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之神，名曰宓妃……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讀到這裏，女人的朗誦聲慢慢停止了。她身著寬松的白色長裙，披散著黑發依靠在床頭，昏黃的燈光為她的臉龐打上一層柔和的朦朧感，不自覺地撫上隆起腹部的手和唇角的微笑更讓她增添了幾分母性的光輝。

“看書的話燈開亮一點吧，床頭燈太暗了，對眼睛不好。”

“沒事的……一會兒會兒而已。”

“一會兒會兒也不行。”

原來，打斷了女性動作的是進門的丈夫。男人從看見她開燈看書的時候就皺起了眉頭，然而嘴裏斥責的話語並沒有多少嚴厲的成分，女性也顯然習以為常，隨手放在了枕邊，輕輕笑起來。

“我剛剛從書上看到了一個詞，覺得做我們女兒的名字很合適。”

“什麽詞？”

“河洛，河洛之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正好你姓洛，那就叫她洛河吧。”

女人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音量輕地像是在空中飄蕩，在此時，在此刻，她的神情是所有名為‘母親’的生命才會共同擁有的，美好地像是油畫中的畫像。

“我希望給她所有美好的祝願，所有美好的一切。”

“給我們的女兒，我們的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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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是在父母的期望中誕生的。

在她有記憶起，所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父母毫無保留的愛意和關註。這對新手夫婦全心全意地照顧著她，愛著她，甚至在幼時的一次重病之後，幾乎沒有感受過病痛。

她的家庭並不富裕，但也並不貧苦，夫婦兩人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雖然不能給她更多，只只要是合理的願望都能被滿足。在她的教育問題上，兩人個人也循循善誘，努力地將她培養成善良溫柔的人。

洛河的童年就在白天和父親一同玩耍，晚上聽母親講述一個又一個童話中渡過了，恬靜而美好，無憂無慮地像是象牙塔內的公主一樣。

然而現實中沒有象牙塔，她也不是公主。即使生過重病的關系延後了一年，在洛河七歲的時候，她還是和同齡人一樣，被送去了附近的小學讀書。

那家小學是洛河的父母精挑細選過的好學校，為了上這所學校，她們賣掉了自己原本兩室一廳的房子，搬到了只有三十平方的一室戶裏蝸居。

七歲的小孩子還不明白這些意味著什麽，甚至連對過去的家的留戀也沒持續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家變成了另一個小小的地方，還要離開過去的幼兒園和父母，去一個名為小學的地方學習。

“在學校裏要乖乖的，聽老師的話，和同學友好相處，有事和媽媽說，知道嗎？”

“好～”

在開學的第一天，背起書包穿上校服的洛河面對母親叮囑的時候按下了自己心間不舍，揚起了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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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不舍很快就消退了。名為小學裏的同學們都是很好的人，洛河很快就交到了許多朋友，老師們也都是很好的人，就像自己的父母親一樣。

除了有作業這一點之外，一切都很好。

她這個年級的主課只有數學和語文，其他都是副科，比如美術、體育、歷史……等等很多。於是孩子們學到了數字，學到了日期，學到了年份。

“誒？洛河你的生日比我們都大誒！”

課間的時候，交換著日期的孩子們的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那我們都要叫洛河姐姐嗎？”“老師說比自己年長的女孩都要叫姐姐誒！”

對孩子們來說，年長向來都意味著好事，意味著早一點和仰慕的父母和老師成為同一類人，離遙遙無期的‘長大’，近了那麽一點點。

“我是姐姐……那我應該叫你們弟弟妹妹嗎？”

“是啊是啊，洛河姐姐！！”“洛河姐姐！”

他們一同歡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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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逐漸長大，大腦的發育完善，洛河回憶的範圍也在漸漸延長。

她能記得老師叮囑的話語，也能記得偶爾老師和自己母親的寒暄，還有母親碰上同學的父母們和那些叔叔阿姨時的對話。

“洛河的成績很好，她在班級裏向來都非常乖巧，再讓人省心不過了。”

“我家的孩子就不像你們家的那樣，天天惹事讓我心煩，要是我家的孩子能有你們家洛河半點懂事就好了。”

“誒呀，這是洛河吧？奶奶我知道你的，聽說你很聰明，在學校裏又乖，我那個孫子調皮地讓我頭痛。”

……

她也記得那個時候母親雖然說著謙虛否定的話，但臉上的笑容卻從未消失過。

孩子的世界是非常單純的，喜歡的人就要給她自己能給的，或許洛河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潛意識地把出現頻率高的詞匯收集了起來，朦朦朧朧地塑造成了自己想要成為的人的目標。

