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翔又用冷水幫她敷了幾次臉，天色已經全都暗了下去，狹小的裏間只點了一支他上次暫住時用過的蠟燭。

語聆接過毛巾按在臉上，曲著膝蓋坐在床上和他講了事情的經過。

講完了前因後果，語聆借著燭光看他的臉色，雖然她已經盡量避免了與他有關的那些部分，但是有些東西就算不說，也是可以猜到的。

雲翔對於蕭家對他的看法倒是沒什麽感覺了，如果沒有雨鳳，蕭家對他來說也就和這桐城的任何一戶普通人家一樣，恨他的，編排他的人可以說是不計其數了，但是有什麽關系呢？他們連自己的溫飽也解決不了，而真正對他有影響的人，與他結交的人並沒有這樣看待他。

但是他沒有想到他們會這樣對待雨鳳。去寄傲山莊收錢的那次，他親眼看到這家人是怎麽互相維護，還以為這家人真的是充滿溫情的。而與雨鳳相識以來，他看著她離開待月樓，一個女孩子獨自打拼，自己不開店不知道，一家店的從無到有要付出多少？他有掌櫃夥計還覺得從沒這麽累，她呢？一人全頂了下來。看過她為了省錢自己做粗活，天天吃清湯面，店裏賣的是高檔服裝，自己身上穿的卻是普通舊衣。他也不是門外漢，加上她對他很少回避，這店裏的利潤他也多少看的清楚點，只是她為那個家勞心勞力，卻被他們當成庸俗勢利？看外人這麽看也就算了，自己的女兒姐妹為家裏掙錢竟然也這麽看她？

雲翔很為語聆感到不值，尤其剛才看到她那麽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是氣憤又是為她心疼，她比他還傻，他爹雖然偏心，但是他從小知道，而且他也不是這麽好欺負的，家業什麽的也是自己放棄的，可是她卻是真的白白受了這一巴掌，之前還一心為那個家。

“你不要生氣，你放心，他們怎麽想我不會管了，你是我朋友，我是不會為了那些人遠離你的！”語聆以為他為蕭鳴遠的話生氣，連忙表明自己的立場。是她天真，還想著先退一步安撫蕭鳴遠，憑什麽呢？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雲翔“兇惡”地拍了拍她的額頭，故作威脅地說道，“你敢不理我？看我以後還給不給你鳳翔的紅利！”

語聆被他這麽現實的威脅給氣到了，她正表明堅定立場呢，真是煞風景！

“看你平時對我那個兇惡的樣子，怎麽一到了別人地方就軟了呢？”雲翔看她恢覆了點情緒又開始對他撇嘴，恨鐵不成鋼。

“那怎麽說都是和我流著一樣血的爹，我能打回來嗎？”語聆放下再次被烘熱的毛巾郁悶地回答。

“那蕭雨娟呢？她這麽說你，要是我，早就一巴掌過去了！”雲翔越說越氣，說完後還真有種沖去打她一巴掌的沖動。

語聆看他這麽生氣的樣子，雖然覺得他怎麽改性子還是有著沖動的本性，但是此刻，心裏卻暖暖的，“我以為，十幾年的姐妹情，她不會這麽絕啊……”語聆弱弱地說。

“不過……不會有第二次了！”下一秒，語聆便擡起了頭，語氣堅定，眼神冰冷，“從今後，她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不惹我便罷了，要是再來打擾我……”

“你也就是窩裏橫！誰知道下一次見了面，又會不會想著什麽亂七八糟的軟了心腸！”雲翔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額頭，“不說了，晚上還沒吃飯吧？”

語聆身上的冷氣立刻散了去，訕訕地點點頭，頭垂在膝蓋上可憐得不得了。

雲翔看她這副樣子，連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也沒了，無奈地出門去買晚飯，他自己也買沒吃呢！

雲翔買了炒飯，裏間連一張像樣的桌子也沒有，買多了也放不下。一張小方桌，一根燃了大半的蠟燭，兩人相對而坐。

語聆用筷子戳著飯，沒有什麽胃口，而且那半邊臉一扯動就疼。

“你以後什麽打算呢？”雲翔理解她的心情，自己從展家出來的第一夜，也是什麽不想吃，早早地躺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卻又輾轉難眠。

“本來就是早出晚歸，只回去睡一夜而已，現在就睡這裏了。”語聆無所謂地說著。

雲翔皺皺眉：“那怎麽行？你和我不一樣，你一個女孩子住這裏多不安全？”

“應該沒什麽吧？”語聆沒想過安全的問題，她來這裏的日子除了遇上腦殘，一直都過得平平安安，便自動地忽略了這個問題，現在他這麽一說，突然心裏發虛。這可是動蕩的民國啊！

“怎麽可能沒什麽？你這裏都是木門木窗，要是被人知道你孤身住在這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雲翔說的嚴肅，語聆突然就緊張了起來，總覺得現在這黑乎乎只有一點光明的樣子十分嚇人。

“那怎麽辦？我把門窗換了？”

“你難道打算一直住這？又不是沒錢，為什麽不去買一套房子？”雲翔眉頭皺得更緊了，一臉的不讚同。

說到錢，語聆臉又沈了下來，有些自嘲地說著：“還有什麽錢啊，我早就沒錢了。”

“都送去蕭家了？”雲翔驚訝地看著她。

“我的確抵押了那根簪子……”

“那又怎麽了？展雲飛不是巴巴送過去了嗎？你還給他們錢幹什麽？你果然是只對我精明啊？錢給他們了，你什麽都沒有地出來，你以後怎麽過？你不怕餓死嗎？”雲翔氣得拍桌子，今天的蕭雨鳳怎麽就從未有過的蠢呢？

