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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欺負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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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諶被劉觴無視了, 氣的趕緊繞過太液湖追過去,但是太液湖這般大,他便是身材高大, 也要繞半天, 眼看著劉觴便要逃跑。

“宣徽使!”

一個人正巧路過,站在了劉觴面前。

劉觴一看,原來是工部尚書竇悅。

“這麽晚了, 你還在宮裏頭呢?”劉觴站住寒暄。

竇悅笑道:“剛剛忙完, 最近有些忙,都是這個時辰才回去的。”

劉觴笑道:“看來你阿爹又要在宮門口等著了?我可是看見的,但凡是天黑之後你才散班, 你阿爹一準兒守在宮門口接你。”

竇悅有些不好意思,臉面都紅了起來,道:“讓……讓宣徽使見笑了, 我回去定然與阿爹說一聲, 叫他不要來找我了。”

“誒!”劉觴道:“你可別這麽說, 你若是這麽與竇郎君說了,我怕他要記恨我的!”

“怎麽會呢!”竇悅著急的道。

“與你開玩笑的!”劉觴打趣道:“開個玩笑而已,我知道竇郎君疼愛你, 你身子又不好,也不怨你阿爹總是來接你,不要如此辛苦了, 適當的時候偷偷懶,畢竟身體是本錢嘛。”

竇悅點點頭:“多、多謝宣徽使關心。”

二人站定說話, 有說有笑的, 因著竇悅的局促模樣, 惹得劉觴總是想要逗逗他, 難免就說開來。

李諶從對面追過來,便看到這樣一幕相談甚歡的場面,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裝作看不見朕,卻對竇悅笑嘻嘻的。

笑笑笑,有什麽好笑的!

竇悅感覺到一股幽幽的視線,好像針一樣,他的方向正好面對著天子李諶,一擡頭,便看到天子惡狠狠的瞪著自己,眼神相當的毒辣,恨不能把自己戳成篩子眼兒。

劉觴背對著李諶,因此並沒有發現李諶追過來,還對竇悅道:“怎麽了?”

“啊……”竇悅支吾了一聲,小心翼翼的道:“宣徽使你……你是不是和陛下,鬧別扭了?”

劉觴一怔,心說你怎麽知道的?但始終沒有問出口。

竇悅還是小心翼翼的道:“宣徽使你要是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陛下說哦……其實、其實陛下有的時候的確兇了一些,但人還是很好的。”

李諶平日裏總是“恐嚇”竇悅,竇悅最是怕他,但竇悅這個人最為公平,還是要給李諶說些好話的。

李諶沒聽到他們說什麽,也不知竇悅給自己說了好話,看到他們說說笑笑,心裏便吃味兒的很,又看到劉觴的手掌明顯被重新包紮了一遍,又是放心,又是氣。

李諶心想,虧得朕巴巴的想著他,結果呢,他自己倒是好,愛惜自己愛惜的不得了,找了禦醫包紮,根本無需朕的擔心,朕算是白擔心了!

李諶想到這裏,一甩袖袍,也不理會劉觴了,轉身往紫宸殿走去。

李諶是出去散心的,回了紫宸殿非但沒覺得心寬,反而更加氣怒了,他使勁一踹紫宸殿大門口的坐地蓋爐。

“啊嘶!”緊跟著便是痛呼出聲,疼的他腳趾都要碎了。

李諶憤恨的道:“誰在這兒擺這麽大的蓋爐!還是金的,想磕死朕麽!”

魚之舟趕緊跑出來,道:“陛下,這不是您說擺在這裏的麽?就上個月……您說宣徽使喜歡金色的蓋爐,所以……”

“朕從未說過!”李諶無理取鬧的反駁:“礙眼!扔出去!”

魚之舟:“……是。”

李諶嘴裏叨念著:“一個蓋爐都欺負朕!”

說罷,往內室走去,一進去便看到案幾上堆著一撮破破爛爛,卻香噴噴的東西。

被撕扯的一條一條的,亂七八糟,可不就是李諶氣急敗壞之下劃爛的那只香纓麽?

李諶更是憤怒,指著破破爛爛的香纓道:“魚之舟!你膽子大了?不是讓你處理出去麽?放在朕面前,給朕示威呢?”

