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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寶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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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被拒絕, 塞婉面上沒有絲毫不悅,反過來安慰巴索, “侯府忙著準備親事, 顧六少忙無可厚非,我給他寫封信你送去, 手頭寬裕, 咱處事才不會慌亂。”塞婉吩咐文琴研墨,提筆將借錢之事說得清清楚楚, 京城寸土寸金,她準備借三千兩, 再置辦些頭套首飾, 胭脂水粉。

“你是說巴索又送信來了?”顧越流低頭整理腰間玉帶上的玉石, “你看看信上說什麽了?”

顧越皎成親,他要跟著接親,針線房送來三套衣服, 他拿不定主意呢。

侍從有些為難,撕開信, 將信紙展開讓顧越流自己看,“公主人生地不熟,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顧越流拽了拽玉帶, 擡眸一掃,一目兩行看完了信件,點頭道,“確實遇著麻煩了, 但我愛慕能助啊。”他的錢都被向春搜刮走了,荷包裏就十多兩,塞婉開口要三千,他想方設法也湊不出來,他直起身,讓侍從伺候他寬衣,琢磨道,“看在她借過錢給我的份上,我問問三哥。”

後天就是大喜之日,各院子布置得嶄新錦簇,夏姜芙忙著核對心湖院的家具擺設,忙得不可開交,他是不好意思用這事勞煩夏姜芙的,只得去問問顧越澤。

顧越澤一句話,沒錢。

顧越流不信,關上門,拉著顧越澤躲到屏風後,探頭盯著外邊,小聲朝顧越澤道,“三哥,你就借我三千兩吧,塞婉公主借過錢給我,我不借給他說不過去,你放心我保證不和向春說你有錢。”

顧越澤拂開他的手,低低問道,“你想娶公主嗎?”

顧越流擔心有人偷聽,脖子伸得老長,聞言,驚詫的回過頭來,“當然不想了,公主多黑多醜你又不是不知道?”

塞婉的黑和尋常不同,好比他二哥,去邊關兩年曬黑了不假,回府後堅持用美白膏玉膚膏敷臉,漸漸就白些回來了,塞婉也用過那些玉膚膏美白膏,一點用都沒,該怎麽黑還是怎麽黑,連玉膚膏都拯救不了的臉,他才不想朝夕相對呢。

顧越澤擡腳走出去,“那最近別和公主走太近了,她是來京找夫婿的,歷來和親朝廷皆有合適的人選,這次朝廷卻沒推薦任何人,知道為什麽嗎?”

“想讓塞婉公主自己挑?”

顧越澤意味深長順了順他頭,笑道,“因為不管推薦誰都會得罪人,所以文武百官沈默了。”

誰都不敢牽這個頭,萬一不留神被對方反將一軍禍害的就是自家兒子,文武百官之間默契不提及此事,只盼著塞婉公主懂人臉色,自己放棄和親的打算,如今京城適齡的男子,差不多都定下親事了,明瑞侯府家小姐哪怕不情願也和裴府公子定了親。

萬一被塞婉搶了,明欣苒連裴府二公子都沒有。

顧越流錯愕,“塞婉公主被嫌棄到這個份兒上了嗎?”

顧越澤回以一個“你以為”的眼神,推他離開,“在塞婉公主親事定下之前,你最好別和她走太近了,文武百官素來看不起咱家,萬一統一戰線撮合你和塞婉公主......”

“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嘛,我比公主小幾歲呢。”顧越流嘴裏不以為然,後背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三哥,我要像大哥那般大才成親的,那會塞婉公主都老了吧。”

顧越澤輕輕笑道,“萬一塞婉公主非你不嫁,央著皇上賜婚,你敢抗旨不遵?”

