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有什麽願不願意的。咳咳，不送了，二小姐，咳咳！”於嬤嬤索性閉上了眼，一副不欲與墨輕衣再多說的模樣。

“是啊，嬤嬤這病，橫豎也是一個死。”墨輕衣輕嘆一聲，轉身向外而去，走了兩步，卻又頓住，“不過嬤嬤也不用擔心，用不了幾日，二公子就會去陪你了。所以，這樣說起來，嬤嬤也不會孤單太久。”

“你……你說什麽？咳咳咳！”於嬤嬤被墨輕衣這句話驚得幾乎從榻上跳起。

“嬤嬤既然能猜到我想要問什麽，難道就猜不到我想要做什麽嗎？”墨輕衣唇角一勾，冷笑道，“救一個人不容易，但要殺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反正你的屍首要被火化，我想，依你與二公子的關系，他一定不放心別人去燒，定然要親自點燃，到時候，我只要略懂手腳，他，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你，你……你敢？咳咳咳！”於嬤嬤的臉漲的更紅了。

“我也不知道我敢不敢，不過，咱們可以試一試。”墨輕衣說著，轉身就向外而去。

“等一下！”

於嬤嬤叫住墨輕衣，“咳咳，你真的有法子讓老奴再多活幾年？”

“若我所言有半字謊言，那便讓我也染上與你一樣的咳疾。”墨輕衣當即起誓，“這幾年的時光雖說不長，但正好卻可以看到二公子娶妻、生子，如此，嬤嬤這一生也算圓滿了，對不對？”

或許這句話打動了於嬤嬤，她終於下定決心，“好！二小姐想要問什麽？”

“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我要你將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都說一遍。”

於嬤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咳，其實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好不好我自會判斷，不勞嬤嬤費心。”

“好，咳，不過還勞煩二小姐先將方子寫下。”於嬤嬤佝僂著背拿了紙筆給墨輕衣。

墨輕衣也不推辭，當下蘸了墨寫下方子，“嬤嬤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是夫人嗎？”

“咳，是！是夫人做的！”於嬤嬤坦然看向墨輕衣，“夫人買通了產婆在催產的藥中添了紅花，你命大，活了下來，你娘運氣就沒那麽好，血崩。咳！咳！”

雖對容沁的死因，墨輕衣心中早就有了預料，雖確切來說，容沁與她並沒有什麽關系，但這一刻，她忽然就想起了她自己臨死時的情景。

南楚的皇後滿臉笑容的告訴她，她要的是她，所以她母親沒有活著的必要。

而容沁與墨輕衣這對母女與她和她母親的處境，何其的相似！

“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父親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嗎？”墨輕衣只覺冷的厲害，好似寒冬又回來了一般。就算當初墨溫敬沒有發現，可後來，容老夫人卻差人提醒了他，她母親死的蹊蹺。

一件事，若是有心去查，怎麽可能會查不到真相？

“老爺，老爺當然察覺出不妥了。不然，夫人也不必再害死那穩婆與丫頭，因為她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咳咳咳！”於嬤嬤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因此，最後，我父親什麽都沒有查到？”墨輕衣心裏一陣陣發緊。她很難想象，萬春蘭每日面對她時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態？是不是也如南楚的皇後，就仿若看一個養蠱的器皿，而不是一個活物，甚至，人。

“老奴都說了，有的時候，知道的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咳咳，老爺查到了，查到了一切。”

於嬤嬤的下一句話又將墨輕衣驚住。

她不敢置信的望著於嬤嬤，“你說什麽？”

“咳咳！一件事情，不知道就罷了，若知道了，再有心追查，總會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咳，更何況，老爺原本就聰慧。”於嬤嬤又是一陣咳嗽，靠著床柱道，“所以，很快，他就將整件事查了個水落石出，自然知道你娘的死是夫人所為。”

“可後來，他還是娶了萬春蘭？”這一刻，連夫人，墨輕衣都不想叫了。

“是！他還是娶了夫人。畢竟，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咳！咳！”於嬤嬤又咳了兩聲，“雖然老爺對你娘的確是一片真心，但對夫人，他也是有情的。既然一個已經失去了，難道還要再將另一個也失去嗎？咳咳咳！”

所以，之後，墨溫敬便告訴了容老夫人，說容沁的死，沒有任何蹊蹺。

所以，大年初二那日，她追問墨溫敬，容沁的死究竟有沒有問題？他才會那麽激動，才會那般堅信沒有問題。

不是沒有問題，而是他幫忙掩蓋了所有問題。

呵！

呵呵！

什麽深情、什麽摯愛，原來都是假的。

容沁為了墨溫敬舍棄了容家，可最終含冤死後，別說洗冤報仇，墨溫敬連一句公道話都不願為她說。

墨輕衣緩緩轉身，一腳高，一腳低，好似腳下堅實的地面都變成了棉花。

是不是所有的愛情走著走著都會變質？

是不是所有的深情走著走著都會變淡，都會消失？

那她和阿九，是不是在她死的那一刻，或者說，從阿九失憶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結束了。

而如今，不過是她不甘心的、徒勞的掙紮。

“輕衣妹妹！”

在外邊來回踱步的墨金見墨輕衣出來，疾步迎了上來，“乳娘她怎麽樣？”

墨輕衣凝眸看著眼前的墨金，濃黑的眉下是亮晶晶的眸，眸中是滿滿的焦急與關切。

可這焦急與關切中又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懇求她來看於嬤嬤，究竟是真的想要救於嬤嬤，還是想要讓於嬤嬤將咳疾傳染與她？

墨輕衣猜不透。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這世間，最難瞧的不是病，而是人心。

病，尚有脈息可尋，可人心，又要如何度量？

“輕衣妹妹？嬤嬤她……”

“放心！我已給她開了方子，雖說不能除根，但卻能保她三五年性命。你拿了方子去給她拿藥吧，我自己去見父親。”墨輕衣說罷繞過墨金便往西院門口而去。

她落寞的背後，墨金的唇角卻浮起一抹冷笑，他娘說的對，真相知道了，有的時候真未必是件好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