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解語一怔，眸中當下浮出一抹了然，“母親放心。墨染性子沖動，墨輕衣又是個蠢貨。到時墨染的關心怕只能讓他們兄妹的關系愈發水火不容。”

時光輕撥著珠簾，墨輕衣斜靠在錦墊上，已將這陌生的記憶全部熟悉。

“小姐！”白露緩步從門外進來，將手中的描金紅漆托盤放到小幾上，又將其上的甜瓷小碗端起，用調羹舀了一勺，湊到唇邊吹了吹，向墨輕衣唇邊送去，“該喝藥了。”

苦澀的中藥味縈繞鼻尖，墨輕衣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偏過頭去，“放下吧，我一會再喝。”

“小姐，”白露不肯罷休，又將那藥往墨輕衣唇邊湊去，“這藥涼了藥效就差了。您還是趁熱喝吧。”

“我說了，先放下。”墨輕衣擡眸看向白露。

白露心跳一滯，手中的調羹顫了顫，微微有些浮腫的臉上當下又擠出一抹笑意，“小姐，奴婢給您準備了蜜餞，您喝了，再吃一個蜜餞就不苦了。如果老爺要是知道小姐……”

“墨輕衣！”一個清朗的男子的聲音就在此時從門外傳來。

緊跟著門簾一動，一位身著蒼青色竹紋錦袍的男子就大步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大公子！”白露當下轉身向來人行禮，之後愁眉苦臉的看向俊朗男子，“大公子，您勸勸小姐吧，她又不肯喝藥，這病如何能好？”

男子伸手接過白露手中的藥碗，“我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走了兩步，白露又不放心的叮囑，“大公子一定要讓小姐將藥趁熱喝了。”

墨輕衣的眸光從合上的房門落向眼前劍眉星目的男子，墨染，她一母同胞的嫡親哥哥。只是在之前的記憶中，她與這個哥哥的關系並不怎麽好。

“墨輕衣，你還要任性到什麽時候？”墨染將甜瓷小碗戳到墨輕衣面前，“快，把藥喝了，我還有話與你說。”

墨輕衣偏頭，既不答話，也不去接那碗。

“墨輕衣！”墨染隱隱有些頭痛，“你喝不喝？別逼我動手！”

說話間，他擡手便欲要去鉗制墨輕衣的下頜。

墨輕衣向後一縮，避開他的手，“哥哥！你也想我死嗎？”

墨染的手僵在半空。

這一聲哥哥已讓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因為他已記不清墨輕衣上一次喚他哥哥是什麽時候。而她的後半句話，更是將他心底攪了個天翻地覆。

“什麽意思？有人要害你？是誰？”墨染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我這就去宰了他。”

明明眼前男子的臉色陰沈至極，周身更是跳躍著怒氣，可落在墨輕衣眼底，卻化作了汩汩的溫情，流入她的心中，將那顆心浸得酸酸漲漲。

直到臨死前，她都是最尊貴的南楚公主，每一位皇兄看到她別說黑臉、發怒，一個個都是賠著小心的寵她。可她總覺得她與他們之間好似隔著一層紗，看著記憶中的墨染，再對比眼前男子的模樣，她才恍然，這才是真正的親情吧？

明明前一刻恨不得一把掐死你，可一聽你受了委屈，他的怒氣竟比你還要大。

這樣的親情比她母後、父皇永遠一成不變慈愛的笑容，比她那些皇兄的笑臉不知暖心了多少。

墨輕衣的唇角一點點勾起，好看的鳳眸漸漸水波粼粼。

這模樣，看得墨染心中愈發不是滋味，來回踱了兩步，滿滿的憤怒楞是又憋了回去，俊俏的臉漲的通紅，“誰？說，快說！看我不將他大卸八塊。”

他墨染就這一個妹妹，在母親去世時，他就發誓要守她一世無憂，怎麽能看著旁人欺負她？

“哥哥！”墨輕衣哽咽著喚了一聲，眼圈有些發紅。

“別怕，別怕！”墨染側身在榻旁坐下，手忙腳亂的去擦墨輕衣眼角的淚珠，聲音是她記憶中從未有過的溫柔與慌張，“有哥哥在！不哭不哭！究竟怎麽了？是不是那姓萬的欺負你了？”

“沒有。”墨輕衣破涕為笑望著墨染，“我只是覺得自己以前好傻，哥哥明明是對我好的，我卻不知道。”

素來與他對著幹的墨輕衣竟然破天荒的誇他好，墨染的手腳一時不知該往哪兒擺，片刻探手去摸她的額頭，這丫頭不是病糊塗了吧？

墨輕衣沒有動，任由他溫暖的大手覆上她的額頭，“哥哥，我沒有糊塗。我不喝藥，是因這藥被動了手腳。這藥裏的龍膽草、苦參俱是寒性，對濕熱的人來說是良藥，但與我而言，卻堪比砒霜。”

墨染將那甜瓷小碗湊到鼻前，卻只聞到苦澀的中藥味，根本辨不出其中都有什麽。他狐疑的望向墨輕衣，“你怎麽知道？”

“我……我前些日子無聊，隨便翻了一些醫書。”

叱責的話到了唇邊，墨染又生生咽了下去，“我聽說這方子是三泉寺的元空大師所開，他醫術精湛，素來又是慈悲為懷，怎會出錯？再者，三日前他已隨九君去了春郡，我一時也不能去問他。”

春郡？

墨輕衣想起來了，半月前，暴雨連綿，香溪、明河兩處河水高漲，在匯入一葉峽之後引發山洪，淹了春郡、平郡、玉樓、葉城、青鎮、萬紅鎮六處地方，她哥哥陪著大皇子，九君陪著九皇子都去了春郡救助災民。

“春郡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嗎？”墨輕衣的心弦繃起，這樣，九皇子是不是就要回來了？

墨染輕嘆了口氣，“水是下去了，但很多人都病倒了，隨行太醫懷疑是時疫。我這次連夜趕回也是奉了大皇子之命，請太醫院的太醫會診，另外再押送一批藥材過去。”

時疫？如今已是十月，不該是時疫泛濫的時節啊。

“能做什麽？自然是殺人，順便取回她的琥珀。這些年，若不是為了守著你，她早去了。”驟然間，皇後的話在墨輕衣腦海中炸響。

師父？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這春郡的時疫或許與她師父脫不了關系。

“哥哥，你什麽時候回春郡？我要和你一起去。”她絕對不允許她師父再害了她的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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