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墨輕衣的唇輕顫著，能救的話語卻卡在了喉間。

正因為她能解這水中之毒，所以適才她的心才會酸脹難受、才會愁腸百轉。

“你能解，對不對？”墨輕衣的遲疑落在慕容離眸中，瞬間點燃了他的心。

他疾步沖到墨輕衣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狹長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她，“輕衣！你能解，對不對？”

輕衣？

青衣！

恍惚間，那個少年的模樣便出現在眼前，墨輕衣眸底浮出一抹掙紮。

“你能解，對不對？輕衣，我就知道，你能解這毒，對不對？”慕容離的聲音愈發急切，握著墨輕衣的手也愈緊。

墨輕衣死死咬著唇，終究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黑蓮之毒，她的確能解。

從黑蓮之火沖天而起、接連驚馬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到了如何解這黑蓮之毒。

只是，她會解，卻不能解。

“輕衣！你看，”慕容離擡手指向那些拼命揮舞著各種器具挖壕溝的人，又擡手指向營地，“若是這有毒的水流下，他們都會沒命的！之後，便是春郡的百姓，再往下，便是平郡、玉樓、葉城……輕衣，救救他們，就當我求求你，可好？”

“我，我……”墨輕衣眸中的掙紮之色愈重。

她的確能解這黑蓮之毒，只是用來解這黑蓮之毒的藥，卻是她原本計劃在最糟情況下來吊墨染性命的藥。

雖元空大師說他會請九君幫忙找九死還魂草，雖大皇子承諾會不遣餘力幫忙找九死還魂草，但凡事都有萬一，她怕那個萬一。

所以，她便將雲虎抓到的黑桑全部用秘法炮制起來，又不間斷往裏面加白蛇草催發黑桑的藥性。就是為了到最後關頭，若還沒有找到九死還魂草，她用此藥吊住墨染的性命。

雖如此，墨染的千絲繞之毒中又混入了黑桑之毒，以後再解起來千難萬難，但卻也為墨染留下了一絲生機，總比看著墨染頃刻斃命的好。

她不想墨染死。

眼前這些百姓、這些侍衛，與她何幹？

她甚至都不算是北漢的子民，可畢竟是這麽條性命，她實在做不到如白仙子那般心狠手辣，所以心中才會愁腸百轉，才會難過。

好不容易，她忍著這不安準備回去看墨染，卻被慕容離的身影牽絆住了視線和腳步。

“墨小姐！”慕容離放開墨輕衣的手，後退一步，“就當我求你，好不好？”

說話間，他作勢就要下跪。

“別——”

墨輕衣慌忙去攔，卻有人更快一步托住了慕容離的手臂，“殿下，不必求她。”

這聲音，冷的如此刻的雨。

“可將軍，這麽多人……”

“生死由命！倘若天要我等死，那便死。”九君冷冷掃了一眼墨輕衣，何必等她坐地起價？

他不需要她來救，更不要靠求她來救。

有時候，死，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生死有命，倘若天要我死，那我便死！”少年稚嫩的聲音突然在墨輕衣腦海中響起。

恍惚間，那一年的情形也浮現在眼前。

是了，那日，南楚也如這般暴雨傾盆，她貪玩正巧避在了他住的院落。

看著那小小的人兒，面色發白，唇發紫，卻死死咬著唇，不出一聲，她害怕的同時心中卻又生出了無數同情，當下便求了陪著她的白仙子去救他。

她小心翼翼端著湯藥遞給那小人兒。

小人兒卻一把打翻了藥盞，“我不要你救。生死由命，倘若天要我死，那我便死。”

……

曾經的畫面與眼前的暴雨，慕容離祈求的眼眸，還有這些日子墨染對她的疼愛交錯閃現，墨輕衣的心仿若被誰攥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捏著，呼也是痛，吸也是痛。

“殿下，我喜歡琥珀，你身上可有？”墨輕衣湊近慕容離，在他耳邊道。

“等回長安，你想要多少我就送你多少。”慕容離定定看向墨輕衣。

墨輕衣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輕衣？”

“我哥哥的營帳中，有一壇用黑桑泡制的藥，再加二錢白蛇草，拿來！”這短短的一句話，用盡了墨輕衣渾身的力氣。

她身子踉蹌了下，徹底軟在了扶住她的慕容離的懷中。

有淚，順著她的眼角滾落。

只是混合著這雨水，誰也沒有看到。

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沒用！

兩害相權取其輕！用了這黑桑炮制的藥之後，就算再有九死還魂草，我也沒有把握可以救你，但用了這黑桑藥，這些人就不必死。雖他們的死活與我無關，但阿九……

哥哥，對不起！我實在看不得阿九這樣。

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殿下！二小姐，藥拿來了！”侍衛抱著白色的壇子沖了過來。

“輕衣？”慕容離小心翼翼的望向懷中的墨輕衣，生怕她又出聲反悔。

“天下萬物，相生相克。黑桑食黑蓮長大，天生便可解黑蓮之毒。而這些黑桑我又用白蛇草催化過，可以發揮出它最大的效力，只需一點點灑在這毒水中，便可解這黑蓮之毒。不過最好有人帶一部分黑桑藥去黑蓮之地，這樣，才不會有源源不斷的毒水匯集下來。

“這邊，交給殿下！”一旁的九君倒出一部分藥水給慕容離，抱著壇子越過壕溝，眨眼間，身形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黑桑，當真是黑蓮的克星，幾滴藥液下去，有侍衛顫顫將手伸向壕溝中匯集的水，原本該有的灼痛卻沒有襲來，他當下將手掌全部伸入水中攪拌著，驚喜的叫道，“毒性已消，毒解了。”

“殿下，殿下！水已經沒有毒了！”

“太好了！太好了！”

“啊！太好了，我們得救了！”

“多謝墨小姐！多謝墨小姐！”

一張張笑臉在雨水中綻開，侍衛高舉著手中的長劍慶賀，百姓高舉著手中的鐵鏟，手舞足蹈、滿臉欣喜。

墨輕衣卻淚如餘下，無盡的心酸如這寒涼的雨水一般，一點點浸泡著她的心。

她扯了扯唇角，想要沖滿臉驚喜的慕容離露出一個笑容，但努力了幾次卻都沒有成功。

呼！

她長出了口氣，吸了吸鼻子，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身往墨染的營帳而去。

每一步，都沈重無比。

每一步，都仿若踩在毒水之中，痛的是心。

雖相識的時間短暫，但墨染一次次擋在她身前的情形卻又浮現在眼前。哥哥，對不起！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她的父皇會願意在她身體中下蠱，或許不是因為他不愛她，而是因為他更愛他自己。

就如她，不是不想救墨染，可比起阿九，她好似更在意阿九一點點。

阿九，若有一天你想起往事，可會覺得我狠心？

阿九，你一定要記起我，不然，這世上就真的再沒有人值得我留戀了。

站在墨染的帳門前，墨輕衣卻失去了進去的勇氣。

“那丫頭，真不讓人省心。”

就在此時，有男子的聲音從帳內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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