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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君子都是禽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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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品先道:“在下並非維護什麽人, 事實上,那石子的確不是在下的仆役扔的。”

“那是誰扔的!?”程熙之惡狠狠的問道。

方才在打比賽,大家全神貫註, 誰也沒有註意, 再者說了,這個石子是從席位上扔過來的,不是從賽場上扔過去的, 因此眾人更加沒有註意席位, 就連裁判也沒有註意。

程熙之怒聲道:“不是他扔的,難不成還是天子扔的?!”

“咳咳咳咳咳——”李諶險些嗆著,不得不說, 程三公子的直覺還真是敏銳極了!

劉觴過來“勸架”,卻像是個攪屎棍子一般,故意道:“是啊, 難不成還是天子扔的石子?這也太荒唐了, 對不對?”

“就是!”程熙之道:“分明是他扔的, 方才我都看到了,就是那個小童的方向,好啊陸品先, 你身為主家,便能如此維護你的仆役了不成?”

陸品先本想辯解一番,不過轉念一想, 今日的目的便是惹怒程熙之,讓他當著眾人的面子和自己吵架決裂。

陸品先冷聲道:“程三公子不要強詞奪理, 是在下的仆役做的, 在下絕不會徇私, 不是在下的仆役做的, 在下也絕不會退縮。”

“你果然是維護他!”程熙之冷笑道:“還真是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陸品先道:“程三公子,陛下面前,請你謹慎言辭。”

“我怎麽了?”程熙之道:“就算是當著天子的面兒,我該說什麽說什麽,也斷不會像你一樣,人前一套,背地一套,搞這些陰奉陽違見不得人的手段!”

兩邊吵起來,那小童不需要吩咐,自行拱火,眼中含著淚花道:“少將軍,不要吵了,您不要為了小人,與程三公子爭吵。”

程熙之險些被氣笑了:“你好大的臉面,我和你家主子吵架,有你什麽事兒,滾!”

小童嚇得一個哆嗦,陸品先道:“程三公子,陛下面前,請你說話有些分寸,莫要沖撞了聖駕!”

兩邊誰也不讓誰,場面一度混亂起來,各地節度使完全是在看熱鬧,恨不能打得再火爆一些才好了。

程懷瑾不知今日馬球比賽的目的,就是讓兩家吵起來,他看到程熙之與陸品先如此針鋒相對,側頭看了看天子的方向,若是程熙之口出狂言,連累了程家,自己也是程家的一份子,豈不是要被牽連?

程懷瑾總出來道:“三兄,依懷瑾看,陸少將軍也不是有意的,就這麽算了,繼續比賽罷。”

“就這麽算了?!”程熙之那火氣瞬間燒到了程懷瑾的頭上,他平日裏就看不慣程懷瑾,大哥那麽維護程懷瑾,程懷瑾不過一個野種,自己分明才是他的親弟弟。

現在好了,這個野種胳膊還往外拐,分明不把自己當成程家自己人。

程熙之氣怒非常,殃及池魚,轉頭指著程懷瑾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有你在這裏說話的份兒?”

“三兄……”

“別叫我三兄!”程熙之打斷他的話頭:“我可當不起!我跟你有關系麽?你是程家的人麽?你骨子裏就沒有流淌著程家的血脈,這才會胳膊肘向往拐,向著外人說話!你憑什麽說算了?”

程懷瑾一楞,沒想到程熙之火氣這麽大,直接燒到了自己頭上,還當著這麽多節度使的面子,說自己不是程家的人。

程懷瑾最芥蒂的,便是這句話……

程懷瑾的確不不姓程,他被程老將軍收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姓程,就是因為有太多太多的人說閑話,所以程懷瑾主動向程老將軍請求,將自己的姓氏改為程氏。

這麽多年來,程懷瑾作為程家的義子,一直膽戰心驚、如履薄冰,正因為他不姓程!

這是程懷瑾心頭的一根刺,諱莫如深。

程懷瑾一楞,瞬間沒了話頭,臉色慘白,程熙之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的繼續道:“一個兩個都是如此假惺惺,人前一面,背地一面,現在竟都是這樣的人,原只有你們這樣的人才會吃香是麽?我今日可真是見識了!”

