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對了。有幾只鳥身上帶有金鴉之毒，此毒與治療時疫方子中的半夏、白芨、瓜蔞都相克，因此那救人的藥就變成了要人命的毒藥。只是鳥獸眾多，侍衛就算全力射殺，也難免有漏網之魚，為此元空大師與太醫已在實驗新的方子，今日十裏坡的疫情必定能被控制，殿下不必憂心。”

“如此甚好。”慕容離心中略安，“此次若非墨小姐明察秋毫，怕是要釀成大禍了。”

時疫一旦一發不可收拾，那些禦史大夫就不會註意山洪暴發時他做了什麽，亦不會看他為控制時疫做了什麽，他們看的只有結果，唯有結果。

九君輕輕頷首，“但這亦是我所憂。飛鳥投毒，這是何等機巧的心思，元空大師行醫幾十年，陳太醫、麻太醫也是太醫院的翹楚，他們都沒有想到此節，偏偏她一個只讀了幾天醫書的大小姐就想到了，殿下不覺得可疑嗎？”

“還有黑桑，太醫不識得此蟲，是因為黑桑是南楚陰山特有的毒蟲。可墨輕衣卻認識。不但認識，而且還知道如何破解黑桑之毒，殿下以為這一切只是巧合嗎？”

慕容離雖不願懷疑墨輕衣，但卻不得不承認九君所言都是事實。

從黑桑到發現墨解語下在藥中的巴豆，再到飛鳥投毒，再到她對他幼時之事的過分關心，一切都太可疑了。“將軍以為這一切是有人在幕後指使？”

“目前還沒有證據，但殿下要多多留心。”

“是！”

如九君所料，雲影無光、暮色籠罩十裏坡時，按新方子熬的藥也送到了十裏坡，出現反覆的時疫終於得到控制，除了憂心墨染的墨輕衣之外，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而墨輕衣的不安，在第三日日頭落下、墨染脖頸上的紅線剩四寸就要合攏時徹底爆發。

她將最後一枚銀針拔起又刺入那蜿蜒向前的紅線頂端，轉眸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墨水，“你再去問問大皇子，看九轉還魂草找到沒有？”

“是！”墨水應聲，一溜煙的沖了出去。

今日午時，大皇子已送來了千根草，但最為關鍵的九轉還魂草還沒有下落，因此墨染所中的千絲繞依舊無法可解。

可墨染的情況卻已撐不到明日午時，也就是說，若到明日午時之前還找不到九轉還魂草，墨染就危險了。

墨輕衣望著墨染脖頸上的紅線，唇死死咬住。這兩日，九君雖不與慕容離住在一起，但白日卻是一步也不曾離開過慕容離的營帳，這讓她原本想要向慕容離打探吊墜的計劃全部落空。

更令她頭疼的是阿九不記得往事，琥珀吊墜還不知在不在他身邊？

“小姐！”

墨水氣喘籲籲的聲音打斷了墨輕衣心底的輾轉。

“怎麽樣？”

“還……還沒有九死還魂草的消息，不過何成說大皇子已又加派了人手去附近州縣找。”墨水的聲音低了下去。這個時候還沒有找到，他家公子怕要兇多吉少了。

墨輕衣又看了眼榻上滿面血紅的墨染，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無論如何，今晚她一定要找到吊墜，這樣萬一明日午時還沒有九轉還魂草，她就能用琥珀吊墜中的藥救墨染。

“墨水，你在這裏守著，我去看看九皇子。還有，”墨輕衣指向營帳一側長案上的白瓷壇子，那裏面是她用黑桑泡制的寶貝，“每隔兩個時辰記得放二錢白蛇草進去。”

“小姐！”墨染急急叫住轉身欲走的墨輕衣，“還有一件事，大皇子病了。”

“什麽時候的事？什麽病？”墨輕衣一臉狐疑的看向墨染。中午慕容權來看墨染送千根草的時候，她看他還面色紅潤、聲音洪亮、雙眸有神，沒有絲毫染病之癥，怎會突然病倒？

“太醫說是染了風寒，就中午看過公子回去後就病倒了，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墨水如實將何成的話轉告墨輕衣。

墨輕衣的眉蹙的更緊了，雖說病來如山倒，但慕容權這倒下的也太迅猛了一點吧？

“我去看……”

“快！你去通知殿下！你去通知將軍！”

帳外驟然傳來的嘈雜聲將墨輕衣的話打斷，她疑惑的看向墨水，見他搖頭，轉身便向帳外疾步而去。

剛探出頭去，就有什麽東西迎面撲來。

墨輕衣側身一閃，一片牙黃色外圓內方的紙片順著她的肩滑落在地。

她擡眸望去，打著卷旋轉的風中，還有不少這樣的紙錢。

“誰敢在這撒紙錢？”跟在墨輕衣身後走出的墨水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那飄落的紙錢。

墨輕衣伸手攔住一名侍衛，“出什麽事了？”

“是十裏坡的那些災民，”侍衛一臉的氣憤，“前日時疫反覆不是死了二十幾個人嗎？那些災民擡著屍首來鬧事，說是要九皇子給個說法。”

阿九？

墨輕衣心中一驚，“這與九皇子有什麽關系？”

“屬下不知，不過據那些災民說，時疫之所以會反覆，是因為太醫將用來給他們治病的藥中的幾位藥材給了九皇子，這才導致他們時疫突然加重。”

簡直是無稽之談。

“墨水，”墨輕衣回眸看向身旁的墨水，“你看好公子，我去看看。”

話音落，她疾步便往嘈雜之處而去，月青色的鬥篷在身後飄搖。

越走，隨風四散的紙錢就愈多，哭喊聲、叫罵聲就愈加清晰……

遠遠的，她就看到兩輛牛車，拉著蓋著草席的屍首，還有十幾個婦人扶著牛車一邊痛哭一邊拋灑著紙錢。

在之前，是一群身著布衣、蓬頭垢面、揮舞著拳頭的百姓，他們正與身著亮閃閃銀甲、舉著長戈的侍衛對峙。

那長戈，在落日的餘暉下散發著寒光，但卻擋不住這些憤怒的百姓。

“我可憐的孩子，她死的冤啊！嗚嗚……”

“娘！你怎麽能就這樣扔下我，嗚……”

婦人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好似給了這些百姓莫大的鼓舞，讓他們佝僂的脊背挺直，裸露的、沾染著汙漬的胸膛直挺挺就迎向那指向他們的長戈。

“橫豎都是一死，咱們一定要討個公道，沖啊！”人群中，有人高呼。

“對，一定要讓九皇子給我們一個說法。”當下，不少人附和。

“沖啊！沖！”

舉著長戈的侍衛不由步步後退，“你們速速散去！休要在此鬧事！”

但這一進一退之間，百姓的氣勢已然高漲，侍衛勸誡的話語與他們而言，不但沒有絲毫說服力，反而又激起了他們無窮的鬥志。

“該死！”

一聲低低的咒罵在駐足觀望的墨輕衣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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