顧越流一哆嗦,“那怎麽辦,我不借錢給她,她會不會咬著我不放啊,在忠州城,她可是把身上的錢全借給我了呢,三哥,你幫我一回啊。”

花錢能解決的事兒就不算事兒,以後塞婉不找他就成,娶公主,太恐怖了,夜裏睡醒以為身邊躺著的是鬼呢。

顧越澤想了想塞婉公主的性子,不借錢給她,沒準真會不依不饒纏上顧越流,他道,“這件事你只當不知,我讓人去做,至於其他,往後切不可和公主走太近了。”

顧越流六神無主,顧越澤說什麽是什麽,回到屋,試新衣服的歡喜勁兒都沒了,傍晚問顧越澤怎麽處置的,錢送去了沒,顧越澤說辦妥了,自此他才松了口氣,顧越澤辦事穩妥,應該沒什麽後顧之憂了,私底下,他把這事和顧越白,顧越武說,提醒他們遠著塞婉,尤其是顧越武,面若傅粉,容色皎然,被塞婉盯上就遭殃了。

十一月十一日,長寧侯府長子的大喜之日,夏姜芙天不亮就起了,難得挑了身莊重的靛藍色褙子,下系著同色長裙,發髻梳理得一絲不茍,珠翠滿頭,端莊又富貴,顧泊遠看了幾眼,沒吭聲。

夏姜芙以嬌艷明媚服飾為主,今天這番打扮,看著有些別扭。

“皎皎他們在外邊候著了,說給你磕頭。”顧泊遠拉開衣櫃,挑了身藏藍色對襟直綴,領口和袖子鑲了圈金絲竹,和夏姜芙身上的圖紋有些搭,他喚了身,忍不住想感慨,“皎皎成親,咱都老了。”

“我是沒看著哪兒老,你老了不少。”夏姜芙回了句,對鏡整理好衣衫,興高采烈挑起簾子走出去,“內務府的人可來了?”

因著是皇上賜婚,內務府會派官吏負責流程,用不著夏姜芙另請人。

幾個兒子俱是一身紅色衣衫,不過與顧越皎大紅色喜服顏色有些出入,顧越皎身材頎長,五官硬朗,輪廓清晰,一身喜服裹身,愈發襯得紅光滿面,俊不可言,夏姜芙瞇起了眼,“我兒俊美無儔,侯爺你快來瞧瞧,比你年輕時還好看呢。”

顧泊遠年輕時被封為京城第一俊男,要夏姜芙說,比不過顧越皎。

顧越皎撩起長袍,屈膝就要給夏姜芙磕頭,夏姜芙好笑,“你是娶親又不是嫁出去,磕頭作甚,趕緊站好,讓娘好好瞧瞧。”顧越皎身上的喜服是針線房耗時半年做出來的,一針一線精致得無可挑剔,以山水為底紋,百花百鳥為明紋,金絲銀絲阡陌交錯,大氣富貴,夏姜芙滿意得不得了。

“接新娘時,好好同你岳父岳母磕頭,養了十多年的閨女拱手送進咱家,莫唐突了。”夏姜芙拉著顧越皎,朝門口的秋翠招手示意傳膳。

顧泊遠從屋裏出來,顧越流看看顧泊遠,又看看夏姜芙,不知想到什麽,挽著夏姜芙手臂哭了起來,“娘啊,還是別讓大哥成親吧。”

他的話落下,顧泊遠兩步上前將他拎了起來,“大喜之日說什麽,不嫌丟臉啊。”

內務府的人還沒來,這話傳出去,寧國公府的人做何感想,顧泊遠臉色有些陰沈。

“好了,大喜之日你兇小六做什麽,他才多大點。”夏姜芙拍了拍顧泊遠手,將顧越流解救下來,順著被顧泊遠捏皺的衣衫,笑盈盈道,“不成親不行,人大了總得找個伴兒,不然上了年紀連個說貼己話的人都沒有,你大哥成了親,過幾年就輪到你了。”

顧越流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紅,聲音幾近哽咽,“可是我不想看著娘老。”

夏姜芙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裝扮,哭笑不得,“娘哪兒老了,娘年輕著呢,趕緊把眼淚擦了,內務府的人來會笑話你的。”

顧越流拂袖抹了抹淚,心頭不是滋味,顧越皎低著頭,上前扶過夏姜芙,“六弟別哭了,娘老了也是我們娘。”

“對啊,老了你們就嫌我醜不認我了?”