魚之舟:“……”天子出去散心一趟,回來之後脾性反而更大了。

魚之舟跪在地上,恭敬的道:“陛下,小臣發現這香纓之中暗藏玄機,因此鬥膽留了下來,請陛下過目。”

“玄機?”李諶冷笑:“這香纓裏能藏些什麽?怕是給宣徽使的情詩不成?”

魚之舟眼皮狂跳,將香纓之中的紙條取出來,但因著香纓被劃壞,所以紙條也被劃的破破爛爛,幾乎看不出形狀來。

李諶道:“還真是情詩?”

魚之舟道:“回陛下,並非是情詩,而是一個名單。”

“名單?”李諶立刻接過紙條,展開來仔細看。

的確是個名冊,但是這名冊被劃破了,看不清楚。

李諶道:“劃成這樣,叫朕如何看的清楚?”

魚之舟:“……”難道不是陛下您劃的麽?

魚之舟雖心裏吐槽,卻捧出一張宣紙,恭敬得交給李諶,道:“小臣方才趁著陛下出去散心,謄抄了一份,這是能看清的部分。”

李諶接過來,這才覺得稍微順心了一些,低頭去看名冊,這一看不由蹙起眉頭來。

上面出現了很多朝廷官員的名字,禮部李涵名下部員三名,還有工部的那個姓王的部員郎中。

李諶沈聲道:“這名單……與劉觴昨日從王郎中口中拷問出來的,幾乎如出一轍!”

簡直一模一樣,稍微有一點點出入。

李諶看的正入神,名單戛然而止,沒有後文了,不止如此,這上面還寫了一個——上。

李諶道:“上?莫不是還有下冊?”

魚之舟點頭道:“小臣也如此以為,所以覺得事關重大,自作主張將香纓留了下來。”

李諶死死縮著眉頭,似水娘子送香纓的時候,其實李諶也在場,看的很清楚,似水娘子似乎有話要說,期期艾艾,但是不知從何說起,急得紅了臉面,乍一看起來就好似小女兒的羞怯。

她本想多說點什麽,但那時候似水娘子的侍女和露華臺的仆役找了過來,似水娘子很著急,將香纓塞在劉觴手中,便匆匆離去了。

“難道說……”李諶面露欣喜之色。

魚之舟著急的道:“陛下已然參悟了名冊?陛下果然英……”明。

不等魚之舟的話說完,李諶笑道:“難道說,那個似水頭牌並不愛慕阿觴,她只是想要將名冊交給阿觴?一定是如此。”

魚之舟:“……”

“咳咳!”魚之舟使勁咳嗽了兩聲,道:“陛下,這名冊……”

李諶回過神來,也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喜悅,道:“是了,這名冊事關重大,你做得很好。”

“謝陛下誇讚。”

“魚之舟,”李諶又道:“你去把宣徽使叫來,便說朕有重要的事情與他商議,立刻著他前來。”

“是,陛下。”

劉觴剛剛回了宣徽院,魚之舟便到了:“宣徽使,陛下有請,有重要的事情與宣徽使商議。”

“重要的事情?”劉觴道:“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魚之舟附耳上前,將香纓之中內含名冊的事情低聲耳語。

劉觴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似水娘子的臉色如此焦急,很害怕自己的侍女或者仆役看到那香纓似的,當時劉觴還以為她是在害羞,畢竟香纓乃貼身之物,當街送給一個郎君,便是樓子的頭牌也會害羞。

但如今這麽一想,原來大有乾坤!

劉觴知道這事情重要,當即道:“走,快去紫宸殿。”

劉觴與魚之舟進入了紫宸殿,李諶看到他很歡心,先是道:“你……的手,好些了麽?”

劉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這麽小的傷口,如不是阿爹給他包紮,他自己都忘了,沒想到李諶還記得呢?

劉觴拱起手來,按照阿爹的教誨,一板一眼的道:“小臣謝陛下關懷,只是小傷,小臣已無大礙。”

李諶點點頭,道:“坐罷,你應該聽魚之舟說了。”

劉觴恭敬的道:“小臣卑微,誠惶誠恐,還是不坐了。”

李諶覺得劉觴這趟過來,好像特別客氣,不過他也沒有在意,道:“這個名冊別有乾坤,只有上冊,說不定還有中冊與下冊,似水娘子必然是知道什麽。”

說起正經事,劉觴也點點頭道:“似水娘子乃是官宦之後,如今她又將這名冊給予小臣,說不定……是在暗示什麽。”

李諶道:“朕也如是想,所以……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聯絡上這個似水娘子,看看她手裏到底有多少名冊,朕倒是要看看,朝廷中到底有多少人,被區區一個樓子握住了把柄!”

