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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44章白見思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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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44章白見思所聞

山崩地裂之後, 朔城存者無幾,北方橫亙的黑色深淵將兩國完全隔開。滿目瘡痍的北疆,經歷天災, 偃旗息鼓,再也興不起戰亂。

李參蘭手下的三萬兵馬,毫發無損地在十公裏外的田地駐紮,打仗將近一年, 馬上要回京論功行賞的消息傳開, 使得大多數士兵都睡不著。

夜深如墨, 這一隅的星月隱匿, 天空飄灑的小雨淅淅瀝瀝, 浸潤幹涸龜裂的大地。

萬物貪婪地汲取水分, 恢覆生機, 煥然一新。

皇宮的金鑾殿內, 白薇佝僂著腰, 和祁榮慈攀談良久,渾濁的老目時不時盯向楠木架上的紫玉金龜。

和她一同來的,還有三女兒白相樂, 兩人打定主意,把婢女支走後,一個拿出上好的駐顏膏, 親自為大皇女敷面,另一個則趁著機會, 站上高椅,把紫玉金龜裏的兵符取出來。

她們來得湊巧,祁榮慈最近心煩意亂,底下的忠臣幾乎全倒戈到二妹那邊, 正缺官臣支持。

於是當白薇談完朝廷事務,說要給她敷極品駐顏膏時,她想也沒想就點頭同意。

祁榮慈揉揉額頭,頗感頭疼,她一直以為伏素是母皇的人,會站身後幫襯自身,未想伏素竟與平庸陰柔的祁榮淩走得近。

如今察覺伏素要害她,為時已晚,當初她若聽了天師的話,或許頭腦還不會像現在一樣糊塗,可惜她對那些靜神延壽的爐香等物已經上癮,完全戒不掉,一日不用便心神狂躁。

祁榮慈心知,她現在深陷泥潭出不來了,腦子越來越不中用,一思考就犯癡呆,被宮中人竊笑私語:“大殿下年方四十就得呆癥,旁人叫老糊塗,大殿下這叫什麽,中年糊塗?”

白薇帶著女兒來看她,她心裏稍稍得到寬慰,至少還是有人站她這一邊。

祁榮慈側躺在榻上,閉上雙目,安心享受白薇的服侍。這養顏膏確實不錯,一塗抹上,清涼舒爽,尤其是聽到白薇說:“大殿下是否感到些微麻癢,此乃肌膚收攏、皺紋消退的反應。”她便更覺此膏有效。

另一邊,白相樂踩著椅子,伸手把紫玉金龜拿下來,前後搗鼓,發現頭與殼之間有處縫隙。她用指頭一摳,哢地一聲,龜殼被掀開,龜背上放著一個龍形條柱。

祁榮慈霍地睜開眼,面前是白薇官袍花紋,不等她詢問,白薇低聲訓斥她女兒:“杯蓋拿輕點,大殿下在休息呢。”

後面又傳來微響,和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的聲音很像

白薇正頭和祁榮慈對視上,砌起笑意,皺紋橫縱道:“犬女自小民間長大,規矩沒學好,還請大殿下寬解。”

祁榮慈揮開她的手,從榻上起來,看了眼站著的兩人,揮揮手:“退下吧,把外面婢女叫進來。”

“是。”白薇和白相樂默契地答道,相伴而出。

等出了金鑾殿的大門,白相樂長舒一口氣,拍著胸脯道:“方才嚇死我了。”

“拿到手沒?”白薇悄悄問她。

白相樂紅光滿面,泛白的豆疾隨著腮肉抖動,得意洋洋道:“我出手必然成功,您瞧。”

張開手心,一指長的黃金盤龍令牌在盛日之下,耀耀生輝。

兩人相視一笑,藏好東西,腳步輕快地回到白府。

白府大門前,管事等候多時,折腰拱起雙手,奴顏婢膝道:“兩位主子,今日朔城傳來消息,蘇冰大人作法祈求上蒼保佑,來場地災把北玄國敵人恫嚇投降。還聲稱十一月就要回京。”

