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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祈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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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巨獸是一只體型龐大的鹿,和獅鷲渾身上下明顯充滿殺戮氣息的利爪和肌肉不同,這頭鹿顯得溫順而平和。它的皮毛是金色的,從背部開始由深到淺漸變,到了腹部就是純粹的白色,脖頸處有一圈稍長的絨毛,看上去暖和又柔軟。在它行走的時候,四蹄之間浮動著一層飄渺的綠色霧氣,這股氣息純凈、生機勃勃,仿佛下一刻它的蹄間就有幼苗破土而出。

但在它濕潤的黑色眼眸上方,有著一對巨大的鹿角,這對角是極淺的綠,中間彎曲向上。其上層層分岔,層層延生,仿佛是有人把一整個繁茂的樹冠裝飾在了它的頭上。

它的面部套著一個籠頭,有人坐著它的背上牽著韁繩款款而來。

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忽然襲擊了洛河,慢慢地如同潮水蔓延而上,越來越濃烈,越來越濃烈,直到那人走到她前方的時候達到了一個頂點。

等她的眼裏映出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那些潮水就呼啦啦地一下子褪去了,快的仿佛是視頻被按下了倒放鍵。

他穿著一件金底百邊的長袍,垂在胸前的吊飾是一個小太陽。小太陽是用黃金做成的底,衍生出許多的尖角來模仿太陽的放射光,中間是一塊清澈的金色寶石,來模仿太陽本身。寶石的中間氤氳著一團金色的氣團,聚集、流動在寶石中央的位置,看起來奇異又瑰麗,極盡這個世界應有的奇跡。

莫廷原本總是編成一股小辮的金發現下完全披散了下來,柔順地披在肩上看不出一絲毛糙,好像一瀑金色的流泉。銀質的頭冠固定住了他的頭發,比起其他的裝飾來說,這頂頭冠可以算得上非常樸素。僅僅用銀做成,沿著切面向上短短翹起,沒有裝飾的寶石,沒有精致的雕刻,連花紋也非常簡單,好像這不是祭禮應用的頭冠,而是一套戰裝的配件。

他右手持著一柄權杖,左手松松地握著韁繩,食指上的冰藍戒指與他的眼睛相得益彰,濃郁到好像都流淌出飄渺的寒氣。

莫廷的脊背挺得筆直,原先帶著利劍的腰間空空如也,好像這把利劍不是被取下了,而是被沿著脊椎收藏。他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莊嚴肅穆,冰藍的眸子裏好像什麽也沒有,仿佛是從油畫裏走出來的領主,英俊,優雅卻又傲慢無禮、目下無塵。

隨著他的出現,周圍原本只是讚嘆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人聲鼎沸。

“大祭司大人!大祭司大人!”

他們喊叫著,歡呼著,用言語組成的花束淹沒他,談論他。如果語言能夠實體化的話,那莫廷早就被淹沒了。

而洛河只是楞楞地看著,耳邊全是人群的竊竊私語。她聽見有人說他冷漠高傲,有人說他喜怒無常,還有人在談論他的功績,說他每天兢兢業業保持著入口水源的清澈,說他可以聽見神明的聲音,可洛河覺得他們說的哪一個都不是她所熟悉的莫廷。眼前這個冷漠高傲的男人,和那個眉眼溫柔,生機勃勃的青年仿佛兩個人的剪影,一點兒都重疊不到一起,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仿佛那個青年都只是她午夜夢回的幻覺而已。

她的一顆心就像墜入深淵的石子,最初還能聽見敲打石壁的回響,這些回響越來越輕,就像精疲力竭的人在沿著石壁攀爬,直到最後用盡所有力氣,連一點點回音都聽不見了。

鹿邁著步子,它的步伐自有自的韻律,不緊不慢地向前。莫廷在道路的另一側,即使沒有獅鷲的遮擋,洛河覺得他也很難在層層人群中發現自己,更何況——她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雖然心裏這麽想著,她的心底卻又隱隱地期待,這個不撞南墻的性格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

鹿還在向前,就快要離開洛河所在的區域,期間莫廷始終保持著面朝前方的姿勢,連餘光都不曾分給兩側的人群。洛河的心慢慢地沈下去,還好笑地想著那些人對莫廷冷漠而的印象肯定是這個時候形成的,但她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鹿背上的那個人,一刻也沒有。

就在她的心快要沈入谷底時,卻忽然看見他微微向這裏側了一下臉。這動作極其微小,幾乎無人註意,只有微微蕩起的發絲證明這不是她臆想的情景。雖然也有可能是無意識、或是因為各種細小原因的側臉,卻還是讓她的心又高高地躍起來,在心裏炸成了一朵朵漂亮煙花。