與此同時，她也漸漸地明白了金錢的概念。開在學校門口的店有賣好吃的幹脆面，零食，冰棍，只要給予相應的錢，就能得到它們。

像是得到了一個新奇的玩具，不停地使用它一樣。洛河開始換算，自己的書包可以換多少包零食，多少根冰棍？自己的文具袋又是多少包幹脆面？而爸爸媽媽的工資又是多少？

然後她漸漸明白了，為什麽有一些同學的東西總是惹得大家都聚攏過來觀看，什麽叫做富有什麽叫做貧窮。

小賣部的零食沒有活躍幾天就被洛河冷落了下去，她不再買多餘的東西了，也不再在父母問自己想要什麽的時候報出許多玩具的名字，只是沈默地搖搖頭，然後說沒什麽想要的。

這樣的異常很快就被父母悶發現了，他們追問洛河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可總是得到孩子沒有的回答。他們確實是稱職的父母，甚至為此私下裏悄悄詢問了老師，可實在是沒有線索。

女孩羞於表達自己對父母的愛意，就像是默默付出的小美人魚，只要看著心愛的王子得到幸福，在日出的時候化為泡沫也在所不惜。

但是她也察覺到了這樣子沒辦法瞞下去，於是在下一次詢問的時候，報上了一個自己覺得便宜的東西。

父母得到了答案，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只當是之前洛河轉了性，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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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了洛河十歲的時候，或許是覺得有餘力了，她的母親再一次懷了孕。

“洛河要做姐姐啦，喜歡妹妹還是弟弟呢？”在某一天的午後，母女兩人坐在床邊，一邊瞇著眼睛享受窗外透進來的太陽，一邊閑聊的時候提到這樣的問題。

“都可以。”洛河歪著頭，盯著母親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我都喜歡，我會照顧好他的。”

她這樣小心翼翼的神情取悅了她的母親，女人幹脆直接牽起了她的手，不容拒絕地將洛河小小的手覆蓋在了自己隆起的肚皮上，溫度像是能傳遞到一起。

大概真的是血脈相連的心有靈犀吧，在兩人的掌下的位置，母親的肚皮上忽然凸起了一塊，那是尚在母親腹中的胎兒，對她們的回應。

洛河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胸腔內的悸動，她不知道那該怎麽形容，就像是有誰溫溫柔柔地、憐惜地撫摸自己的心臟，悸動地幾乎讓她落下淚來。

她不知所措地去看母親，女人的笑意更深了一點，回答她說：

“看起來她很喜歡你呢，一聽到你說要照顧她都迫不及待地動了。”

“是這樣嗎？”洛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母親，最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嗯！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之後又過了幾個月，她的母親產下了一名女嬰——這個家庭裏的第二個孩子，洛河的親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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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毫不掩飾自己對於女嬰的親近，她甚至可以放棄對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來說誘惑力最大的電視節目，去照顧自己的妹妹，和她一起玩耍。

而她的母親也非常欣慰，因為擔憂洛河對於妹妹的排斥而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然而，對於一個原本就不怎麽寬裕的家庭來說，第二個孩子的出生無疑是更增添了一些負擔。

因此，在洛河的妹妹上幼兒園之後，她們的母親就繼續去工作了。

幼兒園的放學時間和初中的放學時間並沒有相差太多，兩者之間毫無疑問的是洛河需要獨自回家。她還學會了煮一些簡單的冷凍食物填飽肚子，照顧妹妹吃飯不在話下。

久而久之，夫妻倆也越來越放心洛河，不再執意輪換著留在家中照顧孩子的起居，只要把食物放在冰箱，把小的孩子從幼兒園接回來，就可以繼續上班了。

等到那個較小的孩子也上了小學，洛河也上了高中，非寄宿制的高中放學的時間和小學晚托班的時間差，足以讓她把妹妹接回家了。

父親沒有察覺什麽，只有母親有著隱隱的不安，可當她悄悄問洛河的時候，只收到了少女不明所以的眼神。

“媽媽在擔心什麽？這是我作為姐姐應該做的啊，我沒有什麽不滿的！”

十六歲的少女已經張開，即使沒有像名字中所寄托的絕世美貌，卻是帶著青澀的美妙，笑容毫無陰霾。

在那一瞬間，洛河的母親忽然覺得眼前的笑容與十年前那個說著‘沒有什麽想要的’孩子漸漸重合了。可是，如果說那個孩子的眼睛中還閃動著什麽，那麽面前的少女眼中，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她下意識地想說什麽，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喜歡……番外穿插在正文裏，洛河番外還有一章。

這就是洛河名字最開始的由來了（。）是曹植的洛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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