“愚蠢!”白相樂鄙夷罵道:“把顧柒柒這張牌丟掉,我當她一時糊塗,怎的現在搞這麽一出,想讓人看笑話不成?鄉村野婦果然見識短淺,被廟裏那些尼姑蒙得團團轉。”

白薇招招手,不甚在意:“東西已經拿到手,此女不成器,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她道出這話的時候,白見思剛好要出門,立在回廊稍遠的位置,面色沈如潭水。

白薇當作沒看見他,慢步踱向書院。

白相樂則哼了一聲,走過他身邊時厲聲威脅:“你幫白府大忙,白家會優待你,以後天下說不定就是我們的,胳膊不要往外拐,受了那個叫蘇冰的坑騙。你若不為白家做事,白家留、不、得你!”

白見思斂眸,一副恭聽的模樣,暗中卻攥緊兩手,不明白妻主為何要把兵符給這兩人。

等她們的腳步聲愈行愈遠,他才擡頭,怏怏不樂地到茶樓聽世間新鮮事。

平民百姓日出晚歸,整天裏除了幹活養家,閑暇之餘,不是下棋鬥蛐蛐,就是在茶樓吹噓看戲聽故事。

蘇冰自從出名後,其一言一行,都被無聊者編纂成長篇大論的英雄事跡,再添點香艷的風流韻事,所有人都愛聽。

今日說書人要講的,便是她在朔城作法求天老爺懲罰北玄國,以及和校尉李固共乘一馬的故事。

樓下的老嫗為拖延時長,先是重覆了段霖國賊子顧柒柒的叛變,把北玄國蠻人對祁國的欺辱講成二敗一勝,再將蘇冰大人離奇古怪的作法形容得天花亂墜。

跌宕起伏地敘述完畢,她一拍板,開始講眾人最愛的環節——英女俊男的纏綿悱惻。

“話說到蘇冰大人祈求完天老爺,回府一推門,定睛看到李固校尉衣衫半脫地躺在床上,紅燭魅影,蘇冰大人呼吸急促,將門關好,三兩步上前把手搭在李固校尉光滑的肩上,只覺手心下的肩肉彈力有勁,手感剛性,與尋常男子的綿柔不同,她”

哐——,一聲杯子砸地的巨響,引得樓下眾人不爽,好幾個大罵:“樓上的有種給我下來,每到關鍵時刻,就摔瓷杯,連續一個多月了,到底是誰啊,真攪人興致,能不能別來了!”

“小二!小二!不要什麽客都接,特別是這種專來掃興的。”

“到底是誰啊?”

“不知道,你花幾兩銀子上去看看,今個兒必須教訓她。”

“別去,聽聞是個富家公子,頗有地位,我等不招惹為妙。”

底下咒罵聲不斷,老嫗清清嗓子,重重拍下木板,繼續講道:“蘇冰大人撩開外衫,低頭親上李固校尉的”

哐當——,今天是一個月以來鬧得最大聲的一次,整張桌子被掀翻,二樓的屏風被砸倒,從欄桿上翻下來,轟地把一樓的茶桌擊成兩半。

下方眾人滯住,齊齊擡頭,看到一個戴面紗的男子陰狠地俯視他們,周身煞氣猶如修羅,凡是與其對視的,撐不過一秒就避開目光。

在場一瞬間的安靜,直到高個面紗男子,翩翩衣袖,從樓上噔噔來到一樓,徑直走出大門。

他身後的小廝一路小跑,甩下兩錠銀子,緊緊追上:“三少爺,誒,慢點!”

今日三少爺走得比昨日還早,小廝有些納悶。連聽幾天蘇冰大人趕走叛徒的故事,好不容易又有新鮮的,每當到大家最愛的環節,三少爺就像迂腐陳舊、書香門第出身的公子,半點汙穢都聽不得。

唉,要是他跟的是大小姐就好了,誰不愛男歡女愛之事?

