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請留步。”

沈瑤一把攔住了正要上樓的三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剛剛嬤嬤進門的時候說什麽來著？哦對了，說我們不配也買不起這樣的料子。既然如此，那就請嬤嬤買下吧！”

這料子自然就是她為陳香娥挑選的那個棗紅色的料子了。

嬤嬤步子一頓，此時她真想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早就看出這小丫頭不好對付了，偏偏她還是沒忍住非要逞口舌之強。

現在好了，這尚衣閣的客人基本都是京城裏的貴人，若是這賤蹄子說出點什麽來，只怕他們姚家的名聲就不能要了。

孫雯纓卻是唯恐天下不亂，禍水東引是她最常做的事，現在赫連翊不在沈瑤身邊，這個嬤嬤又不是個好相與的，一定能讓沈瑤吃個啞巴虧的。

只是她沒想到，今日吃了啞巴虧的人並不是沈瑤。

尚衣閣的衣裳料子都是整個西涼最好的，還有一些是從大雍過來的，所以價錢自然要貴上許多。

以這個嬤嬤的能力自然是買不起的，但沈瑤剛剛又聽孫雯纓說是要給姚家老太太買料子，那這個顏色的料子肯定不適合年紀很大的姚家老太太用了。

姚思靜不買，那就只能為難這個老嬤嬤了。

沈瑤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果然見嬤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十分尷尬。

姚思靜也想霸氣地說一句她來買下這個料子，可是正如沈瑤所想，她不需要這個顏色的料子，也沒有那麽多私房錢買下，所以也很是為難。

“那個，這位沈姑娘，剛剛是我家嬤嬤言語上多有不敬，我代我家嬤嬤向你賠個禮，你能不能，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別看姚思靜是個性子直爽敢罵敢打的人，但是心地十分善良，也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姑娘。

剛剛嬤嬤說的話她也是聽到了的，她也覺得此事是自己理虧的。若不是剛剛有事耽擱晚到了兩步，她一定會攔著嬤嬤不讓她說出那樣的話來的。

沈瑤眉頭一挑，輕輕地打量了姚思靜一眼。說實話，對這個姚家二小姐，她倒是沒有那麽多抵觸，相反還有點兒想要親近的沖動。

難道真的是血緣上的原因？

“既然這位小姐如此說了，那我沈瑤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這嬤嬤向我娘賠禮道歉，我便對此事既往不咎了。”

這已經是沈瑤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不然她一定會讓這個嬤嬤吐血也要把料子買下來的。

姚思靜思忖片刻，對嬤嬤說道：“嬤嬤，剛剛的確是你出言頂撞了人家，你趕緊向這位夫人道歉吧！”

一邊的孫雯纓嘴角抽了抽，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姚家二小姐居然這麽包子，人家讓她道歉她就道歉，早知如此，她就不該上趕著巴結她了，還不如去巴結大小姐！

姚思靜提出了要求，嬤嬤自然是不能違抗了，只是她在孫氏身邊多年，一直是別人巴結她求著她的，現在讓她去向一個不如自己的人低頭，她心裏多少有些不甘心的。

就在嬤嬤猶豫的時候，孫雯纓突然開口了：“靜兒，我倒是不覺得嬤嬤說話有什麽不對，尚衣閣的衣裳料子的確是很貴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的。剛剛嬤嬤說這話也不是看不起沈姑娘母女，只是好心提醒罷了。難道好心提醒她們也是錯嗎？還是說，沈姑娘其實是真的買不起這料子，卻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放下，故意拿嬤嬤作筏子的？”

她這麽一說，這件事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別說是姚思靜了，就連店裏一直在看熱鬧的其他人都思量了起來，看沈瑤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輕視。

自己買不起還死要面子，現在還故意下套讓人家買，這種女人怎麽心地這麽惡毒？

嬤嬤眼睛一亮，看孫雯纓時的眼神都變了許多，就連腰板兒都直了起來。

沈瑤卻是哈地一笑，說道：“許久未見，孫小姐的嘴皮子還是那麽利索！嗯，不錯，孫小姐這麽好的口才居然不去做媒婆真是可惜了！”

