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護士說語聆身體沒有問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後一句在放松的時候便忽略了過去，只有本來就對自己身體有信心的語聆，瞪大了眼睛，有些機械地反問：“寶寶？”

“是啊！你已經懷孕七周了，難道你們都不知道？”護士見隨著她的話一個個都開始呆楞，有些好笑地反問。懷孕是一件喜悅的事情，雖然這一家人都很粗心，不過她還是很理解他們的反應，也為這位夫人感到高興。

“砰——”椅子倒地的聲音。

雲翔筆直地站起身，視線呆滯，直楞楞地盯著小五剛才摸過的地方十幾秒，又木木地轉向護士，手指直直地指著語聆的小腹，“你說……這裏……有娃娃了？”

“是，有娃娃了！”年輕的護士好笑地按著他的話點頭應和，又轉向比較正常的語聆，“恭喜你們！不過，有了寶寶一定要萬事小心，今天這樣的事情一定要避免。”說完，也不再打擾這一家人的歡喜，笑著轉身離開。

“有娃娃了……真的有了……”雲翔的眼中浮上狂喜，拉開已經回過神趴在語聆身邊的雨鳶等人，緊緊地抱住語聆，“語兒，我們有孩子了！哈哈……我說的一點都不錯，它果然發芽了！我們有娃娃了！”

品慧也高興地一把抱住小五，“雨鷺啊！你可真是個小福星！你一喊小侄子，小侄子就來了！”

語聆被身上的人弄得哭笑不得，發芽……他還真能喊出來！眼看著其他人都一臉你們繼續的表情退了出去，氣得她狠狠捶了他幾下。

雲翔皮糙肉厚的，那幾下根本就是撓癢癢，他依舊緊緊抱著她，聲音雖然低了，卻依舊不斷說著：“我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

“是是——我們有……孩……子……了……”語聆好笑地回應，但是隨著頸間濕意的出現，越說聲音越小。

那是……他的……淚？

語聆震驚得一動也不敢動。自從相識以來，他被人背叛，被親爹放棄，被趕出家門，親娘被欺負，失戀、失勢、失財……他最多也是買醉，從不曾掉過一滴淚，如今因為有了孩子，竟然掉了眼淚？盡管只是瞬間就消失了……

“對不起……就差一點點……我們就失去他了……”雲翔將語聆抱得很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她們母子的存在，“我今天就在邊上，卻什麽都做不到……娘說的對……是我太沒用！”

“你不要亂想，最後不是你救了我們母子嗎？哪有什麽都做不到？護士不是說了？寶寶很好……而寶寶……”語聆的手覆上小腹，“寶寶，我們有這樣的爹爹，很幸福，對不對？”

雲翔擡頭，喜悅已經藏入了眼底，眼神清明，似乎剛才的那一點濕意只是語聆的幻覺，他順著語聆的動作，將頭側靠在她的小腹，輕輕蹭了蹭，“寶寶，爹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如同發誓般的輕聲細語，眼中是語聆從未見過的堅定。

語聆捧住他的臉，微笑，“你會是個好爹爹，寶寶會幸福，我們一家都會幸福！”

語聆身體沒有大礙，怕夜路難走才在醫院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次頭暈惡心給引的，原本什麽癥狀都沒有，如同沒懷孕一般的語聆突然就開始了昏天暗地的孕吐。

為了安胎，語聆主動就放下了所有店裏的事情，開始安心呆在家裏，品慧也將所有重心都放到了她的身上。不只是品慧，雨鳶雨鵬早上出門一次晚上回家一次地問候，小五陪在身邊各種插科打諢，雲翔一天回家幾趟，一個個都將她當做了老佛爺，吃的玩的都不重樣的，可是語聆就是見什麽吐什麽，吐得沒兩天就虛弱得只能躺在床上。

雲翔對語聆憂心，心裏著急上火，卻不能在本來就已經很辛苦的她面前表現出來，於是只好將所有怒火對準了罪魁禍首——紀天虹以及所有和她有關的人。

雲翔的動作，語聆沒有任何過問。

他本來就心中有氣，她知道；這幾日他的著急擔憂，她也知道。心裏憋太多火對身體不好，所以找個出氣的，她一點也不反對。

而雲翔也沒有拿這些事情去打擾她，只是在某天回來後，和她講了講紀天虹發瘋的原因。

原來，那日全福樓分開後，紀天虹就開始不正常。每日對展雲飛疑神疑鬼，就算展雲飛什麽都不做，也一次次拿著孩子告訴他：“蕭雨鳳是你弟媳，這個才是你的親兒子！”