露華臺只是平康坊中的一個樓子,但又不只是一個樓子而已。

自古以來,這種地方本就是消息集散地,三教九流,達官顯赫聚集,尤其在當時,官員並不禁止狎妓,朝廷官員出入也是情理之中,那便更是一個大染缸。

而且露華臺的收益頗豐,每年上交的稅錢便是長安城中的大頭,並不是說封就封,說查辦就查辦的地方。可不要小看這些稅錢,唐朝可是歷朝歷代之中頗為富庶的朝代,饒是如此,其實唐朝的朝廷也很拮據,有一段時間,朝廷根本沒錢給官員發俸料,一個官員的俸料,還不如一個妓子一夜賺得多。如不是這樣,也不會有“捉錢令使”這種奇怪的官職了,朝廷往往要向商賈“借錢”,來周轉朝廷官員的工資。

所以平康坊對於這個時代來說,是合理且合法的賺錢手段,人流混雜,人脈錯綜,利益牽扯甚為廣泛,這裏面的水有多深,到底牽扯了多少朝廷大員,都未曾可知,牽一發而動全身,動的或許就是整個朝廷!

李諶道:“此事需要謹慎行使……朕決定,明日晚間,再去一趟露華臺。”

劉觴道:“那小臣……”

“你就不必跟著了。”李諶立刻拒絕。

劉觴驚訝道:“陛下,此事事關重大,小臣還是……”

李諶自然知道事關重大,但他怕劉觴去了平康坊,見到了似水娘子,萬一牽起了什麽不必要的情愫就麻煩了!

雖現在看來,似水娘子的香纓不是那個意思,但誰知道劉觴會不會看上美嬌娘一般的似水娘子呢?

李諶道:“不必多言,朕心意已決,你留下來,朕與魚之舟前去便可,去的人少,也免得露出什麽馬腳來。”

劉觴本想再多言一句,但轉念一想,陛下最近青春期過剩,容易生氣,自己不要與他對著幹,再者說了,天子不帶自己去,散班之後自己是自由的,想去哪裏去哪裏,也沒有唐律規定太監不能逛青樓。

劉觴心想,我自己去便是了。

第二日一大早,劉觴便去找了孟簪纓,約上他一起,晚上去露華臺轉一圈。

孟簪纓躍躍欲試,不過也有些擔心:“你都說了,這似水娘子不簡單,露華臺也不簡單,咱們倆人這麽貿然跑過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你我都不會武藝啊!”

孟簪纓的擔心確實有必要,劉觴摸了摸下巴,道:“那咱們再帶上一個會武藝的,這樣就不怕了。”

孟簪纓點頭道:“那個郭郁臣!他武藝很厲害,上次追著我跑了半個長安城,力大如牛,體力旺盛,有他保護肯定無需懼怕。”

“小郭將軍……”劉觴遲疑道:“不太好吧?”

“如何不好?”孟簪纓奇怪,神策軍大將軍啊,威名赫赫,武藝絕對不差,很有安全感。

劉觴撓了撓下巴,道:“你有所不知,這小郭將軍他和我阿爹走得迫近,你若是帶上他去,不就等於帶上我阿爹一同去了?這父子兩個一起逛青樓,你說奇怪不奇怪?”

孟簪纓瞬間想到了竇扶風與竇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使勁點頭:“奇怪奇怪!”

“那可如何是好?”孟簪纓有些為難:“你還認識什麽武藝高超之人?”

“還真有!”劉觴似乎想到了一個人選,道:“這個人武藝高超,而且行動果決,嘴巴嚴實的很,不會多說話,最重要的是,他肯定願意跟咱們去逛樓子!”

“誰啊?”孟簪纓好奇的問。

劉觴神神秘秘的道:“自然是……沒廬將軍了。”

劉觴在內侍別省附近找到了沒廬赤讚,笑瞇瞇的道:“沒廬將軍。”

沒廬赤讚拱手道:“宣徽使。”

“不知沒廬將軍今兒個晚上,有沒有空啊?”劉觴問。

沒廬赤讚並不忙,自從上次扈行之後,他其實就是個空殼將軍,每日都沒事兒可做,也不領兵,閑來無事,晚上也不值班,自然很清閑。

沒廬赤讚道:“不知宣徽使可是有什麽吩咐?”