媒婆？

孫雯纓輕蔑一笑，媒婆有什麽好的？自己是個媒婆就覺得高高在上了？

見她這樣的表情，沈瑤便道：“怎麽？瞧著孫小姐的神情，好像是不怎麽待見媒婆呢！哎，聽說西涼這次與大雍和親，王還特意挑了個媒婆同去呢！你這麽瞧不起人家，不知西涼王知道了會不會覺得你輕視王呢？”

“你，你信口雌黃！”

輕視王室這麽大的帽子扣下來，縱使孫雯纓是姚尚書的侄女兒也是承受不起的啊！

眼珠子一轉，孫雯纓心口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挑選了個媒婆同去？該不會這個媒婆，就是她吧！

若真的是她，看來今日這場刁難還得再思量思量了。

孫雯纓頓時閉了嘴巴，不過那嬤嬤可沒有想過這麽多，她自認是尚書府出來的嬤嬤，現在身邊又是京城中的貴人們，自然更有了炫耀的資本。

“你個鄉下來的小丫頭片子懂什麽和親？還聽說，這麽大的事我都沒有聽過，你又是聽誰說的？哈，說的這麽斬釘截鐵的，好像你就是個受到王親自接待的媒婆似的！哼，真是笑話！”

沈瑤眉頭一挑，似是開玩笑似的追問道：“嬤嬤真是擡舉我了，居然說我就是那個媒婆，哈哈。不過，嬤嬤啊，如果我真的是那個媒婆，你又當如何？”

店裏看熱鬧的人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看沈瑤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個傻子！

說什麽自己是那個媒婆，真是可笑！她不就是個小村姑嗎？

甚至已經有人開口嘲笑了：“你是那個媒婆？哈哈，你知道王宮的大門朝著哪邊開嗎？哈哈！”

說話的是個跟嬤嬤差不多歲數的婦人，看服飾應該也是哪個府上的媽媽。

“你……”

陳香娥怎能容忍別人欺負自己的女兒，橫眉豎眼地就要上前幫沈瑤出頭。

“娘，稍安勿躁。”

沈瑤輕輕拉住了陳香娥的胳膊，沖她搖了搖頭。

笑笑也拉住了陳香娥，雖然他年紀小，但是對沈瑤這個姐姐卻是極為依賴和信任的。在他心裏，任何人都比不上沈瑤厲害，得罪了她，就只有被打的份兒！

沈瑤也不理會那個後來說話的婦人，只是看著姚府的嬤嬤：“怎麽樣啊？嬤嬤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覺得自己理虧了？”

一直備受人尊重吹捧的人，最是經不住這種激將。

不出所料的，嬤嬤也不管姚思靜在一邊怎麽勸，嘲諷笑道：“你？哈，你要是那個被王親自接待過的媒婆，那我就當眾給你下跪磕頭認錯！”

沈瑤也不猶豫，當即一聲好：“好！不過，我可是個小輩兒，受不住你這麽大歲數的人給我當眾下跪磕頭。這樣吧，你剛剛出言頂撞的是我娘，那就給我娘當眾下跪磕頭認錯好了。”

陳香娥跟孫氏一個輩分兒，說起來她的年紀比孫氏還要小一些，但是因為這些年過得都是苦日子，又不像孫氏吃得好喝的好保養得好，所以陳香娥看上去要比孫氏大了至少五歲的樣子。

“嬤嬤，不可沖動，這種事不能答應的。”

姚思靜趕緊拉住了嬤嬤，雖然她也覺得嬤嬤說話過分理應向陳香娥道歉，但是下跪磕頭實在是太嚴重了。

而且，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小姑娘顯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答應下來之後嬤嬤就後悔了，不過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即便姚思靜勸說她也不能回頭了。

倒是一邊的孫雯纓開口了：“和親這種事都是男人們的事，咱們都是一介女流之輩哪裏知道這些？沈姑娘，我看你是故意地用這種不著調的事來唬人的吧？依我看啊，這件事要麽是等下個月和親隊伍出發的時候再揭曉答案，要麽就是找個位高權重的人或者宮中的人來解疑答惑了……”

“咦？這不是姚二小姐嗎？奴婢見過姚二小姐。”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孫雯纓，孫雯纓有些不悅，不過轉頭一看頓時就楞住了。