程懷瑾面上無光,臉色慘白,雙手藏在袖口中微微顫抖,幹笑道:“三兄,你怕是累糊塗了,要不然這樣罷,懷瑾扶你去歇息一番。”

程懷瑾想要上前去扶程熙之,把他拉走,不讓他在毬場上暴跳如雷的罵人,誰知道程熙之不吃他這一套,猛地一把推開程懷瑾,冷聲道:“開走,別碰我!只會討好人的野種,看了便叫人厭煩!”

程懷瑾沒有防備,“嘭”一聲直接被推倒在地,他的耳朵裏都是“野種”“只會討好”“令人厭煩”等等詞眼,異常的刺耳。

“阿瑾!”

程輕裘撥開人群擠進來,趕緊扶起程懷瑾,關切的道:“阿瑾!怎麽樣,摔疼了沒有?”

程懷瑾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還在呆呆的出神,只覺得掌心麻麻癢癢的,低頭一看,是血,他的手掌蹭在地上擦破了皮,這會子正在微微滲血。

“阿瑾!”程輕裘道:“你受傷了?快,大兄帶你去包紮。”

程熙之也沒想到程懷瑾會摔在地上,還擦破了手掌,他一時有些驚慌,但咽不下這口氣,大兄又這麽關心這個野種,分明自己才是大兄的親弟弟啊,大兄對兄弟們的關心,還不及這個野種的一半!

程熙之冷笑道:“真會裝模作樣啊!只是擦破了一點點皮,好像要流血而死……”

“住口!”

程輕裘一聲斷喝,嚇得程熙之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一臉無措的模樣。

都說長兄如父,果然是沒錯的,程老將軍的幾個兒子,都是老來得子,只有長子程輕裘的年紀稍微長一些,程老將軍總是在軍中練兵,很少回家,因此長兄程輕裘就擔負起了教養的責任,雖他為人親和,但還是十足有威嚴的。

程輕裘冷聲道:“老三你說夠了沒有!今日陛下在場,你如此失儀,便算是陛下不追究,我也定然饒不了你。”

程熙之嚇得好像炸毛的小貓咪,瞪大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大兄你……你吼我?”

程輕裘冷聲道:“滾回去反思,禁足在屋舍中,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程家的仆役趕緊上前,道:“三公子,多有得罪了。”

“放開我!放開!你們放肆!”程熙之一直掙紮,但是無濟於事,程家的仆役都是會武藝的,兩個人押解著程熙之離開了清思殿。

程輕裘立刻對李諶道:“卑將有罪!卑將管教無方,還請天子恕罪!”

李諶挑了挑眉,本意只是想要程熙之與陸品先打起來,沒想到程熙之的火氣燒得如此旺盛,竟然把自家人也給燒了進去,不過無傷大雅。

李諶裝作很是大度的模樣:“無妨,今日本就是比賽,難免有些小小的口角,既然程少將軍已經管教了程三公子,那朕也就不方便插手了,一切按照程少將軍的意思來罷。”

其實李諶看得出來,程輕裘還是很維護程熙之的,如果程輕裘不鎮住場面,先斬後奏,一旦他的失態提升到禦前失儀的層面,那就不只是禁足這麽簡單了,少則杖責鞭笞,多則入獄斬首!

程輕裘狠狠松了一口氣,道:“多謝陛下恩典。”

程輕裘告罪之後,一轉頭,便發現程懷瑾不見了,不知去了何處,正要著急尋找,劉觴走過來道:“程少將軍不要著急,本使令人送程公子去了清思殿的偏殿,禦醫崔岑已經過去看診,想必這會子正在包紮傷口呢。”

“多謝宣徽使。”

程輕裘也沒空客套,趕緊往偏殿跑去,好似很是擔心程懷瑾的傷勢。

劉觴笑瞇瞇的看著程輕裘跑遠的背影,李諶走過來道:“阿觴,今兒個是不是有點過火了?”

“過火?”劉觴道:“不會啊!剛剛好,精彩非凡!程三公子真是從不讓人失望,他氣起來,簡直不分敵我,瘋狂掃射,傷敵三分,傷己七分啊,霸氣!”

李諶:“……”

劉觴又道:“今天這個梁子可算是結大了,各地節度使都看在眼中,那個背後之人一定十分得意,只是……”

“只是?”李諶道:“只是什麽?”

