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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吃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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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彥和姜麓被晾在阮府外, 一個若有所思,一個是無辜至極。表情無辜之人當然是姜麓,她

看看阮府的大門, 又看看身邊的男子, 還一臉茫然地聳聳肩。

那些探頭探腦的人陸續回去稟報自己的主子,想來過不了多久奉京便會傳出她頂撞阮太傅一事。她倒是不在意名聲, 就是很想知道阮太傅為什麽非堵在門外教訓她。

那老頭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既然別人不歡迎我們,我們何必討人嫌。”她昂著頭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準備離開,眼角餘光瞥到阮府內有人匆匆趕來。

來人是兩位中年男子,皆是儒士打扮。青衣儒袍者是阮府的長子, 如今在文理閣任職,職位是文學士。文理閣有大學士兩人,一人是李大學士, 另一人則是那位輕語姑娘的舅舅海大人。二人分別是文理閣正副閣主,李大學士為正海大人為副。

藍衣儒袍的男子是阮太傅的次子, 名為阮文博。阮文博在紫光臺當差,官銜為正三品少卿。兄弟二人疾步趕來,先是向秦彥行禮, 而後齊齊看向姜麓。

“常聽父親提起小妹,我是你義長兄。”

“我是你義二哥。”

兩人如此這般,著實令姜麓驚訝又羞赧。以他們的年紀當她的父親綽綽有餘,如今卻是兄妹相稱,多少有些別扭。說來這門幹親占便宜的是她, 這便宜不光是身份上占了, 輩分年紀上也占了。

甫一照面,她便對頭回見面的兩位義兄印象極好。

阮氏兄弟將夫妻倆請進去,家中女眷與孫輩早已在大廳等候。阮文淵娶妻李氏, 正是李大學士的嫡女。阮文博的妻子小常氏,則是阮老夫人常氏的娘家侄女。阮家孫輩共七人,清一色的男丁。最為年長者比姜麓還大一歲,最小的七歲。

阮家人的教養極好,有男子四十方可納妾的家規,是以府中並無妾室姨娘。當年阮氏兄弟二人到了說親的年紀,不知多少貴女芳心暗許。若不是李氏近水樓臺先得月,小常氏又是肥水流外人田,只怕他們的婚事會被人爭得頭破血流。眼下阮家孫輩長成,阮家的男丁又成為奉京城各家夫人眼中的香餑餑。

李氏是那種端莊溫婉的大家閨秀,小常氏一看就是單純簡單的人。兩位阮少夫人對姜麓既熱情又不失分寸,伊然把她當成阮家真正的姑奶奶。

侄子們一一上前行禮,個個稱呼姜麓為小姑。身為小姑的姜麓自是備好見面禮,每人一塊套上等的筆墨紙硯。

阮夫人常氏不在廳中,她正在勸慰生悶氣的阮太傅。阮太傅氣呼呼地喘著氣,一副像是被氣得不輕的樣子。

夫妻多年,阮夫人自是知道自家丈夫的脾氣。若是不在意不看重的人,他是不會生氣的,他越是生氣說明越是在意。

“孩子都到家門口了,你撒手不管算怎麽回事?”

“讓她好好反醒反醒。”

“她有什麽好反醒的?姑娘是你認的,她沒來之前你說她如何聰敏如何懂事。我就弄不明白了,姑娘頭一回上門你幹嘛非在外面教訓她,有什麽事不能進家再說嗎?”

阮太傅撫摸一把短須,“她有宮中出了那樣的風頭,世人指不定如何編排她。都說人前教子,我是做給別人看的。若是再有人說她的不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可不依。”

阮夫人好笑不已,老頭子就是護短。

幾十年了,她也沒見老頭子那麽誇過一個人。仔細想想那孩子的祖母祖父是何等人物,常氏倒是不懷疑。

想當年雲氏何等英姿颯爽,墨染公子多麽的驚才絕艷。只可惜二人的兒子太過平庸,才使得許多人忘記他們當年的風采。

話說當年阮太傅很是崇拜墨染公子,雖說兩人年紀相仿,但在阮太傅的心中墨染公子堪為恩師。是以阮太傅認姜麓為女時並無任何猶豫,只因在他心中自己是老林國公的晚輩。

“你把她說得那麽好,我迫不及待想見一見。你說你也真是的,害得我不得不留下來陪你。”阮夫人嘴裏抱怨著,臉上卻並無怨尤。

阮太傅冷哼一聲,“那丫頭脾氣太直,講起理來誰也不怵。我要是現在不殺殺她的銳氣,只怕有一天她會沖進泰極殿找陛下說理。”

阮夫人憂心起來,“你到底是誇她還是貶她?”