“不會的。”顧越流搖著頭,背過身,抹了抹淚,他就是心頭不舒服,大嫂進門,有了侄子侄女,別人就要喚夏姜芙老夫人了,明明夏姜芙看著年紀還不大呢。

“好了,別哭了,吃飯吧,去了寧國公府好好表現,別冒冒失失的給你大哥大嫂丟臉,娘在府裏等你們回來。”

顧越流嗯了聲。

吃過飯,內務府的人來了,笑瞇瞇給顧泊遠和夏姜芙施禮,“侯爺,夫人,吉時到,該去寧國公府接新娘了。”

夏姜芙笑了笑,“好,今天就有勞二位大人了。”說話間,秋翠遞上兩個紅包,夏姜芙出手闊綽,內務府的人笑得花枝亂顫,為了今天能來長寧侯府幫忙,他們是擠破了腦袋,倒不是沖著這點紅包,而是傳奇雲生的戲,據說跌宕起伏,惟妙惟肖,就想來湊湊熱鬧。

夏姜芙拍了拍顧越皎肩膀,“去吧。”

顧越流肩頭扛著紅色大布袋,裏邊裝的是銅板,娶親的路上,鞭炮後要撒錢,夏姜芙裝了許多,叮囑顧越流,“多撒些,讓大家都蹭蹭喜氣,別節省。”

“娘,我知道的。”

顧越涵和顧泊遠去門口迎客,頭回娶兒媳,夏姜芙沒什麽經驗,在二門候著,客人來了就請丫鬟領他們去園子賞花,顧家族裏有許多親戚,但忌憚夏姜芙的脾性,好幾年不走動了,老夫人壽辰也只是送了禮來,今天顧越皎成親,顧泊遠給他們發了請柬,又成群結隊來了,親戚見面分外熱鬧,夏姜芙記不住人,將府裏的老管事叫來接待她們。

族裏人一改早些年的囂張,俱笑臉盈盈圍著夏姜芙,稱讚她保養得好,和以前沒什麽變化,極為殷勤。

拍馬屁的話,夏姜芙照單全收,卻也不和她們多說,接下來還有許多客人,如果她和每個人都說幾句,嗓子哪兒受得住,所以她只是聽著並不答話,斷斷續續有人來,秦府的人也到來,夏姜芙順手拉過秦臻臻,上下打量了幾眼,秦臻臻穿的是她中秋節送的衣衫,身材曼妙,容色無雙,好看得緊。

秦臻臻給她見了禮,沒有隨秦夫人往裏,而是陪夏姜芙迎客,夏姜芙心頭熨帖,哪兒舍得她幹站著,“你去裏邊找位子坐著歇息,不用陪著我,我等會兒就過去了。”

這會兒不比夏天,風寒刺骨,吹久了身子受不住,況且寧國公府和長寧侯府兩邊開宴,京城夫人們兩頭走,不定啥時候來,她不會一直等著。

約莫半個時辰,她就回去了,同到場的夫人們喝喝茶,聊聊天,好些府送了消息說下午才來,寧國公德高望重,京城夫人們自要捧場,至於長寧侯府的宴席,下午來趕得上,當時夏姜芙料到這麽個情形,故意將戲演出的時辰安排在傍晚,避免夫人們左右為難。

到場的人家俱是兩邊隨了禮的,估計不想去寧國公府湊熱鬧才來了這邊,而且小姐居多,說起近日京中趣聞,少不得塞婉公主去鋪子買古玩之事,梁沖夫人道,“有人見順昌侯府的少爺去驛站找公主,一盞茶的功夫二人從驛站出來,梁少爺帶著塞婉公主從東街逛到西街,看來,和親之事有眉目了。”

順昌侯領的是閑差,沒有實權,梁沖此人學問平平,被順昌侯老夫人有些寵壞了,他日襲爵後恐怕也是個閑散侯爺,與其讓塞婉公主禍害其他青年才俊,和梁沖可是再般配不過了,今明兩日朝廷休沐,再上朝,禮部的人就會提及二人的親事了吧。

