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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祈神(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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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總是覺得光明無處不在,作為與黑暗的反義詞,在太陽永不落下的永輝城,一切都是那麽美好而光明正大。疾病和貧窮正在遠離所有人,有些人一生中所面對的最大悲傷,不過是親人在床鋪上安詳地離開。

可這不過是欺騙那些沒有接觸過黑暗的人的表象罷了,或許有些人能夠一輩子生活在這樣的安穩的表象裏,但是在這些人中並不包括他——維明。

從他踏入這個地下的房間開始,一切光明正大的未來都不再與他相關了。

守門的士兵為他打開了厚重的木門,木門後是一道長長的,向下延生的石制階梯,宛如一只巨獸長開的大口。暗無天日,唯一的光來源於兩旁的墻壁上點燃的火光。

這些火也昏昏暗暗,相隔老遠才會有下一個的火炬出現,它們都經過了魔法的加持,不會輕易熄滅。此間主人的財力也不是會吝嗇於一兩只火把的存在,可他就是讓這裏的階梯呈現出一種昏暗暧昧的狀態,好像他的潛意識裏也明白這不是應該存在於光明下的地方。

維明向下走著,他走了很長的一段路,蜿蜒的階梯已經彎了好幾個圈,還在向下延生,視野裏除了階梯還是階梯。他已經因為昏暗的火光好幾次差點踩空,狹長的階梯裏,他只能聽見自己一個人的喘息和腳步聲,隨著時間的蔓生,陰森可怖。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走到了階梯的盡頭。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用石頭做成的門,兩只火把各栓在門的兩側。又有兩名手持武器的士兵在兩側守衛著它,士兵們的面部被盔甲擋住,手裏各自拿著的一桿□□,□□的槍尖被打磨地異常鋒利,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也能看見它反射的銀光。

不用出示信物,不用說約定的口號,維明只是站在門前,他們就為他打開了厚重的石門。石門是一片燈火通明,昂貴的吊燈和各式各樣的燈火放滿了整個房間,長桌上擺放著堆成一個小丘的金幣和白寶石,還有各種各樣的美味食物,有些人終其一生,也賺不了這麽多錢,在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紙醉金迷。好像之前昏暗的階梯只是因為主人的疏漏,在這間房間裏,全然是對光明的不屑,對黑暗的蔑視。

維明的面上不吝嗇於對這間的房間的讚嘆,他擡起頭似乎是在觀察吊燈,在進門前用餘光終於看清了在昏暗的石門上方的一行字。

【這裏是永輝城的庇護所,你們安全了。】

原來永輝城在建造之初,地下建有避難所的傳聞是真的。

維明一邊若有所思地想著,一邊頂著數道心思各異的目光坐在角落裏。

這裏已經有了很多各式各樣的人,有落魄邋遢的男人,衣著體面的少年,也有帶著孩子的女人,她的孩子正安靜地沈睡,女人警惕地把懷中的小孩抱緊,小心地戒備身邊的每一個人,目光堅定。

而男人們的眼裏則大多帶著不加掩飾的渴望和野心,還有許多人都帶著小型的武器,諸如匕首、小刀。維明還認出兩個在永輝城驅逐名單上的人。

他輕蔑地笑了一聲,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房間裏的所有人。

從進入這個房間開始,誰也無法回頭。



另一邊,祈神節的儀式已經結束。織羅正帶著林朝走回房間,整個儀式從上午進行到黃昏,因為她們出發地晚,中間也沒有休息,已經是合該兩頓飯的時間沒有進水米了。

林朝餓得頭重腳輕,她拉著織羅的手,聳拉著腦袋,行走的時候腳步幾乎沒有離開地面,是拖在地上拖過去的。

她擡頭看了眼織羅,織羅與她不一樣,整個人還神采熠熠的,眼睛亮的發光。

她癟了癟嘴。

過了一會兒,他們走到了一個岔口。岔口的兩條路分別通向織羅的房間和食堂。

林朝很餓,她提議去食堂吃點東西,卻被織羅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我還要整理一下今天的見聞。”織羅說,“你自己去吧,食堂的路你應該很熟悉了。”

織羅和她一樣,都是從早上開始水米未進,但她仍然容光煥發,眼睛裏全是不加掩飾的狂熱。

每一年的祈神節後都是這樣,只要是碰上與神明有關的東西,織羅就像仿佛聽聽那些故事,看看那些祭品就能讓她免於饑渴,免於勞累。維持在一個最好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將所有的東西都牢牢地記在紙上才會罷休。

在這之前,她就會像一個被施展魔術的計時器一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永遠不會停下來。

林朝知道她有專門記錄這些東西的本子,已經寫滿了好幾本。紙張是那麽昂貴,可織羅寧願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也要將這些東西全都寫下來。