劉觴有些感嘆:“只是沒想到,害得程懷瑾這個小美人兒受傷了,我有一些些的於心不忍。”

李諶:“……”

李諶立刻捏住劉觴的下巴,讓他面向自己道:“誰是小美人兒?”

劉觴笑嘻嘻的道:“陛下,陛下你是,你方才怕是聽錯了。”

李諶冷笑一聲:“哦?朕聽錯了?”

“是啊是啊!”劉觴信誓旦旦的道:“陛下最美!”

程輕裘追到偏殿,禦醫崔岑正好從裏面走出來,程輕裘拱手道:“崔禦醫,不知家弟傷勢如何?”

崔岑道:“請程少將軍放心,程公子傷勢不礙事,已經清理過傷口,上了藥,無需包紮,愈合便可以了。”

程輕裘松了口氣:“多謝多謝。”

他送走了崔岑,這才推門走入偏殿,剛一進去,竟然聽到偏殿裏隱隱傳來抽噎的聲音,起初還以為是聽錯了,畢竟程懷瑾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文弱,但還是十足要強的。

程懷瑾坐在偏殿的角落裏,背對著殿門,顯然沒有註意到有人走進來,他的雙肩微微顫抖,隱約的哭咽聲傳來,若有似無的。

程輕裘遲疑的道:“阿瑾?”

程懷瑾的身形稍微有些僵硬,雖然是從背後看過去,看不到臉面,但還是能看到他在用袖子抹臉。

程輕裘大步轉過去,扶住程懷瑾的肩膀道:“阿瑾,怎麽了?是傷口疼麽?”

程懷瑾沒想到有人進來,他趕緊收了眼淚。的確,程懷瑾確實是在偷偷哭咽,但並不是因著傷口,從小到大,他也是習武長大的,又養在將門之家,自然少不了受傷,程懷瑾並不怕受傷。

他只是突然覺得分外的委屈,程熙之罵他野種,罵他只會討好人,都戳中了程懷瑾的軟肋。

他本以為沒人會進來,一個人坐著,難免感懷一些,哪知道程輕裘卻來了。

程輕裘緊張地道:“阿瑾,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疼?我叫崔禦醫再給你看看。”

“不必。”程懷瑾攔住程輕裘,搖搖頭:“傷口無事,已經上了藥。”

“那是如何?”程輕裘道:“難道……是因著老三的話?”

程懷瑾低垂下眼簾:“三兄說得對,懷瑾本不是程家的孩子……”

“阿瑾,你千萬別這麽說。”程輕裘阻止道:“你從小便養在程家,你就是程家的人,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會這麽想?”

“大兄這麽想,旁人就這麽想麽?”程懷瑾苦笑:“起碼三兄就不是這樣想的,他覺得……覺得懷瑾只會討好人。也對啊,懷瑾本就不是程家的人,這些年來,若不是在程家處處討好,還要怎麽活下去?”

“阿瑾……”程輕裘聽得心臟發緊,一切都是憑借本能,將程懷瑾緊緊摟在懷中:“不管別人怎麽看,大兄絕對沒有把你當做外人,你便是大兄最親近的人。”

他說著,還輕柔的給程懷瑾擦去眼淚,溫柔得哄著道:“乖,阿瑾,別難過,還有大兄呢,大兄會一直都在的。”

程懷瑾的心竅一時有些混沌,亂糟糟的,又有些莫名暖洋洋,他歪頭靠在程輕裘的肩膀上,也不知是哭的,還是受了傷,總覺得自己異常的脆弱,想要找人依靠,而這個人就是程輕裘。

“兄長。”程懷瑾輕喚道。

“我在呢,大兄在呢。”程輕裘應聲,輕撫著他的鬢發。

程懷瑾慢慢擡起一些頭來,雙目直接撞進程輕裘關切又溫柔的眼神裏,那眼神仿佛無法作假,滿滿都是關切,滿滿都是在意,而且幾乎被程懷瑾獨占,再容不下其他。

程懷瑾的心竅陡然一顫,不知怎麽的,頭一次有些失神,仰起頭來主動親在程輕裘的唇邊。程輕裘渾身一顫,睜大了眼睛,死死凝視著程懷瑾,箍住程懷瑾手臂的力氣也變得奇大無比,似乎在忍耐克制著什麽。

“被我發現了!”