塞婉公主的到來就像一把刀,懸著懸著不知會落到誰頭上,順昌侯府主動接過,滿朝歡喜啊。

“還有這事?”夏姜芙笑著道,“聽小六說過順昌侯的少爺,耿直純良,品行端正,娶公主......倒也般配。”

在場的人聽了這話,無不掩嘴笑,某夫人道,“侯夫人,您怕是沒聽說,那塞婉公主生得黑如煤炭,蜀州土匪都怕呢。”男子皆好色,塞婉公主的容貌,令許多人避之不及,梁沖自告奮勇沖上前,勇氣可嘉,解救了京城千千萬男兒啊。

眾人捧腹大笑,夏姜芙也忍俊不禁,端起茶杯抿了口,沒有接話,顧泊遠說南蠻人膚色都偏黑,且以黑為美,地域差異她倒不好過多落井下石,十多歲的姑娘,從小養在黑人中間,審美自然有不同,小孩子嘛,從小接觸的人和物會影響她一生,塞婉的黑,歸咎於她父母,她自己是無辜的。

有夫人接話,“這事我也聽說了,可惜塞婉公主住在驛站不怎麽出來走動,我沒見過她,塞婉公主沒來京之前,大街小巷都為陸二少叫屈,說他被郭小姐耽誤了,這些天,坊間的風向變了,慶幸陸二少定下門親事,否則被塞婉公主挑中才是不幸中的最不幸呢。”

陸柯天天去城外施粥,謙謙君子,為人隨和,深得百姓們追捧,偏偏有一門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百姓們為其惋惜不止,如今不說這話了,郭小姐胖雖胖,唐朝有以胖為美的歷史,郭小姐起碼在以前算美人,塞婉公主了?從古至今,沒聽說過以黑為美的。

陸柯的親事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而下就是指和塞婉定親的那位。

這時候,庭院外丫鬟匆匆來稟,“夫人,塞婉公主來了。”

此話一出,院子裏鴉雀無聲,齊齊轉頭看向月亮形拱門外,片刻的功夫,有丫鬟領著位身材嬌小的女子來,為什麽說身材嬌小呢?丫鬟在前她在後,夫人小姐們壓根看不見她的臉,被丫鬟擋得嚴嚴實實。

夫人們不由得屏氣凝神,睜大眼睛望著來人,想瞧瞧塞婉的廬山真面目。

丫鬟錯開身,微微躬身指向裏邊,塞婉擡起頭,看清了院子裏坐著的人,心頭有些忐忑,扯扯嘴角,笑靨如花到了夏姜芙跟前,夏姜芙有些沒回過神來,坐著的夫人小姐們俱露出呆若木雞的神色:不是說塞婉公主黑如煤炭嗎?一點都不黑啊,不僅不黑,明明白得很嘛。

“晚輩塞婉見過侯夫人,聽說顧大少成親,還請原諒塞婉不請自來。”塞婉依著安寧國的規矩給夏姜芙行禮,吳儂軟語,瞬間拉回了夏姜芙的思緒,忙起身扶她起來,“塞婉公主客氣了,請柬早發出去了忘記邀請你,還請你別嫌棄。”

她端詳塞婉兩眼,心頭納悶,幾個兒子說起塞婉就黑醜黑醜,眼前的小姑娘,五官不夠精致,但蔥白的肌膚嫩滑如雞蛋,哪兒黑了?

說話間,她招手讓丫鬟賜座,塞婉坐在秦臻臻身旁,面容端莊柔和,看在眾人眼裏極為困惑,塞婉不是膚色黑嗎?怎麽瞧著比保養得好的夏姜芙還白,太不可思議了,她們懷疑眼前的人並非塞婉公主,定是有人假冒的。

於是,有人拐彎抹角試探塞婉,“聽聞南蠻盛產綠寶石,不知是不是公主玉釵上的這種?”