她早年過得非常清苦,因為花費了很多的金錢在這些東西上,一度甚至連成年後交給善堂的‘贖金’都攢不夠。直到在接觸了那個男祭司之後,用上了對方提供的東西才稍稍好了一點兒。

這也是林朝能夠忍受她和那個令人惡心的男祭司來往的原因之一。

織羅甚至還從對方的手中獲得了一支只有記錄文書的祭司和高階祭司才會配發的炭筆。在林朝眼裏,只能看見這支碳筆的金錢價值,光是做工就能賣不少錢。

她勸說了好久,織羅都沒有把它賣掉,而是每一次都用這支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炭筆,去記錄。

林朝想到了早早離開的洛河,她和織羅完全不一樣。她的外表像那些祭司,卻對神明的事跡完全不感興趣,她會用賺來的錢去買好吃的,用的,而不是那些不能吃,只能看的書籍和紙張。

林朝出乎意料地沈默了,過去這時候她總會再勸幾句,直到織羅厭煩,警告似地重覆才會離開。可這次她的心裏一團亂麻,許許多多的事情交織著,纏繞著,讓她理理不清。忽然腦中有什麽東西飛快地一閃而過,但她沒有抓住這顆流星的尾巴,徒留一地迷茫,於此同時又有一個小小的期待浮現在她的心底。

“好的。”林朝回答道。

然而織羅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或許是她以為這是林朝懂事的表現,於是就應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朝看著她的背影,心底那個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如同夏日池塘裏的小小氣泡,剛剛升到水面,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織羅的背影,轉身飛快地跑走了。



在洛河的房間裏,時間似乎從她問出那句話後停滯了一瞬。

她問的急,自己都沒有註意到的動作有多麽出格,直到莫廷看了她一眼,順著他的目光,她才看見自己緊緊抓這他的手。

洛河的耳尖忽的紅了,手裏的布料燙地她瞬間放了手,背在身後不住地絞在一起,但她還沒忘記自己要問的事情,又重覆了一遍。

“之前說,向神廟告發你,是什麽意思?”

莫廷看著她,喉嚨忍不住滾了滾,面前女孩兒執著於這個問題,連之前關心的,與她自己有關的問題都忘了。

她的臉頰紅紅,神情卻十分嚴肅,緊抿著唇線,眼睛裏的亮光更盛,落滿了星光,好像這是與她有關的身死大事。

高貴的祭司不自覺地做了一個非常不禮貌的動作——他偏過頭,躲過了女孩兒的目光,將目光聚焦的終點移向了別處。並且向後退了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又重新回到了安全範圍。

他掩飾性地咳嗽幾聲,決定先回答另一個問題:“嗯,我是看見你了。”

隨著這句話說出口,從莫廷的角度,很明顯地能看見女孩兒空白一瞬的表情,似乎已經忘了自己問過這個問題。

有些好玩。

“但是在開幕式上不太能做特別的動作。”他壓下聲音裏的笑意,補充道:“你知道的……”他們會發現你。

莫廷的話沒有說完,他故意在最後沒有把事情說明白,因為他也編不出來。

規則是什麽?能吃嗎。

洛河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她點點頭表示理解,對她來說這就像軍訓的時候不能隨便動一樣,更何況莫廷是在幾乎全城人的面前。她甚至從莫廷故意的留白從聽出了委屈的意味。

一定練了很久吧,真可憐。

這個時候她完全忘記了對方是民眾心中在神廟裏說一不二的大祭司。

但一碼歸一碼,她還沒有忘記另一個問題,示意莫廷繼續往下說。

“至於為什麽說可以向神廟告發的行蹤,需要你自己去發現。”莫廷閉起了一只眼睛,將右手的食指豎在唇前,這個時候他又微微笑起來,變回了那個少年氣息的大男孩,而先前的陰郁不過是一時的失態,“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不想要嚇到你,如果你感到害怕那麽可以隨時退出,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來發現。”

這簡直是詭辯!

洛河剛想爭辯,那根豎在他唇前的手指就點到了她的唇上,未蔔先知地制止了她的出聲。

“噓,你的朋友要來了。”他從女孩兒的唇上移開手,轉而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門口。

有人來了嗎?

順著莫廷的動作下意識轉頭的洛河只覺得耳邊一熱,再回頭的時候莫廷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只餘耳廓邊燎人的熱度和話語,代表著他曾經來過。

趁著洛河轉頭的時候,他貼著女孩兒的耳邊告別:“再見,還有,別忘了胸針。”

他的語氣飽含戲謔,洛河甚至能想象出他肯定挑了挑眉毛。

正當她以為那句朋友來了只是借口的時候,房間的木門被敲響了。

咚、咚、咚。

不輕不重,正好三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一裸奔情節就發展特快。

是不是太快了?我一拼字就這樣。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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