就在此時,一個戲謔的聲音突然傳來,有人蹦進清思殿偏殿來。

程懷瑾與程輕裘方才都有些忘情,並沒有發現有人偷看,嚇得連忙分開,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劉觴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端著官老爺的架子,笑瞇瞇的:“嘖嘖嘖!被我發現了!你們竟然在親親!”

程懷瑾頭一次有些手足無措,連忙解釋道:“宣、宣徽使您必然是看錯了,並、並不是,定然是偏殿太過昏暗,懷瑾與大兄乃是手足兄弟,如何可能……”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劉觴打斷了,恍然大悟:“手足兄弟?兄弟好啊,還是骨科大法呢!不過其實也沒關系,你們又不是親兄弟,連表兄弟都不是,本使很開明的。”

“宣徽使,”程懷瑾還想要辯解:“方才是兄長在給懷瑾查看傷口,並不是宣徽使你想象的那樣。”

“哪樣呀?”劉觴故意道。

程懷瑾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嘴笨到了極點,反而是程輕裘很快冷靜下來,沈聲道:“正是宣徽使看到的那樣,輕裘的確……心儀阿瑾多時了。”

“什麽?”程懷瑾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劉觴笑瞇瞇的道:“你大哥就是你大哥,你看看,關鍵時刻還是大哥爽快!”

程懷瑾一臉茫然,呆呆的凝視著程輕裘,完全沒有平日裏的精明模樣,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程輕裘拱手道:“還請宣徽使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畢竟……並非所有人都像宣徽使大人一般開明英明。”

“好說好說!”劉觴道:“只是——是不是需要一些好處費,封口費呢?”

程輕裘也是爽快:“只要宣徽使有用得上輕裘的地方,輕裘絕不推辭。”

啪啪啪!劉觴鼓掌道:“爽快人!程少將軍這個朋友,本使交定了!那行,沒事兒了,既然程公子傷勢無礙,那本使便先走了,清思殿的偏殿交給你們,放心,本使會吩咐旁人不來打擾的。”

說著,還對程輕裘眨了眨眼睛,一臉你懂的表情。

劉觴施施然離開,偏殿中只剩下程懷瑾與程輕裘二人,二人相顧無言,程輕裘咳嗽了一聲,道:“阿瑾,我……”

“大兄。”程懷瑾垂著目光木然的道:“你是程家的嫡長子,也是程家唯一的嫡長子,父親還指望著你為程家開枝散葉,延續血脈。”

程輕裘瞇起眼目,道:“有話便直說罷。”

程懷瑾道:“大兄若是看上了懷瑾的皮相,只管拿去便是,但這些心儀的話,懷瑾只當大兄是一時糊塗,往後再也不要提了。”

嘭!

程輕裘突然一掌拍在案幾上,他越過案幾,凝視著程懷瑾,沙啞的道:“你以為我對你好,真的因為你是我的弟親麽?老三一直抱怨,我對他這個親弟弟,還不如對你這個義弟要好,這是為何?你從未想過麽?”

程懷瑾詫異的擡起頭來:“你……”

程輕裘道:“我早就對你不安好心,只是一直不敢告訴你罷了。”

說罷,程輕裘再不多言,站起身來直接出了清思殿偏殿,消失在黑夜之中。

劉觴笑瞇瞇的回了紫宸殿,心情大好的模樣,李諶抱怨道:“不就是去看了看程懷瑾麽,程懷瑾再好看,也不至於像是撿了珍寶一般罷?”

劉觴道:“陛下,別吃味兒啊,其實我是看到了有趣兒的事情,所以才這般開心的。”

“有趣?”

劉觴點頭:“陛下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李諶猜不到:“你去探望程懷瑾的傷勢,還能看到什麽?難不成見鬼了?”

劉觴道:“比見鬼還要刺激!我看到程懷瑾和他大哥在親親,哇,好熱烈呢!”

李諶:“……”程懷瑾和程輕裘?朕的腦袋要炸了!

李諶有些不相信:“程輕裘那般循規蹈矩的君子,怎麽可能與自己的弟親……”

劉觴擺擺手道:“陛下,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人表面看起來是君子,其實呢,就是一只耐心的惡狼罷了,說白了,君子都是禽獸!”

李諶:“……”幸好朕沒有自封君子,否則也被打成禽獸一類了。

劉觴笑得很是狡黠:“於是我便威脅了程少將軍一通,他們被我捏住了把柄,以後必然會乖乖聽話的!”