“吩咐沒有,但是請求有一個,”劉觴壓低了聲音與他咬耳朵:“其實……我想請你和我一起逛青樓!”

沒廬赤讚:“……”

沒廬赤讚一笑:“宣徽使開玩笑了。”一個宦官,一個外族人,一起逛青樓?這搭配怎麽看怎麽詭異。

劉觴道:“我可沒說笑,是真的!我實話告訴你把,今兒個晚上陛下會帶著小魚公公,夜探露華臺。”

沒廬赤讚皺了皺眉,他從未聽說過這些,魚之舟也從來不與他多說什麽。

劉觴道:“露華臺這個地方,危險的緊,敵人在暗,陛下在明,雖陛下武藝出眾,但你也知道的,說句大實話,陛下年輕氣盛,閱歷尚淺,萬一著了敵人的當?小魚公公武藝不行,卻忠心可鑒,上次已經為了陛下甘願冒死,這次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你這個做哥哥的,嘖嘖……”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沒廬赤讚完全自行腦補了,不由想起上次魚之舟被土匪追趕的模樣,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後果當真可不敢設想,說不定……

沒廬赤讚攥了攥拳,如今自己已經一無所有,絕對不能再失去魚之舟這最後一個親人。

“好!”沒廬赤讚也沒有廢話,一口答應下來:“我隨你去。”

“甚好!”劉觴笑瞇瞇的道:“那咱們晚上,平康坊碰頭!”

劉觴聯絡了沒廬赤讚,又和孟簪纓說好,天色黑下來,三個人就往平康坊去碰頭了。

今日的平康坊熱鬧非凡,天色才黑,人頭攢動,幾乎是肩膀抵著肩膀。

劉觴驚訝道:“今兒個是什麽節日麽?清明節……也還沒到?”

孟簪纓老神在在的道:“這你就不知道了罷?我問你們,今日是幾號?”

沒廬赤讚道:“初一。”

“正是初一!”孟簪纓一笑:“每兩個月的初一,都是平康坊的大節日!”

劉觴笑道:“怎麽,還要搞朝參不成?”

每逢初一十五,都是宣政殿朝議的日子,那是大明宮的大日子,沒想到平康坊也有這樣的日子。

孟簪纓給他們科普著:“今兒個恰好就是初一,是平康坊每個樓子重新評選花魁的日子!”

劉觴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這麽熱鬧呢。”

孟簪纓道:“這裏面的門道兒可是大得很呢!不只是頭牌評選,若是價高啊,還能抱得美人歸!你們要知道的,這平康坊雖然很多樓子,但大多是歌舞坊,正經賣藝的生意,想要抱得美人歸可是不多見的。”

三個人說著,便進入了露華臺,李諶與魚之舟還沒有來,他們搶先一步,在一樓大堂的拐角處坐下來,也好有個掩護。

剛坐下不久,沒廬赤讚便道:“來了。”

劉觴探頭一看,是李諶與魚之舟,還真是來了,他們沒有看這邊,直接進去找了個位置也坐了下來。

“各位各位!感謝各位郎君的捧場!”

一個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孟簪纓低聲道:“這是露華臺的掌櫃。”

劉觴皺了皺眉,這聲音……有些耳熟,正是那日裏的“大掌櫃”,看來大掌櫃就是露華臺的東家。

今日是頭牌遴選的日子,顯然李諶不懂得這些,本以為只要出銀錢,就可以直接見到似水娘子,沒成想還有這許多的勞什子。

魚之舟低聲道:“陛下,眼下該如何是好?”

李諶輕聲道:“朕不能白跑一趟,無論如何,今日也要拍下似水娘子。”

“是,陛下。”

露華臺的頭牌根本無需遴選,根本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絕對是似水娘子無疑,接下來便是誰在今夜包下似水娘子了,許多巨富爭相出價。

“這位郎君!這位郎君又加錢了!”

李諶出手十分闊綽,瞬間變成了全場焦點,而魚之舟則是負責叫價。

劉觴看著他們叫價,心裏隱隱約約有些不是滋味兒,心想著這麽多銀錢呢,瞬間全都給攘攘幹凈了,花錢如流水,簡直太容易了。

小奶狗天子如此肯為似水娘子花錢,劉觴心想,難道其實天子真的看上了似水娘子?

“阿觴兄弟?”孟簪纓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低聲道:“阿觴兄弟你怎麽了?如何一臉狠呆呆的模樣?”

