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膩了，就丟了唄。”

“只能怪你來的太晚，自己的東西都不好好點清楚，怎麽？還要別人來幫你嗎？”

到目前為止，洛河所了解的林朝從來都是一個還不錯的小孩子，她或許有時候講話非常不客氣，氣勢洶洶很不禮貌，但洛河知道在這副表象下面是一個別別扭扭的靈魂，她得到了禮物會道謝，她會去找迷路的自己，她會幫助自己委婉地拒絕織羅強硬的要求。

但現在，從她口中吐出的話語仿若淬滿了猛毒汁的箭頭，一道道地將別人的一顆心戳地千瘡百孔，卷起鮮紅血肉的傷口接觸到塗抹其上的毒藥就迅速地變得灰敗，滲出詭異深綠的膿血，痛到麻木。

洛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望著林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聽不懂人話？聾了？”林朝維持那抹嘲諷的笑容，冷淡地緩緩將手腕從洛河的手掌裏抽了出來。她不再發抖了，整個人平靜地可怕，但渾身的血液反而仿佛沸騰了一般，在身體亂竄，帶來一片滾燙的熱意，她覺得身體裏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再不發洩她就要發瘋了。

然而洛河只能看見林朝氣定神閑地雙手抱胸，向後靠在了墻上：“呵，你應該沒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吧？藏東西的速度這麽慢，我早就看見了，亮晶晶地在你的袖口，很值錢吧。”

她說著說著又直起身，很不屑一顧：“哦，藏東西的手段也很低級，藏在枕頭裏？哈，我小時候才會這麽做。”

林朝仿若握著一把利劍，毫不留情地刺進洛河的心底：“但是我丟掉了。你從我這裏偷走了阿羅姐姐，那麽給一點補償也是理所應當的吧。就算那包巧克力，也都是你應該給我的！”

她說到最後，平靜的語氣下洶湧的情感就忍不住蓬勃而出，直到這個時候旁觀者才能看見在那片冰川之下是怎樣滾燙的火山。

她又重覆了一遍，音量大到像是喊出來似的，不知是在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

“這是你欠我的！”

林朝的眼睛告訴了洛河她並沒有撒謊，信息量太大，洛河難以置信地緩緩站起身，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這些話顛覆了她對林朝的印象，仿若之前的都是一場幻夢，直到現在，她才從這番話裏真真正正地認識到面前的是個怎麽樣的人。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拿走一支筆的問題了。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林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在從前，洛河還是個無憂無慮每天刷刷劇，看看小說的學生的時候，就能經常看見這句臺詞，它往往出現在主角或者配角做出叛經離道的抉擇時，由長著嘗嘗胡子的長輩問出口。

那時候洛河還覺得這句臺詞很雞肋，大家都是正常人，又不是大腦語言區受損，還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現在她才發現了這句話裏包含了多少情感，多少沈痛，多少驚疑。

不知道是哪裏刺激到了林朝，洛河話音剛落，她又立刻尖利地叫起來：“我怎麽不知道？我當然知道了！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哈，要說些給你聽聽嗎？比如有時候在你身上能聞到的蓮花香？比如你那不知道哪裏來的魔晶手串？”

她越說越激動，小孩子的聲音原本就尖細，穿透性強，這樣一來二去聲音大到驚動了隔壁房間的織羅。

織羅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過來：“林朝？”她疑惑地詢問，“你在洛河的房間嗎？”。伴隨著說話聲的同時，木頭門閂抽走的細微摩挲聲。

洛河聽到了，林朝自然也聽見了，她們對視一眼，默契地都沒有說話。隨後，林朝狠狠地瞪了洛河一眼，轉身繼續了之前的動作——飛快地跑走了。

她的動作很快，洛河剛剛反應過來，就聽見走出來的織羅一聲驚呼，似乎是和林朝撞在了一起。

她隨後跟著出門，卻只看見林朝已經跑遠的身影，她跑的很快，似乎生怕洛河追上來似的，已經成了一個黑黑的小點。

織羅看見她出來，迎上來小聲詢問怎麽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剛剛被林朝刺耳的叫喊驚到了耳朵，洛河覺得織羅的聲音更溫柔了，就像她的眼睛，是一片包容萬物的深沈大海。

洛河楞了楞，隨即搖搖頭說沒事，她覺得這件事情還沒有必要讓織羅知道。織羅也不勉強她，輕松笑道：“林朝有什麽做的不對的，直接教訓她就是了，小孩子嘛，總是要在教訓裏成長的。”