塞婉扶了扶發髻上的玉釵,巧笑嫣然道,“不是,南蠻寶石色澤嬌艷,質地晶瑩,以綠寶石為之最,塞婉玉釵上的寶石色澤平平,比綠寶石差遠了。”

又有夫人問,“南蠻的綠寶石價值連城,公主怎麽不佩戴?”

塞婉有些不好意思,直言道,“說來慚愧,塞婉身上的財物俱在途中輸了。”

顧越澤聚眾賭博之事京城沒人不知道的,奈何李良和魏忠粉飾太平,朝廷不予追究,此時塞婉光明正大說起輸了財物,夫人們不好繼續過問了,萬一不小心挖出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就遭殃了,所以有夫人笑道,“聽說南蠻陽光毒辣,如冬夏之分,以至於南蠻人皮膚黑,看公主粉面桃腮,肌膚勝雪,和傳聞不太一樣呢。”

塞婉抿著唇笑,借故喝茶不接話,眼底的得瑟卻怎麽都掩飾不住,安寧國的人瞧不起她無非因為她黑,如今她膚白貌美,不信安寧國的人還看不起她。

夏姜芙看塞婉不太想回答沒有多問,笑著岔開了話,夫人們猶不死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改善膚色一直是大問題,夏姜芙幾十年如一日保養得好下了多少功夫?塞婉怎麽可能就在短時間內換了張臉?其中定然有什麽貓膩。

不過是顧越皎的大喜日子,她們不好追著個問題不放,順著夏姜芙的話接了下去,又聊誰家大人納了小妾,誰家少爺和誰家小姐定了親,期間,總免不得將目光落在塞婉臉上,想看清楚她臉上到底有什麽不對勁。

塞婉故意看不見夫人小姐們的目光,心底卻樂翻了天,她決定回驛站後好好感謝梁沖,他的法子太管用了。

在夫人小姐們的說說笑笑中,一個時辰過去了,外邊響起了鞭炮聲,夏姜芙嘴角笑意加深,已有小姐們先跑了出去,“新娘子和新郎官回來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午時了。

心央院前邊的走廊過道站滿了圍觀的人,寧婉靜生得國色天香,而顧越皎貌若潘安,二人乃天造地設的一對,隨著鞭炮聲臨近,夏姜芙看顧越皎背著新娘從遠處回廊由遠及近,男男女女俱是沸騰一片,秋翠扶著夏姜芙走向門裏,顧泊遠已經在上首坐著了。

夏姜芙眉眼彎彎,從容走向顧泊遠,理理顧泊遠的領子,順順他的紐扣,弄得顧泊遠不自在,“坐著便是。”

“長媳進門,可得莊重些,秋翠拿鏡子來,看看臉上的妝容有沒有不妥的?”夏姜芙扶了扶發髻上的簪子,極為重視,顧泊遠一只手拉著她坐下,沈吟道,“我兩成親也沒見你緊張。”

“那可不一樣,我兩成親我打扮給你看有什麽好緊張的,今天是打扮給兒媳看的,不能有疏忽,秋翠,趕緊的啊。”

顧泊遠:“......”

幾十年夫妻,他還比不過個外人?

夏姜芙沒理會顧泊遠心頭酸不酸,對著鏡子細細檢查番,確認妝容無誤後所才穩穩坐下,等著顧越皎和寧婉靜拜堂。

寧婉靜頭上蓋著喜帕看不真切臉,繞是如此,夏姜芙樂開了花,比自己娶親還興奮,拜了天地後,親自扶著寧婉靜去了新房,臉上的笑刺得許多人心頭不是滋味,尤其是小姐們,多想夏姜芙牽著的是她們的手啊,這麽好的婆婆,哪兒找。

寧婉靜頭套重,夏姜芙顧忌她的感受,走得十分慢,心湖院在心央院後邊,沿著影壁穿過兩座拱門就是,寧婉靜忍不住拿餘光看夏姜芙,被她的笑鼓舞她跟著笑了起來,沒有掀蓋頭新娘是不能說話的,她也只僅僅抓著夏姜芙手,驅散心頭緊張。