她本來就是個膽小軟弱的人，重生後的恨意、遺憾、不甘沒有發洩，反而一點點堆積，兩世記憶交叉混亂，終於在展家破產，展雲飛再次對語聆態度不一般後徹底爆發出來。

連日的爭吵，讓展祖望和夢嫻對她沒事找事的行為看不過眼，對她的臉色自然越來越差，這更加刺激了紀天虹，終於在一次和展雲飛關於蕭雨鳳的爭吵中不小心摔倒，流掉了孩子。

紀天虹看到身下不斷湧出的鮮血，熟悉的疼痛再次襲來，前一世的記憶仿佛就在眼前……她再也分不清前世今生，兩世記憶，恨意妒忌沖擊，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紀天虹瘋了，魏夢嫻病了，紀家父子都找了工作要出門賺錢，展祖望從全福樓回來後萬事不理，似乎是心灰意冷。展雲飛見到了紀天虹癲狂的樣子，只有深深的厭惡，哪裏會去看一眼她？

於是，紀天虹就這麽跑了出來。

直到紀家父子下班回家發現人沒了，才滿大街找人，在路上撿回了被打昏的紀天虹。

經此一事，紀家父子，對展家父子更是不滿。

雲翔說的，自然不會有紀天虹兩世記憶的事情，只是說她瘋了，每日不知在臆想什麽，有的沒的都把臟水潑到他身上，還說懷了他展雲翔的孩子。幸虧她嫁人前，他就離開展家了，不然真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語聆卻知道紀天虹雖然人瘋了，說的話卻是真的。擁有重疊的記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她擁有了蕭雨鳳的記憶，如果意志不堅定，是很容易將兩個記憶混淆的，意志脆弱的人，甚至會因為記憶的過於真實而誤以為那就是自己，如果那樣，離人格分裂也不遠了。

這也是她很少去看蕭雨鳳記憶的原因之一。

知道了原因，語聆再也沒有主動去關註了。她從沒有可憐過紀天虹，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說得極端點，紀天虹是她覺得在《蒼天》裏最不值得可憐的人！

她依舊動不動就吐，紀天虹的消息也如同進了她胃裏的食物，還沒消化就被吐得一幹二凈，什麽都不剩。

就那樣吃了又吐，吐了又吃一個月，語聆神色憔悴，雲翔更是瘦了一大圈。

他心疼老婆，舍不得責怪肚裏小小的孩子，只好將所有的咒罵都扔向了紀天虹和紀家，還有半死不活的展家。

白天出門虐人出氣，回家像個小廝一樣伺候老婆吃，還有吐。

直到有一天，品慧身邊的小雯做了一道炒茄子。幹幹凈凈的，沒有肉絲，沒有濃醬，連油都放得不多，配菜更是沒有，只是放了半個辣椒，帶了點辣味，語聆一見到就突然淚流滿面。

邊上的雲翔嚇了一大跳，大喊著快丟出去，卻眨眼見到他家親親老婆緊緊抱著那盤菜，一邊哭，一邊吃。

那天，語聆一個多月來終於吃了滿滿的一碗飯，不僅吃進去了，而且一點都沒有吐，那盤炒茄子，也被消滅得一幹二凈。

雲翔高興得不行，大大地給小雯加了薪，還讓她以後負責語聆的飯菜。一時高興得忘記了語聆突然大哭的異常。

這也情有可原，懷孕後的語聆雖然沒有醫生說的那樣情緒容易波動，但是和之前相比，的確更加情緒化了一點。雲翔也只當是孕期反應了。

而真正的原因，只有語聆自己知道。

那盤簡簡單單的炒茄子，像極了媽媽做的。語聆的媽媽是個不喜歡覆雜的人，就連做的菜也都是按照簡單的來。語聆小時候不太*吃肉，所以肉末茄子就變成了單純的炒茄子，沒想到本來簡陋的菜，卻把茄子的味道完全做了出來，語聆也*上了茄子。這一道菜十幾年了，依舊沒有改變，她在這個世界吃了那麽久的茄子，從沒有吃到過真正的茄子的味道……從來沒有再一次吃到過媽媽做的菜的味道……