她剛剛還說找個宮中的人來解疑答惑呢，現在眼下就出現了一個，難道連老天爺都在幫著沈瑤這個賤人？

不怪孫雯纓氣惱，眼前出現的這個女子正是宮中麗妃娘娘身邊的得力宮娥，孫雯纓雖然不知道她的確切身份，但是看她的衣裳也知道是宮裏的人。

再加上姚思靜居然親切地稱呼她為姐姐，就知道這女子身份不一般了。

姚思靜笑道：“原來是麗妃娘娘身邊的梅蘭姐姐，姐姐今日怎麽有空出宮來了？可是為麗妃娘娘辦差事的？”

原來是麗妃的奴婢啊！

看熱鬧的人們齊齊睜大了眼睛，都湊了過來，就連在雅間看料子的一些主子也支起耳朵聽著這邊發生的事了。

梅蘭笑道：“姚二小姐安好。不是給娘娘辦事的，是奴婢的小姐妹要過生辰，奴婢過來買個料子給她做禮物的。”

宮裏的人就是厲害啊，連個小宮女都能買得起尚衣閣的料子啊！

不光是嬤嬤和看熱鬧的人們嘴角抽了抽，就連孫雯纓的臉色都變了變。

尚衣閣的東西好但的確是太貴了，她都買不起的，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宮女說買就能買下了，怎能不讓人羨慕嫉妒恨？

梅蘭看看周圍的人們，忍不住問道：“咦？怎麽大家都在這裏圍著，是發生了什麽事嗎？我怎麽……嗯？沈姑娘？奴婢見過沈姑娘，姑娘安好。”

就在眾人為梅蘭一個奴婢也能買得起尚衣閣的料子時，突然見她走到那個“鄉下來的小村姑”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若說最吃味兒的就是孫雯纓了，這宮女只給姚思靜行了一禮，現在又給沈瑤行禮，卻連她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

真是氣死她了！

想當初在河滿鎮的時候，不管是誰見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的，現在倒好，她居然連個小村姑都比不上了！

這邊孫雯纓嫉妒得鼻子都快要歪了，那邊沈瑤卻是一臉茫然：“那個，姑娘是……”

噗！

不知是誰忍不住噴了一口，她們這裏羨慕的不得了，這個小村姑居然沒有把人家宮女放在眼裏！

這就是差距啊！

梅蘭卻沒有絲毫尷尬，依然大方地笑道：“奴婢是麗妃娘娘身邊的服侍宮女，上次姑娘進宮的時候，是奴婢給姑娘上的茶。”

居然還給她上茶了！孫雯纓都快要把一口銀牙磨碎了。

沈瑤想了想，卻依然沒有想起當時是誰給自己上茶了，只能笑笑接了過去：“原來是麗妃身邊的人，今日居然在這裏見面了，真的好巧。”

的確是巧啊，她剛說需要一個幫她證明身份的人，這不就冒出來了一個現成的，說是特意為她而來的都不為過了。

梅蘭笑了，又說了幾句寒暄的話，突然問道：“剛剛奴婢進門的時候聽到幾位好像在爭執什麽，還說要找個宮裏的人問問，可是姑娘遇到了什麽難事？若是姑娘需要，大可吩咐奴婢的。”

沈瑤深深地看了梅蘭一眼，笑道：“梅蘭姑娘真是個熱心腸的人。不過，這事還是得問問姚二小姐身邊的嬤嬤。嬤嬤，剛剛你說什麽來著？現在梅蘭姑娘來了，要不你再把剛剛的話給她說一遍？”

嬤嬤哪裏敢？早就臉色蒼白地躲到一邊去了。

倒是那個之前看不起沈瑤的婦人開口了，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梅蘭姑娘啊，剛剛我們在說王特意接待了負責和親的媒婆呢！不知姑娘可否見過那個媒婆？是咱們京城的媒婆嗎？我家公子小姐還未成親呢，回頭一定要請這位媒婆給說說親呢！”

這婦人顯然是知道了梅蘭的身份故意巴結她的。

不過梅蘭可不待見她，只是禮貌地笑了笑，說道：“這位媒婆可不是咱們京城的，咱們京城沒有這麽好的媒婆呢！不過若說起她來，不光是我見過，你們這不是也都見到了嗎？她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鎖定在了沈瑤身上。

莫非，這個被王親自接待的外地來的媒婆，就是眼前這個“鄉下來的小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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