是誇還是貶阮太傅比誰都清楚,他心裏想的是萬一真有那麽一天,那丫頭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正是因為知道她有聰慧,他怕她慧極必傷。

當年墨染公子英年早逝,多少文人墨客感懷唏噓。那般驚才絕艷的男子,偏生體弱多病常年纏綿病榻。

幾十年過去,阮太傅再也沒有遇見過那樣的良師益友。曾經他也寄希望於如今的林國公,換來的卻是失望。後來他又盼著姜家的孫輩能有人繼承其祖的風骨,依然還是失望收場。

“怎麽就不是個男孩呢?”他對此事還是耿耿於懷,“姜家那幾個孩子,老大從武老三不著調。那個老二倒是有一些才名,在外面也受到一些追捧,但比起當年的墨染公子差得太遠。這孩子如果是個男孩,必將是齊他們夫妻二人所長的棟梁之材。可惜啊可惜!”

“你別可惜了,孩子們都等急了。”阮夫人又勸。“人家孩子第一次登門,你這個當父親就不能顧全孩子的臉面。”

阮太傅眼一瞪,“讓他們急去,我今天就不見她!”

阮夫人無奈,老頭子真是越老脾氣越軸。他說不肯出去,那就真的是不會再見人。她嘆了一口氣,只能是自己一人離開。

還未進入廳堂,便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音量不低不高字字有力,恍然間讓她想起多前的那個女子。

她腳步將將邁過門檻,瞬然怔住。

多年前那個女子也極愛著紅衣,極妍極艷明麗爽朗。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女子,如光一樣吸引著世人。

姜麓也看到了她,亦是沒有錯過她眼中的淚花。僅是第一眼,姜麓就對這位義母心生親近。原本素不相識的母女二人頭一回見面,便像是陪伴多年的親生母女。

“姜麓見過義母。”

“好,好孩子。”阮夫人感慨萬千,“你長得可真像你祖母,方才我還道自己眼花了。”

這不是姜麓第一次聽到別人提及自己的祖母,她對那位無緣得見的祖母產生了許多好奇。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好人緣。

再一想到林國公和玉氏,又覺得很是無語。果然有的子女,終其一生也無法望其父母項背。有些越是優秀的父母,他們的子女往往很平庸。

但大多數的人家,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好比這阮家,一看就是家學傳承源遠流長。

阮夫人輕言細語地替自家老頭子說好話,姜麓聽到人前教子四字時心下很是感動。若不是真心把她當女兒,又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義父就是那個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姜麓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又怎麽會怪阮太傅。

阮府對他們的夫妻上門之事很鄭重,也一早就有準備。席面擺在正堂,一道道雅致的菜肴流水呈上。

宴席進行到一半,姜麓悄聲問阮夫人家裏的廚房在哪。阮夫人眼神微動,然後讓丫頭領姜麓去到廚房。

阮家的廚房很大,一應食材應有盡有。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山上長的樹上摘的,一樣樣擺放整齊讓人一目了然。

像阮家這樣的大戶,一般都有自己的私房菜。方才姜麓也吃過,大多更偏重色相與擺盤,味道反而在其次。

眼下天氣較熱,姜麓想做一道爽口的小食。

先取一塊瘦豬肉剁成蓉與面粉雞蛋一起搓成面團,醒面之時殺魚剔肉,將魚肉剁成蓉之後加調料和成餡。

豬肉面皮包裹著魚肉,捏成一個個魚形餃。魚頭魚骨熬的湯底調成酸湯,澆到煮好的餃子上。餃子鮮香味美,湯底酸辣適口,光聞其味便讓人口中生津。

姜麓做得多,讓阮府的下人送一大份去到正堂,她自己則端著一碗去阮太傅的書房。

阮太傅說是在生氣,實則心如萬爪撓心。他自己撂的狠話,當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縱然再是想出去,也不得不悶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他正背著手踱步時,聽到外面傳來姜麓的聲音時,他先是心中一喜,心道這臭丫頭還有良心。