“你別害怕,往後是一家人了,我讓廚子備了吃食,待會先吃些。”夏姜芙將寧婉靜送進屋,叮囑她好好休息,頭飾重了先卸下來,這兒是婚房,除了內務府的不會有外人來,用不著太過講究,她坐了會兒秋翠說皇上和太後來了,她只得應了出去,臨走時不忘吩咐院子裏的丫鬟好好守著,至於寧婉靜帶來的人,明日再做打算。

寧婉靜的陪嫁是國公府的老人了,待屋裏就剩下寧婉靜了,她才說道,“夫人待小姐好,但小姐不可亂來,取頭飾免不了要把蓋頭掀了,不吉利的。”

寧婉靜沒有吭聲,只輕輕點了點頭。

皇上和太後能來算是給足了侯府面子,要知道,寧國公府那邊也只皇後娘娘送了禮而已。

太後和皇上駕到,上首的位置自然而然讓了出來,夏姜芙沒那麽多講究,笑容滿面行禮,眉梢喜色近顯,別人笑眼角露出細褶子,夏姜芙笑,則給人冰雪融化之感,太後免了她的禮,“顧侍郎才貌雙全,乃朝廷棟梁之才,今個他成親你不怨哀家來湊熱鬧就成。”

夏姜芙心眼小,太後是了解她的,別人來看是蓬蓽生輝,夏姜芙沒準就以為她宣兵奪主故意的。

“太後說的哪兒的話,您能來是越皎夫妻二人的福氣,這回是臣婦思慮不周沒給您下帖子,以後越涵越澤他們成親,臣婦一定不會忘。”

六個兒子,成親都能得太後的助陣的話,不失為一段佳話啊。

太後聽出她的意思,“你倒是想得美。”

“臣婦不止想得美,長得也美。”

換作外人,誰敢在太後跟前沒皮沒臉說這些話,偏偏夏姜芙是個目中無人的,太後說一句她接一句,乍然間聽著刀光劍影,暗流湧動,聽多了就只覺得太後和夏姜芙感情好,因為只有感情好的二人才敢互相擠兌而不傷了和氣。

下人們開始傳膳了,顧泊遠帶著顧越皎敬酒,娶親的酒席是要從中午喝到晚上的,寧國公府熱鬧,長寧侯府並沒多少人,至少,女客遠遠多於男客,夏姜芙和太後皇上一桌,沒有丁點拘束,該吃吃該喝喝,太後見她這樣胃口全無,問道,“怎麽不見新娘子出來?”

“她在屋裏,太後想見的話待掀了蓋頭飲了合歡酒,我讓越皎帶她過來給您磕頭,您出手大方,不會虧待她的。”夏姜芙笑著開口說了句,太後默默低頭吃菜不吭聲了,半晌,又忍不住道,“何時演戲?”

“傍晚,好些人家中午在寧國公府用膳下午才過來,晚膳後,看完戲放鞭炮,太後以為如何?”

“不如何,哀家難得出宮,晚了不太好,待會就讓姑娘們演戲。”太後此話極為強勢,夏姜芙擡頭瞄了眼她,看看天色,點頭應承下來,大喜之日,她懶得和太後爭執,至於其他夫人們想看戲,大不了明天在雲生院再開一場。

晌午過後,所有人都去閣樓看戲了,心湖院顯得靜悄悄的,掀了蓋頭飲了酒,顧越皎還得去閣樓陪客,匆匆幾乎話就走了,到門口時遇著秋翠,“大少爺,夫人說閣樓有她和侯爺,您陪大少夫人說說話,不用過去。”

顧越皎面色微紅,回眸看了眼大紅色窗戶,慢悠悠退了回去。

他和寧婉靜接觸不多,坐在桌前,不知說什麽,見她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指著頭飾道,“要不要先換下來?”

寧婉靜略有猶豫,顧越皎看出她的意思,上前執起她的手,寧婉靜顫了顫,臉色緋紅,對著鏡子,慢慢取鳳釵步搖,顧越皎伸手幫她,動作熟練,沒有勾著寧婉靜一根頭發,寧婉靜不由得好奇,“你以前是不是做過?”