“嗯?”劉觴這才回過神來,道:“沒有啊。”

“還說沒有?”孟簪纓道:“你們二人哪裏像是來逛樓子的?”

沒廬赤讚抱臂道:“那像是來做什麽的?”

孟簪纓篤定的道:“尋仇!”

劉觴沒空搭理孟簪纓的打趣,壓低聲音道:“似水娘子上樓去了。”

遴選已經結束,價高者得,最後李諶果然拍下了似水娘子,似水娘子先一步上樓,在眾人遺憾的唏噓聲中消失了蹤影。

露華臺的掌櫃笑道:“這位少郎君,恭喜恭喜!似水娘子有請,請上樓!”

李諶站起身來,往樓上走去,旁邊好些人投來艷羨的目光。

“這是誰家的郎君?年紀輕輕的,出手如此闊綽?”

“不知道啊,看著眼生!”

“或許不是長安本地人,說不定是進城來做生意的。”

劉觴見他們上樓去,心中莫名著急,對孟簪纓道:“上次那個房間,就是似水娘子隔壁的屋舍,你包下來,咱們上樓去。”

孟簪纓出錢包下房間,三個人鬼鬼祟祟的上樓,進了隔壁,劉觴立刻貼著墻根站著,把耳朵貼在墻上仔細傾聽。

隔壁的動靜很小很小,沒有絲竹之聲,也沒有談笑的聲音,劉觴怎麽也聽不清楚,幹脆來到戶牖旁邊,把窗戶打開,探頭到窗外,仔細聽著隔壁的動靜。

孟簪纓道:“你小心點,這裏是二樓!別把身子探出去。”

孟簪纓伸手去抓他,就在此時,“吱呀——”隔壁的戶牖毫無征兆的被推開了。

一個人側頭看過來,正好與劉觴四目相對。

“阿觴?”

這般叫劉觴的還能有旁人?分明便是李諶本人無疑了!

劉觴嚇了一跳,趕緊捂住自己的臉道:“不是我不是我!”

李諶道:“不是讓你別跟來麽?你怎麽還跟來了?”

他說著,直接推門走了出來,來到隔壁砰砰拍門。

劉觴沒轍,硬著頭皮打開房門,李諶一眼就看到了孟簪纓,道:“朕就知道是你,把阿觴都給教壞了。”

“誒!”孟簪纓道:“我冤枉啊,是阿觴兄弟叫我來的,並非我叫他來的。”

李諶蹙眉道:“你一個人過來,何其危險,可知曉麽?”

孟簪纓指了指自己鼻子,剛才還指責自己,結果現在轉眼自己都不算人了!

劉觴道:“陛下,小臣並非一個人前來,還有沒廬將軍保護,不會出現危險的。”

不說還好,一說之下李諶這才發現了,逛青樓的團隊竟然擴大了,上次是竇悅,這次竟然是沒廬赤讚!

魚之舟也看到了沒廬赤讚,瞪了他一眼。

劉觴岔開話題道:“陛下,似水娘子呢?”

李諶沒好氣的道:“出去泡茶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隔壁沒有聲音。

正說話間,似水娘子端著茶槃走了回來,一眼就看到了劉觴,低聲道:“各位郎君,不妨入室詳談罷?”

李諶本不想讓劉觴見到似水娘子的,但是如今也沒有法子了,眾人只好進入內室,似水娘子關上大門,走過去又把戶牖關閉,甚至拉上了簾子,這才倒了幾杯茶給眾人。

下一刻,似水娘子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道:“各位郎君,救我一救我罷!”

劉觴驚訝道:“娘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似水娘子沒有說話,而是掀開了自己的袖擺,瑩潤如玉的手臂展露在眾人面前,孟簪纓趕緊捂住自己的眼睛,道:“我可什麽都沒看啊!”

李諶剛想去捂劉觴的眼目,不過動作很快頓住了,與劉觴對視了一眼。

似水娘子白皙的手臂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這樓子裏的姑娘,身上有些傷痕其實是正常的,不管是恩客留下來的,還是管教留下來的,都是屬正常。

關鍵是似水娘子身上有傷痕,這就不正常了。

似水娘子身價何止千金,想要一卿芳澤實屬不容易,加之她乃是露華臺的搖錢樹,就更加不能打罵,需要好生待著才好。

但似水娘子身上這麽多傷痕又如何解釋呢?