李諶無奈:“幸好,這般說來,程少將軍還是君子,因著他沒有一時沖動,殺人滅口。”

劉觴:“……”

“陛下。”魚之舟從外面走進來,道:“範陽節度使之子陸品先求見。”

“陸品先?”李諶道:“他還未出宮?讓他進來。”

陸品先走進來,道:“陛下,有發現,還真讓程三公子說準了,卑將身邊的仆役小童,有些異動。”

劉觴都:“什麽異動?”

陸品先道:“那小童方才偷偷去了,鬼鬼祟祟的,似乎是要與什麽人碰面,卑將已然讓人暗中跟蹤。”

“好!”李諶道:“快,帶路,朕倒是要看看。”

眾人離開紫宸殿,與陸品先的人匯合,陸品先的親信一直在等著,回話道:“少將軍,那小童的確鬼鬼祟祟的與人見面,只不過……對方似是十分謹慎,並沒有來赴約。”

李諶蹙眉道:“竟如此謹慎。”

劉觴道:“無妨,那小童現在何處?”

親信道:“正要出宮,往右銀臺門而去。”

劉觴思忖著道:“走,咱們去套麻袋。”

“套麻袋?”李諶奇怪。

劉觴帶著李諶和陸品先二人,悄悄的往右銀臺門趕去,果然在路上看到了陸品先的小童,他行色匆匆,步履雜亂,看起來很是緊張。

劉觴壓低聲音道:“陛下,少將軍,你們去把小童打暈。”

李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陸品先很有眼力的道:“陛下,還是卑將來罷。”

那小童不會武藝,根本不知有人跟蹤,走著走著一聲低呼,直接被打昏了過去,軟倒在地上。

劉觴立刻將準備好的麻包拿出來,將小童套進去,然後指揮著李諶和陸品先將人帶走,帶到偏僻的地方。

嘩啦——

涼水潑在麻包上,小童驚醒過來,嗚嗚大喊著:“什麽人!?怎麽回事!把我放了!是什麽人!?”

小童被拴在麻包裏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嚇得大聲尖叫,可是這地方偏僻,大明宮如此之大,有很多地方是連宮人都很少來打掃的,正巧,這裏就是。

劉觴掐著嗓子道:“你喊啊!你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李諶:“……”

陸品先:“……”

“你……你到底要幹什麽!放了我罷!我只是一個仆役,我沒有銀錢的!”

“誰要你的銀錢?”劉觴道:“我只是要你乖乖回答,你是為誰辦事兒,為何要用陸家的名聲,在外面招搖撞騙,散播謠言!”

小童吃了一驚,斷斷續續的道:“你……你說什麽啊,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快放了我,不然我叫人了!”

劉觴嘿嘿一笑:“都說了,你隨便叫人,來人算我輸!既然你不老實,那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你要、你要幹什麽?!”小童驚恐的道。

“我嘛?”劉觴搓著掌心,嘩啦嘩啦的抖自己的衣裳:“你只是一個小童,看起來也沒有多少銀錢,要錢是要不得了,那不如……先*奸後殺吧!”

“什麽!?”小童更是驚恐大喊著:“不要不要!求求你饒了我罷!好漢,饒命啊!”

“噗嗤——”劉觴聽到好漢饒命這四個字,險些直接笑出聲來。

而李諶與陸品先完全笑不出聲來,陸品先十分驚訝,他竟不知宣徽使私底下如此豪放,如此無賴,而李諶則是無奈,揉著額角,阿觴又皮了是不是?

劉觴故意將衣服的料子弄響,好像在幹什麽似的,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可不客氣了!”

“救命啊!救命啊!”小童扯著脖子大喊,但是真的沒看有人來救他。

小童戰戰兢兢:“我……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劉觴挑眉,十分自豪的看了一眼李諶與陸品先,道:“好啊,那你就乖乖的說出來。”

小童哭訴著:“小人也不想……也不想誣陷少將軍,可是,可是出於無奈,我也是被逼的!都是那個金商公子!是他!”

金商防禦使之子?