小廝暗氣三少爺太古板守舊。

茶樓故事半真半假,白見思時不時跟蘇冰寫信,對朔城之事有一定了解。那老嫗講得雖誇張了點,卻八九不離十,唯獨所謂的花前月下、顛鸞倒鳳,讓他最是生氣。

一開始他寫信通篇質問蘇冰,得到的回信皆是否認解釋,於是便相信這些傳聞都是假的。

但最近聽得太多,收到的信又都是重覆的回答,來來去去的“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聽他們瞎說”,他不由自主地猜這猜那,懷疑妻主敷衍欺騙他,趁他不在、看不見,偷摸背叛當初誓言。

“三少爺!三少爺!您慢點,我腿短跟不上吶!”小廝在後面氣喘籲籲地喊。

白見思止步,停下來等他,滿面怒容地問:“今幾月幾日?”

小廝觀察他臉色,喉結鼓動,咽下口水,心想三少爺莫不是天天在茶樓喝多了水,嗆進腦子裏面,幾月幾日這個問題每天要問不下十遍。他不敢表現出任何抱怨,強笑道:“十月十八。”

白見思聽罷,狠狠一甩衣袖,不解氣地疾步走向金珍酒樓,命人拿來紙和金果酸水,提筆一秒不歇地寫了一個時辰。

寫完桌上摞了厚厚一沓紙,厚度堪比一本民間雜書,分批裝,七個信封都裝不下,分了大概十個信封才勉強容納。

用繩子系藥包似的捆好,白見思打點驛站的人給蘇冰寄去,務必用最快的速度。

這次,他非要撕破臉刨根問底,不再寫那種委婉措辭,直接逼問妻主是不是和那李固好上,要是他們真好上,他就提劍北上,拆了這對不要臉、把床底歡愛傳得天下皆知的狗男女!

得了上百兩銀子,驛站的信使盡職盡責,連夜兼程,在十月廿二這天早上,將這捆信送到蘇冰手中。

昨日傍晚安穩度過災難,無須再懼怕北玄國奪財害民,三萬人馬整齊有序,踏上官道,準備回京稟報戰事、論功行賞。

蘇冰和來時一樣,享有坐馬車的權利。聽到有人喊她,擡手掀開簾子,馬車旁一名女人在追她的車,謙恭地捧著一摞東西道:“大人,有從京城寄來的信,信使不知道是誰,交給了李固校尉,校尉說落字‘他’是您的,叫我給您送來。”

蘇冰驚訝地提拎起一坨信封,疑惑地看了看,隨即朝她道:“替我謝謝校尉連日來派人幫忙送信。”

而後她縮回馬車,將繩子解開,點燃蠟燭,邊烤邊看,看到第三張她眉頭緊鎖,懷疑李固搞錯了,這些信不該是她的,畢竟上面的一字一詞罵天咒地,大張撻伐,把收信的人說得沒良心至極。

蘇冰看完第三張,撿起信封,封面署字確實是“他”,她再仔細看紙上字跡,是白見思雋秀的字沒錯

蘇冰停頓須臾,心想這麽多信,不可能都是指責她的吧?於是全拆開,一封接一封地讀,讀到後面指尖顫抖,蠟燭快拿不穩。

後面倒不是指責,有質問,有埋怨,還將他在茶館聽的故事繪聲繪色地寫出來,叫蘇冰看了都忍不住羞恥。

阿思每天都聽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故事,她怎麽可能霸王硬上弓,怎麽可能和李固騎馬共歡愉,又怎麽可能做之前與做之後不洗澡。

邋遢!荒唐!離譜!

蘇冰連唾三聲,趁軍隊休息,找個地兒把紙全燒了,尋個人問:“什麽時候能到京城?”

“快了,蘇大人,十日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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