他趕緊坐到桌案前,拉著一張臉假裝看書。也不知是他心情太過激動,還是他自己壓根沒有註意。

所以他的一世英名,便在今日毀於一旦,因為他的書拿反了。他自己完全沒註意到,所有的關註都在書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全部吸引走。

他先是聞到一股酸辣的濃郁香氣,然後眼角餘光瞄到一道紅色的身影走近。又酸又辣的香氣很是霸道,不多會的功夫已經讓他不自覺開始吞咽口水。

“義父,我沒打擾你吧?”姜麓壓著聲音,像是不敢打擾他的樣子。

阮太傅冷了一聲,“沒看到我在看書嘛。”

“看到了。”姜麓隱有笑意,“義父真厲害,倒著看也能看得懂。”

阮太傅老臉一紅,故作鎮定地把書擱下。這臭丫頭眼睛倒是尖,反正只要他不慌別人就不能看他的笑話。酸湯餃子近在眼前,酸辣的味道越發的勾人饞蟲。他努力讓自己不去看,板著臉怒視著姜麓。

姜麓露出乖巧的模樣,“義父,我知道你是怕我被人說閑話,所以才教訓我的。可是我本就不是一個願意委曲求全的人,我為什麽要為了別人的面子而憋屈我自己。”

“就你有理!”阮太傅瞪著她,“合著好言好語說話就是憋屈自己,那天下知書達理的女子豈不全憋死了。”

“世上憋屈的女子還少嗎?不過是她們不敢說而已。”她自己搬來一個凳子,隨意地坐在阮太傅的對面。

阮太傅瞪了她好幾眼,她假裝沒看到。

“義父,我此番進宮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我出醜。我知道她們是怎麽想我的,無非是覺得我不通教化粗魯無禮。既然如此我何需同她們客氣,你說是不是?”

“那是皇宮,不是市井!”

“什麽皇宮市井的,我瞧著那裏面比市井還不堪。市井中人尚且還知道友睦鄰裏,她們怕是一個個恨不得別人去死。”

阮太傅的火氣又開始冒頭,他就知道這臭丫頭大道理最多。

姜麓也不是光講道理,她也有服軟的時候。她知道這老頭是真心關心自己,也知道對方是真的擔心自己。

“義父,我今日之舉也不算是一時之激,我確過有深思熟慮。我要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負的。那些人也別打量著想算計我,更不可能取代我。”

她一說軟話,阮太傅自然繃不住。

“行了,行了。你去把王爺給我請來。”

姜麓暗道這關看來是過了,反正她預防針打過了,再有不長眼的想招惹她,大不了她把外面所有的傳言都坐實。

“義父,你趁熱吃。”

她有眼色地把餃子往阮太傅面前一推,爾後十分有規矩地告退。阮太傅心下嘆氣,這丫頭明明什麽都懂,就是太過隨性。

這樣的性子有利也有弊,端看她的個人造化。

姜麓回到正廳,讓秦彥去見阮太傅。

阮夫人看她的眼神充滿慈愛,真心誇獎她做的水餃。“你以前送的那些菜譜,我也曾讓廚房的人做過,你義父卻說不是那個味。今日吃了你做的餃子,才知你義父說的不假。”

阮氏兄弟也跟著誇讚,阮家的妯娌倆自然夫唱婦隨。就連阮家那個七歲的小侄子,也一臉老成地附和。

姜麓此次上門,受到阮家上下一致的認可。等到秦彥和阮太傅談完時,已是近宵禁時分。夫婦二人趕緊告辭,馬不停蹄地回到四方會館。

四方會館一直以來接待的都是拖家帶口的官員,自是一應需求都能滿足。不拘是洗衣還是做飯都能找到人代勞,還算比較方便。

先前阮夫人提議他們上家裏住,被姜麓婉言拒絕。到底有許多的顧忌,阮夫人也沒有再三。對方還讓她在京中多住一段時日多見一見人,姜麓覺得也無不可,她確實有意在京中多停留幾日。