似水娘子輕聲哭泣著:“我本是官宦之女,雖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但也算是小家碧玉,衣食無憂……哪知有一日禍從天降,家父被誣陷貪汙,證據還沒查到,我這一家上下,全都被活活勒死!”

李諶冷聲道:“竟還有這樣的事情?!”

似水娘子又道:“不止如此……我全家上下慘遭屠戮,只有我僥幸逃出一命,因著無法生計,被賣到了露華臺來,而這露華臺……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小女子起初並不知情,但後來漸漸發現,露華臺後背勢力龐雜,竟與家父當年‘畏罪自殺’有些關聯!”

眾人都沒有說話,等著似水娘子繼續說下去。

“想必各位郎君,已經看到了那卷名冊。”

李諶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似水娘子垂淚道:“那名冊並不齊全,還有下冊,其中記載,駭人聽聞!全都是這些年來,露華臺大掌櫃利用歌舞坊之便,高價放錢,勒索威脅的名冊。”

露華臺表面上看起來就是個青樓,但其實背地裏做著買賣信息的勾當。

很多人因為露華臺一擲千金,手頭拮據之後,大掌櫃便會放高利貸來獲取更大的利益,但是高利貸其實並非他們的目的,他們的真正目的是獲取更多的私人信息。

一旦像是王大人那般,還不上錢的,就要用其他東西抵債,每個人抵債的東西各不相同,如果你在工部,便用工部的圖紙來抵債,如果你在戶部,便用戶部的戶籍來抵債。

如果有人不需要管露華臺借錢,那也沒有關系,因為只要是有人逛樓子,總會被抓住一些把柄,不想被別人知道的把柄,露華臺的大掌櫃便拿這些把柄作為要挾,如此一來,套取更多的有用信息。

似水娘子道:“這些名單,都是經常進出露華臺的官員,還有富賈名單,我記錄了整整三年之久……”

“三年?”李諶瞇眼道:“露華臺做這樣的勾當,已經三年了?”

“恐怕不止如此,”似水娘子道:“我成為頭牌之後,接待的自然都是有頭有臉之人,才方便記錄名冊。”

李諶心中冰涼一片,越想便覺得越是可怖,這露華臺暗地裏做著這樣的買賣,恨不能抓住全朝廷官員的把柄,若是等露華臺的羽翼豐滿起來,整個朝廷豈不都是他的甕中之鱉了麽?

再者,用青樓作為掩護,簡直便是悄無聲息的腐蝕,若不是因著孟簪纓無意間帶劉觴來逛樓子,李諶根本無從發現這樣驚天動地的秘密。

劉觴問出了重點:“似水娘子,不知這剩下的名冊在何處?”

似水娘子有些為難,道:“不是我不信任各位郎君,小娘子也只能托付給各位郎君,只是……只是這名冊,便是我的命,其實露華臺的大掌櫃也有所察覺,那日我偷跑出去掃墓,回去之後便被毒打了一番,還將我的家當物件兒全都搜了一個遍,幸而那時候我已經將香纓交給了這位郎君,才沒有被他們把半卷名冊搜出去……”

“所以……”劉觴了然的道:“似水娘子,想開條件?”

似水娘子點點頭:“我只想活命,為家父伸冤!求求各位郎君,救一救小女子,只要你們能將小女子救出這苦海,小女子定然將剩下半卷名冊,雙手奉上!”

李諶瞇了瞇眼睛,原來說了這麽半天,似水娘子是想要開條件。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她冒著如此大的風險記錄名冊,若是名冊交出去了,別人不管她的死活,的確說不過去。

似水娘子在露華臺見慣了生離死別、人情冷暖,自然需要小心謹慎一些。

劉觴道:“你想我們如何救你出去?贖身?這怕是不可能的,不是我們不願意,你知曉的太多,露華臺的大掌櫃也不會放你自由。”

似水娘子一聽到這個,登時變得悲戚起來,捂著自己的嘴小聲嗚咽。

“其實……”孟簪纓道:“我有個法子!”

眾人看向孟簪纓,都覺得孟簪纓此時開口有些不靠譜,看了一眼之後,自動轉回了目光。

“你們別不信啊!那是什麽眼神?”孟簪纓據理力爭:“我真的有法子!我可以在宅邸中擺一個宴席,以宴請長安富賈,需要舞樂助興的名義,出錢請似水娘子來我宅邸跳舞,如此一來,似水娘子便順理成章的離開露華臺,到時候趁機逃跑,遠走高飛豈不是妙極?”