“我不會白拿他們的錢，我要用我自己的錢買這家店，開這家店，就算現在難了些，那也是我自己的。我不是對他們心軟，我只是要和他們把帳算清楚！省得他們以後說我賣了娘的遺物自己過好日子！”語聆倔強地看著雲翔，不肯讓步。

“那你也是還給展家錢莊，你給他們幹什麽？”雲翔還是不甘心，以他看來，這種人家和他講什麽理？給了錢也一樣說不清！

“錢給了他們，他們*不*賣女兒都不管我的事！”語聆恨恨地說著，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就因為展雲飛還了一只簪子，就認定這個女婿了？

“什麽賣女兒，你爹要你嫁給展雲飛？”雲翔不笨，立刻猜出了話裏的隱情，頓時心裏說不出的不舒服，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語聆咬舌，蕭雨鳳和展雲飛的那一段她最不想提起，也知道他對展雲飛的忌諱，可偏偏說漏了嘴。

雲翔黑沈著臉，看著燭光裏緊閉著嘴巴懊惱的語聆，本就溫婉姣好的面龐在燭光下更加柔和了線條，半垂的眼瞼下可以想象到那與外貌不相符卻又奇異和諧的倔強眼神，柔弱卻不軟弱，柔中帶剛，想到這樣的雨鳳會成為展雲飛的女人，心裏就一陣光火，蕭鳴遠也太有眼無珠了！展雲飛哪裏比他強了？

雲翔突然心驚，定定地看著對面的雨鳳，心跳突然快了起來。他趕緊站起來，一把拉起她往外走。

“誒——怎麽了，你做什麽？”

語聆見他突然沈默，不知道還要不要和他解釋這事，說吧，好像她和他的關系急哄哄地解釋她嫁不嫁人很奇怪吧？不解釋，這又不對，畢竟是和展雲飛有關的事。正糾結著就突然被他拉了起來。

“回家！”雲翔頭也不回地答道。

“什麽？你不要急啊！我怎麽可能嫁給展雲飛，他們管不了我的事！”語聆以為他要拉著她去找蕭鳴遠，嚇了一大跳，也顧不上糾結了。

“我是說回我家！”雲翔停下來，轉頭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揚。

“啊？”語聆更驚訝了，“你回家拉我做什麽？”

雲翔的臉又黑了下來，“我家怎麽樣你也知道吧？”

“是啊，陪你看的房我自然知道。”語聆莫名其妙。

“那你也了解我家有多少空房了？”雲翔不再等她反應，又大步往外走。

“你……你是說我去你家睡？”語聆說完就覺得有歧義，尷尬地消了音，腦子裏努力回憶著蕭雨鳳的記憶，民國這麽做是不是很出格？

可惜一直生長在寄傲山莊的蕭雨鳳的記憶裏沒有“借住男性朋友家”這一條。

“不然呢？你真想住晴天？你知不知道這裏晚上的治安有多差？”

語聆想起那個黑黝黝的裏間……雲翔買的房子挺大的……這時候的四合院主院和客房離得也很遠……呃……應該沒什麽吧？既然是他提的，應該是符合這個社會觀念的吧？

語聆最終還是在雲翔家的客房過了這一夜，第二天，臉上的痕跡還沒消，她也開不了店了，但是也不好意思呆在他家，總覺得怪怪的，便依舊去了晴天。

下午的時候，雨鳶三人來了店裏，帶著一個包袱。

“大姐——”三人齊齊地站在只開了一半的門邊，看著裏面的語聆。

語聆無事可做，便只好畫圖，聽到喊聲擡頭便看到了他們猶豫的樣子。

“怎麽不進來？”

一句話就好像赦令，小五急吼吼地沖了進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腿，甜甜地叫著“大姐——”

語聆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五立刻把臉湊上來。

語聆終於忍不住笑出來，配合地輕輕捏了捏她的兩邊臉，小五格格地笑。“問大姐要糖來的吧？”

小五被說破了心思，抱著她使勁扭。

“吶——拿去！”語聆從抽屜拿出一早準備的糖，又指了指墻上的衣服，“自己挑吧！”

“耶！大姐最好了！我最喜歡大姐了！”小五歡呼著抓了糖跑開。

最喜歡嗎？果然還是小孩子最好哄嗎？

“大姐。”雨鳶見語聆剛才笑了，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

“你們怎麽過來了？”語聆回身看向雨鳶和雨鵬，平淡地問。

“我……我們……”雨鳶緊了緊手裏的包袱，“我們是偷偷來的，這裏是大姐的衣服……”說著將包袱遞向了語聆，遞到一半，又不舍地想收回手，“大姐，爹……爹沒有那個意思，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爹只是覺得展雲飛送還了簪子是個好人而已。對！爹一定是因為這樣，才……要不你還是回去好好說說吧……”

“雨鳶，你拿著包袱來說明你已經知道結果了不是嗎？”語聆接過了包袱，“你們能來，還給我帶衣服，我很高興。起碼，我覺得我沒有那麽失敗！”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要寫好幾篇論文，報名的考試也要考了，我卻還沒怎麽背過……之前偷懶了幾回把存稿都消耗完了，現在恨不得一有空就碼字碼字……可是還是不夠……我會努力保持日更三千，只是更多實在做不到了……所以覺得看的不盡興的親們我只能對你們說抱歉啊～～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啦～～可是……要不……你們攢幾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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