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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終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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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永輝城中出生的孩子們不同,與善堂中遺留的孩子們也不同,更是與艾德蒙家的少爺連一星半點的相似之處也沒有,從伊西多擁有的記憶最早的時候,便是灰暗又骯臟的。

那是在名為莫那的少女還沒有流亡到逐夜鄉的時候,也遠遠在她顛倒的肆意放縱之前。那個時候的逐夜鄉充斥著陰暗處所有該有的東西,齷齪的空氣,泥濘的道路,死寂的人群,臟水裏翻滾的蛆蟲。沒有食物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唯一的水源就是從泥土組成的、時時刻刻搖搖欲墜的‘天空’中滴落的水滴。

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會想要離開到外面去。為了躲避炎熱的太陽,所有的人都已經遷徙到了覆蓋冰雪的高地,永輝城的人們有著建築與工事,聊勝於無的魔術設施,而他們卻什麽都沒有。如果不想要凍死的話那就忍受吧,如果不想要被追捕那就忍受吧,忍受這充斥著死寂的氛圍。

伊西多就是在這片土地的上長大的,或者說,他能夠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成長都是一種奇跡。

人類總是一種矛盾的生物。

逐夜鄉是籠罩著死亡的,沒有任何生機的地方,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被擊碎了信仰或者是從幼時便鑒定的信念,卻又不願意與永輝城抗爭,灰溜溜地流亡至此。明明知道死亡不會降臨,卻一味地封閉視聽,奢求永久的安寧。他們明明活著,卻像是死了,眼睛的深處像是什麽都沒有,如同一潭死水,照不進任何光亮。

但,伊西多是不一樣的。

他是逐夜鄉中唯一的孩子,唯一活著的,唯一的、代表著生機的人,就像是閣樓裏的老舊照片還意外地留下一抹鮮艷的紅色,在陰暗的溝渠中頑強生長的草葉,用一種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拼了命的姿態去生存。

很難說這是出於什麽心理,是在人們心中的還未泯滅的人性?還是出於對孩童的喜好?又或者是對延續物種的、刻印在骨子裏的本能?就像是約好了似的,逐夜鄉的人們開始不約而同地勉力餵養這個孩子。

珍貴的水源、寶貴的食物,即使要花上一天的時間去積蓄泥土的落水,暗河的細流,即使要用枯瘦腐爛的、甚至露森森白骨的手去捕獵近乎絕跡的動物、危險的野獸,不管是什麽東西,都將會捧到這個孩子的面前。他是逐夜鄉落難的貴族、蒙塵的珍珠,所有人都盡力地、竭盡所能地想要將這枚不幸的種子澆灌長大。

教導他文字,教導他知識,教導他所有美好的東西,也為他訴說著古老的童話……以及……書中悲憫的神明。

孩子就要聽些好的事情,例如童話啊,正義啊……或是慈悲的神明啊。

所有人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在‘所有人’這個詞之前,卻要加上一個寫作‘幾乎’的限定詞。

因為有個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身份的人被排除在外——那就是伊西多的母親,她在這灰暗的城邦給予一抹亮色,卻又狠心地將他置之不理。

“媽、媽媽……”在伊西多還未曾對她絕望的時候,也試圖用自己小小的、還未長成的手去拉扯女人的破落的袖子。

但是,他從來得不到回應。

那個在名義上被稱為他的母親,賦予他生命的人卻是世界上最不愛他的人。

女人從不給予他食品,更不用說是親手制作的衣物,這種最貧窮的人家也會為孩子精心準備的東西。她也從不會認真的看他,即使他就站在他面前也一樣。就宛如伊西多並不是她的孩子,而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憎惡的敵人一般。

時間是個奇妙的魔術,它可以讓年幼的孩子從只會拉著她的袖子,發出單個音節的哭泣,到懷著堅韌的神情努力求生,到沾著泥濘回到破落的小屋,神情寂寥又漠然,卻也可以讓人仿佛穿越了時光,日覆一日地、呆呆地坐在窗前,念叨著一句話:

“今天會下雨嗎?”



在這樣薄情的家庭,壓抑的成長環境之下,孩子的成長顯而易見地發生了變化。

他的性格變得涼薄又漠然,漂亮的藍眼睛也像是批上了一層白霧,朦朦朧朧地如同厚厚的冰層封凍著主人的情緒,宛如是精致的人偶。

雖然他沒有金發,但若是在永輝城中的話那也一定是最討人喜愛的孩子之一。

然而喜悅也好,悲傷也罷,對伊西多來說都是奢侈的東西。那些逐夜鄉的人,那些將他餵養長大的人,在他心裏,也並不能激起多少的波瀾。

將正常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憎惡,並不是針對誰的、某個個體的憎惡,而是對自己周遭所有的一切的憎惡感。

這些周遭的一切,甚至還包括了這個年幼的孩子——伊西多他自己。



當然,他也是有懷揣著希望的時候的。盡管他的母親如同‘拋棄’了他,但他從那些餵養他的人那裏獲得了寶貴的希望和正向的情緒。雖然稀薄地可憐,但他仍然歪歪扭扭地長成了一副好性子,就仿佛那些從陰溝裏生長出的植物、池塘淤泥中成長而出的蓮花,即使出生地如此不堪卻仍然惹人憐愛。讓人忍不住去想為什麽這個孩子能夠有如此堅定的信念,是否是來源於那個,早早自我了斷的、父親的靈魂?