說完自顧自回房了，也沒看見洛河那驚異的眼神。

在那扇門關上之後，洛河也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林朝跑地很急，手上的力道也沒個控制，那可憐的木門因為巨大的沖擊力被嗑出一塊缺口，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要求賠償。

她低頭，看見在離原先林朝站著的地方不遠處，偏向門口的地板上，有兩個深色的痕跡。

那是從林朝晶亮的眼睛裏，即使用盡全力抑制，還是流淌而出的兩滴眼淚。

如果你想的真的是你說的那樣，又為什麽要哭呢？

洛河嘆了口氣，幹脆坐在地板上盯著它們發呆。天氣燥熱，兩滴水痕很快就變成了水蒸氣消失不見，可是留在洛河心裏的痕跡卻永遠不會磨滅。

她覺得自己像是自以為找到迷宮出口的勇者，結果推開門後卻發現又是一個更覆雜的迷宮，剛想回頭，進來的門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還有織羅……她對林朝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盡管從理智上來說，她的話並沒有特別出格的地方，但是情感上，卻有著不容忽視的疑點。

單是從洛河和她們相處的這些日子，就能發現林朝對織羅全身心的依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況且似乎是織羅先提出來照顧林朝的，再怎麽說，也有護犢之情吧？

可是她卻能輕松地對自己說‘直接教訓就是了’，仿佛她們談論的對象不是林朝，而是一個與她們毫無關系的陌生人、或者是沒有生命的物件。

洛河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靠上墻壁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林朝、織羅、莫廷……無數的謎團互相糾纏，讓人一時間無處下手。

從那天以後，林朝和洛河之間就降到了冰點。

……大概是可以稱之為冷戰的事件。但洛河分不清是單方面的，還是雙方的。

因為即使是之前，她們之間的交流也不怎麽多，而且大多是洛河開的頭，現在洛河她不開頭了，自然就沒了交流。

無論洛河和林朝之間如何，時光還在不停地向前流逝。很快轉移她們註意力的事件就開始了——在祈神節開幕的第三天，一年一度最大的市集，開幕。

所有的商販在這個時間點統統上街叫賣，各式各樣的首飾、食物、衣飾、日用品，都被擺在

櫃臺前供人挑選，琳瑯滿目。其中要屬城主府和神廟的攤位最為壯觀，不對，他們占據的地方可不是攤位，而是一個個小隔間，櫃臺全是玻璃制的，連盛放樣品的容器都是一個個被擦拭地可以映出人臉的銀盤。

他們的櫃臺前永遠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街上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如果這個世界有夜晚的話，那現在一定是燈火通明，在黑夜中也能將這一片天地照地恍若白晝。

商販們形形色色，她看見一個留著山羊胡的黑發男人正在推銷手裏的錫壺，轉頭又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哥向姑娘們推薦手裏的首飾，他長的很好看，又不知說了什麽，哄的姑娘們花枝亂顫，一轉眼的時間就賣了一串銀質手鏈。

永輝城的市集很有經驗地講一個種類的商販都集中在一起，頗有些大賣場的意思，倒也方便顧客貨比三家。

織羅和林朝在去賣日用品的地方了，只有洛河一個人在賣飾品的地方。

她走馬觀花地看著，時不時到某個攤位上挑揀幾下，但都沒有滿意的。就這麽挑選了大半天，才有一家角落裏的攤位引起了她的註意。

這家的攤主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那孩子看起來只有三四歲，被她緊緊地抱在懷中，似乎睡著了，沒有一點聲音，能看見半張側臉。

需要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出來做生意的家庭一點不容易，出於內心一點點小小的惻隱，洛河在她們的面前駐了步子。

女人不是多話的樣子，只是睜著一雙明亮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挑選。

洛河原本只是給一個機會，挑著挑著卻發現這裏的東西真的不錯。她拿起一只蝴蝶發卡，這只蝴蝶是用銀做成的，鏤空刻出的花紋非常幹凈利落，迎著陽光，看不見半點多餘的料子。它被做成了展開翅膀的動作，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飛向空中。

除了這個蝴蝶發卡，這裏還有其他許多精美的首飾，包括項鏈、手鏈、耳環、胸針……應有盡有。

洛河一時挑花了眼，大概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即使女人沒怎麽吆喝，當她在挑的時候又有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少女來到這家攤位前。

這名少女還戴著一簾面紗，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裸奔的壞處就是……想稍微修改一下前面的細節就很難做。

翻織羅眼睛顏色的時候發現自己之前也比喻過草落下來的樣子 那個時候能寫出枯黃的雪，結果過幾天完全忘了自己寫過，瞎寫了個柳絮。

果然要看靈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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