三人對視了一眼。

小童繼續道:“日前小人在驛館的膳房,偷飲了金商公子的雉羹,後來……後來被金商公子發現了。”

金商公子便以此要挾小童,其實只是一些雉羹而已,完全不值得出賣主人家,小童本打算破罐子破摔,和主人主動請罪的,但是誰成想……

“那雉羹……那雉羹好像有仙力!對對對,有仙法!”小童驚恐的道:“小人偷偷飲了幾次之後,便不能再沒有那雉羹呢!實在是,日日想,夜夜想,晚上睡不著,一閉眼都是雉羹的滋味兒,太難熬了,因此……因此小人才不得已被金商公子驅使!他讓我散播謠言,買通流民,說……說很簡單,只要小人照做,就給小人繼續飲用雉羹!”

“原來如此……”劉觴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小童服用阿芙蓉熬制的雉羹,已然上癮,所以才會聽從金商公子的命令,到處散播陛下要派遣副大使去藩鎮的謠言。

“小人也是被逼的!也是被逼的!”

劉觴弄清楚了始末,道:“既然你也是被逼的,那我就不追究你的罪過了。”

“當真!?”小童驚喜非常。

劉觴道:“我放你回去,但你要答應,不能將今日的事情告訴金商公子,也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否則……”

“小人不敢說!小人不敢說的!”小童再三懇求:“放了小人罷!”

劉觴給陸品先打了一個顏色,讓他把小童打暈,然後才給他松開麻包。

李諶道:“這小童怎麽辦?”

劉觴道:“還能怎麽辦,把他放在這兒唄,讓他在這裏睡一晚上,明日自然會離開的,不必管他。”

陸品先沈聲道:“看來栽贓構陷卑將的,便是那金商公子。”

劉觴道:“金商防禦使又是弄了阿芙蓉,又是構陷範陽節度使,這心思,未免也太野了一些吧!”

陸品先道:“陛下,下一步該當如何?”

李諶道:“先不要打草驚蛇,既然背後之人已經浮出水面,咱們便靜靜的當他將手伸入渾水之中,再連根砍斷,以除後患。”

“是!”

操縱謠言之人,和使用阿芙蓉迫使各地節度使上癮之人,都是金商防禦使和他的兒子,鬧了這麽大一出,這兩個人的心思的確是大得很,怕是後面兒還有其他動作。

劉觴道:“陛下,與其等著他們出招,不如咱們先下手為強,主動引他們出招,如此一來,也可以亂了他們的陣腳。”

“如何引蛇出洞?”李諶問道。

劉觴笑嘻嘻的道:“還需要程三公子與陸少將軍的鼎力配合。”

金商防禦使鬧這樣一出,無非是想要牽扯各地節度使,然後再讓大家打起來,最後得利的自然就是他金商。

因著打馬球的緣故,大家都知道程三公子與陸少將軍不和,但這種不和,還停留在過家家的層面上。

劉觴道:“只是口角,未免太小兒科了,不如……陛下送二位一份大禮,給這場火再添一把油,燒的更旺盛一點兒。”

陸品先眼皮一跳,怎麽覺得宣徽使這口氣,有一點點興奮呢?

劉觴道:“範陽與金商不和,其實說到根本,就是為了糧餉補給的事情。”

朝廷每年發放到各地的糧餉與補給,根據不同的地域,發放的數目自然也有所不同。

範陽一直比滄景要多很多,畢竟幽州要抵禦北面的外敵,是大唐北端的門戶,但是範陽節度使一直很是不服氣,這就促使了兩面的對立矛盾,各自都覺得自己有自己的辛苦。

劉觴道:“陛下幹脆令人放出消息去,說是要加大幽州糧餉補給的發放力度,但是對滄景的補給要求視而不見,如此一來……”

李諶挑眉:“依照程三公子的秉性,聽到這個消息必然會暴跳如雷。”

劉觴打了也一個響指:“沒錯!”