孕婦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語聆也不是沈湎過去的人。所以，自那以後，語聆的孕吐又奇跡般好了，如同來的時候一樣突然。而且孕吐期前前後後也不到兩個月。

當語聆的小腹有了肉眼可見的凸起的時候，展家紀家的消息再一次傳進了她的耳朵。

紀管家在展家幹的各種貪墨小手段都被捅了出來，展祖望與紀管家鬧翻，桐城裏的人沒人敢用紀家人，紀管家盡管心中憤恨卻無路可走，在一天晚上，扔下瘋了的女兒，帶著兒子，搜刮了展家現有的所有銀錢跑了。

展家這一次真的是一貧如洗了，魏夢嫻病入膏肓，住的院子又賣了，現在一家人擠在一個很小很簡陋的房子裏，一個瘋的，一個病的，一個老的，展雲飛肩上擔子很重，卻依舊對工作挑挑揀揀。

而紀天虹的瘋病已經十分嚴重，據說有一日，她跑出了鎖著她的屋子，口中喊著“風箏……風箏……”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展家也根本沒人會去找她。

語聆不知道展祖望有沒有來找過雲翔，不過，想起那日他得知她懷孕時的後怕，貼在她小腹時做下的保證，她想，那些跑了的，落魄的，都不用奢望東山再起了。

與展家消息同時傳來的，是消失已久，語聆意料之外的一個人。

消息是雨鳶來說的，她說，二姐走了，跟著以前在展雲飛身邊的那個叫阿超的小廝走了。原來她逃出鄭家後，就和阿超一起躲在溪口。鄭老板離開的消息他們不知道，所以一直躲著沒敢出來。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麽聽說了鄭展兩家的結果，阿超便去看望了展家父子，把自己這段日子做苦力存下來的錢全都給了他們，然後帶著雨鵑離開桐城了。

雨鳶說的時候有些唏噓，卻也松了一口氣，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祝福。

晚上，雲翔回來。

語聆的頭枕在他的手臂，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裏。雲翔做著自從得知她懷孕後每日必做的動作，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她的小腹，偶爾還和裏面的寶寶說說話。

今日，不等他說話，語聆先開了口。

“雨鵑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吧？”

“恩。”雲翔沒有任何遲疑停頓，應了一聲，“阿超是個一根筋的，以前那根筋是對著展雲飛，如今這根筋是對著雨鵑。他把雨鵑藏在溪口，不敢來城裏，就在城外偷偷做苦工掙錢，養活雨鵑。雨鵑跟著他，不會吃苦。”

“這個我知道……”語聆擡頭，看著他的眼睛追問，“你，不是為了讓她有一個好歸宿，才這麽做的，是嗎？”

雲翔也看著她的眼睛，兩人對視許久，他收緊了手臂，抱住她，“我不能讓你有任何危險的可能了！雨鵑恨我，也恨你。只有她走了，我才能安心！”

唯一能讓她放棄恨離開的，只有阿超的*。這是他消除雨鵑這個不安定因素的唯一機會。雨鵑和展家人不同，他不能趕盡殺絕，不是怕語兒生氣傷心，是怕雨鳶三人與語兒離心。

“不只是為了這個，更希望雨鳶她們徹底放下，是嗎？”語聆在雨鳶和她說的時候就想到了，大費周章地告訴阿超鄭家的消息，用手段讓阿超離開，不只是為了讓雨鵑離開桐城，更是讓三個小的從此放下雨鵑，沒有怨恨，沒有擔憂，也沒有愧疚，只剩下今日在雨鳶臉上所浮現的祝福以及——放下！從此，沒了蕭雨鵑的他們和她之間是真正的親密無間，再無隔閡了……

“你做這麽多……”語聆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下午的猜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這一刻，她的心情，不是簡單的感動可以描述的。

“我只是希望你幸福，我們一家都幸福！”

語聆聽罷，沒有任何猶豫，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裏，雲翔也抱緊了她，錦被之下，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親密無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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