賭，一咬牙，一盆水澆在火上，一把推開蒸籠的蓋子。

籠屜上躺著的墨染此刻臉色紅白相間，兩只眉毛，一邊掛著水珠，一邊結著冰霜。

“墨染？墨公子？”白唔輕喚了兩聲，見墨染沒有反應，心一抽，再不敢遲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將他從蒸籠中硬生生拽了出來，又背回房間。

去而覆返，躲在翠雲閣門口的墨輕衣看到這一幕，一顆心才緩緩落下。

“你怎麽知道白姑娘一定會救他？”跟著一起偷窺的容子軒，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墨輕衣看了一眼容子軒，轉身往三思齋而去，“我與白唔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倘若白唔不救墨染，她不介意殺了這些人。

重生以來，她最想做的事是保護阿九，她最憎恨的人是白仙子。

她不想成為第二個白仙子，不想成為她最憎恨的人的模樣，所以，墨解語與萬春蘭幾次三番挑釁，除夕晚宴差點丟掉小命，她都沒有選擇下毒。

可倘若因她救人而使墨染丟了性命，那就是她錯了。既然錯了，那她就要拖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望著那單薄、倔強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容子軒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眸中卻浮出一抹困惑。他明明知道墨輕衣這種冤冤相報的想法是不對的，可不知為什麽，他竟沒有一絲想勸她的意思，反而對她同情起來。

畢竟，不是那個女子再遭逢如此變故的時候，都能如她這般冷靜、這般堅韌。

太陽一點點挪上正中，溫暖的陽光遍布三泉寺的每一個角落，也落在立與三思齋院中的墨輕衣身上，卻愈發顯得她面無血色。

“輕衣，輕衣！”

花含煙氣喘籲籲的聲音打破了三思齋的寂靜，“沒事了沒事了，所有人都沒事了，你太厲害了！”

墨輕衣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勉強。

“你怎麽了？是不是病了？”花含煙一邊說一邊伸手撫上她的頭，“哦，還有，你哥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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