陸品先點點頭:“的確如此,糧餉補給是各地節度使的頭等大事,這已經不僅僅是打馬球的輸贏與面子問題。”

程熙之暴跳如雷,必然又要去找陸品先的麻煩,如此一來,各地節度使也會開始站隊,金商防禦使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劉觴道:“這麽好的一個機會擺在金商防禦使面前,他若是不出手,必然會夜不能寐,只要金商防禦使提前出手,便是自亂陣腳,打破了他原本制定的計劃,到時候想要拿捏他的短處,必然方便多了。”

李諶點頭道:“言之有理。”

陸品先拱手道:“一切但憑天子安排。”

李諶便按照劉觴所說的計劃吩咐下去,想要讓程熙之聽說糧餉補給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只要直接與天子對接的樞密院放出一點點風吹草動便可以了。

自從郭氏的權勢倒臺,十個宰相輪流當班之後,樞密院的權威更是獨大,直接架空在了宰相頭頂上,一切事宜都要通過樞密院才能發放下去,與陛下直接對接的也是樞密院本身。

這樣一來,樞密院就是朝廷的風向標,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會先從樞密院傳出來,很多人都準備了眼線在樞密院蹲著,就是想要提前知曉天子的動向。

劉光乃是樞密院的掌官,只需要他放出一絲絲的消息,程熙之必然會知曉,何止是程熙之知曉,整個驛館定然都會知曉。

果不其然,程熙之禁足在驛館中已經第三日,百無聊賴,他的親信走進來,慌張得道:“三公子,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難不成大兄放我出去了?”

“不是不是!”親信道:“三公子,樞密院傳來的消息,陛下聽信了陸品先的讒言,好像要給幽州增加軍餉了!還要增加俸料!”

“什麽!?”程熙之狠狠一拍案幾:“你再敢說一次!?”

親信苦著臉道:“不是小人說不說的問題,是樞密院傳來的消息,您也知道,樞密院的消息自來都是十有八*九當真的!”

程熙之追問:“那咱們滄景呢?阿爹上書請求加糧的文書,批下來了沒有?”

親信搖搖頭:“好像……好像沒有消息。”

“豈有此理!”程熙之又是狠狠一拍案幾,拍的手疼,直甩手道:“不行,我要去面見天子,當面與天子理論!憑什麽只給幽州增加俸料?咱們滄景的將士也十足辛苦,都已經自行下地種田,陛下難不成看不到麽?”

“三公子!三公子!不可、不可啊!您還在禁足,不能出屋舍!”

程熙之惱怒起來,根本不管這些,大手一揮道:“躲開!別妨礙我,我今日必須出去,什麽狗屁的禁足,大兄只知道忍讓,我可不忍!”

說完,一腳踹開舍門,闖了出去,根本不顧阻攔沖出館驛。

館驛的角落,程輕裘從屋舍後面轉出來,瞇了瞇眼睛,看著氣急敗壞離開的程熙之,微微嘆了口氣:“希望老三不要太過莽撞才是。”

程熙之氣得頭發恨不能支棱起來,沖到大明宮丹鳳門邊,因著他沒有通傳,直接被攔在了大明宮門口。

其實想要進入大明宮,並非都需要天子的召見,畢竟大明宮中還有中書門下等等辦公的地方,所以臣子們想要進入大明宮並不困難。

程熙之卻被攔了下來,守衛不讓他進去,道:“程三公子,您不能入宮。”

“不能?”程熙之奇怪的道:“為何不能?”

“這……這……”守衛支支吾吾,道:“這是天子的意思,說是……說是沒有宣召,程三公子這些日子都不得入宮。”

程熙之本覺得朝廷給幽州加俸料的事情,可能是假的,畢竟朝廷端水這麽多年,每次都不會太過分,因此滄景和範陽才沒有真正的打起來,只是明爭暗鬥罷了。

但這次樞密院的消息若是真的,委實太過分了一些,分明是偏頗。程熙之本覺得天子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偏頗,可偏偏到了大明宮門口,竟然被阻攔下來。

如果天子不是真的偏心,為何會阻攔自己,不讓自己入宮謁見?

程熙之心裏咯噔一聲,難道是真的,天子為了不讓自己鬧事,所以才不讓自己進入大明宮,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程熙之氣不過,更是憤怒,推搡著那些阻攔的守衛:“憑什麽不讓我進宮?!我要面見天子!我要與天子評理!”

“程三公子,程三公子您見諒,卑將們也是奉命行事!”

程熙之與守衛推搡之間,便看到一輛車馬經過,停到了大明宮的丹鳳門門口,那車馬何其眼熟,正是驛館的車馬。

有人打起車簾子,幽幽的道:“何人喧嘩?”

程熙之擡頭一看,正好對上了坐在車馬中的範陽節度使之子陸品先。

“姓陸的!”程熙之指著他道:“你給我下車!”

陸品先只是瞥了一眼程熙之,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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