“娘整天坐在梳妝臺前折騰許久,以前好奇幫忙戴過。”顧越皎動作認真,取下步搖,吩咐外邊丫鬟打水讓寧婉靜洗漱,“你昨晚睡沒睡?”

寧婉靜心頭不解,看著鏡子裏那張俊俏的臉,誠實道,“躺了會兒但睡不著。”

要嫁人了,她心頭忐忑不定,加之母親和她說的話,心思起起伏伏哪兒睡得著,天不亮就要起來洗漱梳妝,更沒功夫睡覺了,其實不只昨晚,她好幾晚都睡不著,心頭害怕又有些憧憬。

“那待會你睡一覺。”顧越皎聲音壓得很低,氣息拂在寧婉靜發間,有些癢。

“不合規矩吧。”寧婉靜說道。

“咱家沒什麽規矩,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對自己好就行。”顧泊遠終於將頭套都摘下來了,見嬤嬤端著水盆進屋,他退回桌邊坐下,看著寧婉靜洗漱,寧婉靜和她娘有些相似,拂水洗臉動作慢吞吞的,盆邊掛著三條巾子,一條擦手,一條洗臉,一條擦臉,據說他爹以前還為此發過火,那會顧泊遠還沒娶夏姜芙,在賑災的路上,夏姜芙在河邊洗臉,動作慢條斯理,顧泊遠急著趕路要將夏姜芙丟在路邊,但先皇說什麽不肯,硬要所有人等著,夏姜芙硬是拖延了半個時辰,當晚露宿荒野,惹得許多人抱怨,第二天啟程經過前邊客棧聽說夜裏土匪搶劫,殺了許多人。

夏姜芙說她帶大家躲過一劫,顧泊遠直接甩手走人。

說起陳年舊事,他娘的原話是,“千萬別嫌棄女子動作慢,女子動作要是快,就用不著十月懷胎生孩子了,一天一個不就很好?”

寧婉靜被顧越皎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嬤嬤招手叫門口的丫鬟端著水盆出去,站在一側,紋絲不動。

顧越皎低聲道,“你睡吧,下午不會有人來了。”

“不用。”寧婉靜瞄了眼嬤嬤,她想和顧越皎說會話,外邊關於侯府的傳言太多了,顧越皎為人如何她知之甚少,夫妻本一體,多多了解有利於以後相處,她頓了頓,喚嬤嬤,“鄭嬤嬤,你讓丫鬟將我裝衣服的箱子擡進來吧。”

嬤嬤擡了擡眉,視線落在寧婉靜素凈的臉上,想說青天白日顧越皎混在屋裏不合規矩,依著京城風俗,新郎官要在前邊待客,天黑時才回屋洞房,顧越皎坐在這,萬一做了什麽丟臉的事兒,外人只會怪寧婉靜媚惑人,落下不好的名聲。

但當著顧越皎的面,她不能不給寧婉靜面子,福了福身,畢恭畢敬退了出去。

寧婉靜心頭自在了些,起身坐在顧越皎對面,為他倒茶,“聽說傳奇雲生的姑娘們演技一流,很受夫人小姐們歡迎。”

二人親事定下,除了老夫人壽辰,她幾乎沒出過國公府,繡嫁衣,學主持中饋,整天有忙不完的事兒,老夫人壽辰她看過兩場,確實與眾不同。

“嗯,聽娘說,好些夫人們下帖子過府演戲,前邊娘應承下來,後邊的拒絕了。”夏姜芙要將雲生院布置成戲園子,夫人小姐們可以去雲生院觀看,給得起銀錢就成,“姑娘們身份敏感,去府邸有諸多不便,娘總不能常常盯梢,就在雲生院也好。”

之前姑娘們去某府上,有人借酒裝瘋諷刺戲臺子上的姑娘和某大人關系不清不楚,暗指夏姜芙栽培姑娘們是圈錢以及抓住大人們嫖.娼的把柄,那件事鬧得不太愉快,夏姜芙當即改了主意,在雲生院演戲,不管誰看戲都去雲生院,出了事,會有雲生院的人負責處置。