他會懷揣著笑意去感謝每一個給予他食物的人,卻又擔心對方是否會因為給予了自己而挨餓,因此推拒;他會將自己的食物分給那個被稱為母親的人,即使她從未對他對他說過一句話,只會看著窗外陰暗的景色;即使害怕也不會求助,即使挨餓也會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夠活下來都是奇跡。

他的世界陰暗又悲戚,天空永遠是黑暗的泥土,人群永遠寂寥又生人勿近,住所破落又臟亂,家人如同陌路。

可他心裏有著美好的願望,相信所有的事情會向著好的方向前進,童話裏的事情總會成真。騎士打敗惡龍救回了公主,墜入愛河,他們在王宮的城堡舉行盛大的婚禮,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他相信自己受到了神明的眷顧才能在這艱苦的世界中成長,這是禮物,也是慈悲,也相信總有一天能將他的母親從日覆一日的幻想中解脫。這樣迫切又卑微的願望,奇跡般地支撐著他熬過那些從有記憶以來就灰暗沈悶的日子。

也正因如此,幻想的城堡在崩塌的時連一磚一瓦都能碰出清脆悅耳、快意的聲響,如同雪崩般頹唐美麗,灰暗又驚艷。

那天意外地濕潤,泥土所做成的天空不斷地有水滴落下,經驗豐富的人知道這是在外難得的降雨。大量的雨水意味著豐富的資源和棲身在泥土中躁動的‘食物’越來越多地破土而出,年幼的孩子在昏暗臟亂的小巷尋找著貧瘠的食物,清澈的藍色眼睛宛如大海般寧靜沈穩。

他低著身子尋找,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泥土中細小的動靜,還未長開的臉孔帶著稚嫩的痕跡,小小的身子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原本生活在光明中的人們,即使來到逐夜鄉許久,他們已經腐朽的眼睛也不會再變成原來的樣子了,同與永輝城的人們一樣,貪求著大量的光明,才能正常視物,粗心的人便沒有註意到這個被所有人蒙在鼓裏的孩子。

——“早就沒有什麽神了,所有人蒼白而腐朽……”

——“那個孩子遲早要知道這一切吧,我們到底要隱瞞到什麽時候……”

黑暗中兩個人的話語清晰明了,年幼的伊西多卻連記住他們說了什麽話都覺得費勁。那些字,那些詞都是長輩們所教導的,自己熟練運用的,卻為什麽組合起來,就變成了令人害怕的事情呢?

明明是他們對自己說的,神明是存在的,神明是眷顧他的,努力下去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他的母親也會變回原樣。因此他努力地活著,努力地學習所有的知識,想讓神明看到自己的努力,和所有的故事一樣,最終有個好結局。可是、可是,為什麽這些人所說出的話是如此地陌生,又如此可怕?

他呆呆地維持著趴在地上尋找的姿勢,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呼吸。僅僅短暫的人生中所堅信的東西,在幻想中曾經那麽堅不可摧,現在卻猶如家中搖搖欲墜的屋頂。

他們是在說謊嗎?他們是在騙人吧?他們是不是註意到了我,所以故意這麽說的?為了讓我拋棄自己的理想,想讓我悲傷,惡劣地讓我哭泣……?

這是一個連十歲都不到的孩子,逐夜鄉的明珠,伊西多能夠揣測出的最壞的、最骯臟的惡意了。

他驀然想要哭泣,那些眼淚卻還是寥寥地氤氳在眼眶中不肯落下;他想要大喊大叫,去宣洩那些在心中奔騰的不明物,卻還是將聲音都咽了下去,無聲地竭力張大嘴巴。

不行,不可以。他想,會吵到別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伊西多有點寫不好……沒有寫林朝的時候那個感覺了,不知道為啥……(所以卡著卡就鹹魚了

從暑假開始就面試,昨天終於被錄取拿到了實習生的工作,以後就要開始996的生活了_(:з」∠)_(我好難

還和基友去看了柯南的M23,我永遠喜歡基德嗚嗚嗚嗚嗚!!!我想寫基德的同人!!!基德的夢女糧也好少,現在也只找到一篇好吃的,太太說正在寫m23,我一想到戰損就好激動(ni,還有兩篇綜的在連載,我也手好癢啊……其實已經在理時間線和需要註意的細節了(x)

所以一忙起來就都想寫,一放假什麽都不想幹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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