三人三間房,一人占一間。

使了銀子命人送來熱水,姜麓美美地洗了一個澡,一天的勞累因為熱水而漸漸得到舒緩。她散著濕發坐在燈下晾幹時,秦彥在外面敲門。

他應該也剛洗浴過,束起的發間還帶著一絲水氣。一襲月白色的直裰,襯得他身形越發挺拔修長。

少年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分外美好。他端坐在她的對面,燈火映得玉色朦朧,憑添幾分溫暖的潤澤。

今日事多,從宮中出來後他一直沒有機會問起宋皇後。眼下夜色寧靜,正是詢問親人是否安好之時。

姜麓從自己進邀月宮說起,從宋皇後的打扮說到神態,循著記憶將自己所見所聞一一告之。她知道秦彥最想知道的是宋皇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

依她看來,應該沒有敢欺負宋皇後。不說是宋皇後餘威還在,就沖著鎮國大將軍的名號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這個時代娘家就是出嫁女的底氣,鎮國大將軍雖遠在邊關鞭長莫及,但誰也不敢冒著得罪宋家的危險為難他的女兒。

連皇帝老兒都不敢。

秦彥靜靜地聽著,同自己母親的反應一致。

姜麓笑道:“你同母親長得極像,若我不知你們的關系,還當你們是一對姐弟。”

“又胡說什麽。”

“我可沒有胡說,我最是羨慕別人母子似姐弟母女似姐妹,走出去被人認錯的事。最怕以後出去被人當成孩子的祖母,哈哈…”

燭火不停跳躍著,她的眉眼是無比的鮮活艷麗。像迎著朝陽初升綻開的花,又似在月色下獨自起舞的夜蝶。

不知不覺,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當姜麓感知到不對時,她的手已被秦彥緊緊握住。他的目光是那麽的灼烈,如那正在燃燒的火焰。

她險些這被這火焰融化,下意識回避他的目光。

“你看這蠟燭,像不像我?”

少年哪有心思管什麽蠟燭,他覺得自己正在燃燒。“麓麓…”

“我知道,我知道。”姜麓面龐發燙,“我就和這蠟燭一樣,走到哪裏都能發光發熱。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熱,要不要打開窗戶吹一吹?”

很熱,那熱像是有火在心間燒。

少年喉結滾動,越靠越近。

“秦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姜麓趕緊叫停。這男人血氣方剛的,萬一真的走火她這小身板哪裏扛得住。

秦彥果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薄唇緊抿著。

姜麓忽然有一絲不忍,如此玉一般優雅精致的少年,活生生是一塊上好的嫩豆腐。如今光看不能吃,未免有些遺憾。

秦彥漆黑的瞳仁看著她,她被看得心如小鹿亂撞。

為了打破這暧/昧的氣氛,她有點口不擇言,“都說美人性冷,以後咱們吃涼豆腐。”

少年聞言,眸中如山雨欲來。

姜麓心知不妙,趕緊攆人。

“累了一天,我乏得很。”

氣氛變得無比尬尷,姜麓知道秦彥在看她,他的眼神太過恐怖,她隱隱感覺自己的頭皮在發麻。暗忖著他小小年紀,氣場倒是強得很。

就在她感覺自己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時,他終於一言不發地起身。

送他出去時,她的心情已經放松。為了緩解氣氛她突然玩心大意,揮著帕子嬌聲嗲氣,“客官慢走,以後要常來哦。”

秦彥的氣勢變得十分嚇人,“姜麓,我若不走呢?”

姜麓嚇了一跳,唯恐他要抓住她一般往後躲,“別啊,別這樣。我保證以後豆腐管夠,包你吃到飽吃到撐,好不好?”

這個女人…她怎麽話都說得出口!

秦彥可算是知道何謂冰火相煎,他眼神變幻不定。似有什麽東西想沖出去吞噬眼前的一切,又有什麽東西撕扯著他往後拉。

最後他變幻的眼神漸漸清明,淡淡地說了一個,“好。”

姜麓驚悚了。

她心下一慫,立刻把門關上。

腦子是無數不可描述的畫面,大膽到連她自己都臉紅心跳。她靠在門後面輕輕拍著自己的心口,爾後慢慢翹起嘴角。

好就好。

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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