這時候洛河這邊落後莫廷半步的獅鷲也走過她的面前,獅鷲的體型非常大,擋住了她的視線。等獅鷲龐大的體型不再阻擋她的視野的時候,已經遠遠地看不到人了。

洛河小小地失落了一下,接著又興致勃勃地看接下來的隊伍。

在獅鷲和鹿之後,是眾多的祭司。以中心線為界,左側都是女性,右側都是男性,又按照身高排成了一長串整齊的隊伍。洛河猜測他們可能都是被精心挑選的,因為他們的面容無一例外都非常年輕並且精致,各有各的美感。或美艷、或清純,各種風情被都囊括其中。同時,他們衣沿的金紋顯而易見地不如之前開場的三位祭司繁覆精致,都是淺淺的幾根線條,稀疏簡單,明顯在神廟中的地位不高。

接著,是一眾靚麗的祀女。她們上身只著一件金底白邊的抹胸,下身則是堪堪及地的薄紗裙子,手上戴著許多鐲子,銀金混雜,亮閃閃的,上臂還各帶一只金色臂釧。她們顯然是放松氣氛的一環,邊跳舞邊朝前行進,與前方的祭司不同,她們是明確地走明艷風格。她們走到哪裏,哪裏就都是她們的嬌笑聲、銀鐲相互敲擊的叮鈴聲,在旋轉間層層的紗裙舞動,繚亂了所有人的眼,將氣氛又推動到一個高潮。

在她們走過之後,便是城主出現了。他顯然好好打理了一番,下巴上的胡茬被剃了個幹凈,使得他的面容又年輕了幾分。他穿著一件金色禮服,和半身白色披風,在腰間別著一把匕首,禮服上有許多精致的刺繡。披風在他的領口別住,固定在左肩,包裹住了整個右半身,只露出一只手掌。

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許多士兵,這些士兵也與道路兩側的士兵一樣,分為兩種不同的風格。但是他們都帶著高高的,觀賞性的帽子,穿著特質的皮鞋踏著正步,可以聽見一眾人一齊落地時皮鞋跟敲擊在地面上的悅耳聲。

士兵們的中間又是許多祭司,與先前的人不同,她們還保持著戴上兜帽的習慣,手裏都舉著一個銀質的托盤,托盤裏鋪上了白巾,盛放著眾多珍貴的物什。

光是從洛河這邊經過的女祭司手裏的物品就價值不菲,有鋪滿了整個銀盤,還向上堆成一個小丘的鉆石、有一整塊的的碧璽、同樣堆成一個小丘的貓眼石、珍珠,還有一些洛河叫不出名字的,珍貴的寶石。有一種會因為光線的折射展示出完全不同的色彩,當捧著它的女祭司剛來到洛河面前的時候,它是淺淺的藍色,當女祭司離開洛河面前的時候,它又變成了橙黃色,奇異至極。還有一種寶石就像是畫家打翻的畫盤,內裏斑斑駁駁,蘊含了繽紛的色彩,達到了洛河對瑰麗定義的極致。

除了寶石之外,還有許多珍貴的食物和植物。在這個水資源匱乏的時代,祭司們還能捧出一盤盤各色的漿果,每一個漿果都看起來都是經過挑選的上品,薄薄的果皮下鮮嫩的汁液仿佛都能破皮而出。

洛河看著看著就不由自主地餓了,口腔裏唾液不由自主地分泌,為了趕時間而到現在沒有進食的腸胃咕嚕嚕地發出饑餓的尖叫。可那些漿果實在是吃不得,她砸了砸嘴,伸手摸摸,安撫自己空癟的胃部,長長地嘆了口氣:不是我照顧你,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在城主和祭品出現之後,氛圍又達到了一個更高的高潮。不少人都興奮地朝前擠,人潮湧動地讓洛河又差點體驗了一把早高峰的尷尬,兩側的士兵都漸漸嚴厲起來,舉起手裏的武器警告人群不許靠近。

此時隊列也到了末尾,在捧著祭品的女祭司身後,就只有繼續表演的士兵。這種節目洛河看得多了,沒有什麽興趣,正好織羅和林朝也覺得這節目沒意思,就一齊朝離廣場中心進的地方挪動。

先前祀女已經退到廣場的最外圍,祭司們則站在她們的前方。

在廣場的中央、蓮花盛開的中心,站著一個人。他的右後側是獅鷲,左後側是大角鹿,右手握著的權杖上頂端橙黃的魔晶與他冰藍的眼睛持平。

莫廷就站在那裏,神色平靜無波,莊嚴肅穆。直到城主終於從入口處緩緩走來,他身後的士兵此時不知去了何處,只餘他一個人,匕首也被卸下,從與莫廷相對的入口向他走去。

太陽此時快未升到最高處,他迎著光,莫廷逆著光,他神情虔誠,莫廷神色肅穆。

城主的手中空無一物,莫廷則手持華貴的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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