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君眸光微沈，但墨輕衣搶先開口道，“春郡時，是我先解了將軍所中的黑桑之毒，這才讓你所染的時疫得以根治，在明山，也是我將將軍從黑蓮之田中背出，否則此刻將軍怕已與那黑蓮一樣化作一抔塵土。我所說，對也不對？”

縱九君再不想承認，但也知道墨輕衣所說的都是事實。

“將軍讓容公子送來九死還魂草救我哥哥，此事可抵我幫將軍解黑桑之毒的恩情，但我救你與黑蓮之田的恩情，將軍要如何謝我？”

“你想怎樣？”九君眸光愈發深沈。

“我不想怎樣。我不要將軍償還我性命，也不要將軍去替我哥哥求情，只求將軍帶我入大理寺，讓我看一眼哥哥，再看一眼那兩具屍首，如此，足矣。”

九君沈吟不語。

墨輕衣心中忐忑，又道，“倘若將軍拒絕，我也絕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如此的話，將軍與我不過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何資格嘲笑我？”

難怪她肯承認自己水性楊花，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你在威脅本將軍？”

“我只是實話實說。”墨輕衣緊緊攥著食盒的提手，強迫自己直視九君，“今日之事，將軍雖不在場，但想必也聽到了些許風聲，以將軍的睿智，應該能猜出我哥哥是被冤的。”

今日的局，布的並不算高明，只要稍稍細想，便破綻百出，但難就難在那兩條人命上，給來了個死無對證。

九君眸光又深了深，卻依舊什麽也沒說，擦著墨輕衣大步而去。

墨輕衣轉身，望著那毫不遲疑遠去的背影，渾身的力氣好似被瞬間抽光了一般，腿一軟，便跌坐在了雪地中。

就知道與他說什麽都沒有用，就知道從一開始，他對她就有著極深的偏見。

只是現在，阿九對她避而不見，萬善才這裏走不通，九君這邊也不行，墨染怎麽辦？

難道她真的要看著他去死嗎？

酸澀再一次從她心底漫出，她不過是想要抓住一份溫暖，不過是想要一份親情，怎麽就這麽難？怎麽就這麽難？

她將頭埋在雙腿間，滾燙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

積雪依舊在腳下“咯吱咯吱的”怪叫，可九君卻再聽不到身後的伴奏之聲，他腳步一頓，不由回眸望去，他身後卻已沒了墨輕衣的身影。

他眸光一凝，才發現，茫茫大雪中如貓般蜷縮著一個小小的人兒，月青色的鬥篷將她整個人罩住，又幾乎融與大雪中。

若不細看，那蹲著的仿若是一只雪融一團的貓兒，或是一小堆積雪。

他見識過她三泉寺跳入寒潭的決絕，見識過她一把服下南天竹的果斷，也見識過她刺他銀針的狡猾，也見識過她阻攔災民時的大義凜然……

他見識過她將他從黑蓮田中背出時，柔弱中的堅強，更見識過她暴雨中是救墨染還是救災民的糾結，也見識過她面對他威脅的倔強，可卻從未見識過她的脆弱。

甚至，他都忘了，她是嬌滴滴的女兒家，身上應該有的最多的就是脆弱。

就在他遲疑之際，那蜷縮的如小貓兒一般的人兒突然起身，擡腿一把扯掉腳上的鞋襪，一手提著濕噠噠的鞋襪，一手拎著食盒，踩著大雪而行。

很快，柔軟的積雪上，便出現了一串清晰的腳印。

很快，他看到一雙通紅的腳丫從他身邊走過，卻沒有半分停留。

“你以為這樣，本將軍就會同情你嗎？”九君壓制住心中驟然湧起的煩躁。

“哼！”

回答他的卻只有一聲輕哼。

女子窈窕的身形，在大雪中愈發顯得單薄，尤其又是赤足，擡起落下間，這每一步仿若不是落在雪中，而是落在了九君的心中。

恍惚間，有一年的初雪，記憶中的人兒也是這般，提著鞋子踩在雪中，一邊尖叫一邊樂此不彼。

他心中更煩，疾走兩步，追著那窈窕身影道，“難道你這不是在駁本將軍的同情？亦或者，你想要勾引本將軍？”

這次，那聘婷的身影終於頓住，回眸嗤笑道，“將軍的武藝是否獨步天下尚未可知，但將軍的自負與自大絕對是天下第一。我如此，不過是因為鞋襪已濕，僅此而已。”

說著，她扭臉便又繼續前行，再不理九君一下。

既然他橫看豎看她都不順眼，又不肯幫她半分，她自然也不必顧忌他。

她已想清楚，既然慕容離、萬善才、九君這裏都行不通，那就魚死網破，來硬的——下毒！

然後，她再明目張膽的談交換條件。

只是下什麽毒、又對誰下，卻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正想著，她手臂驟然被人用力一扯，還不待驚呼出聲，她人已被打橫抱起，跌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寒光閃閃的銀質面具伴隨著冰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閉嘴！之後，我們之間就再無瓜葛，本將軍不欠你分毫。”

墨輕衣一怔，瞬間明白這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麽意思，亮晶晶的鳳眸中當下有驚喜躥起。

“食盒！”她怯怯伸手指了下跌在地上的食盒。

“麻煩！”九君腿一擡，腳尖便將那食盒挑起，抓在手中。

墨輕衣眉眼微微一彎，卻又怕自己的喜色惹怒了這位陰晴不定的大將軍，當即垂眸，將大半個臉龐都埋在了他的胸口。

九君身子微僵，鼻翼一動，輕哼了一聲，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行走之間，他披在身後的黑色短毛大氅漸漸傾斜，不偏不倚，正巧將墨輕衣裸著的腳丫蓋了進去。

出了京兆尹的後衙，被直接扔進馬車的墨輕衣，只敢悄悄撇撇嘴，卻不敢抱怨半句，老老實實縮在馬車的角落裏，生怕惹得某人不高興就又改了主意。

只是走了會，一雙從車外丟入的繡鞋徹底驚住了墨輕衣。

“休想勾引本將軍！”

九君擡腿將丟到他腳邊的繡鞋踢給墨輕衣。

墨輕衣沖已閉眸的九君撇了撇嘴，從那銀質面具上，她實在看不出九君對她究竟是可憐還是嫌棄。

不過，她也不多糾結，當下就將鞋套在腳上，正合適。

腳上一暖和，墨輕衣心也就熱了起來，“那個，我這有如意糕，你要不要吃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