“夫人才智過人,母親看了幾場戲也開始挑人演戲了,只是丫鬟們語氣硬邦邦的,說話細聲細氣聽不清楚,母親便歇了心思。”夏姜芙帶起了股熱潮,大戶人家都自己挑丫鬟演戲說書,但效果甚微,丫鬟們唯唯諾諾,說書跟背書似的,語氣平平,沒有波瀾起伏,全然沒有雲生院的姑娘們生動。

顧越皎端起遞過來的茶杯,抿了小口,“岳母要是喜歡,可以讓姑娘們去國公府,自家人,沒那麽多規矩。”

寧婉靜小臉一紅,“那下次回府我和母親說。”

兩人聊了許多,寧婉靜瞌睡全無,顧越皎為人沒有想象中的死板,說了許多小時候的事兒,逗得寧婉靜開懷大笑,窗外微風輕輕吹過,無聲無息。

與心湖院的溫馨和諧不同,閣樓忽然鬧了起來,隨著一聲尖銳的驚呼,沈浸在姑娘們表演的夫人小姐們身軀俱是一震,禁衛軍迅速將皇上他們的桌子圍了起來,大喊抓刺客,一時間,兵器謔謔謔的聲音蓋住了姑娘們賣力的演出聲。

夏姜芙:“......”

眾人循聲望去,只看見穿著薔薇花色的姑娘捂臉跑了出去,交頭接耳一問才知道是塞婉公主。

夏姜芙起身,讓大家繼續看戲,派秋翠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太後斜著眼,前邊是她在雲生院看過的,比起看過的戲,她更想知道塞婉發生了什麽,和夏姜芙道,“塞婉公主是南蠻公主,作為友國,禮數上不能怠慢了,來人,將塞婉公主領過來,哀家親自問問發生了何事。”

太後關心塞婉乃彰顯皇家友好寬厚,向安寧國周圍的小部落表達安寧國皇家的態度,夏姜芙沒阻止,坐在位置上,繼續看戲。

倒是皇上眼眸動了動,“母後,塞婉公主的事兒兒臣交由禮部,您還是別......”

“禮部做事循規蹈矩,塞婉千裏迢迢來京水土不服,又在蜀州遭遇土匪,為了表示關心,哀家也該問問。”太後堅持,朝身後的宮人擺了擺手,慶公公渾身一顫,將頭埋得低低的,生怕太後不小心點了他的名字。

皇上暗暗倪了慶公公眼,叫太後身邊的嬤嬤去領塞婉,他拉著凳子,朝旁邊挪了挪,微微閉著眼,塞婉公主的那張黑臉他是見識過的,希望太後承受得住。

禁衛軍收了兵器,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還未站好,只看一張黑白皸裂臉驟然浮現,禁衛軍嚇得跳了起來,“鬼啊。”

聲音粗噶悲壯淒切,戲臺子上的姑娘們皆了下來,所有客人不約而同轉身,回眸。

然後,驚心動魄的畫面出現了,一張慘白恐怖的臉漂浮在空中,皮膚裂開,露出黑黝黝的骨肉,陰森,恐怖,所有人驚慌失措從椅子上跳起,四處亂竄,嘴裏驚呼著有鬼,你擠我我擠你,好些人被絆倒在地,許久爬不起來,膽小些的小姐徑直暈厥過去,場面一片混亂。

塞婉:“......”

她搓了搓臉上的面粉,露出一大片肌膚,脆聲道,“別驚慌,我是塞婉公主,沒有惡意。”

驚叫聲持續響起,“鬼啊,有鬼啊。”

梁沖是當事人,他急忙跑向塞婉,扯著嗓門道,“我作證,真的是塞婉公主。”

人群安靜了,地上的人戰戰巍巍爬起來坐好,目光直直平視著戲臺子,不敢再轉過身來。

太後:“......”

“罷了,禮部清閑太久了,塞婉公主的事兒就交給他們負責吧,哀家年紀大了,不宜操勞。”

夏姜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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