劉觴驚訝的道:“孟郎君,沒想到你還真能想出個法子。”

“那是那是!”孟簪纓十足自豪,道:“你們那是沒經驗,不知道娘子還能外派,這出去跳跳舞,助助興,很常見的。”

如果似水娘子真的能離開露華臺,到時候再讓孟簪纓準備一些盤纏,讓她暫時遠離長安,也是好的。

孟簪纓又道:“我們把娘子接出來,到時候隨便還回去一輛空馬車,娘子又不在我宅邸裏,他們自己丟了人,總不能找我要人罷?”

“再者,”劉觴道:“露華臺的後背禁不住查,肯定不會大肆搜索似水娘子的。”

似水娘子激動的道:“如此一來……我便能自由了?”

劉觴點頭道:“順利的話,確實如此。”

“太好了太好了……”似水娘子點頭道:“只要諸位郎君能將我順利救出來,到時候我一定將下卷名冊,雙手奉上。”

眾人談妥之後,便不再逗留,囑咐似水娘子這些日子低調行事,不要讓露華臺的大掌櫃看出任何端倪。

孟簪纓安排酒宴需要一段時間,還要發請柬,宴請有名的富賈,把表面功夫做的妥妥帖帖,就連竇扶風也收到了請柬。

聲勢如此浩大,幾乎是全長安的巨賈都會道場,如此一來,孟簪纓向露華臺提出請頭牌似水來助興,露華臺也不會懷疑,銀錢到位,露華臺便答應了下來,當時安排似水娘子外出,親自送到孟簪纓的宅邸上。

孟簪纓把事情的過程與劉觴合計了一遍,道:“萬事俱備,萬無一失!到時候你只要來我家中,把那半卷名冊拿走便是,我給似水娘子準備好了盤纏,還有最舒適的馬車,等你拿了名冊,我連夜送她出城。”

劉觴笑道:“雖你平日裏不怎麽靠譜,但仗義是沒話說的。”

“那是……”孟簪纓沾沾自喜,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道:“我平日裏是如何不靠譜了?一直都很靠譜的!”

二人合計好,劉觴便回了大明宮紫宸殿,去呈稟天子。

李諶道:“這半卷名冊事關重大,唯恐有什麽紕漏,朕明日與你一同去。”

劉觴本想拒絕的,但是轉念一想也是,這名冊如此重要,不知道會牽扯出朝廷多少大員,若是名單落在自己手裏,唯恐被人說出什麽話來,還是請天子一道接手名單為好。

燕飲在第二天的夜間,劉觴早早準備好,直接在車府署等著,只要天子一來,便立刻出宮。

李諶那頭早早忙完了手裏的公務,收拾妥當,眼看著天色不早了,便進了內室去換衣裳,準備換上便服,同劉觴一起混出宮去。

卻在此時,魚之舟急匆匆跑進來,低聲道:“陛下,不好了。”

“怎麽?”李諶問道。

魚之舟道:“是太後來了。”

“母親?”李諶蹙眉道:“母親怎麽突然來了?”

魚之舟道:“太後說,膳房做了幾道可口的糕點,太後十分喜歡,所以想著給陛下送來一些。”

李諶哪裏有心情食什麽糕點,連忙將剛穿好的便服脫下來,道:“你去阻攔,千萬別讓太後現在進來,等朕換好衣裳。”

“是,陛下。”

劉觴在車府署等了好久,眼看著天色一點點黑下來,再不出宮就來不及了,一條人影急匆匆的往這邊跑來。

“小魚公公?”劉觴認出對方,壓低聲音道:“陛下呢?”

魚之舟也壓低了聲音,道:“宣徽使,太後臨時去了紫宸殿,說是給陛下添些糕點,其實是帶侄女去給陛下相看,這……一時半會兒怕是走不得了。”

劉觴蹙眉,竟然這麽寸。

魚之舟道:“陛下說了,還請宣徽使先去赴宴,等陛下抽了工夫,立刻出宮。”

劉觴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他讓駕士趕車,離開了大明宮,往孟簪纓的宅邸而去。

今日宴席奢華隆重,孟簪纓的宅邸門口車水馬龍,孟簪纓站在門口歡迎,見到劉觴立刻迎上來,小聲道:“怎麽才來!我還以為你們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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